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7:天太黑,我一個人走(上冊完)
白央妥協(xié)了,堅定不移的抗爭到今天,她到底還是輸了。不是輸給殘酷的現(xiàn)實經(jīng)不起考驗的愛情,而是輸給了命運。 結局慘痛的青春,正以悲壯的姿態(tài),為她寫一曲挽歌,逼迫她屈從,嘲笑她的懦弱。 她害怕死亡,所以她認命。 人的一生,會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冒險與賭博,這一場生與死的豪賭,她不敢相信好運會眷顧她,所以她,把賭注壓給了贏的機率最大的那一方。 如此,即便結果依然無法改變,至少她盡力了,而且不知真相的聶岑,承受失戀的痛苦,總比承受愛人早逝的絕望,要容易的多。 舒夏說的沒錯,如果她真的愛一個人,就該讓他沒有負擔的好好生活,而不是強綁著他陪她一起煎熬,一起悲痛。 所以,她答應了舒夏的條件,甚至簽署了舒夏臨時起草打印的合約。 她把命交給了舒夏,由舒夏負責為她辦理轉院,安排她去北京治療,盡最大可能的拯救她的生命。而她,在去北京之前,則需要與聶岑斷絕關系,讓聶岑對她徹底死心。 她曾經(jīng)設想過很多種初戀分手的理由,比如聶岑變心、聶岑軟弱服從父母的安排、他們最終異國戀敗給時間等等,卻從未想過,熾愛如她,竟選擇先放了手。 在生命與愛情面前,她犧牲了愛情,不是不夠愛,而是活著,才有希望,一旦她死了,一切便全部成空。 不能再拖延,思考了一個下午,夜幕降臨時,白央終于想出了辦法。 她吩咐白濮,“你去把表哥找來,我有事請他幫忙?!?/br> “好?!?/br> “對了,讓表哥穿帥點,打扮一下?!?/br> “嗯?!?/br> 很快,姑媽的兒子,剛剛大學畢業(yè)的表哥宋言,聞風而來,因為白央的要求,特意穿得很正式,精神奕奕,相貌端正。 見此,白央滿意的點點頭,“白濮,你把梳子、毛巾,還有我包里的唇彩給我?!?/br> 白濮一一遞過去,白央把自己稍稍整理了一番,涂點粉紅色的唇彩,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的病態(tài)。 “姐,你想干嘛呀?” “央央,你這是……” 白濮和宋言的疑惑,白央沒有立即回答,她平靜的交待,“白濮,你來拍照。表哥,你親密的抱我親我,就像男女朋友那樣?!?/br> “嗯?”宋言大吃一驚,“你……你沒事兒吧?你是我表妹,我對你能下得去手么?” “必須下!”白央神情嚴肅,鄭重的口吻,“否則聶岑不會相信的!” 白濮明白了,他抹了把眼睛,打開手機的拍照功能,道,“表哥,你就聽我姐的吧。” 宋言崩潰,糾結了片刻,才把白央半抱起,陪她演這一出戲,而白央為了真實性強,主動去親吻宋言,并豁出去的在宋言唇上吻了一下,被白濮抓拍成功。 白濮把手機拿給白央,“姐,你看看,行了嗎?” “嗯,可以,你把這張照片給我沖洗出來。”白央看完所有,覺得還是親嘴照沖擊力最大。 白濮答應著,拉了宋言走人,他知道,白央只是在假裝堅強,驕傲如她,需要一個人悄悄的舔舐傷口。 病房陷入了安寧,沉靜的讓人心底發(fā)慌。 白央抬目瞪著天花板,仿佛這樣子眼淚就不會落下來,可逆流成河的是悲傷,淚水依然順著眼角鉆入發(fā)絲里,無處躲藏。 聶岑的來電,偏偏在此時震破了心弦,白央抓著手機的五指,用力的仿佛快要捏碎手機,她好害怕他開口僅僅一句話,便會瓦解了她的意志! 但是,她終究要去面對,而且還要違心的故意傷他。 天人交戰(zhàn)的內心,崩潰又強自鎮(zhèn)定,白央緩緩的接通,把手機放在耳邊,嗓音略帶沙啞,“聶岑?!?/br> “學姐,昨天我心情不好,對你態(tài)度差了些,對不起啊,你別生我氣。”聶岑低聲,語氣柔和。 白央鼻子一酸,險些撐不住,她抖著嘴唇,胡亂的應他,“沒,沒關系,我……我那個……” “你怎么了?對了學姐,你有再去醫(yī)院檢查身體嗎?”聶岑微微皺眉,感覺白央有些緊張的樣子。 白央深深的吸了口氣,強逼自己冷靜,然后才道,“我檢查過了,身體好著呢,這幾天我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br> 聞聽,聶岑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的笑容,“那就好。我訂機票明天去看你,怎么樣?” “???不用了,我……我挺忙的,再說過幾天我就回上海了,到時我去找你啊。”