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王國，首都倫森堡。

    優(yōu)雅的王宮茶室里，豪威爾將軍正獨自一人小酌，四下里無人，哪怕是負責值守此地的衛(wèi)兵都悄然撤退到足夠安全的距離——據(jù)說老國王被刺殺之后，豪威爾將軍便心痛不已，這是他每日排遣哀傷的方式。

    在這個風起云涌的節(jié)骨眼上，沒人敢觸怒這位實權(quán)在握的大將軍。

    茶室里，豪威爾靜坐許久，忽然間，他睜開了雙眼。

    茶室的其他位置上，閃過幾個虛擬的人影，那些人影雖然看不太清具體的形狀，卻能發(fā)出穩(wěn)定而清晰的聲音。

    算上豪威爾在內(nèi)，總共有六個人。而茶室里事先準備好的坐墊卻有七個。

    “奎爾拉斯得手了?！?/br>
    有人說道：“但我仍然很擔心，霜巨人是否能真的歸來？女神真的被我們蒙蔽了嗎？我們的計劃……”

    豪威爾將茶杯放下，平靜地說道：

    “諸位，我們成立藍衣教是為了什么？”

    其余五人紛紛沉默。

    “為了自由?！庇腥诉@么說道，但聽上去有些勉強。

    “為了力量?！币灿腥酥毖圆恢M：“彌賽拉的教義不符合王國發(fā)展的利益，也違背了我們壯大實力的宗旨。冰雪女神教會正在逐漸蠶食東部王國的世俗權(quán)柄，所謂的神意越來越像一個笑話，鬼知道那些神到底在不在乎北大陸發(fā)生什么……”

    每一個人都發(fā)表了自己的觀點。

    到了最后，豪威爾笑了笑：

    “看起來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這很正常，只要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就能坐下來好好合作。這一次藍衣教，就是我們完美的杰作?！?/br>
    “無論冰雪女神做出怎樣的應對，無論奎爾拉斯成敗與否，無論霜巨人是否歸來……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已經(jīng)成功了。我們是一個偉大的團隊。讓我們看看我們都有什么人吧！”

    “奎爾拉斯先生，他是個很聰明也很狠辣的男人，為了庫特林人的復興他可以犧牲一切；在藍衣教的成立方面，他雖然礙于身份的隱藏，沒有出過什么力，但他的存在，才是藍衣教必須成立的理由?！?/br>
    “司湯達先生，雪原城城主，當年以軍部天才少年出道，卻僅僅因為觸犯了某個權(quán)貴的利益而被長年冷藏，一直到被發(fā)配雪原城才展現(xiàn)出自己真正的才華，和十八級劍術(shù)大師比起來，更寶貴的是他的政治頭腦和軍事才華?！?/br>
    “辛翠拉女士，倫森堡名媛，大家都以為您只是一個留戀名利場的浪蕩女子，卻不知道這些年您掌握的情報足以顛覆大半個東部王國。我們這些人的相聚，沒有辛翠拉女士的穿插連線幾乎不可能做到。除此之外，您還掌握著東部王國最出色的死士軍團。讓人驚嘆的能力?！?/br>
    “努比亞先生……”

    ……

    豪威爾不吝贊美地評價了自己的六個伙伴，這六個人，在整個北大陸都是頗有名望的人，而如今，卻因為某種原因團聚在一起，為了某個目的暗中出力。

    藍衣教，只是他們的第一個作品而已。

    “至于我自己，我只是個有些野心的無名小卒。”豪威爾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但這無關(guān)緊要，我對我們的事業(yè)非常有信心，我認為一切都發(fā)展良好，處于正軌之上?！?/br>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我們已經(jīng)成功了?！?/br>
    “所有的障礙都已經(jīng)掃清，我們現(xiàn)在需要的只是靜靜等待，等待戰(zhàn)爭的爆發(fā)?！?/br>
    “或許有人會擔憂一場持續(xù)太久的內(nèi)戰(zhàn)會影響東部王國的國力，說真的，我并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只有經(jīng)歷流血的痛苦，才能喚醒北地人的血性。我們在虛假的和平之下已經(jīng)沉寂了太久，麻木了太久?！?/br>
    “久到我們幾乎忘了，在北方的那條邊境線外，還有一個等待我們?nèi)フ鞣膰龋　?/br>
    “我們的士兵曾經(jīng)飲馬艾法莉亞的叢林，若不是所謂的神意，我們早已踏平整個艾法莉亞秘境！而最可笑的一點是，發(fā)起戰(zhàn)爭的，是教會的神意；終止戰(zhàn)爭的，也是他們?！?/br>
    “是時候讓我們自己來做決定了?！?/br>
    說到這里，豪威爾默默地將茶杯里的茶水換成了鮮紅色的酒。

