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和人類之間不能有完全的信任嗎？”

    “不得不舉槍相對的兄弟之間難道就沒有完全的信任嗎？”

    “他們不得不相殘?！?/br>
    “如果無法平息人民內(nèi)部的恐懼，他們也早晚會踏上不得不相殘的道路。兄弟鬩墻，妻離子散，禮崩樂壞，人們總是擅長從群體中分裂出不一樣的個體和階級，再用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對弱勢的另一方進行不公正的審判，這是在歷史長河中流至現(xiàn)代的，人類所無法逾越的原罪?！?/br>
    女孩盯著男人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他的鼻梁上還帶著那副金邊圓眼鏡，眼鏡腳的兩側(cè)有長長的金線垂下，他低頭看著自己，仿佛憐憫世人的神在告誡凡人的狂妄。她的哥哥，時不時總給他這樣的感覺，他好似站在一個自己不可見的高度俯視整個世界的腐爛，用悲觀的，默哀般的神態(tài)痛苦又孤獨地站立著?？伤琅f是自己親愛的哥哥，女孩任性地想到，我活該在他這里擁有特權(quán)。她合上那本悲慘的書，確認(rèn)般地又一次問道：“但是你還是想救齊月的，對嗎？”

    男人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的，可我只是個懦夫，我不愿做全世界的罪人?！?/br>
    但我不是，我只是個任性妄為的女孩。她沖自家哥哥眨了眨眼，突然從桌上跳了下來：“你上課可太無聊了，答應(yīng)我以后千萬別做老師?！闭f著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要睡了，親愛的哥哥，mama說了，喝了紅糖姜茶，手暖腳暖，就不會痛經(jīng)啦！”

    “什么亂七八……”

    她傾身向前，擁抱了男人，并在他臉頰邊留下一個響亮的親親：“晚安，哥哥，祝你今晚不痛經(jīng)?！?/br>
    男人愣在原地沒有動彈，他有些搞不懂自己的meimei是不是腦子也壞掉了。他看著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出自己的辦公室，關(guān)上門后室內(nèi)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安寧。窗外突然有直升機的響動，他知道這是兩位長官正要回二線基地。隨著螺旋槳的轟鳴和閃爍的信號燈，那架載著希望來的飛機就這么載著失望回去了，他站在窗邊，再次翻開那本書，這一次圖片上顯示的是馬丁路德金絕世抗議的圖片。

    殉道者。

    他想，他是一個殉道者。

    第173章 太好了

    老李和老季回到基地的時候天色已亮，兩人在直升機上一宿沒睡，又加上帶著被回絕的失望，看上去都萎靡不振的樣子。路上有執(zhí)勤的哨兵跟他們打了招呼，兩位長官也只是懶懶地回應(yīng)。他們心里現(xiàn)在除了無法拯救齊月的愧疚還有無法跟齊陽交代的尷尬，雖然當(dāng)初面談的時候并沒有對這件事滿口答應(yīng)，但好歹自己也是給了齊陽希望的，現(xiàn)在就在這么短的幾天內(nèi)直接被拒絕，怎么看都讓人有些說不出口。

    但說還是要說的。兩個人在停機坪的走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發(fā)。他們誰都不想做那個開口的人。老李為人說話比較直接，率先開口道：“要不行，就拖一拖再說，指不定還有機會呢？”

    雖然老季覺得這個機會不過是個癡人說夢，但眼下他也實在打不起精神再來處理這個問題，于是他點點頭，回道：“我們就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也得等天亮了再說?！?/br>
    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是肩并肩地往宿舍回去了。路上他們看到半個月亮還掛在天上，但天際線的東邊已經(jīng)逐漸出現(xiàn)了太陽暗淡的蹤跡，鳥類習(xí)慣在晨昏時期行動，此時也已經(jīng)尖叫幾聲醒了過來，略過他們的頭頂往遠處飛去。這太陽和月亮交相輝映的場景讓兩人忍不住又想到了齊陽和齊月，沒想到也是在這模棱兩可的晨昏之時，兩人才有了片刻的相聚。

    當(dāng)年齊月被救助出來后很長一段時間都被單獨放在一個機構(gòu)中，從現(xiàn)場犯罪人員還未完全銷毀的資料和口供中，軍部知道了這個特殊的，沒有心門和精神世界的孩子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總理的計劃是成功的，但他可能也沒有想到，由于私心被藏起來的陳凌成了暴露他身份的破綻，直至今日，他們依舊感激谷雨暗地里傳來的消息，正是她的證言才讓人們將找尋犯罪頭目的視線轉(zhuǎn)向了總理身上?，F(xiàn)在回憶起來，與其說是計劃和偵破，不如說是一片兵荒馬亂下的恰到好處罷了。

    老季想到被救出的孩子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虐待，所以在最初的救援活動后，軍部沒有立刻將孩子們送回，而是臨時征用了一家內(nèi)城區(qū)的醫(yī)院進行統(tǒng)一的救助。在被救助的孩子們中，傷勢和精神傷害較小的很快就被聯(lián)系了家人要求領(lǐng)回，那段時間，醫(yī)院的走廊乃至門外的花園里，馬路上，都躺滿了心碎的父母們，甚至有些祖輩也披著毛毯臥在冰冷的瓷磚上。住在內(nèi)城區(qū)的人們紛紛打開自己的家門，邀請這些家長到自己家中居住，還有流動的餐車，為他們送餐。

    新聞媒體少見地沒有扎堆出現(xiàn)，只有官方有權(quán)利就此事進行報道，這也是為了保護眾多未成年人的信息，照片上人臉打碼，姓名打碼，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全部做了變聲。一開始，軍部這些看似繁瑣的舉動真的不過是單純的出于對孩子們的保護，沒想到也是這一舉動，使得總理黨羽無法順利定位當(dāng)時齊月的行蹤。雖然總理在調(diào)查初期獲得了孩童的死亡名單，并清楚地知道死去的孩子里沒有自己成功的試驗品——安其遠，但是他依舊沒有辦法確切地看到活著的孩子的真實姓名。

    隨著孩子們陸續(xù)被領(lǐng)回，只有幾個傷勢嚴(yán)重或是精神不佳的被留在了醫(yī)院之中，其中就有齊月和另外幾個孩子。齊月的處境很快就引起了軍部的注意，一方面當(dāng)然是因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和精神世界的異常，但還有一方面，就是他至今無人認(rèn)領(lǐng)。軍部上層此時突然從一名叫谷雨的退役老醫(yī)療兵口中知道了陳凌這個人，又結(jié)合之后看到的材料和口供，推出了總理參與綁架案的消息，可這些消息，對年幼的齊月——或者說是那個時候的安其遠來說，是沒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