白央情急的說道。 “你回上海?”聶岑驚詫,不解的追問,“才剛剛放假十天左右,你就要回來嗎?” 白央扯唇,“對啊,我有些事情,想當面跟你說?!?/br> “什么事?” “見了面再說吧。嗯,就這樣,我這里還有朋友,先掛了啊。” 不等聶岑疑問,白央匆匆結束了通話。 她的反常,令那一端的聶岑狐疑的眉頭緊鎖,這不像是白央,以她對他的黏膩,恨不得跟他煲電話粥到天亮,怎么……似乎變得冷淡了呢? 聶岑不開心,但轉念一想,也或許白央又在賣菜,生怕他生氣,所以才著急再見吧。不過想到很快就可以相見,聶岑愁郁的心情,漸漸明媚起來。 而白央?yún)s覺萬箭穿心般,痛哭難忍…… 她正在,一步步的,將至愛之人,推離她的世界,留她一人獨自生,或者死。 …… 三天的時間,舒夏充分利用自己在專業(yè)領域的人脈關系,完成了兩個醫(yī)院的對接安排,并由本地醫(yī)院派出一名隨行醫(yī)生,護送白央北上。 而白母和白濮,需要長期照顧白央于病榻,所以舒夏又在北京醫(yī)院附近,為他們租了一處住宅樓。 對于白央和舒夏簽訂的合約,白母后來才得知,她心疼女兒和聶岑有緣無份,卻又只能無奈接受,甚至她還需要感激舒夏的援手,否則白央毫無希望。 第四天,啟程赴京。 機場候機的時候,白央又接到了聶岑的來電,電話里聶岑詢問她何時回上海,是否定下日期,他屆時去接機,她仰頭望著天空自由飛翔的鳥兒,淚水奪眶而出,聶岑,或許我將再也看不見這世界,看不見你…… “明天?!卑籽胼p輕蠕動嘴唇,口中咸濕的味道,越來越濃,她一字一句的說,“明天我回上海找你,不用接機,我到時打電話給你。” 心思一向細膩的聶岑,聽著白央情緒不對,他不禁脫口急道,“學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卑籽牍首骼淙唬拔疫€很忙,再見了!” 語落,她關掉手機。 任憑那一端,聶岑焦急上火,滿腹疑慮,甚至隱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舒夏望著白央,眼神復雜,“你打算怎么做?” “今天先去北京入院,明天我到上海和聶岑見面,談分手的事?!卑籽氲皖^,伸手捂住眼睛,嗓音哽咽,“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不會違背合約?!?/br> 舒夏嚴肅的提醒她,“電話里不能說分手嗎?一定要見面嗎?你知道從北京飛一趟上海,會耽誤多少事兒?你的病情現(xiàn)在是分秒必爭!” “我懂?!卑籽朦c頭,哭音愈發(fā)明顯,“但是我想見聶岑,不論我能活多久,一個月,或者幾十年,這都是最后一面了,我不想留有遺憾。” 舒夏柳眉緊鎖,犀利的道,“可萬一你們見了面,聶岑心細如發(fā),被他猜出你得了重病怎么辦?” “不會的,我能撐得住,也有法子騙他相信。你……放心,我只是見一面而已,哪怕?lián)尃幏置?,我也不想錯過?!卑籽胍а溃Z氣堅定。 舒夏沒再反對,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相信你懂輕重。” 當天,一行人落地北京,白央住進了北京某醫(yī)院,接受各項病理的復查,次日,在她的請求之下,醫(yī)院準許她離院一天,了卻最悲的愛情與最后的心愿。 下午,舒夏和白濮陪同,醫(yī)生繼續(xù)跟隨,飛行了兩個多小時回到上海。 步出機場時,不幸下起了小雨,舒夏打電話給聶父,得知聶岑在家,于是她征求白央的意見,“你打算在哪兒見小岑?” “學校。”白央抬眸,望向雨霧潺潺的遠方,她語調輕不可聞,“最熟悉的地方,作最刻骨的告別。也許再見的,不止是人,還有未能走完的大學夢。” 舒夏沉默一瞬,答應了她,“好?!?/br> 在大學城附近的酒店住下來,白央稍作休息后,給聶岑發(fā)了一條信息:我已到上海,晚七點鐘,校門口見。 沒有勇氣通話,白央害怕自己抵抗不了他的任何,不論聲音還是貼心的話語,而更多的是,他的質問會令不擅說謊的她,露出馬腳。 然而,聶岑卻直接打過來電話,他不悅的問她,“你是怎么回事?白央,我感覺你變了!” “嗯呢,哪個人不會變啊?你不也在變化么?以前曾說永遠不可能做我男友,后來不也做了么?”白央淡淡的道。 聶岑眉峰蹙得深,他沉吟片刻,道:“你現(xiàn)在跟誰在一起?在哪里?” 白央不咸不淡的回他,“我一個人,在酒店呢,七點鐘見,你不要忘記了時間,我很忙的,錯過七點,我不會再等你?!?/br> “白央!”