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當真是可笑,到頭來,唯有她的淚水給了她回應。 次日,林真真又守在窗口,枯坐了一日一夜,依舊沒等來太子的只言片語。 第三日,林真真坐不住了,從衣柜里挑了套時興的春裝,又讓紅玉給自己梳了個美美的新發(fā)髻,然后一聲招呼沒跟大夫人姜氏打,只悄悄命小廝搬來一架木梯,架在院墻上,偷偷翻墻出了林國公府,租賃一輛馬車,直奔金街,去了昨日才聯(lián)絡過太子的那個窩點。 “林二姑娘,您來了?!闭乒竦漠惓崆?。 林真真勉強回了個微笑,便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擱在柜臺上,小聲道:“掌柜的,這封信,請立馬轉交給太子。”說罷,轉身火速離開。 掌柜的捏著手中的信封,輕薄得像是里頭沒裝信紙似的,滿頭霧水:“無話可說,還寫什么信?。俊?/br> 林真真自然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知道,有時候話少比話多更有威懾力。 果然,太子盧湛正準備南下事宜,忙得不可開交,百忙中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拆開情書一看,立馬急了。 你道信中寫了什么? 旁的沒有,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太子殿下,申時老地方見,若不來,便永遠別來了!” 第15章 林國公府,二房,海棠院。 粉紅紗帳下,林灼灼一頭烏發(fā)散落在后背,兩條纖細胳膊微微后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細腰往下的部分還藏在春日薄被里,沒出來呢。 “姑娘,這一覺真真是好睡,快起床用飯吧,再不吃,怕是要餓壞了胃。”碧嵐走進里間,看到自家姑娘一張小臉睡得紅撲撲的,終于肯起床了。 碧嵐笑著來到木窗邊,一把推開,放暖暖的日頭照進來,一室明亮。 “嗯,肚子還真有點餓?!绷肿谱苿傄ッ詡€的小肚子,突然里頭傳出“咕咕咕”的饑餓聲,林灼灼撫著它笑道,“別叫了,別叫了,這就喂你吃早飯。” 話音剛落,窗邊的碧嵐忽地一下笑了:“早飯?姑娘,您真是睡糊涂了,您瞅瞅窗外的日頭,都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了?!?/br> 什么? 林灼灼一怔,忙望向窗外,天吶,火紅的太陽當真已高高懸了起來,看那架勢,真的中午了。 “我竟睡了這般久?”林灼灼有些不敢置信。 她昨兒不過是觀察林真真次數(shù)頻繁了點,有些累,吃完午飯就睡下了,這一睡,竟一連睡了一整個下午加晚上?中間的晚飯都錯過了?難怪她肚子“咕咕咕”直抗議呢。 突然,林灼灼想起來什么,急于知曉答案,火速套上衣裳,梳妝打扮都沒細弄,就直奔娘親的上房去吃飯了。 “娘……”才剛小跑進娘親的院子,林灼灼就囔囔上了。 蕭盈盈房里的婆子剛在西側間擺好飯菜,蕭盈盈先頭派了丫鬟去喊女兒吃飯,去了好幾次,都說姑娘還沒睡醒。蕭盈盈正嘰咕著“女兒也太能睡了點”,害得她孤零零一個人吃飯,真真沒趣味,就聽到了院子里的呼喚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兒匆匆跑來的腳步聲。 “急什么?來晚了,還能少了你的飯吃?瞧你跑的,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笔捰χ蛉げ胚M門的女兒。 林灼灼聽了,也沒放慢腳步,而是一個箭步?jīng)_到娘親身邊,貼上娘親耳朵,就急急問開了:“娘,怎樣,還是沒消息嗎?”眼神一個勁瞟大房所在的方向。 蕭盈盈一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丫頭才剛睡醒,就迫不及待探聽林真真去了信后,太子的回應了。 