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幾許
可是白子羽回到梅苑卻并未曾看到燕瀛澤,梅苑中坐著的是他此時最不想看到的人——趙夫人。 白子羽扭頭便想要出去,趙夫人冷了聲音,“怎么,如今架子越來越大了?見到為娘也不知道過來請安了?” 趙夫人走過來直視著白子羽,一瞬間,白子羽那種全身冰冷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回望著趙夫人,眸中閃過了一絲急切。 “母親……我有要事……” “麟兒,你跟我來?!?/br> 趙夫人回身進去,白子羽低頭跟進去,回頭對著白泉做了個手勢,白泉點頭出去了。白子羽跟著趙夫人,趙夫人帶著他進了房間。 秦九拉開桌邊的椅子,趙夫人坐下后對白子羽道:“把玉佩拿出來吧?!?/br> “玉佩?”白子羽一楞看著趙夫人:“母親要玉佩做什么?” 趙夫人曼聲道:“你既然要娶公主了,有許多的事情自然便不好再出面,所以娘便讓九叔替你去做,也替你省了不少心?!?/br> 白子羽凝眉:“孩兒說過這件事情孩兒不同意,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您何苦逼我去娶仇人的女兒?!?/br> “從長計議?那你告訴娘,你怎么辦?去找燕天宏?告訴他我們在圖謀復(fù)國,看看他還是不是一如當(dāng)初?你敢去冒這個險嗎?還是你去告訴燕瀛澤,讓他控制四大山莊為你所用,讓他用手中的兵權(quán)助你逼宮?” 趙夫人語氣有些激憤,看到白子羽沉默不語,輕蔑一笑:“你還是安心去娶了李焱的女兒,我們徐徐圖之。把玉佩拿來吧。” “母親……” 白子羽澀然開口,“您為何要逼孩兒呢?” 趙夫人猛然轉(zhuǎn)頭,眸中噙了怒氣。卻聽到白泉的聲音從外面遙遙傳來。 “公子,公子,快開門,小王爺來了?!?/br> 趙夫人面色變了一下,“燕瀛澤?他今日襲爵,此刻不在王府,來這里做什么?” 白子羽躬身道:“母親,您先回城北,稍后孩兒自會過來?!?/br> “現(xiàn)在還走得了?”趙夫人道:“你出去吧,把門關(guān)好。”說完與秦九閃身進了白子羽床后的小閣處。 白子羽疾步走出去,燕瀛澤正好推開門進來,白泉拉著他:“小王爺,你走得太急了?!?/br> 燕瀛澤不耐煩推開白泉,見到院中站著的白子羽,他笑笑朝著白子羽走去,他手中抱著一個巨大的盒子。 “你怎么樣了?”白子羽急急問道。 燕瀛澤放下手中的盒子笑看著白子羽:“挨了一巴掌,能換來子羽的關(guān)心,也值了?!?/br> “讓我看看?!卑鬃佑鹄^燕瀛澤,微涼的手指拂過燕瀛澤的臉,燕天宏是真下了重手,燕瀛澤臉上浮著三條清晰可見的指痕。 “你也真是,不知道好好說,鬧得劍拔弩張。世襲的爵位豈容你說不做就不做了?如今皇上徹底生氣了?!卑鬃佑鸾舆^白泉遞過來的傷藥,給燕瀛澤臉上擦上。 燕瀛澤無所謂一挑眉:“他以為他是誰,要我成親我便成親?這王爺誰愛做誰做去,燕老頭也真是,竟然也逼我……” 燕瀛澤提到燕天宏,眉頭皺了一下,俯身把盒子抱起來道:“算了,不說了,子羽,你跟我來?!?/br> 燕瀛澤徑自朝著白子羽的臥房走去,白子羽拉住了他:“去房間做什么?有事情就在外面說就好了?!?/br> “子羽,外面不好看,天還沒黑透呢。再說,你又不是閨閣小姐,難道害怕我欺負你不成?”燕瀛澤看了一眼被初秋落霞染得絢麗的蒼穹,痞笑著騰出手來拉了白子羽便開門進去了。 燕瀛澤關(guān)好門點亮蠟燭,把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拉過白子羽輕笑:“打開看看?!?/br> 白子羽瞟了一眼床后面,走過去打開了盒子。 然后,他愣住了。 盒子中是一個雕刻的模型,這個模型的樣子,赫然便是白家老宅。 整個模型猶如從上空俯瞰一般,把白家老宅的一草一木都雕刻的絲毫不差。就連后院中那棵李樹,都一無所差。 “這是……” 白子羽看著面前縮小的白家老宅,竟然不能成言。他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心中有滿腔言語,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燕瀛澤走過去拿起桌上的燭火,點燃了模型中的一條燈芯,一瞬時,悠悠的火苗便順著燈芯而起,原本沉寂的宅子中便透出了融融的燭光。 燕瀛澤輕輕攬著白子羽輕喃:“子羽,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送你一個家?!?/br> 白子羽拉過燕瀛澤的環(huán)著他手,上面還有幾道零落的細小的傷口。原來,這些日子他消失不見,竟然是去為他準備禮物去了。 “這是我為你建的銅雀臺,我要用它鎖著我的白小喬?!