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成善在竺寒寮房內(nèi)，兩人各拿一本經(jīng)書，卻是最基本的《心經(jīng)》。他儼然成了長安城中那般管教擅自動情子nv的阿爺，要給他從“se即是空”講起。竺寒沒什么表情，面上始終是淡淡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二百六十字，義理jing煉，他幾近倒背如流。修佛將二十載，竟然教他再從心經(jīng)學(xué)起，有些可笑，有些蒼涼。

    授我佛法如師，生我慧命如父。成善法師于他，真真切切是師是父，愈是這樣，他心頭就愈是不忍。既然已經(jīng)叛了佛祖，就絕不能連師父也騙，心變了，就是再難愈合如初了。怎么能一心裝著阿y，又抬頭望向佛祖？

    成善見他目光游移，心中悲愴，無奈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許是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在竺寒身上，因而現(xiàn)下仍舊想著補(bǔ)救與救贖，仿佛后院的佛柳病了一般，重新松松土灑灑藥就會好。

    “觀澄，要專注?！?/br>
    他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不做反抗，卻也沉默。

    “是，師父?！?/br>
    不知今日晨起后至此時，第幾次念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成善端了小沙彌剛倒的熱水喝下，潤潤嗓子。好似不過一夜，眉間褶皺愈增。

    竺弘奉命看守正殿，迎送香客，此時帶了人過來，先敲房門，道：“師父，阿y施主求見竺寒師弟。”

    話畢，成善今日第一次見竺寒那副如同古井不波的神se起了微瀾。

    他眼神擺動了。

    即便現(xiàn)下心焦的老人，卻也仍舊算得上矍鑠，把這細(xì)小變化縱收眼底。遣了“聽課”的小沙彌們出去，喚竺弘帶人進(jìn)來。竺弘把阿y請進(jìn)門，便又回了正殿，只有寮房不遠(yuǎn)處立著兩個僧人看守。

    阿y見著不同于平日有些熱鬧的寮房，便知有些不妙，特地穩(wěn)了步伐緩緩進(jìn)去，果然見到成善法師同竺寒正在打坐，二人誰也不起身，成善合掌道了聲“阿彌陀佛”。

    她見小和尚面se不悅，似是有話說又不得說，心中也是不解，只能等待成善開口再做反應(yīng)。

    “阿y施主，又來找我這劣徒了？”

    “您說笑了，成善法師的閉門弟子，應(yīng)喚高徒才是?！?/br>
    老僧笑了笑，卻是冷笑，下一句道：“那為何施主要g我ai徒墮無間泥犁？”

    阿y心中噗通一聲，臉se發(fā)白，心中正想著如何作答，小和尚先行開口：“師父！”

    成善轉(zhuǎn)頭看向竺寒，“觀澄，莫再維護(hù)。你下山不過三次，定然不會有心背佛，那便離不開nv子挑撥。說罷，你這nv子是何居心？”

    竺寒提著海青衣擺，鞋也未穿，爬下了榻，跪在冬日冰冷地面。黑se的磚塊，玄se的布料，幾乎糅合在一起，讓阿y覺得眼前的人不太真切。他磕了個頭，仰望不動如鐘的住持，否定道：“師父，不要怪她，同她無關(guān)。是我，一切都是我，我沉于迷惘，我罪孽濤濤。您不能把罪責(zé)強(qiáng)加到她身上……”

    “閉嘴，觀澄。為師沒有問你，你何以這般急切?！?/br>
    阿y愣在原地，只覺得懷中手爐都霎時間變得冰冷，她不知道，昨日還同竺寒約好，今日來見他，怎的就變成了這般田地？小和尚不是仍在同她置氣？如今卻又在成善法師面前維護(hù)她？

    她心里最知，這段不為世人所容忍的情意，是誰先開頭。是她，當(dāng)然是她，玄衣僧人至純至善，怎會甘愿墮落俗世紅塵。

    竺寒轉(zhuǎn)頭對她，眼眶有些紅，卻是決然開口：“你回罷，這里與你無關(guān)。”

