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百二十章 風(fēng)流雨散(3)
桑白及不再理會林偃月,慢慢站起身來,然后伸手拿起了寶座旁立著的一張弓。 艷紅的弓,金色的弦,奢華而張揚。旁邊還放著一個箭筒,里面有七支箭,支支都是帶著倒刺和血槽的三棱箭。 謝凌風(fēng)見狀,只是平靜地看向桑白及,看向他手里那張艷紅的長弓,以及那七支三棱箭。 當(dāng)初在華山之下,他也就是將這樣的箭射進了蕭……顧檐梅的身體內(nèi)。 那夜,顧檐梅被九天劍陣所傷,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將那身干凈的白衣染成赤紅??墒?,他卻沒有停下,而是用那些殘忍歹毒的三棱箭,一支支穿透了顧檐梅的身體。 那夜,林偃月匍匐在地,那般絕望而恐懼的哀求,可是他卻絲毫也聽不進去,若不是最后林偃月用身體擋住了那一劍,他已經(jīng)將承影劍刺進了顧檐梅的身體里。 可是,直到最后一刻,顧檐梅都只是緘默無言,一如十年前那個大火延燎的夜晚,他將劍刺進顧檐梅胸膛的那一刻,顧檐梅也是那樣平靜地看著他,沒有一句責(zé)難,沒有一句怨言,甚至眸中都沒有一絲恨意,反而盡是悲憫和哀傷。 為了隱瞞那個隱瞞了十多年的秘密,為了堅持那個堅持了十多年的守護,顧檐梅是徹頭徹尾的犧牲,而他卻是徹頭徹尾的傷害。 既然如此,他便將虧欠的盡數(shù)還了便是。他本已選擇跳下松風(fēng)崖的深淵,但上蒼必定是覺得他罪孽深重,若是輕輕巧巧地死了,未免有失公允,這才讓喬貫華救了他。不過也沒關(guān)系,今日他回到這里,回到萬葉臺,回到整個故事的起點,終于可以將所有的一切做一個了斷。 此時,桑白及已經(jīng)端起手里的長弓,對準(zhǔn)了謝凌風(fēng)。桑白及唇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肅殺冰冷,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燒,宛如那身隨風(fēng)翻動的紅衣。 桑白及提高了音量,冰冷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萬葉臺上:“謝凌風(fēng),那天在華山之下,我就說過了,白雪所受的那七支透骨之箭,來日必定如數(shù)奉還?!?/br> 桑白及的話音落下,拉到最滿的弓弦驟然松開,瞬間那支箭已經(jīng)向著謝凌風(fēng)的肩頭射過去,半分不差,直直釘入了謝凌風(fēng)的右肩,然后從后背貫穿而出,鮮血順著箭頭上的血槽汩汩往下流。 謝凌風(fēng)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卻重新站穩(wěn)了,然后微笑著看著桑白及。謝凌風(fēng)想起來,當(dāng)日在華山下射進顧檐梅身體的第一支箭,也是射進了右肩。 “第一支?!鄙0准袄淅涞赝鲁鋈齻€字,然后面露一個滿意的微笑,好整以暇地看向謝凌風(fēng)。 片刻之后,桑白及從箭筒中又抽出了兩支箭,一起搭在弓上,依舊是慢慢將弓弦拉到最滿,然后在瞬間射了出去。 第二支和第三支幾乎同時射進了謝凌風(fēng)的身體,一支穿透手臂,一支釘入腿中。謝凌風(fēng)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撐著承影劍半跪到了地上。 “凌風(fēng)——”喬貫華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吼,卻不敢移動分毫。喬貫華知道,只要他動一下,桑白及立刻就可以抬手要了他和夏云舒的命。 林偃月本是坐在桑白及身后的寶座上,眼見著利箭一支支穿透謝凌風(fēng)的身體,終于站起身,想要伸手抓住桑白及的手臂,身體卻一絲力氣也沒有,只抓到桑白及的衣袖,就已經(jīng)跌坐到了地上。 林偃月眼眸低垂,臉色一片灰敗,語氣亦是灰敗的,像是極輕的嘆息:“剩下的四支箭,我來受。你要殺人,一劍殺了便是,何苦這般折磨人?!?/br> 桑白及似乎是聽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幾乎就要笑出聲來了:“我折磨人?