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升為大將的波魯薩利諾，身后跟著一幫應該是嫡系部隊的海兵，穿著舉止相比代理大將時更加隨意，摘下黑檐帽讓對方看起來更像記憶中的樣子。

    這樣的大人物，正朝著蘭洛迎面而來。

    ——如果這時候自己掩面低頭，或者轉身離開，反而會更加引起對方的注意。

    ——從黃猿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來看，就算正從自己的地方走過，也不一定會注意不到微不足道的自己吧。

    如是想到，五年之后，兩人的身份早已反轉。

    “誒……”

    那奇特的嘴型突然歪向蘭洛那邊。

    ——不好，蘭洛暗道一聲。

    表情卻只是裝著若無其事的路人樣子。

    “現(xiàn)在的海兵都是這么年輕的嗎？”

    緩慢又輕挑的聲音傳來，平淡又具有特色的口吻似乎只是在路邊遇見感興趣的事物一樣。

    黃猿身側的副手望向幾米外站著的半大孩子一眼，“大概是海軍學院里出來的學生吧?！?/br>
    模糊不清地答道，站在隊列外圍的蘭洛，相比身上這身軍服，模樣的確顯得過于年輕。

    “哦……”

    隱藏在墨鏡下的恍惚眼神，只是大致掃視了后者全身上下，短短幾秒便失去興趣，率領部隊離開這片區(qū)域。

    至始至終，蘭洛只是和街道兩邊的圍觀群眾一般無二，帶著憧憬和尊敬的表情，看著傳說中的大將和他身后的部隊漸漸遠去。

    表情上不可能有任何破綻，但是黃猿畢竟曾經(jīng)見過蘭特·亞瑟本人。

    看似飄忽不定略顯平淡的眼神只停留在少年身上幾秒，但留給蘭洛的揣測可謂是相當雜亂。

    無法排除對方認出自己的可能，從以前的資料也無法判定對方的立場。

    琢磨不透的人格。

    說到底，曾經(jīng)消失的天龍人，現(xiàn)任的海軍大將，之前存在什么樣的關系也是未知之數(shù)。

    無論是前世的模糊回憶，還是在這個世界切身實際的感受，都讓蘭洛明白，海軍與世界政府似乎并不是一路人，至少不是完全的共同體。海軍有自身存在的意義，雖然從屬于世界政府，但前者并不會對后者的一切命令言聽計從。

    這些復雜至極的政治關系，讓以前只是抱著簡單想法的蘭洛認識到——這個世界，并不是意料之中的那么簡單。

    那么，就算黃猿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也可能隱而不報。這樣一來，更加深了蘭洛心中突然遇到意外之事的不安定感。

    ——還是太早了啊，蘭洛感嘆一聲想到。

    雖然早就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但是沒想到會在大街上就與海軍大將，還是最不想見到的那一個來了個照面。

    在諸多的不確定可能下，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黃猿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時，心臟仿佛被揪住的靜滯感。

    就好像鋼鐵壓迫動脈，巨石背在身上。

    至少年變強以后，就很少再會有剛剛那樣的感受。哪怕是面對澤法，也只是感受到對方強大澎湃的rou體氣息。

    剛剛那一幕，讓蘭洛想到在無風帶遭遇海難時那種極端的恐懼感，只是相比之下程度削減無數(shù)倍。

    絕對無法戰(zhàn)勝——這是蘭洛時隔多年后獨面黃猿的第一直感。

    …………

    …………

    少年懷著跟出發(fā)時不一樣的凝重心情回到訓練營。

    如果說這次相遇帶給他任何益處的話，就是讓他直觀看到本就存在于此的危險。

    光是任何一名大將，就不是現(xiàn)在的自己能夠對付。

    ——以后，還需要更加謹慎才行。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蘭洛在海軍學院又度過平靜的一天。

    除了黃猿這個無法排除的威脅因素之外，其他的諸如斯蒂芬、澤法這邊的事情都處理得相當順利。

    在晚上睡覺之前分析一天得失已經(jīng)成為蘭洛的習慣。他并不是一個人，作為將會反抗最大勢力的策劃者，他必須做到自己的一切行為滴水不漏。

    畢竟失敗就會萬劫不復，以他的身份，一旦被世界政府通緝，估計連海賊都沒得當。

    第二天終于出現(xiàn)一件好事，還在斯蒂芬疏通關系的時刻，身為海軍學院首席的澤法，就直接拍定了少年之前的建議。

    “那么，小蘭洛，如果你愿意的話，就直接跟著老夫這期學員一起畢業(yè)吧?！?/br>
    思考了一整天，仿佛打通什么關節(jié)的澤法，顯得精神奕奕地說道。