毖噱瓭沙槌鍪謸崞搅税鬃佑鹞⑽Ⅴ局拿碱^。 那些日子他日日躲在小貓兒家中讓謝三叔教他,也不知道刻壞了多少木頭,才能夠?qū)⑦@座宅子完全刻出來擺在白子羽的面前。 天知道他為了準備這份禮物廢了多少的心。拿慣刀劍的手去拿著小小的刻刀,連手指都差點削下來幾根,費勁了心思才刻好這座老宅。 白子羽靠在燕瀛澤身上,伸手環(huán)著燕瀛澤。他知道趙夫人沒有離去,可是此刻他卻不想再去掩藏了,他輕輕道:“燕瀛澤,謝謝你?!?/br> 他二人就這樣靜靜相擁,看著那所溫暖的宅院中的燭火跳躍著跳躍著。 燭火漸漸微弱,直到最后的一絲光亮也消亡,白子羽輕輕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燕瀛澤驀然收緊手臂,仿佛要將白子羽嵌入到他的身體里面,他緊緊擁著白子羽,能感覺到白子羽輕微的,難以察覺的顫抖。 “子羽,我愛你?!?/br> 滿腔深情的,這三個字燕瀛澤終于說出來了。 那一瞬間,燕瀛澤有了一絲釋然,這纏繞著他的三個字,仿佛就是為了此刻而生,就是為了讓燕瀛澤告訴白子羽,他,是愛他的。 白子羽靠在他的肩頭,抿了雙唇,燕瀛澤側(cè)頭望著他,他的眼神竟然如小獸般驚惶。他是怕的吧,怕許不了燕瀛澤一個承諾。 燕瀛澤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輕吻他的唇角:“你不必回答,不必承諾,只要接受就好?!?/br> 白子羽任他擁著,過了良久,他才推開燕瀛澤:“你還是先回王府看看吧,你今日頂撞了皇上,只怕你再不回去,老王爺就要替你受罪了?!?/br> 燕瀛澤皺了眉頭,眼前閃現(xiàn)出燕天宏怒氣沖沖的臉,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終是凝了眉,“我不能不管燕老頭,我先回去看看。子羽,你放心,我定然不會娶北狄公主的。此生我若負你,便叫我墜入地獄……” 燕瀛澤松開白子羽,又吻了吻他的臉頰,開門出去了。 白子羽目送著他走出了梅苑的大門,再回頭,趙夫人已經(jīng)滿面怒容的站在他面前了。 白子羽收了桌上的盒子放好,過來坐在桌前,趙夫人盯著白子羽目光陰翳。 白子羽迎著趙夫人的目光毫不退縮,該看的該聽的該知道的,趙夫人已經(jīng)全部知曉。既然總要有個結(jié)果,那,便是現(xiàn)在。 趙夫人轉(zhuǎn)眸看到了琴榻上放著的桐木琴,她起身去輕撫琴弦,:“聞?wù)f那一日燕瀛澤與赤黍王子在東門比武,便是為了一張毫無價值的桐木琴,想必便是這張琴了?” “是?!卑鬃佑鸹卮鸬酶纱?。 趙夫人又走回來坐著,看著白子羽:“那么,讓你下定決心違逆我的意思,也是因為燕瀛澤?” “是。” 白子羽再一次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這時他第一次真正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既然躲不過也推不開,那就接受吧。 “你可知道他是男子?” “我知道?!?/br> “你可記得你是趙天麟?” “我記得?!?/br> “哈哈哈?!壁w夫人狂笑:“你記得?好,我只問你,你到底聽不聽我的話?” 白子羽起身,撩起衣袍跪在了地下:“母親,兒子不孝,除了這件事情,孩兒都答應(yīng)母親?!?/br> “好好好,你決定了是吧?”趙夫人指尖顫抖,費了好大勁才站穩(wěn)。 “請恕孩兒不孝。” “秦九?!壁w夫人怒喝:“去殺了燕瀛澤,現(xiàn)在,馬上?!?/br> “夫人?!?/br> 秦九過來扶住趙夫人:“您消消氣,不能沖動。” 趙夫人借著秦九的力氣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額,額頭青筋畢現(xiàn),她一手指著白子羽,聲音因為氣急而有些顫抖:“好,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好兒子,不僅不思國仇家恨,竟然還跟一個男子茍且生情?!?/br> 白子羽抬眸,“孩兒與燕瀛澤清白相交,發(fā)乎情止乎禮。沒有母親說的那般不堪。” “你趁早給我斷了這個念頭,乖乖去娶了李焱的女兒,否則,娘會怎么做,你清楚的?!?/br> “母親是想殺了燕瀛澤嗎?您要是不怕這么些年所做的都成為無用之功,您就去殺了他??纯此懒?,兵權(quán)會落到誰的手中?!?/br> 白子羽直視著趙夫人,目光堅毅。他在賭,賭趙夫人不會殺了燕瀛澤。 趙夫人氣得面色發(fā)紫,拂袖而去。 燕瀛澤出現(xiàn)在王府門口的時候,四周圍滿了御林軍。 此時已經(jīng)月上中天,燕瀛澤看著圍著他的一眾人,冷笑了一下,“這是要殺了我還是要抓我?” 