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屋里頭的擺設同她當年宸王府中無二,亦連院內(nèi)布置也皆是相差無幾。 等她被抱回并放在那張足有三米大的紅木雕花大床后,她方覺得那隱有抽搐的腳好受了幾分,可也僅限于那么幾分。 許是方才之事過于惱人,連帶著她如今慍怒未消,眼梢處則暈染著一抹秾顏的海棠花色。 “阿雪可是想問奴什么?!?/br> 蓮香用沾了溫水并擰干的毛巾為她輕拭著身體,見到她腿間和他那如出一轍的墨荷瓣時,眼眸忽地幽暗了幾分,甚至將手放上去描繪著那花紋的細致輪廓。 “你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從他當年出現(xiàn)在她面前,并說要和她合作的時候她就想要知道了。 他到底是誰?他接近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又想要從她的身上得到什么?甚至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許是疑問堆積過多,竟使得她無從問起了。 “奴之前不是說過,奴只是一個喜歡阿雪的普通男人嗎?!鄙徬銚乃恍?,就連那眼中的笑意都不知真誠了多少。 “我要聽的是真話,別在用你那一套假話來糊弄我,蓮香。”陰沉著一張臉的時葑,伸出那留長的指甲游走在他的脖子上,像極了蛇的吐息。 “我不是傻子,更不是那等令人玩|弄在掌心中的玩具?!?/br> “可奴說的就是真話,反倒是阿雪為何就不能信奴說的一回,明明只要你信了,說不定有些事就會變得更簡單,阿雪更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不知走錯了多少彎路?!蹦腥吮芏洼p的略過她的問題,反倒是笑盈盈的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奴更說過,只要阿雪的心里有奴的那一畝三分地后,奴定然會告知阿雪想要知道的一切,比如你的身世還有那暗地里想要你命的人到底是誰?!?/br> 畢竟當初那人可是因著阿雪之故而死的,依那瘋子的程度又豈不會對她下手,即便她的身上流著他的血又如何。 畢竟對于瘋子而言,有的只是該殺與不可殺。 “滾,我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再用這套惡心的說辭來敷衍我了嗎,還有關于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哪怕只是依靠我自己我也會知道,蓮香。”眼眸中漆黑一片的時葑厭惡的抽回她的手,誰知因著力度過大,過快,那手就像是打了他一巴掌一樣。 巴掌聲不大,就連力度也是小得可以微忽不計,唯有那臉上紅痕在無聲的訴說著什么。 舌尖輕頂上頜的蓮香對于臉上的那點兒微紅痕跡也不在意,反倒笑著用白皙修長的手桎梏著她尖細的下巴,像極了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第156章 一百五十六、憶往昔 “奴說的就是事實…… “奴說的就是事實, 何況這套說法可是奴真心實意想要說的,何來的敷衍二字,還是說這八年多的時間, 阿雪還是不愿信奴說的半句。”男人臉上雖在笑, 可語氣中卻是帶上了幾分陰寒之色, 亦連那笑都不曾到達眼底半分。 畢竟這人可是連那忠心耿耿的李三娘在她眼中, 也是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她的心腸可真是狠啊。 可偏生就是那么一條心狠狡猾如毒蛇的人又總能將他給吃得死死的, 甚至是連他都自愿成為她手中的刀。 “你原先買了一個饅頭,原本以為里面是好的, 可當你吃了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臭的, 那么你還會再繼續(xù)吃第二口嗎?!毖垌氪沟臅r葑側過臉,也逃離了他的桎梏。 “若是那饅頭是阿雪給我的, 別說第二口,哪怕是全部吃下肚子里頭又何妨,可現(xiàn)在的阿雪卻是連那口臟饅頭都舍不得給奴吃一口?!?/br> “有時候奴可真想挖出阿雪的心看看, 看里頭到底是石頭做的還是壓根無心?!狈駝t為何總是一次次將他的真心給扔在地上, 并肆意踐踏。 “我………”時葑諷刺的話還未落下, 門外倒是先一步傳來了敲門聲。 “大人,攝政王來訪, 現(xiàn)人已在書房中?!辈⒉恢镱^發(fā)生了何事的白竹輕叩門兩下,傳遞著話。 