第15節(jié)
平箏動作嫻熟地將面具給謝汝貼上,謝汝看著銅鏡中,自己的面容變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年輕男子的臉。 謝汝:“……” 自此,謝汝對賀離之的印象除了“庸醫(yī)”外,又加了一條,“坑蒙拐騙的神棍”。 一切準備妥當(dāng),謝汝開門走了出去,沈長寄已經(jīng)等候在院中。 他已然恢復(fù)了平靜之態(tài),目光淡淡地從她臉上一掃而過,抬手將她招至身前。見人走近,他道:“做我的侍衛(wèi),無事莫要開口說話?!?/br> 謝汝自然點頭,與他一前一后出了府門,上了馬車。 馬車沿著街道行駛,車內(nèi)寂靜得詭異。 沈長寄的周身籠罩著一股寒氣,心情看上去似乎比方才還要不好。 謝汝挨不住這壓抑的氣氛,又不敢開口搭話,只能往角落里縮。 “謝汝?!?/br> 冷不丁地一嗓子,謝汝渾身一激靈,“哎!” 沈長寄狹眸微挑,眼里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謝汝不敢動,后背繃得筆直,靜待首輔大人的下文。 她與他之間的相處,兩輩子加在一塊兒,從未有過如此緊繃的僵持的局面,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強,喚她名字的那一聲里似藏有暗芒。 “不要沖我撒嬌。”男人語氣低冷生硬。 他回想起謝汝那句委屈的軟軟的話語,眼底閃過掙扎,板著臉,把頭扭向一邊。 謝汝:“……” 她不明所以,她何時撒嬌了?沈長寄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馬車緩緩靠近南城門,行速慢了下來。 駕車的護衛(wèi)對著車門低聲道:“大人,謝大人在城門?!?/br> “嗯?!?/br> 沈長寄閉目養(yǎng)神,平息浮躁的心,未放將此話在心上。 謝汝好奇道:“哪個謝大人?” “謝思究?!?/br> 謝思究……謝汝記得蓮月說過,沈長寄執(zhí)掌玄麟衛(wèi)的明衛(wèi),謝思究謝指揮使統(tǒng)領(lǐng)暗衛(wèi)。 “謝大人親自守城門啊……”謝汝突然有些害怕,她心虛地摸了摸那層假面。 “嗯,”沈長寄睜開眼,“近來酈京城不太平?!?/br> 具體出了何事沈長寄也不清楚,他與謝思究各管各的攤兒,不出大事一般不需要上報給他。這幾日他撂挑子,百官上趕著送上來的折子還被他堆在書案上,不知里頭摻?jīng)]摻謝思究的,他看都懶得看一眼。 聽他如此說,謝汝更是憂心忡忡,“……他不會要查車吧?” 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外面?zhèn)鱽砹俗o衛(wèi)的聲音:“謝大人?!?/br> “里頭是你們大人?” “是?!?/br> 謝汝慢慢把身體縮了起來,她側(cè)對著車門,手指緊張地攥緊了衣擺。 沈長寄那句“他不敢”話音剛落,轎簾被人掀起。 外頭的陽光向刀一樣刺了進來,把謝汝的心攪了個稀巴爛。她只能緊緊抿唇,強裝淡定。 謝思究沒想到馬車內(nèi)除了沈長寄還有旁人,一時愣住了。 他眼力極佳,賀離之做的人/皮面具粗糙至極,從未騙得過他,他一眼便瞧出了這位“侍從”是為姑娘。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聽遠處傳來一女子的呼喚。 “謝思究??!” 謝汝臉色驟然煞白。 這聲音像是她慈明寺山頂?shù)蔫箸娐?,驀地撞進了她的腦海里,震得人眼前發(fā)黑。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是她的好姐妹柳愫靈! 完蛋了……完蛋了! 她的腦袋里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叫柳愫靈看到她的臉! 謝汝已經(jīng)驚慌失措到忘記自己頂?shù)氖菑埬腥说哪?,也未想到柳愫靈不是謝思究這樣敏銳的人,能一眼看穿她的女兒身。 柳愫靈的聲音越來越近,謝汝一狠心,咬咬牙。 她身穿著男裝,朝正對車門坐著的沈長寄撲了過去,撞了滿懷。 她聽到男人悶哼了一聲,而后她腰身一緊。男人的手臂穩(wěn)穩(wěn)攬著她的細腰,低沉的笑聲十分悅耳。 柳愫靈走到近前,恰巧看到了首輔大人懷里抱著個身量矮小的“男子”,那“男子”背對著外面,看不到臉。 首輔大人嘴角帶著笑,手掌在“男子”的頭上溫柔地拍了拍。 溫柔?! 柳愫靈被自己的臆想嚇出一身冷汗。 直到馬車駛離城門,柳愫靈才把嘴巴合上,磕磕巴巴:“剛、剛剛剛那是是首首輔大人和和一男……男……男子???!” 