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有什么事情正在發(fā)生著,悄無聲息。如同暗河在地下窟洞中悄然流淌,你聽不到,也看不到,但是你所居身的世界,卻在悄然地被改變著。 【追查死亡檔案】 從樓里出來,我坐上了艾米的車,從衣兜里取出眼前這幢樓居民的資料。 這份資料,是我從最近的警局里偷拿出來的。警局中兩名老警員負責郝斯文怪案,我曾提醒他們搜集這幢樓所有居民的資料,而后他們將資料多打了一份,裝在信封里后,再扔到垃圾簍里。而我就偷偷地把這份資料據(jù)為己有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這份資料上記載著郝斯文家的隔壁,居住著一對夫妻和一個孩子。而現(xiàn)在,房子主人卻告訴我說,這個孩子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 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孩子已經(jīng)死掉了,資料上一定會標注上。 我打開資料,用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點著看。沒錯啊,上面寫的就是一對夫妻,還有一個孩子……慢,我對著陽光,將資料舉起來看,才發(fā)現(xiàn)復印的資料上模糊不清,有一個括號,好像是原始資料上用鉛筆標注的,時間長了字跡模糊,復印之后就更難以辨認了。 看了好半晌,我才看清楚括號里邊的字。 只有一個字:歿! 歿,死亡的意思,這我還是明白的。 我無力地靠在靠椅上,雙手捂住了臉。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艾米手握方向盤,在一旁關(guān)切地看著我:“夏警官,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是啊,這不,我也納悶嘛。我把手從臉上放下來:“艾米,我們?nèi)ヒ惶司职?,查一下那個叫周若來的孩子,我需要了解這孩子死亡的具體情況?!?/br> “好吧?!卑讍榆囎樱叵蚯伴_,我心里卻是一片混亂。周若來這孩子,到底死了沒有?如果已經(jīng)死了,那么,我又是依據(jù)什么線索追查到老虎家的呢?如果他沒死……這明顯不太可能。 一定存在個什么東西,把我引到了老虎家。 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警局門口,我下了車,艾米跟在我身后,進門正遇到負責郝斯文案的兩名老警員。這兩人一看我就樂了:“哎喲,夏大川,這么快你又回來了,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臉色難看,那是因為看到了你們兩個老家伙。”我笑道,“快幫個忙,我要查找一個叫周若來的孩子的資料?!?/br> 老警員問我:“有什么理由嗎?” “這理由我說出來,只怕你們不信?!蔽艺f道,“要是告訴你們我見到了周若來,還跟他說過話,你們會怎么想?” “那你一定是瘋了。”兩名老警員說著,帶我到了戶籍室,由一名女警員接待,他們轉(zhuǎn)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戶籍警員是個剛從警校畢業(yè)沒兩年的女學生,她一邊吃零食,一邊打開檔案資料庫,也沒問我查閱資料的原因,把電腦屏幕推過來讓我自己看。 我俯身在桌子上,仔細地看著:死者姓名:周若來,5歲。父親周平,母親薛紅,均無業(yè),以擺地攤謀生。因為無暇分身照顧孩子,將周若來送到了附近的幼兒園。由于管理不善,管護人員粗心大意,幼兒園發(fā)生了踩踏事件,周若來在踩踏中死亡。 踩踏事件?怎么會這樣? 我驚訝地翻過一頁,不忍看那些血淋淋的現(xiàn)場照片,直接翻到了事件責任人筆錄。 第一份筆錄,是警員訊問幼兒園園長時留下的,園長的名字叫馬奎,原來是一個建筑工地上的打工人員,住在工地的臨時建筑物里。