秦朗出來喝退了御林軍,轉(zhuǎn)而對燕瀛澤道:“你還不快進去,義父都被你氣暈了。” 燕瀛澤本來不屑一顧看著一圍著他的御林軍,及至聽到說燕天宏被氣暈了,才急忙朝著內(nèi)堂奔去。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走過來對秦朗道:“秦將軍,皇上命我等將小王爺帶進宮去,如今……” 秦朗略微沉了聲道:“如今這樣,你先容小王爺去看看義父,要是義父出了什么事,你們承擔(dān)得起嗎?”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噤聲,秦朗轉(zhuǎn)身進去了。 看著秦朗走進去,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對身后的侍衛(wèi)道:“回宮稟告皇上。” 易塵與王妃在房中陪著燕天宏,燕瀛澤疾步走進來,“燕老頭,你沒事吧?!?/br> “你還知道回來?” 燕天宏靠在床上,有些喘氣。 “燕老頭,我也不想回來……” “你……你……”燕天宏一陣咳嗽。 “燕兒,你就別氣王爺了,好好說話?!蓖蹂闹嗵旌甑暮蟊硨ρ噱瓭傻?。 “燕老頭,二娘,你們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孝。”燕瀛澤跪在了燕天宏床前道:“燕老頭,你再生氣就會越來越老,等弟弟以后回來肯定不認識你。他肯定會說‘這么老的老頭兒才不是我爹呢,我爹是英明神武的平南王’?!?/br>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因為你,我能被氣成這樣嗎?”燕天宏語氣雖然帶著責(zé)備,到底還是收起了怒色。 “義父,您別生氣了,瀛澤也不是故意的。”易塵幫著燕瀛澤打著圓場。 “他這么無法無天,還不都是你們幾個兄弟慣出來的?!毖嗵旌隂_著易塵嚷道。 易塵低頭暗笑,也不知道是誰買了全城的鎮(zhèn)紙來讓燕瀛澤砸個痛快的。當(dāng)然,這些話他可不敢說出來,要不然燕天宏非得被再次氣暈過去不可。 “好了,我沒事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和燕兒談?wù)劇!?/br> 燕天宏從床上起來,王妃給他披上一件衣服,便與易塵出去了,臨出門時,易塵輕聲道:“你別又惹義父生氣了?!?/br> 燕瀛澤挑眉,他也不想惹??赡芄炙?/br> 燕天宏等王妃與易塵都出去了才走過去扶起了燕瀛澤,“燕兒,今天爹下手太重了,疼嗎?” “多大的事兒,早不疼了?!毖噱瓭煞鲋嗵旌曜?,給他倒了一杯水。 燕天宏道:“燕兒,你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女兒了,竟然連赤黍的公主都不要?!?/br> 燕瀛澤嘆了口氣,“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反正讓我娶完顏綠雅,絕對不可能?!?/br> “燕兒,你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你本來就身中離蠱,你的命在李焱手中,你觸怒了他,會有什么后果,你想過嗎?” “已經(jīng)觸怒他了,現(xiàn)在后悔也遲了。生死有命,他非得不讓我活下去,那就隨他吧,我只知道,現(xiàn)在能活一天,就快活一天?!?/br> 燕天宏看著燕瀛澤,問得鄭重:“燕兒,爹問你,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國師?” 燕瀛澤一愣,轉(zhuǎn)而看著燕天宏的眼睛,不躲不閃:“是?!?/br> 燕天宏道:“燕兒,你不能這樣,國師他,是男子啊?!?/br> 燕瀛澤不屑的一挑眉頭:“男子又如何?男子便不值得我傾心了?” “燕兒,你若是我燕家人,你要如何,爹不會管你。就算是你喜歡男子,那也沒什么,畢竟還有攬月可以為燕家傳宗接代??墒?,你父母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不能這樣做?!?/br> “好了,燕老頭,我知道你為我好??墒侨羰钦f放下就能放下,那又能稱之為感情嗎?反正我傾慕子羽,這輩子肯定不會再娶妻生子了。我爹娘若是怪罪,日后等我死了,再去黃泉路上給他們請罪吧。 再說,若是沒了子羽,我活著又有何意?那還不如早日下去陪他們,我想他們定然也不會看著自己的兒子難受而無動于衷的。” 燕瀛澤一番話下來,燕天宏竟然無言以對,他只是皺著眉頭看著燕瀛澤,心中無限懊悔。 門被敲響了,秦朗在門口道:“義父,皇上召您與瀛澤進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