可惜,太子不僅前兒個沒反應,昨兒個沒反應,甚至到了今日,依舊丁點互動都沒有。 “???”林灼灼驚了,“太子人沒來,信也沒回一封么?” 蕭盈盈點點頭:“恐怕是東南沿海一帶出了大亂子,太子實在太忙,抽不出空?!?/br> 林灼灼顯然對這個解釋不滿意,上一世,東南沿海照樣出了大亂子,太子照樣情書不斷,絲毫沒冷落林真真。 林灼灼道:“按理說,不該啊。再抽不出時間,難道連半盞茶的功夫都沒有?哪怕寫上一句話,安撫安撫林真真的心,也是好的呀?” 太子的心頭愛,都跟別人定親了,這要擱在上一世,太子非得瘋了不可,火速奔出宮抱著林真真,又是賭咒,又是發(fā)誓,要給足安慰呢。 這一世,太子居然毫無回應? “好了,別想了,你肚子都咕咕叫了,咱們先吃。”蕭盈盈拉著女兒落座,拿起竹筷給女兒夾菜。 林灼灼點了點頭,沒等來太子的動作,心頭自然是失落的,但怎樣都不能虧待了自個肚子。 尤其掃一眼,桌上全是她愛吃的,有好幾道菜還是她小時候的回憶,香辣牛肚,爆炒雞胗,紅油豆腐,立馬微微低頭享用起美味來,大概與上一世記憶里的美味對上了,林灼灼吃得大快朵頤起來,格外香噴噴,整個人都美滋滋的。 見女兒吃得歡,一向少食的蕭盈盈,似乎也來了胃口,跟著多吃了半碗飯。 剛擱下飯碗,還沒凈手呢,門房婆子送來了一封家書。 “是爹爹的嗎?”林灼灼興奮極了,重生歸來,她還未見過爹爹呢,哪怕先見見爹爹的字也好。 “是世子爺?shù)摹!遍T房婆子笑著回道。 蕭盈盈剛探手要接,林灼灼已搶先拽到了手里,火速拆開信,見到上頭熟悉的字跡時,林灼灼眼底莫名的飆出淚。 重來一世,她不僅要自己過好日子,還要幫助爹娘改命,再也不允許爹爹內疚自責,像上一世般自我放逐,去西北風沙地受苦,再不肯回京。 “喲,你爹爹寫了什么呢,瞧把你感動得都哭了?”蕭盈盈詫異地推一把女兒肩頭,湊過頭來一塊看。 然后,蕭盈盈笑了,點著女兒額頭道:“瞧你這個沒出息的,才一年沒見你爹爹,得知爹爹終于忙完,能回京陪在你身邊了,就激動得哭了?” “也太沒出息了點,回頭啊,我可得說嘴給你爹爹聽,瞧他笑話不笑話你?!笔捰χ蛉づ畠骸?/br> 林灼灼嘟嘟嘴,扯了娘親手上的帕子抹眼淚,哽咽道:“要笑話也不是笑話我,也不知是誰,天天夜里思念爹爹,做夢還呢喃著‘夫君’呢?!?/br> 蕭盈盈:…… 她也就寶華寺那幾夜陪著女兒睡了幾次,莫非,那些夜里她又做了纏綿的夢,喊“夫君”了?還不止喊了一次?要不女兒怎么說“天天夜里,喊夫君”呢。 面皮驀地漲紅。 林灼灼見娘親這少婦紅臉的模樣,得意地笑了。 哼,讓你笑話我,我也打趣回去,看誰更怕被說嘴給爹爹聽。 蕭盈盈果然比女兒更怕,再不笑話女兒落淚的事了,紅唇微閉,埋頭繼續(xù)看信。 瞅見娘親紅臉看信的模樣,林灼灼心頭說不出的甜,替爹爹甜。說起來呀,娘親也才二十八歲,正是女子一生中花期的頂峰,也是與爹爹情愛正濃的時候。 人人都說,婚后,愛情會淡,會漸漸轉化成親情,可林灼灼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的爹娘哪怕成親十幾載,當初那份愛情也不曾褪色,依舊美美地綻放著。 上一世,亦如是,只是后來…… 想起后頭發(fā)生的事,林灼灼連忙甩甩頭,將那些畫面全都丟出腦海,不過是些誤會,這一世有她這個重生的女兒,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從上一世的回憶,拉回到現(xiàn)實,再重溫一遍爹爹信時,林灼灼突然想起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驚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倭寇的抗擊站打得異常艱難,爹爹結束完西北戰(zhàn)役后,并未回京與她們團聚,而是緊急救援東南沿海,干上了倭寇,直到半年后再次創(chuàng)下舉世戰(zhàn)功,爹爹才凱旋歸京啊。 怎的這一世?爹爹不去打倭寇了?而是早早回京陪她們? 