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不是完全的無。

    齊陽看向他們面前還站著的王耀祖，他的衣服已經(jīng)從之前的樣式變成了一件深藍色的聚酯衫，齊陽的內(nèi)心不由“咯噔”一下。

    只見他突然抬起手，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槍，他看著齊陽和齊月，最后問了一遍：“你準(zhǔn)備好了嗎？”

    但沒等到任何人回答，他便立刻扣動了扳機。

    “砰”地一聲，王耀祖應(yīng)聲倒下。

    第227章 王耀祖

    雖然內(nèi)心早有準(zhǔn)備，兩人也都知道王耀祖這種激進的自殺方法，但無論如何，親眼看到的感受還是完全不一樣的。齊陽和齊月一開始都沒敢往他脖子以上的地方看去，只是盯著他毫無動作的軀體看了會兒，現(xiàn)在的王耀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尸體，跟剛才還在耍寶合影的王耀祖似乎全無關(guān)系。兩人之中還是齊陽率先抬頭看了眼他血rou模糊的腦袋，在片刻的干嘔后壓抑住自己的心情對齊月說：“你可以選擇不看?！?/br>
    齊月問：“可如果我不看的話，這件事還能夠解決嗎？”

    齊陽不得不承認齊月說的的確有道理，所有的精神世界都有它存在的意義，而向?qū)У墓ぷ鞅闶亲屍渚攥F(xiàn)化，這種具現(xiàn)化能夠讓人更好地處理自己內(nèi)心的障礙，而其本質(zhì)就是為了展示，所以不看，是不行的。齊陽也同意，齊月早晚都要面對這一遭，對于王耀祖死去這件事，齊月所面對的是一種雙重打擊。首先，王耀祖對齊月而言如同他生命中從未有過的父親一般，產(chǎn)生了類似親情的羈絆；其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連齊陽也無法完全否認，王耀祖的死跟齊月有著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只不過齊陽在思考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時，并不覺得齊月需要對王耀祖的吞槍自盡負責(zé)，但愧疚這種情緒很多時候并不由理智掌控，齊月如此反應(yīng)，也實屬正常。

    眼下兩人時間緊迫，齊陽只能沖齊月點點頭，算是贊同了他的說法。他不敢放齊月一個人面對如此殘忍的景象，只能用力握住他的手臂，等著齊月的視線緩緩上移。齊月慢慢抬頭，其實，在高俱海通知了齊月王耀祖的死訊時，他就做好了早晚有一天要面對這個人尸體的準(zhǔn)備，只是那個時候他的年紀(jì)還太小，心智又不穩(wěn)定，沒有人膽敢給他看死亡現(xiàn)場的照片。一直到很久以后，齊月有了自己的手機，才從網(wǎng)絡(luò)知道了吞槍自盡后尸體那破損的模樣。鑒于此時王耀祖的尸體形象實際上是來自于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的，齊月大致能想象得出來應(yīng)該是自己之前檢索到的圖片和印象里王耀祖的長相。

    說長相也實在太過于美化，其實這樣的死法，就連上半個腦袋都會被炸開。

    齊月緩緩上移自己的視線，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破碎的紅白色，液體和固體的邊界也被埋沒得不甚清晰。齊月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轉(zhuǎn)過頭去，不敢再看。齊陽拽著他的手臂跟他一同背過身去，剛才他們還跟王耀祖一起拍合照，現(xiàn)在他就這樣安靜地死在了他們面前，整個過程快到讓人無法接受。

    齊陽感受到精神世界極大的波動，不得不放出大量精神力穩(wěn)住整個世界的震動。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個世界需要自己做些什么，跟上一個場景不同，這里似乎除了王耀祖的尸體本身，沒有任何其他有利的線索。齊月的精神世界又一次回到了“無”，除了他們?nèi)叭恕?，四周只有簡單的黑色。齊陽不敢貿(mào)然行動，只是引導(dǎo)著齊月：“你知道的，過去已經(jīng)無法改變了?！蹦芨淖兊?，只有自己的態(tài)度和想法。

    但是齊月不知道，自己的態(tài)度和想法，到底要如何改變，才能讓這一切都順理成章。他深吸一口氣，告訴齊陽：“我知道，但我不會。”

    齊陽點點頭，他知道自己沒辦法逼齊月，他所能做的最好的，就是引導(dǎo)。于是齊陽再次放出大量的精神力，企圖尋找這個世界是否有自己遺漏的訊息，但整個世界就如同一個沒有邊界的黑洞，他探尋不出其他東西來。他眼看著自己的精神力逐漸低迷，只能拍了拍齊月的肩膀，示意他之后再說，便慢慢斷開了鏈接。

    兩人再次在熟悉的場景中慢慢恢復(fù)過來，這一次齊陽的感受更加疲憊，他幾乎是立刻地躺倒在床墊上不再動彈。齊月有些擔(dān)心地走到他身邊，給他拿了幾根巧克力棒和可樂，齊陽勉強吃了幾口，說了個“困”字，便很快沉沉睡去。連日來齊陽對齊月的向?qū)б呀?jīng)讓他有些精疲力竭了，他的身體因為精神力的缺乏困頓不堪，加上今天跟著齊月的精神世界走了很久，整個人睡得格外深沉。

    齊月盯著他的睡臉看了會兒，他因為王耀祖剛才尸身的慘狀完全沒了睡意，他總覺得現(xiàn)在只要閉上眼睛，剛才那個支離破碎的王耀祖便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夢境中。于是，他開始安靜地坐著，盯著齊陽的睡顏等待著黃昏時分陸延的再次投喂。說起來，陸延在他心臟的位置還保有一個炸彈，萬一自己真的沒辦法在事件允許的范圍內(nèi)找到心門，陸延有著隨時處死自己的可能性。

    但其實，齊月并不想被陸延殺死。并不單單因為他不想死，也是因為那個人是陸延。他對于陸延的感情有些復(fù)雜，但這并不妨礙他認為陸延是個很好的人，要他親手炸死自己的朋友肯定也是件很殘忍的事。

    那對于齊陽來說就不殘忍了嗎？

    可能更加殘忍吧，齊月想，齊陽會不會也想著因為他沒有及時找到齊月的心門，所以齊月才不得不死，陸延也不得不殺死自己的朋友？他忽然意識到整件事如果以如此的悲劇結(jié)尾，那么很有可能，對于齊陽而言自己成了他生命中那個吞槍自盡的“王耀祖”。想到這里，齊月不由得有些寒顫起來，他無法想象原本開朗快樂的齊陽也走上跟自己一樣的道路，在齊月的潛意識里，自己害死了一個宛如親生父親一般的人，那么對于齊陽而言，他會不會也認為自己害死了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