謝思究猶豫片刻,“嗯……確實是位身穿男裝的……” 姑娘。 柳愫靈:“……嗷!” 第15章 他驀地欺身逼近,手掌輕…… 耳邊喧鬧聲遠去,只余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縈繞耳旁,謝汝羞憤欲死,干脆破罐破摔,窩在沈長寄的懷里裝死。 可沈長寄偏偏不遂她愿,他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謝公子,還不愿起來嗎?” 特意咬重“公子”二字,調(diào)笑意味濃厚。 謝汝早便反應(yīng)過來,可那時已晚,轎簾落回,馬車已從城門下駛過,她甚至能想象到柳愫靈的表情。 也不知方才的景象有多少人看到。 謝汝手撐著他的肩膀,窘迫地起身,坐回遠處,她捏著guntang的耳垂,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大人,對不住……” 沈長寄抬手撫平衣上的褶皺,漫不經(jīng)心道:“無妨?!?/br> 他心情并不平靜,但又不想再把人嚇著,只得忍著心口翻滾的情緒,若無其事地從懷中將賬冊又拿了出來。 他強迫自己靜心,又將那三行亂七八糟的密語看了兩遍。 二人極有默契地都不再提方才的事,很快,馬車在城外那家醫(yī)館門口停下。 沈長寄率先撩起轎簾,想要下去。謝汝忙叫住他,“大人也要去?” “自然。” 他如何放心讓她一人前往。 “可大人并未喬裝,若真與案子關(guān)聯(lián),你此去豈不打草驚蛇?” 沈長寄抿著唇,目光幽幽。 謝汝被看得身子一顫,卻未退縮,“不然你在車里等,從這里也可以看到里頭的情形,我同護衛(wèi)大哥一起去,只兩步遠,不妨事……” 在謝汝的堅持下,沈長寄終于妥協(xié)。 謝汝在護衛(wèi)震驚的眼神中下了馬車,奇怪道:“怎得了?” 護衛(wèi)看了看殷切盼人歸的首輔大人,眼前不由得出現(xiàn)一副老母親望著游子遠行時的畫面,他覺得像極了。 謝汝不知護衛(wèi)所想,一邊朝醫(yī)館走,一邊低聲囑咐,“待會麻煩你與抓藥的伙計多周旋一二,我需要時間。” 她將事先寫好的一副方子塞給護衛(wèi),“叫他按著上面的方子抓藥,我不便出聲,莫要讓他將注意力放在我這里?!?/br> “姑……公子,您放心吧?!?/br>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醫(yī)館,護衛(wèi)十分順利地與伙計搭話,謝汝便隱在角落,做出一副等待同伴的姿態(tài),實則她的目光迅速將醫(yī)館內(nèi)的陳設(shè)掃了一遍。 柜臺后面便是藥柜,謝汝掃了一眼,心道了聲果然。 軒朝絕大多數(shù)醫(yī)館的藥柜皆無編號,全靠伙計將位置熟記于心,但也有少數(shù)醫(yī)館喜歡按行列編號,這樣找起來更快些。 這一家用的便是一種還算常見的編排方式。 十個橫行為十天干,分別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個縱列為十二地支,分別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每一格通常會放上二到四種不同的藥材,謝汝猜測,馮明濤所寫的東南西北四向便是定位藥材的。 所謂的“辰甲北”,應(yīng)是辰列甲行位于北端的。 找到了,“茉莉花”。 謝汝不著痕跡地打量,從心中翻出那三行密語,迅速地找尋對應(yīng)的藥材。 護衛(wèi)與伙計聊得投入,沒人注意她這里。謝汝很快找完了全部,時間仍有余,她擔(dān)憂還會有其他的線索從這藥柜上下文章,于是便從子甲開始,一個一個記過去。 等到護衛(wèi)拿好了藥包,與伙計道謝告別時,謝汝已經(jīng)將這醫(yī)館中所有藥材的位置都記在了心上。 二人出了醫(yī)館,護衛(wèi)猶豫道:“姑、公子……您可還好?” 謝汝低著頭,沉默搖頭。 短短時間內(nèi)記住全部,信息量過大,十分耗心神,她過目不忘不假,卻極少如此利用自己的天賦。 護衛(wèi)欲言又止,他瞧著謝汝臉色蒼白,甚至體力不支地晃了兩下,欲伸手去扶。 卻見沈長寄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大步跨到他們面前。 沈長寄臉色很沉,抬手在謝汝的額頭上一抹,一手冷汗。他一言不發(fā),一把將人打橫抱起。謝汝方才消耗過度,此刻人很乖,在他懷里也不鬧騰。 她靠著男人寬闊溫暖的胸膛,有氣無力道:“大人,我猜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