    阿y不聽，哪里與她無關(guān)？成善怪罪于他，她怎忍心？

    “成善法師，小nv不解，發(fā)生了何事?！?/br>
    榻上老者拂了拂袖，帶著念珠放到雙腿間，淡笑開口：“拜阿y施主所賜所求，老僧欽定的傳人昨日在正殿佛祖面前，決意歸俗。施主常來拜佛燒香，做的為何還是這等違緣之事……”

    她滿眼只看著那跪地的小和尚，他頭再度倒下，徹底貼在地面，好大一聲。教她心疼不已。

    阿y上前，不拜成善，脆生生地開口：“老和尚不知，這哪里是違緣，這是良緣。您自小教他大ai無疆普度世人，可未曾有過小ai，何談大ai？所謂的佛法讖緯，也不過是水月鏡花，照影自賞的空乏道理……”

    成善動怒，見她那副妖媚面龐撩人神情愈發(fā)反感，甩了手里的經(jīng)書扔在竺寒頭頂，再砸落肩頭，好大一聲。她呼x1變得急促，蹲下扯他手臂，要他抬頭，“起來，教我看看，疼不疼？”

    再仰頭憤憤道：“出家人竟也心急妄動，好生可笑！”

    “老僧責(zé)罰自己的弟子，與施主何g？”

    她起了身甩手就要打上去，被竺寒驟然提高聲響喚了句“阿y”，止住了動作。老和尚坐在原地巍然不動，他不能動手打阿y，因而氣極亦是經(jīng)書砸在竺寒身上，卻砸在她心里。

    而阿y錯愕，這是他第一次真切無悔地喚她“阿y”，卻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之下，著實令人心中有些難過。

    他說：“阿y，不可?！?/br>
    好，你說不可，我便不做。嚇退無數(shù)厲鬼如何，獨闖羅剎又如何，只要你竺寒小師父一句話，我便乖乖臣服，作好似人間最聽話的一只兔寵。

    成善見狀，緩緩開口：“圣人腳下，g引僧道，犯大唐律法。竺宣，去請……”

    “師父！不要，師父……弟子求您，求您不要。是我心思妄動，她并未g引，一切都是觀澄作孽，您切勿禍水東引，佛祖也定然不允……”

    阿y心急如焚，心下實在想要動手，或者立馬g了這老和尚魂魄回地府。她壓下了竺寒聲音，反駁道：“觀澄，你不必把責(zé)任攬于自己。老和尚，是我g引在先，可他從小被你撿回般若寺，尚且沒有選擇能力之時就要做和尚，哪里來的道理？我只不過帶他見見你口中的苦海俗世，有多絢爛自在……”

    “阿y……”

    “你莫要打斷我，為何不可說？老和尚修佛直至花甲之年，卻也是仍未頓悟，執(zhí)念仍舊是深的很嘛？”

    成善呼x1深重，使了最后力氣拿了禪杖打在竺寒身上，還要吼著叫外面的弟子，“竺宣！竺宣！把這妖nv給我送官……”

    “送官便送官，你不敢打我便故意打他教我心疼，你心當(dāng)誅，當(dāng)誅！”

    竺寒默默受著打，還要扯阿y衣尾教她少說幾句。阿y不馴，勢必要同頑固不化的老僧辯嘴到底，小和尚無奈，呵斥了一聲：“你便想這般做人？”

    阿y拉他躲那頻頻落下的禪杖，自顧自道：“我?guī)阕?，這般若寺，是片刻也不能待了……”

    成善停下，立在榻邊喘著粗氣，竺宣聞聲立在門口，要進(jìn)不進(jìn)。竺寒扯開阿y手臂，搖了搖頭，“師父未準(zhǔn)，我不能走。”

    “你怎的同老和尚一般迂腐？若不是你不準(zhǔn)我打他，我定要……”

    “阿y，世間之事，從不是簡簡單單一個決斷即可敲定。師父育我養(yǎng)我，恩情不可磨滅，我雖要背佛，也要等師父一句準(zhǔn)允，算作他對我慧命所畫句點。”