    他高高舉起酒杯，鄭重道：

    “為了萊茵王國?！?/br>
    “為了北伐。”

    其余五人紛紛跟著低聲吟誦。

    啪的一下。

    虛擬影像消失，豪威爾似乎有些疲倦地將手里的紅酒一飲而盡，最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為了凱撒?！?/br>
    ……

    霜巨人寢宮，咫尺神國。

    在暗月之子面前，奎爾拉斯沒有隱藏自己的底牌，反而是一鼓作氣將所有秘密都揭露了出來！

    一張張藍衣教的虔誠面孔，代表著熊熊點燃的信仰之力。

    這些信仰之力會化為最純正的神火，點燃霜巨人的神格，再加上一定的儀式配合，奎爾拉斯還真有可能將霜巨人復活。

    更恐怖的是，奎爾拉斯巧妙的安排，讓藍衣教的信徒混入了女神陣營之中。

    這會導致一個非常極端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冰雪女神彌賽拉的信仰之力會受到很嚴重的玷污。

    霜巨人重生之后，極有可能會直接誕生于冰雪女神的神國之內(nèi)！

    到時候，究竟是女神下逐客令，還是霜巨人鳩占鵲巢，就不好說了。

    “奎爾拉斯先生……真的好厲害?！?/br>
    暗月之子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露出了一副謙虛好學的樣子。

    他一邊嘆氣一邊撓腦袋：“你說的太對了，我就是腦子不太好使，經(jīng)常算計不過別人，所以遲遲沒有封神……”

    奎爾拉斯似乎很了解暗月之子，在確定沒有機會獲得神格之后，這廝基本上不會像其他人人一樣暴怒出手。

    這樣一來，他在霜巨人寢宮里就沒有了敵人，可以專心進行霜巨人復活的事宜了。

    奎爾拉斯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糟糕。

    他不是神明，他僅僅是擁有霜巨人血脈的后裔。咫尺神國，是他通過燃燒神血強行支撐起來的。

    這一點，暗月之子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但他很佩服奎爾拉斯，為了復活先祖，竟然肯犧牲自己。

    不過，從他忍辱負重安插到冰雪女神教會這么多年臥薪嘗膽就能看出，復活霜巨人，可能是這位阿特薩姆后裔的唯一執(zhí)念吧。

    這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只要能在死前看到那一幕的誕生，他一定會欣然離去。

    暗月之子越想越是欽佩，越想越是心酸：自己好歹也是個古神新生，憑什么沒有這樣靠譜的后代呢？別說沒有后代了，連辛辛苦苦找了個看上去很機靈的守護者都不那么靠譜。

    暗月之子心里那個難受啊，差點沒直接哭出來。

    他收起了地上神國，靜靜地觀摩虧奎爾拉斯的cao作。

    他是抱著學習的心態(tài)的，現(xiàn)在多學著點，以后有機會封神了，才能避免出糗的cao作。

    “我的時間不多了。”

    “咫尺神國出現(xiàn)之后，就再也無法瞞過彌賽拉的眼睛?！?/br>
    “請您蘇醒吧，偉大的霜巨人！”

    奎爾拉斯將鵝卵石捧過頭頂，開始吟誦一連串古老繁復的咒語。

    咫尺神國在不斷縮小，而神國里涌現(xiàn)的源自于藍衣教的信仰之力，卻越來越?jīng)坝颗炫龋?/br>
    不僅僅是藍衣教，那些信仰著霜巨人和阿特薩姆的庫特林人，也仿佛受到了奎爾拉斯的感召，開始不由自主地吟誦霜巨人的真名。

    那一刻，整個北地的天空都出現(xiàn)了蔚藍色的霞光！

    奎爾拉斯的身軀開始燃燒。

    大量的信仰之力涌入鵝卵石，神火越來越烈，最終，鵝卵石開始融化，變成一灘近乎膠狀物的東西。

    它在神火中上下蒸騰，在奎爾拉斯的咒語中拉扯變幻，在庫特林人們的銘記和默誦中漸漸成形……那是一張粗獷無比的臉。

    淡黃色的臉從鵝卵石里氤氳出來，從一開始的霧氣變成了幽靈般的人影。

    和他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一團顏色類似，但是形狀卻不相同的氣體。

    一大一小兩個靈體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咫尺神國之內(nèi)。

    奎爾拉斯熱淚盈眶。

    哪怕這一刻，他的雙腿已經(jīng)被焚燒殆盡，神火已經(jīng)點燃了他的腳踝！

    他的神性不足以支撐他登臨神國，哪怕是咫尺神國這種暫時性的超然領(lǐng)域。

    但他還是欣喜若狂。

    因為他終于見到了這兩個他曾承諾為之奮斗一生的男人。

    他做到了！

    霜巨人。

    英雄阿特薩姆。

    “偉大的神靈霜巨人！”