聶岑陡然拔高了音量,他又驚又怒,“你說什么?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白央握著手機的右手,抖的厲害,她很努力的調節(jié)情緒,冷靜的繼續(xù)演戲,“聶岑,你不用激動,等見了面,我有事情告訴你?!?/br> 說完,她快速掛機。 此刻,六點十分。 聶岑從家到大學城,如果不堵車的話,他開車四十分鐘可以到達。 白央計算著時間,六點四十分出發(fā),步行去大學城,不想讓人跟著,可是包括舒夏在內,都不放心她,因為她隨時有可能病發(fā)倒地。 從酒店借了傘,白濮為白央擋著雨,一路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距離兩三百米達時,白央打發(fā)白濮離去,她一人撐著傘,獨自漫步在上海的雨夜街頭。 白濮、舒夏以及醫(yī)生躲藏在暗中,一路跟隨。 這個時間,學生都在放暑假,京江大學冷冷清清,不像以往校門外到處是小攤小販,熱鬧異常。 雨,越下越大,街燈灑下的光,朦朧一片。 白央站在校門中央,周遭沒有一人,她想,這正是個分手的好時機,不怕有人看見,也就不會讓人看聶岑的笑話。 對,是笑話,曾經(jīng)被人轟轟烈烈的追求,僅僅一年的時間,竟被甩得徹底,這樣的落差,聶岑怎會不被人嘲笑呢?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白央攥緊十指,無法想像傲氣的聶岑,將會如何承受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流言蜚語? 而他,會被她傷得很深嗎?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他對她的所有體貼溫柔,只是因為他是她男朋友,還是因為愛? 白央不確定。 聶岑就像一個謎,從來讓她看不清。 而此時此刻,她倒是希望,他并不愛她,那么他便會少一些心傷,會很快走出她給予的失戀陰影。 有腳步聲,伴著雨聲,模糊的灌入耳中,白央贏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一顫,連呼吸都緊了起來。 聶岑,來了。 她緩緩轉身,隔著瓢潑大雨,望向疾步而來的少年,他沒有打傘,車子停在了車庫,冒雨來邂逅她的邀約。 分別短短數(shù)十天,再回首,卻仿佛一場前世今生。命運的齒輪,終究將他們送往兩個平行的方向,這一輩子,她披上白紗嫁給他做新娘子的美夢,也終究要醒了。 白央心中淚海淹沒桑田,面上卻笑靨如花,她需要用最好的狀態(tài),結束這一場戀歌。 “白央!” 聶岑幾步近前,渾身濕透的他,焦急的喚著她的名字,他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快速的打量她,滿目驚訝,“你怎么又瘦了?”他說著,習慣性的握住她的手,“走,我們到車上說?!?/br> “不用了?!?/br> 白央輕聲一句,緩緩抽回手,拉開他們的距離,她淡笑著說,“聶岑,我是來跟你說對不起的?!?/br> “什么?”聶岑一怔,僵在半空的手,微微顫抖。 白央不緊不慢的開口,吐出最殘忍的那句話,“對不起,我們分手吧?!?/br> “白央!” 聶岑失聲低吼,他以為自已幻聽了,猛地握住她雙肩,他不敢置信,“你說什么分手?” “聶岑,我大你兩歲,抱不了金磚,我們不合適?!卑籽胙鲱^望他,生硬的逼回眸底涌起的濕意。 聶岑瞳孔不斷放大,扣著她肩膀的大手,無法抑制的收緊,雨水從頭頂澆落,他雙眼幾乎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清晰的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頻率又急又亂,他粗喘著扯動薄唇,有些語無倫次,“學,學姐,別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 “我沒有玩笑!” 白央陡地大聲嘶喊,如瘋了一般,“聶岑你聽著!我說,我要分手!我不愛你了,厭煩你了!” 聶岑搖頭,呲目道,“不,不可能……” “我結婚了!”白央咬牙切齒,她一把丟掉手中的雨傘,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裝在透明袋里的照片,她舉在他眼前,撕裂著他心中最后的幻想,“你看,這是我老公!