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俞凡兒卻也是捱著腹部的痛處，面色平靜的聽完了，隨即又問。

    “奴婢是哪個原因？”

    “我不知……畢竟，看不見……”景湉期覺著今日自己似乎一直在搖頭。

    俞凡兒反是有些釋然的笑了，想要去拉景湉期的手，但是想想自己一個將死之人，不免有些晦氣，還是放棄了。

    “女郎若想知，等凡兒去了，便將凡兒的肚子剖開看一看吧！若是有了后來人與我有同樣的病癥，或許有得救?！?/br>
    俞凡兒深吸了一口氣，又道。

    “女郎，你是這世上對凡兒最好的人，若凡兒真的有來世，……還望老天垂憐，讓凡兒能一輩子在您身邊做奴婢?！?/br>
    “你莫要如此說，我會再想法子的！”景湉期曉得自己這承諾，全然就是說話不算話，蒼白得很。

    “……不必了……女郎，我就要去了，可有些話，也只能同女郎說?！庇岱矁河中α?，想著自己這么走了也不算悲戚，至少還能見景湉期一面，為她做些事。

    “你說……”

    俞凡兒的聲音輕得很，很快就散在了冬夜里。

    “何笙雖好，但我本不愿嫁與他，也不愿與他生孩子，如今……也算是我的報應(yīng)吧！”

    “這……哪里是什么報應(yīng)？”景湉期讓俞凡兒莫要如此想。

    不過俞凡兒這人之將死，又怎么會在乎這些呢？何笙卻時待她不錯，奈何她就是心下不喜，她又說到。

    “我跟在您身邊，去過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見過許多，還有很多旁人沒見過的東西，也值了……凡兒這一輩子，只有女郎真心為我考量過，……多謝女郎。”

    景湉期無言以對，她確實是為俞凡兒考量過，或許說但凡她身邊服侍的女子，景湉期總是想著要為她們尋一個好歸宿的。

    這個世道對女子實在殘酷，是以景湉期對她的一點點的好，竟是成了恩重如山，景湉期覺著，這恩人，她實在不敢當(dāng)。

    “凡兒，你可還記得，我那年剛來的時候，年紀(jì)小，你怕我搬不動被褥，天天都幫我疊被子?！本皽徠谙氲蕉嗄曛埃滩蛔∧艘话褱I。

    “是……其實那時奴婢只是想著，多與您整理被子，您會不會將自己的飴糖分給奴婢半塊，那樣的糖，奴婢一年也吃不到一塊。想不到……”

    俞凡兒又大喘了一口氣，笑著笑著就開始淌眼淚。

    其實她一開始確實算不得什么好人，甚至而后的毛遂自薦，也是故作姿態(tài)，若是換了旁人肯定說她心機(jī)深沉，人品卑劣，唯有景湉期理解她的境遇艱難，甚至還會給她出謀劃策。

    “想不到奴婢只疊了一次，您往后每次有了什么好吃的，便都會頭一個分給奴婢?！?/br>
    這大約是這輩子自己最后一次讓景湉期幫忙了。

    “女郎，勞您，幫我，把何笙喊來……”

    景湉期點點頭，起身去喚了何笙，自己退了出去。

    他們夫妻一場，不論俞凡兒愿與不愿，總也有些話要說的。

    方才走出屋去，景湉期就覺著腳上一絲力氣也無，顧不得其它，只把整個人都埋在了葉昰傾身上。

    “葉昰傾，我難過……”

    葉昰傾也沒怎么顧及儀態(tài)是否失禮，抱緊了她，用自己的袍子將她整個包了起來。

    “凡兒！——”

    過不得多久，只聽得這一聲，便知俞凡兒走了。

    何笙失魂落魄走了出來，腳步虛浮踉蹌，分明才失去了妻子，卻還要努力在這二人跟前不要失儀。

    “世子，世子妃，我家夫人說了，要我不必憐惜她的尸體，只望后來者若得了此病，能有救?！?/br>
    何笙說這話時，眼神空洞洞的，像是沒了魂。

    葉昰傾微微頷首，他大約是這一干人中最為沉著的，畢竟如今景湉期卻是勉強扶著他，才立住了腳跟。

    景湉期強打著精神，沖這何笙及何家大夫人行了一禮。

    “多謝何家大義，我們這便將她帶走了……”

    此時天空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景湉期卻忙不得悲戚，待俞凡兒的尸身安置妥當(dāng)，天光大亮之后，便開始對俞凡兒進(jìn)行解剖。

    “果然……”

    看著那一段破損的輸卵管組織，景湉期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找到了病因，景湉期又將俞凡兒的傷口縫合，又她尸身妥當(dāng)清洗過，讓人尋了一套自己未曾穿過的新衣裳給她換上。

    處置這些的時候，先前共事的丁香及忍冬等幾個丫鬟一直在啜泣，唯有景湉期瞧著面色如常。

    俞凡兒如此枉死，而后又被剖開了尸身，何家難免忌諱，況且景湉期曉得凡兒自始至終心中都沒有何笙，于是也存了私心，索性也沒有將凡兒的尸身歸還，問了何家沒有異議，于是便做主將她火葬了。

    等到處理好俞凡兒的喪事，除夕已然就到了。

    只是因為這一件事，這年過的甚是冷清，哪怕為了慶祝成婚后的葉昰傾頭一遭在京中王府過年，府中添了許多花匠精心在溫房中養(yǎng)出的鮮花，掛上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因得景湉期興致不高，必然葉昰傾也興致缺缺，整個王府都快活不起來。

    今年除夕葉歧在那別莊里清修，必然又只有葉昰傾與景湉期一道守歲。

    今年的壓歲錢對景湉期并沒有多大的吸引力。

    二人在中堂里，烤火守歲，見景湉期面無表情，有一下沒一下播著炭火，葉昰傾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