    比起昨天蘭洛提出意見時的蕭條與沉重，與嘴巴張成雞蛋形的艾恩同站在訓練場的蘭洛，看向澤法明顯堅定許多的眼神。

    蘭洛似乎感受到一種解脫……一直以來就覺得，自己這個有著“不殺大將”之名的老師，身上的顧忌重重。

    教官保護學生的職責，剛成為新兵便死在戰(zhàn)場上的親近學生，連自己的家人都被海賊殺死。

    而他自己，卻還在堅守著所謂“不殺”的信念。

    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可能就連他本人都開始動搖那樣在年少時定下的單純目標了吧。

    只是因為這是陪伴他前半生戰(zhàn)斗直到升上大將的理念，而無法輕易做出放棄的決定。在家人死后，澤法一定生活在信念動搖的迷茫中吧。

    直到……現(xiàn)實再次讓他絕望。

    不過這已經(jīng)是原本世界線未來的事情了。在現(xiàn)在的蘭洛看來，對方至少明白一件事，溫室里的花朵的確是無法抵抗那些兇殘極惡的海賊的。

    這也是為何每一屆都是最為親近澤法的那些學生大多數(shù)死在成長到海軍中堅力量的路上，真正活下來的反而是那些懷抱各種信念緣故加入海軍的學生。

    如果在戰(zhàn)場上顧忌對方的生死，而猶豫不決。無疑就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蘭洛不知道澤法是如何成功在戰(zhàn)場中活下來，但是既然對方是曾經(jīng)的“大將”，那么以對方恐怖的實力來講，他本身的經(jīng)歷只會擁有不可復制性。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z

    這一點無論絕對正確與否，至少對大部分天賦普通的海兵適用。

    而蘭洛，無疑讓對方看到另一種可能性。

    在血與火中成長起來，繼承他意志與實現(xiàn)他愿望的傳人。

    “那么這段時間……”

    艾恩賓茲他們畢業(yè)的時間大概在三個月之后，這段時間蘭洛并不想浪費。

    “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參加一支部隊。以你的實力，的確不適合再待在學院里消磨光陰?！?/br>
    澤法像是看出蘭洛的意思，直接回道。

    “嗯，多謝老師的關愛。”

    蘭洛滿懷真心地鞠了一躬。

    原本按照澤法的意思，是應該親自教導少年兩年的時間再放出去戰(zhàn)斗。除了必要的身體修行之外，更重要地還在于對少年軍事知識以及戰(zhàn)略才能的培養(yǎng)。

    海軍之中有數(shù)的強者，除了本人獨擋一面的鎮(zhèn)壓能力外，指揮部下的素養(yǎng)也是不可欠缺的。

    這是澤法一開始為少年設計好的路子。

    只是似乎第一次出門，就被某人打破了。

    當聽到少年說著“殺光海賊”時那仇恨的表情時，澤法不由自主想到20多年前第一任學生中的某位。

    也是同樣的嫉惡如仇，哪怕對方已經(jīng)身居高位，同樣也沒有改變殘酷鐵血的作風。

    蘭洛相比要稚嫩一些，不過澤法當時雖然開口教導，但是內心其實并沒有以往那般堅持“不殺”的信念。

    在他看來，這樣的經(jīng)歷并非一件壞事，只要逐漸向著溫和的方向引導，少年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集冷靜與果斷為一體的成熟海軍。

    從某種意義上，不知不覺受到少年影響的澤法，其實也開始動搖是否要讓其走自己的老路。

    內心本來就在二十年前存在的縫隙，漸漸因某人的出現(xiàn)而擴大。

    愉快的閑聊中，向澤法老師請教自己這些天訓練遇到的諸多問題，相談甚歡，受益匪淺。

    最后當老師問道自己想?yún)⒓幽闹Р筷爼r，蘭洛想了想希望參加一支實力不強的艦隊，理由是能夠更多自由發(fā)揮的余地。

    澤法猶豫了一下，還是表示同意。

    其實他還是想蘭洛參加x·德雷克率領的部隊，不過想到上次的經(jīng)歷，還有自從回來后，自己這位優(yōu)秀的學生雖然得到晉升，但卻變得深居簡出，連師生間的關系都變得莫名疏遠起來。

    于是干脆就同意少年稍顯危險的打算——雖然有個強勁的長官能夠保障弟子的安全，但同時，面對的敵人也會強大許多。

    跟隨實力層次較低的部隊，執(zhí)行任務同樣也不會太困難。對于少年的實力應該綽綽有余。

    略帶自我安慰的想法，回響在腦海里。其實當做出讓少年提前畢業(yè)這個決定時，澤法就決定放開保護雛鷹的雙手。

    軍事素養(yǎng)自己同樣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夠繼續(xù)教導他，但只有實戰(zhàn)，才能讓少年真正蛻變一位強者。

    這么想的澤法，只以為撿到的是萬中無一的戰(zhàn)斗天才，甚至還未對方?jīng)]被卡普那個至今還沒有弟子的老小子收過去。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這位弟子，手里已經(jīng)有三位數(shù)的人命。

    蘭洛并不喜歡殺人，但是如果有必要，哪怕面對無數(shù)鮮活的生命，他也會亦然舉起屠刀。

    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可以用數(shù)據(jù)和價值來換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