    “愚蠢至極，老和尚定不會放你?！?/br>
    “一時不放我，我等一時；一載不放我，我等一載；十載不放我，我等十載。我自知對不住你，教你也要苦等，你可愿意？若是何時再遇了教你歡喜之人，我自也……”

    她本來還為前半句糾結(jié)，心頭愈加憎恨成善，見他說什么再遇歡喜之人，只覺得又是不中聽的。趕緊打斷：“我愿意，我愿意。浮世千人千面，與我無關(guān)，只你教我歡喜?！?/br>
    成善聞罷，嘆了口氣：“竺宣，送施主出寺?！?/br>
    正午未至，守在寮房門口的僧人就退了。許是因為成善驚覺，他對待養(yǎng)了近二十載的弟子太過狹隘，竺寒怎會自己偷溜走呢，他還要等一個師父的準(zhǔn)允。

    只成善心里現(xiàn)下確定，斷然不允。

    直到夜深，竺寒仍在禪房，看紙張泛h的經(jīng)書，面無表情。起來鋪了床褥準(zhǔn)備就寢，有y風(fēng)入內(nèi)，帶著燭火晃動了幾下。

    一轉(zhuǎn)身，nv子撲了個滿懷。低頭一看，可不正是今日上午同成善法師據(jù)理力爭的小姑娘。哦不，是聞名鬼界的y摩羅鬼——阿y姑娘。

    他放松下意識緊繃的身t，去享受這從未敢奢求的懷抱，楞楞地抬手?jǐn)堊∷?。而阿y埋在他衣襟，汲取著那熟悉的味道，白日里扯著嗓子同成善絕不相讓的人，現(xiàn)下紅了眼眶，“觀澄……觀澄……”

    癡癡叫著他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在。”

    不知抱了多久，她仰頭望他，只覺得不過一秋暌違，他愈發(fā)高了。那眼神滿是癡迷，又有些yu淚，委屈道：“你怎么不同我講？你同我講，我便……”

    他仍是肅著臉，聲音卻是至極的溫柔，“你便如何？為我弒師？”

    看她咬唇不語，繼續(xù)說道：“你也知曉，我不準(zhǔn)你這樣?！?/br>
    阿y討巧，抱他勁瘦腰身愈緊，換了話茬：“你心中有我。”

    “有?！?/br>
    “你為我頂撞師父，要為我歸俗?！?/br>
    “是?！?/br>
    “你攬了全部的責(zé)與事，也是為了維護(hù)我。”

    “阿y機(jī)敏，有大智慧。”

    她突然眼淚傾塌，同成善爭論之時，又或是不得不走之時，她都沒哭?，F(xiàn)下在心上人懷抱，卻忍不住潸然落下，蹭他玄se衣衫一片氤氳，“我?guī)阕?，帶你走，好不好。觀澄，答應(yīng)我……”

    竺寒胡亂伸手拭她臉蛋的淚，阿y目之所及便是他纖塵不染地白皙手掌，食指中間那節(jié)指腹有層薄薄的繭，定是常常搓動念珠所致。

    開了口，又還是合上，再度開口，最終還是嘆了氣，伸手小心翼翼托住她頭，微微抬起，兩人四目相對。他笨拙又生澀，卻是滿心虔誠地，在她額心，印下一吻。

    “我不擅長俗世情ai，現(xiàn)下實是初次動心?？晌乙嘀獙こＨ艘坏┫郺i，便要一生一世。”

    “誠然我的一生于你來說太過微薄，只算得上是一程?！?/br>
    “此生此程，我忠于阿y，長長久久，神佛不改。”

    “若違此誓，自愿墮泥犁遭厲鬼蠶食……”

    阿y伸手抱住他頭，發(fā)茬刺著十指，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踮腳吻上他發(fā)惡誓的嘴。一只手悄然滑到他面前，遮住小和尚仍舊睜著的眼，他跟著閉目，感受那su麻觸感，有sh熱小舌在t1an舐雙唇。

    nv子眼瞼垂落最后一滴淚水，聲音充斥著曖昧，只短短二字：“張口?！备嗪脮玻眩?。.c〇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