當(dāng)初謝凌風(fēng)可是用九天劍陣將白雪折磨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才用了箭。用的還不是普通的箭,而是這裝了倒刺和血槽的三棱箭,每一支都會旋轉(zhuǎn)著進入身體,先將你的血rou攪爛,然后才會穿出身體,帶起陣陣血霧。那場景你是看到了的,可還壯觀?” 林偃月抓住桑白及衣袖的手無力地一松,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身體開始不住地顫抖,卻流不出眼淚,也說不出一句話。 華山下的那一夜,幕幕浮上心頭,瞬間天地都開始旋轉(zhuǎn),回憶的畫面呼嘯著包圍了她,若群魔亂舞,猙獰扭曲。 桑白及蹲下身看著林偃月,冷笑著道:“你還敢來求我?我讓你殺了謝凌風(fēng),讓你永遠(yuǎn)都不要回來,是要等白雪醒過來的時候,告訴他你們隱居江湖去了,讓白雪可以至此安心地活下去。如今,謝凌風(fēng)這樣光明正大地帶著你回來,弄得天下皆知,你還要我怎么去騙白雪?所有的事情我都計劃好了,也和你說過了,你倒好,偏偏將一切都弄砸了。” 桑白及突然一把抓住林偃月的衣領(lǐng),讓她看向謝凌風(fēng)的方向:“你不是心軟嗎?不是寧愿自己死嗎?我今天偏要殺給你看看!不僅是謝凌風(fēng),還有喬貫華和夏云舒,我一個都不會放過?!?/br> 林偃月依舊神色木然,身體卻顫抖得愈加厲害了,眼淚終于順著臉頰無聲滑落。桑白及說得對,若不是她在大厘城一時心軟,沒有直接讓謝凌風(fēng)死在相思子之毒下,又怎么會有眼前的這一幕? 桑白及一把甩開林偃月,然后猛地站起身,看向一旁的喬貫華和夏云舒,臉上露出了一個看似溫柔的笑容,里面卻藏了驚濤駭浪:“既然你們都要死了,我就奉送你們一個秘密?!?/br> 謝凌風(fēng)原本一直撐著劍安靜地跪在地上,在桑白及的話音落下的瞬間,謝凌風(fēng)突然抬起頭來,制止桑白及道:“不要說!不是還剩下四支箭嗎?你繼續(xù)?!?/br> “哈哈哈……”桑白及忍不住大笑起來,“可真是深情厚誼啊!寧愿自己受盡折磨,也不肯告訴喬貫華和夏云舒?呵,十年前,你們也就是這樣,同心協(xié)力、同仇敵愾,然后聯(lián)合起來殺死顧檐梅的吧?” “桑白及!”謝凌風(fēng)的情緒終于激動起來,幾乎是低吼道,“當(dāng)年的事情,和他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是我讓貫華幫我的,是我騙了云舒!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剩下的四支箭若是不夠,你可以慢慢來,避開要害,隨你添幾支都行!” 謝凌風(fēng)說罷,不由得低低喘息起來,右肩的傷口處鮮血不停地往外涌,讓謝凌風(fēng)的臉色愈加蒼白。 喬貫華聽到謝凌風(fēng)的話,不禁向他那邊看了過去,心中頓時被疑惑填滿,急忙問道:“凌風(fēng),桑白及說的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瞞了我們什么?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能說嗎?” 謝凌風(fēng)只是搖頭,神色突然痛苦起來:“貫華,你不用問。這和你們沒關(guān)系!”說罷,謝凌風(fēng)重新轉(zhuǎn)向桑白及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有什么恨,都沖我來!” “哈哈哈……”桑白及的笑聲愈加癲狂起來,目光從謝凌風(fēng)和喬貫華身上掃過,“你們可真是……真是情深義重??!我都要感動得不行了?!?/br> 過了片刻,桑白及的笑聲才停下來,似乎是笑得累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十分愉快的語氣道:“好,很好。謝凌風(fēng),你想一個人承擔(dān)一切,我成全你。射完這剩下的四支箭,你若是不死,能讓我再射幾支,我就考慮考慮,看看是不是不把那個秘密告訴喬貫華和夏云舒,并且讓他們死得痛快一點。所以,你可要挺住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