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 楔子
暴雨傾盆的午后,萬花樓的大廳里是白日里難得一見的熱鬧。 驚堂木響,大廳中鶯聲燕語、調(diào)笑嬉鬧之聲似乎被無形之手壓了一壓,停頓出一個安靜的空隙,隨后響起說書人低沉舒緩的嗓音,終于開了篇章: “南柯夢斷,永生蓮開。今日,且聽在下說一段六十年前的江湖往事……” 故事剛開了頭,已經(jīng)有人不耐煩起來:“書里總是說得天花亂墜,什么寶刀快馬、英雄美人,可我等日日都在這江湖之中,哪里見了?且說點新鮮的,否則,我定要繳了你的胡子,拿去給姑娘做支硬毫筆?!?/br> 眾人聽得這最后一聲,已經(jīng)哄笑起來。說書人笑著伸手撫一撫胡子,看眾人笑聲更盛,卻并不生氣,知道這是樓里聽書的習(xí)慣,開場總要調(diào)笑一番才有樂趣。 南疆的江湖,距離上一場腥風(fēng)血雨,已有一個甲子的安定。 安定的江湖是寂寞的。 不見刀光,不成愛恨。 不見死生,不成深情。 于是,寂寞江湖里,滿是落魄人。 心無所依,只能來這溫柔鄉(xiāng)里醉生夢死,演一演紅巾翠袖揾英雄淚的戲,順便聽一聽曾經(jīng)的故事。 驚堂木二響,說書人已經(jīng)接著說了下去: “十年前,殺人成魔;十年后,救人成佛。雪掩白梅,傾世風(fēng)華。今日要說的,是六十年前千音閣閣主顧檐梅的故事?!?/br> 此語一出,已經(jīng)有好幾個客人發(fā)出失望的聲音,這段故事在南疆大大小小的茶樓酒肆,早已是出了名的回目,每個說書人的口中,或許褒貶不一,卻都大同小異,只是故事里的真真假假,早已無人知道。 但是今日這大廳里坐了個剛?cè)霕堑哪贻p姑娘,沒聽過這樣的江湖傳聞,便不由得問出了聲:“千音閣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兩百年了,閣主全都姓謝,怎么這位閣主姓顧?莫不是,他的武功太厲害,搶了閣主的位置?” 說書人道:“武功自然了得。顧檐梅十八歲便獨步天下,一年之中,以一人之力,滅八大門派,殺萬人而成魔。顧檐梅死后,南疆再無傳奇。只不過……” 年輕的姑娘卻不等說書人解釋,已經(jīng)追問了下去:“既然這樣,那怎么現(xiàn)在的千音閣還是姓謝?” 摟著那姑娘的男人被全場目光看著,有些不自在地尷尬一笑:“她年紀(jì)小,沒聽過這段故事。”說罷,男人將目光投向臺上的說書人:“老先生,今日暴雨本就悶得很,何苦說這些愛恨恩仇,且說些兒女情長、風(fēng)花雪月吧,圖個樂子。” 眾人聽得這話,俱都點頭表示贊同。 說書人但笑不語,目光從臺下一一掃過去,片刻后開口道:“今日不曾準(zhǔn)備,不過方才要說的這段故事里,也藏了一段纏綿悱惻的風(fēng)月債,大家且做一聽,聊以打發(fā)這漫長白日罷?!?/br> 驚堂木三響,故事終于開始: “英雄身故,紅顏枯骨。雪月風(fēng)花,相思盡誤……” 六十年前那段風(fēng)月債,說的是千音閣月使林偃月與千音閣兩任閣主之間的愛恨糾纏。 而這風(fēng)月債又分上下兩場:前一場欠下恩仇,后一場償還愛恨。 前一場,說的是他們的少年時代。 若是從頭細說,需從六十年前千音閣被滅門后的那一年開始,但那一段故事除了當(dāng)事人以外無人可知,故只從那一年的尾上,江湖中人尚且殘留了模糊印象的那場大火開始說起。 傳說中,林偃月本是千音閣少主謝凌風(fēng)的未婚妻子,卻與謝凌風(fēng)的表兄顧檐梅有了一段情。 于是,在顧檐梅十九歲生日的那一夜,謝凌風(fēng)將一柄長劍釘入了林偃月的肩頭,然后貫穿了顧檐梅的胸膛,為那一場背叛做了了結(jié)。 彼時顧檐梅的武功已經(jīng)到了驚世駭俗的境界,而謝凌風(fēng)卻還只是十六歲的少年,武功連顧檐梅一招都接不了。但是,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十幾歲和幾十歲的男人大都一樣,顧檐梅最后還是死在謝凌風(fēng)的劍下。 那一夜,漫天大火將千音閣平仲山頂?shù)娜f葉臺,連同它周圍數(shù)百棵千年銀杏一起燒成了一片廢墟,山下幾個鎮(zhèn)子的居民都被驚動,夜半起來看了一場盛大的煙火。 那一夜,顧檐梅和林偃月一起葬身火海、尸骨無存,而上半場的故事到這里也就戛然而止。 故事進入下一場,已經(jīng)是九年以后。 亡者歸來,故人重聚,斷掉的故事重新開場,已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九年前那個大火延燎的夜晚,究竟掩埋了什么樣的秘密,所有的真相終于徐徐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