聽到‘攝政王’三字時,時葑耳尖微動,可還未等她有所動作時,身前的男人將她往床上輕輕一推,繼而唇瓣揚道: “阿雪還是先在這屋子里頭休息一下為好, 畢竟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說不定還會將這嘴給燙傷了。” 蓮香離開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推門出去后,不忘警告了白竹和院外的其他人看好了里頭之人。 若是人跑了,你們也活不了。 時葑等人離開后,倒是頗有幾分自暴自棄的躺在了原地,原先緊握著匕首的手已然松開。 腦海中則在不斷回想起一些陳年往事,連帶著思緒也一同飄遠。 清正年間,瓜香飄飄的金秋九月。 彼時還有三個月便到十九歲生辰的時葑整個人變得越發(fā)陰沉,就連和人說話時都會給人一種強烈的,宛如被毒蛇給盯上的錯覺。 而就是那么一個人,唯有見到另一個人時,才會露出那抹少有的笑意。 一般皇子在年滿十六后便會封王,賜府邸,唯她,一個頂著破太子名頭之人不但沒有入住東宮就算了,就連這皇子府也沒有,你說可笑不可笑。 等玫紅暈染云端的傍晚時分,她從刑部下值回宮時,正好遇見了母后身邊的宮女來請,說是有事相見。 “還請殿下隨老奴前來?!?/br> “好。” 如今的鳳藻宮因著皇后病重,而到處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就連人還未靠近時都能聞到。 殿內(nèi)擺設還是和當年一樣,就連這被刮了少許斑駁痕跡的朱紅大門都未曾有過半分改變。 反倒是之前的熟面孔越來越少,一些當年的知情人不是死的死便是出宮的出宮,并帶著她的秘密孤獨的死去。 而這幾年中發(fā)生的事也很多,比如她的那位好母后不知因何染了怪病,最初只是偶有胸悶,頭疼,后面則是不時咳出了血來,頭發(fā)也開始大把大把的掉,連六月份的天里,殿中都還需得放置幾盆炭火驅(qū)寒。 連帶著不過短短幾月,當初雍容華貴的皇后娘娘,卻和那等在床上等死的老嫗無二。 而據(jù)太醫(yī)的說法,恐是活不過今年冬季了。當她聽到這個消息時,不知是喜勝過悲,亦或是悲勝過喜,想來,那喜的成分應當占了極大一部分。 “母后,兒臣來了,不知母后今日的身體可曾好些了嗎?!毖壑袧M是擔憂之色的時葑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白瓷藥碗,并將殿中人全部屏退左右。 “滾,你這個孽子?!?/br> 躺在病床上,已然瘦成了一把骨頭,鬢邊白發(fā)橫生的慕容皇后怨毒的將那藥碗直接掀翻,并弄污了她一身。 “原來母后不想見到兒臣啊,可若是不想見兒臣,又何必喚人來請?!毖垌氪沟臅r葑看著被弄污的衣服,卻并未露出什么表情來。 “反倒是這藥可是太醫(yī)辛辛苦苦熬了許久的,母后就那么打翻了,難不成是不想你的身體好起來了嗎?!?/br> “本宮為何會得這種怪病,天底下還會有誰比你這白眼狼更清楚,本宮現(xiàn)在恨不得直接將你給掐死!”慕容皇后看著這張隨著年歲增加而越發(fā)艷秾,甚至是長得和那個男人相似的臉時,只覺得惡心到犯嘔。 她當初在進宮之前從未想過,那個該死的男人勾走了皇帝的心大半輩子就算了,想不到現(xiàn)在就連這個小的也是個不安份的主。 她可還真的應了那句,養(yǎng)虎為患,若是當初沒有心存報復的想法撿回這孩子,那么現(xiàn)在的一切是不是都會有所轉(zhuǎn)變,比如她不會得了這種恐怖的怪病。 “瞧母后這話說的,難不成還以為是兒臣下的毒手不成,不過母后這一次可猜錯了哦?!睍r葑對上她那淬了毒的目光時,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燦爛,就跟含了一口糖似的。 “既然母后不愿意見到兒臣,兒臣也正好想起刑部那邊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好,恕兒臣下次再來看望母后?!?/br> 等她出去后沒多久,便聽到里頭砸碎瓷器藥碗的聲音,連帶著唇角的那抹弧度在不斷上揚,直形成了一個扭曲的猙獰之態(tài)。 她住的宮殿還是之前的雅安殿,人才剛靠近,便見到了那身著翡翠煙羅綺云裙,正倚門而靠等她歸來之人。 “殿下您可回來,你若是在不回來,奴還以為今夜您不會回來了。”少年的嗓音就跟灌了蜜一樣,濃稠得有些膩人。 “孤若是不回來,難不成還得要到外頭胡亂貓一夜嗎?!睍r葑腳步往邊上稍過幾分,也避開了他的過近距離。 “怎會,不過若是殿下能像今天這樣日日歸殿不知有多好?!鄙徬銓ι纤请p生疑的眼后,眸中笑意漸深。 許是今日見到了極為有趣之事,或是明日有約,使得她今日睡得都比往日早。 等第二日天亮時,時葑推開了男人橫摟著她腰間的手,見到身上的艷靡紅梅時,眉間則籠罩著一抹揮之不去的厭惡。 