莫名奇妙,軌跡就改變了? “怎么了,又震驚上什么了?”蕭盈盈重溫完三遍家書,一抬頭,對上女兒震驚的小臉蛋,疑惑問道。 “娘,我爹沒去抗擊倭寇,那皇舅舅派誰去了?”林灼灼疑惑問。 “聽說太子殿下,要親自掛帥南下,帶上蘇炎,明日就啟程?!笔捰馈?/br> “???”林灼灼大吃一驚。 隨后林灼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眸子一亮,喃喃自語,“懂了,這回我算是懂了!” “懂了什么?”蕭盈盈好奇問。 “難怪太子抽不出空來搭理林真真,竟是因為我爹要休養(yǎng),壓根沒去東南沿海,換成太子親自掛帥了!” 少了爹爹這個驚世將才的幫忙,東南沿海的倭寇絕對比上一世張狂多了。太子初出茅廬,先前連戰(zhàn)場長什么樣都沒瞧過,驟然接此重任,能不憂心如焚?怕是忙得焦頭爛額,日夜與那一班子謀臣共商大計呢,哪里還顧得上兒女私情? “嗯,你爹爹呀,因為你前幾日從馬背上摔下,他不放心你,就拒絕前往東南沿海,向你皇舅舅奏請要回京守著你?!笔捰謴某閷侠锍槌隽硪环饧視f給林灼灼道。 林灼灼一愣,爹爹這一世軌跡改了道,竟是因為她屁屁上這一點小小的傷? 呃,林灼灼眨眨眼。 再眨眨眼,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啊。 幸福來得太突然,太濃烈了,林灼灼險些要再次哭出來。 林灼灼哪里料得到,是背后某人夸大了她的傷勢,將她說得好似活不到明日的太陽升起了。 就在幸福的眼淚即將醞釀出眼眶時,林灼灼腦海里再次閃過一個念頭。 太子暫時不理會林真真,最核心的一個問題恐怕是——太子此次南下,要靠著蘇炎,才能成事! 蘇炎是讓太子戴綠帽的男人啊,這于心高氣傲的太子來說,要依賴蘇炎,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既侮辱了他自己,又對不住林真真。 那份微妙的自尊心喲,最終導致太子,有些不敢面對林真真。 這才以忙碌為借口,只言片語的回應都沒有。 怕是要等著離開京城,南下的路上,太子才敢回封信,以忙碌為由,求林真真原諒了。 想明白了這個,林灼灼也就不再奇怪太子暫時沒搭理林真真的事了。反正,依著太子對林真真的在乎,日后太子從東南回來,總會再與林真真黏糊上,想盡法子幫林真真解決掉蘇炎的。 不急,她林灼灼等得起。 遲早能抓到太子探出的那只齷鹺爪子。 林灼灼正和蕭盈盈交流心中所想時,一個暗衛(wèi)匆匆來報: “啟稟郡主,就在剛剛,二姑娘翻墻出了府,偷摸前往了金街,進了前日那家胭脂鋪子,隨后沒多久,二姑娘無故換了好幾輛馬車……奴才該死,跟丟了?!?/br> 聽了這話,林灼灼眨眨眼,別是林真真沒嘗試過被冷落的滋味,驟然被太子冷落,一時受不了這個刺激,要逼著太子出宮見她了? 朝娘親望去,娘親眼神里似乎也流露出同樣的意思。 “好了,不怪你,是二姑娘太狡詐了。先退下吧?!笔捰癁槿撕蜕?,知道暗衛(wèi)盡力了,絲毫不為難。 暗衛(wèi)抹了把冷汗,低頭退下。 暗衛(wèi)走后,蕭盈盈詢問女兒:“灼灼,你夢里可曾知曉他倆會面的老地方?”他倆,自然指的太子和林真真。 “怎么,娘親,你覺得這樣緊迫的關頭,太子會舍下手頭之事,百忙中偷溜出宮,秘密私會林真真?”林灼灼道。 “會不會的,難說,太子都能做出舍棄你,看上林真真的蠢事,可見不是個腦子清醒的。再犯下別的蠢事,也屬正常?!笔捰戳斯创?,譏諷道。 林灼灼還是第一次見娘親用“蠢”字來形容一個人,再配上那滿臉的嫌棄,莫名想笑。 也確實笑了:“嗯,是挺蠢?!?/br> 上一世就蠢啊,證據(jù)確鑿,指向林真真謀害了親生的庶長子,太子不也是寧愿相信林真真那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和眼淚,也不相信擺在眼前的證據(jù)。 太子,就是個被愛情滋潤得壞了腦子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