就在我回家的這段時間里,我嫁人了!他條件非常好,比你好太多,我一嫁給他,就有花不完的錢,享不盡的富貴,我以后不需要工作,只在家里當闊太太就好!” 這一番話,信息量太大,她手中的照片,更是像利刃,直插聶岑的心臟! 聶岑呆木的接過照片,他身軀僵硬,想看清楚些,但視線模糊一片,他狠命的擦拭著浸濕雙眼的雨水,不確定的語氣,“你說……你結婚了?” “對,我結婚了,你太小了,不到法定年齡,我怎么嫁給你?聶岑,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辦法等你長大……將來,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兒,我……你忘了我吧?!卑籽肫^臉,單薄的身子,在雨夜中瑟瑟輕顫。 聶岑垂眸,盯著白央主動親吻男人的照片,他只覺大腦被什么東西生生的劈開,連同他的心,一并碎裂…… “聶岑,我希望你……你能好好的生活,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未來不論你是否恨我,我都希望你能過得幸福開心。” “白央!” 聶岑收攏五指,照片被他捏成一團,他狠狠的拋入車來車往的大街,然后他抓著她的手臂,恨不得毀了她,“你要多少錢?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有錢,你缺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我缺好幾千萬呢,你有嗎?”白央笑著反問,她很慶幸下雨,忍不住燙出的淚水,與雨水混和,遮掩著她的脆弱。 聶岑人生中,第一次歇斯底里,情緒崩潰到極致,“你知道我外婆留給我多少財產嗎?我給不起你嗎?白央,你居然愛錢愛到這個地步?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一輩子的人,去哪里了?不過十天,你竟轉身嫁給別人了!” “對不起,聶岑對不起……” “白央,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 聶岑轉身即走,這一刻的訣別,令白央恍惚看到了永別,她失控的吼出一聲,“聶岑!” 聶岑步履一滯,他猛地回身,腥紅的雙目,可怕至極,“是不是我mama?你說,這是我mama逼你的,對嗎?” “不是,我自己的決定,人往高處走,不是嗎?我遇到比你更出色的,難道不該有更好的選擇嗎?”白央慘笑,她強撐著頭暈目眩,勉力不讓自己倒下。 聶岑回以她一個冷漠決絕的脊背,所有的傷,匯聚成guntang的熱液,從眼角源源涌出,咸澀了這個無情的夜…… 再見,聶岑。 我多么希望,此生還能再見。 可是我知道,不論我生,或者我死,我都再也見不到你。 這一輩子啊,我們就這樣陰差陽錯,各自歸塵。 可是,我情愿你恨我,情愿活在你或輕或重的記憶里,也不愿意你親眼看著我走,不曾生離,卻將死別。 天太黑,就讓我一個人走。 我想把光明,全部留給你。 這便是我,唯一能給予你的愛情。 聶岑不曾回頭,白央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的哭,她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仰面摔倒在大雨滂沱的夜…… 陷入無邊黑暗之前,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她天真的以為是聶岑,帶著這般的美夢,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道道人影沖了過來,白濮哭嚎著抱起白央,救護車的警報聲,響徹夜上海…… …… 十天后。 聶岑辦妥轉校手續(xù)。 親人愛人一夕之間全部失去,他帶著無法承受的心傷,離開上海,遠赴溫哥華。 同一天,白央被推上了手術臺。 她錄了一段vcr,視頻里的她,蒼白的臉上,綻放著甜美的笑容:聶岑,若有一天,你有機會看到這一段,那么別哭,我很抱歉拋下你,獨自去了天堂。 人生有許許多多的美好,遇見你是我最刻骨的幸福,雖然生命短暫,但有你,足矣,我死而無憾。 聶岑,請原諒我的無可奈何,愿你一生安好,我心愛你不變。 若有來生。 我們,再見。 聶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