    “尊敬的英雄阿特薩姆！”

    “你們的后輩血裔奎爾拉斯在此呼喚你們的遵命，請在我的咫尺神國中復蘇、復活……”

    奎爾拉斯顫顫巍巍地喊出了最后的咒語。

    那一刻，兩團靈體陡然一顫。

    奎爾拉斯事先在咫尺神國準備好的無數(shù)材料齊齊融入神火之中，消失不見。

    霜巨人睜開了雙眼。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有些遲鈍：

    “復蘇？復活？”

    奎爾拉斯愣了一下，不過他明白，潛藏于神格之中的霜巨人殘靈是非常殘缺的，只有霜巨人的本能，沒有霜巨人完整的人格，只有借助信仰之力，依靠千千萬信徒記憶里美化的霜巨人印象，才能重新組成霜巨人完整的靈魂。

    雖然那樣復活的霜巨人是否仍然是古代的霜巨人就有待商榷了，但最起碼，復活的霜巨人是會守護庫特林人的神明。

    這就足夠了。

    “我已經(jīng)替您準備好了神火，您昔年的神格、神國和神力，全部都在這里?！?/br>
    “只要您愿意，現(xiàn)在就可以復活！”

    “偉大的霜巨人，我們需要您，您的子民無時不刻地在思念您……”

    奎爾拉斯動情地說道。

    旁邊看戲的暗月之子忍不住都開始悄悄抹眼淚了，瞧瞧人家的后代，多感動啊。

    霜巨人的英靈沉默了很久，才緩過神似的。

    他繞著咫尺神國走了半圈，靜靜凝視著這片寢宮，神情變得復雜了許多。

    “這是我的墓xue?！?/br>
    “我想起來了一些事情，有愉快的，也有悲傷的?！?/br>
    “只是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我已經(jīng)死了，隕落了，永久地消失了?！?/br>
    霜巨人有些不解地看著奎爾拉斯。

    后者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窮盡心力復活的霜巨人，在蘇醒之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奎爾拉斯仍然是機變很快的人。

    他快速道：“可有人記得您！您的子民沒有忘記您！”

    “神明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您徹底被遺忘了，才是真正的死亡?！?/br>
    霜巨人皺了皺眉頭，斟酌道：

    “你說的有一些道理?！?/br>
    “可是與我又何關(guān)呢？”

    “我是北方的戰(zhàn)神，天地賦予我生命，我為這片天地戰(zhàn)爭至死。在隕落之前，我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的戰(zhàn)斗，那是一段漫長到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歲月?！?/br>
    “我廝殺了太久，一直到最后，我燃燒干了我所有的神血，然后倒下了?！?/br>
    “那個時候，我終于解脫了。我太累了，太累了，太累了……”

    “但我無愧于這天地，無愧于子民?！?/br>
    奎爾拉斯怔怔地聽霜巨人敘述遠古時代的慘烈戰(zhàn)爭，心頭越發(fā)發(fā)堵。

    “可你是霜巨人，你是我們的神??！”

    他有些語無倫次了。

    霜巨人的靈體卻開始變得不再凝固，他那粗獷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神，也會累的啊。”

    “謝謝你們還記得我。”

    “可是現(xiàn)在，我只想休息，讓我長眠于此地，便是對我最好的嘉獎?！?/br>
    說罷，它的靈體靜靜地消散了，有一部分融入了神格之中，有一部分，卻是主動飄散，離開了咫尺神國，消散在了寢宮里。

    奎爾拉斯徹底呆住了。

    寢宮里，忽然傳來了不合時宜的哭聲：

    “嗚嗚嗚，太感人了，霜巨人前輩一定是太辛苦了，我上輩子肯定也是這么辛苦，才會隕落的……他都不愿意復活了，當個古神也太吃力了，太心酸了……”

    暗月之子顯然是被觸動到了，發(fā)出嚶嚶嚶的哭聲。

    宋英估計是嫌他丟人，早就跑的沒影了。

    奎爾拉斯沒有理會他們，而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阿特薩姆的靈體。

    “你呢？”

    “你是庫特林人的英雄，我們一樣將您的事跡銘記于心！”

    “難道您也要和霜巨人一樣拋棄我們嗎？我們需要像您一樣的英雄啊！”

    阿特薩姆的靈體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上去有些木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