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剛剛同她講希望有第四天。我希望她能在第四天來幫我殺殺蟲，對一棵壽命為三百年的梨樹來說, 這可能只是很短的一天。對一只壽命為三天的小鳥來說, 每一天都很長。

    小鳥飛一輩子是很累的事情。梨樹殺不殺蟲都沒關(guān)系。我希望她能在第四天來我這里落落腳, 以幫我殺蟲的名義。

    我更希望的，是我們之間能有四。

    如我所料，k小姐總是那么不在意自己的事，心地卻總是要那么好。

    我說活四天她問我為什么。

    我說第四天來幫我殺殺蟲，她思索一會, 欣然答應(yīng)了。@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可能也是我將她的回應(yīng)當(dāng)作欣然答應(yīng)。

    因?yàn)樗皇强次液芫?，突然笑出聲。垂眼瞥向我，眼瞳被映上晦澀的光? 輕輕拍我的后腦勺，說,

    “那現(xiàn)在是第幾天了啊小梨？”

    大概是此時的天色太籠統(tǒng), 又或者是她很突然地喊我“小梨”。我一時之間晃了神。

    人們在一句話后面添上一句稱呼是一件很順口的事, 但她添加的稱呼偏偏是“小梨”, 在我喊過她阿鳶之后。

    以至于我驀然間沒算出來具體時間，滿腦子都是“阿鳶和小梨”, 然后糊里糊涂答了一個“三”, 下一秒又想清楚，說“應(yīng)該是第二天吧阿鳶”。

    我也毫不避嫌地開始喊她阿鳶這個稱呼。

    阿鳶, 阿鳶。

    ——這個稱呼比黎鳶這個名字多一分親昵，少一分悲情。又比k小姐少一分羅曼蒂克，念出來多一分牽纏。

    那你會在第四天的黎明準(zhǔn)時來我這里落腳嗎？

    我因?yàn)橐粋€稱呼想得有點(diǎn)多。抬眼便瞥見她動作有些慢地點(diǎn)頭。隨后看我們在地上搖搖晃晃的影子，很心不在焉地說，

    “那出去走走順便再請你吃點(diǎn)東西吧?！?/br>
    這一次我們來到一條熒黃調(diào)的街。她問我想吃什么，我問她有沒有什么推薦。在這個問題之后她停頓了一會。

    就好像對她來說，給別人推薦這個世界上好的事物，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于是她說稍等。

    緊接著打了一個電話，問一個人這里有沒有什么好的食物。

    食物——我真的沒聽過有人這樣在口語中形容美味，仿佛吃飯對她來說只是很無所謂的進(jìn)食。

    可這個人是k小姐，于是我又在旁邊笑得肚子痛。

    k小姐站在一塊霓虹招牌下，臉上有各種顏色的光在變換，像快速晃幀的電影鏡頭。她看見我笑她，也不惱，只是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眉，又跟電話那邊的人強(qiáng)調(diào)，

    “嗯，她吃不了辣。”

    我朝她癟癟嘴，覺得她瞧不起我，也不是很服氣。

    于是她又很不客氣地對著電話那頭補(bǔ)一句，“吃了辣就要犯笑病，笑到肚子痛?！?/br>
    我捂肚子的動作瞬間停了一瞬，緩緩直起腰的動作像是被拿捏了脊梁骨的動物。我能想象到我在這個時候顯得有多傻氣。

    于是她突然被我的動作逗得笑出聲，惹得電話那邊的人靜了好一會，才緩緩說一句我聽不清的話。

    電話掛斷。我非常不服氣地說k小姐你完了，我的笑病剛剛已經(jīng)傳染給你，你馬上就會笑到肚子痛。

    k小姐聽了這句話一點(diǎn)也沒感受到威脅，而是還在笑，笑得好厲害，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肩膀都在紅藍(lán)調(diào)的光影下微微晃動。

    我也笑，笑我哪里是因?yàn)槌岳狈感Σ?，明明是因?yàn)閗小姐老是犯笑病。

    一邊笑著，還一邊掏出手機(jī)給k小姐拍照。毫不顧忌周圍有人已經(jīng)注意到我們兩個。也許這其中又會有人感嘆一句“g慶嘛”。

    咔嚓。k小姐笑著掀開眼皮望我，說你怎么又要給我拍照了啊小梨。

    咔嚓。我笑瞇著眼說因?yàn)榘ⅧS現(xiàn)在太漂亮了啊。

    咔嚓。重慶夏夜很吵很鬧，在這條街上我們兩個是笑得最莫名其妙的人。

    咔嚓。我想起在剛剛這通電話里我被她講得很像她的戀人，她會想要擁有一個吃辣就要得笑病的戀人嗎？

    咔嚓。k小姐的金色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飄起來。

    咔嚓。k小姐牽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咔——遇到一段人很多的路，好像是有個自由歌手在街上唱《奇洛李維斯回信》，嗓音很獨(dú)特。人多得像擠在一起的棉花團(tuán)，中間縫隙要靠擠過去。

    k小姐始終牽著我，從各色各樣的臉中擠過去。期間我聽到歌手很標(biāo)準(zhǔn)的粵語，聽到一句“f小姐”，下意識去望唱這首歌的歌手到底長什么模樣。

    不過人太多，我沒能看清歌手的臉，視線只和無數(shù)個后腦勺擦肩而過。

    溫涼的指骨抵住我的指節(jié)。再一轉(zhuǎn)頭，看到k小姐戴一頂冷帽，在人群里對我笑。

    嚓——k小姐帶我擠出了人群，我拍到她的背影和側(cè)臉，輪廓模糊，衣角飄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像一只在熒黃燈光中穿梭的飛鳥。

    到一家泰餐店后我把這些相片全都?xì)w攏在一個相冊，給相冊命名為——阿鳶和小梨。

    k小姐看著我整個的命名過程，看我從“奇洛李維斯回信”糾結(jié)到“霧城回信”，最后十分跳躍地敲定為“阿鳶和小梨”。

    撐著臉笑，“這些照片里面不是沒有小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