等她離開后,那睡在床上之人,方才睜開那雙漆黑無光的眼,而他的手上則還捏了一個繡著“蘊”字的香囊。 他記得殿下女紅極差,往日里拿個針都會扎到手的人,又怎會做出如此精細的荷包,忽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惡意橫生。 那香囊卻是被他隨意一扔,也不知掉到哪個旮旮旯旯。 今日因著休沐,時葑還特意換上了前些天尚衣局新做的秋衫,等出了宮門后,便馬不停蹄的往先前約好的目的地奔去。 她還未下馬,便見到了那早已在朱紅六角亭中等候之人。 “阿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的。” 今日換了一套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的上官蘊端得公子如玉,只是這小麥色的皮膚卻顯得他有那么幾分敦厚感。 “若初請我前來,我又豈有不來之理。”時葑接過他遞過來的蝴蝶風箏,一雙眼兒笑得彎彎如月牙。 “這風箏可是你親手做的?!?/br> “嗯,你可喜歡不。”撓了下后腦勺的上官蘊見人笑了,總覺得這些天的努力倒是沒有白費。 “只要是若初送的我都喜歡,何況是這親手所做之物?!?/br> 正當二人還欲說些話時,刑部那邊匆忙有人跑來,說是刑部出了一個大案件,尚書大人特意差人來請。 “什么事那么急,可別說是那位林大公子刻意而為,就專挑這個節(jié)骨眼前來?!鄙瞎偬N劍眉一挑,帶著幾分慍怒。 “這個確實是今日刑部出了一件大事,還是同太子殿下有關,尚書大人這才差下官前來跑一趟的。”衙役見到時葑冷冷的掃向他時,總覺得后背一陣冷汗直冒。 只因在刑部待過的人,有誰不知道只要是由這位太子殿下經(jīng)手過的犯人不是屈打成招,就是將那犯人給折磨得奄奄一息,就連監(jiān)獄里頭的一些刑具連他一個男人見了都毛骨悚然,更別說還是被這制作者給盯上了。 “此事既同孤有關,還不帶路?!毖垌氪沟臅r葑朝前走了兩步后,方轉(zhuǎn)身回望。 “看來今天的約定我注定要失約若初了,下次我請客來賠罪可好?!?/br> “我沒事的,反倒是阿雪記得不要太累了?!鄙瞎偬N竭力壓抑內(nèi)心的不滿,朝人揮手笑道。 而等她剛離開不久,那白家小姐的風箏就那么巧的落到了他的面前。 “麻煩公子幫我撿一下風箏可好?!鄙倥ひ羟迦崛缛聼熡辏簧阅敲匆宦?,便入了心田。 另一邊,等她馬不停蹄趕回刑部后,見到的便是那早已等候多時的林拂衣,遂唇瓣輕揚,露出一抹在諷刺不過的冷笑。 “喲,林大人今日倒是頗有閑情逸致,不是說衙門里頭出了一個案件嗎?!?/br> “那么殿下可知,這樁命案正同你有關聯(lián)。” 此時靜立窗邊,正雙手負后的林拂衣聽到聲音后方才轉(zhuǎn)過身來,見她手上的那只蝴蝶風箏時,臉上的冷笑宛如要化成實物。 “哦,那倒是有些意思了,不妨請林大人說說,也好省得孤胡亂猜測?!睍r葑眉梢微挑,漆黑的眼眸中滿是nongnong戲謔。 “有人狀告在殿下居住的宮殿旁邊發(fā)現(xiàn)了大量被人割喉而死的尸體,其中還有一位是那曾經(jīng)戲弄過殿下之人,太子對此就沒有半分想要解釋的嗎?!?/br> 等她聽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差點兒沒有捧腹大笑,她倒是沒有想到是哪個好皇兄好皇弟給她安排了那么一處蹩腳的戲碼。 原來是因為在她的雅安殿旁邊,有一個巡邏的御林軍不小心被藏在草叢中的一具尸體給絆住了腳,緊接著稟告上頭,上頭覺得此處事有蹊蹺,又派人將此地的土挖出,誰知道這么一挖,就挖出了那么個大事來。 “哦,那么照林大人的意思,是不是就認定那些人是我殺的,就僅僅只是憑那么幾個謠言與幾具尸體?!?/br> “嘖嘖嘖,孤倒是沒有想到,林大人何時也成了這等草菅人命,連證據(jù)都不看就胡亂往人頭上扣屎盆子之輩,不過也是,若非這樣又怎能擔得上你們林家人的名頭?!?/br> “加上現(xiàn)在幾位皇子也大了,想必你們林家人,自然是早已蠢蠢欲動的想著法子要除掉我這擋路之人才是?!?/br> 一聲低喃,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等時葑晚上回去的時候,正見到了站在檐下等她歸來的蓮香,不由揉了揉酸|脹的太陽xue,只覺得這人可還真是成日吃飽了撐著沒事干,不,應該說就像是一條狗皮膏藥才對。 “殿下回來了,正好奴給殿下準備了您最愛的杏仁羊奶和糖蒸酥酪?!鄙徬阋娙嘶貋頃r,連忙殷勤的將人給迎進殿中,并將里頭之人盡數(shù)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