這幢建筑物是一座三層的板房,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供暖設施。一層和二層的房間里堆滿了建筑器材,只有三層的房間空置。于是馬奎就利用三層的空置房間,開辦了一家幼兒園,事先沒有向任何部門備案。但由于收費低廉,附近的居民又都收入不高,所以馬奎這里聚集了50多個孩子,年齡多在2歲至6歲之間。孩子們上樓只能通過一條曲折狹窄的樓梯,樓梯很陡,結(jié)果有一個孩子不慎滾落,引起連鎖反應,導致了多名孩子相繼滾下,受傷的孩子多達十幾人,而周若來則在事件中死亡。 第二份筆錄,是馬奎的妻子于大嫚留下來的。這是一個不識字的婦女,卻擔負了幼兒園的教師和保育員職責。她在筆錄中拒不承認是由于她突然的尖叫引發(fā)了孩子們的驚恐,才導致踩踏事件發(fā)生的。這份筆錄就是這個女人東拉西扯,想盡辦法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的記錄。不知道當時負責處理此案的警員是否上了她的當。 第三份筆錄,是馬奎夫妻的養(yǎng)女馬日拉留下來的。這份筆錄情況又有所不同,馬日拉承擔了所有的事故責任,聲稱事件發(fā)生時養(yǎng)父養(yǎng)母都不在現(xiàn)場,是她當時在樓上尖叫了一聲,引起了孩子們的恐慌,因而導致事故發(fā)生。 下面的筆錄,是當時目擊者的證詞,證詞表明,事故發(fā)生的時候,馬奎夫妻都在現(xiàn)場,反倒是馬日拉與此無關(guān),她當時正帶著十幾個孩子,在樓下的空地上做游戲。樓梯上還有二十幾個孩子,正在上樓。這時候,馬奎的妻子于大嫚突然發(fā)出了怕人的尖叫聲,從一個房間里沖出來,站在三樓的走廊上,向著樓梯拼命地怪叫。樓梯上的孩子們嚇壞了,掉頭往下跑,結(jié)果就形成了悲慘的踩踏事故。 我翻到了卷宗最后,看到的是法院對相關(guān)責任人的判決書。馬奎和妻子于大嫚雙雙入獄,兩年后因病保外就醫(yī),死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他們的養(yǎng)女馬日拉被當庭釋放。 這份資料讓我驚疑不定,問年輕的戶籍警員:“幫個忙,替我查一下這個馬日拉,她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戶籍警員嘴里嚼著零食,在資料庫里檢索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說:“她去了東郊的養(yǎng)老院,當護士去了?!?/br> 養(yǎng)老院?當護士?她在威伯那里工作?我的心懸了起來,猛地站起身來。忽然之間眼前一黑,耳邊好像聽到了艾米的驚叫聲,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悠悠醒來,只感覺到全身酸疼,睜開眼,看到一盞米蘭花形狀的精致小臺燈,將柔和的光線灑在床邊。蓋在我身上的被子,散發(fā)著一種清淡的香水氣息。然后我聽到了輕微的啜泣聲。 慢慢地扭過頭,我看到房門開著,外邊客廳的沙發(fā)上坐著艾米,正手捧時裝設計師蘇小河留下來的黑色日記本,一邊看一邊落淚。 【世界是一條船】 我匆匆走出去,問艾米:“怎么把我?guī)Щ啬慵依锪??你mama怎么樣了?” 艾米抬起頭,眼圈紅紅地說:“我媽去找我爸了,他們一輩子也沒有分開過,以后也不會?!?/br> 我坐下來,聽她慢慢敘說。原來諸多反常事件,消耗著我的大腦,再加上體力透支,結(jié)果昏倒在警局里。艾米告訴我,我昏倒之后,她把我拖上車,直奔醫(yī)院,一邊讓醫(yī)生替我輸營養(yǎng)液,一邊去找她的母親,對母親說出來事件的起由。當然,艾米母親是很難接受這樁怪事的:居然有種可怕的力量,強迫她的丈夫離開她。如果丈夫拒絕,那么,不僅她會陷入生理機能喪失反應的植物人狀態(tài),連女兒也會遇到不測。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艾米的母親立即作出了一個決定。艾米說她的母親原本是個聰明智慧的女性,只是太過于愛自己的丈夫,才轉(zhuǎn)而將全部心智付諸家庭幸福。如今出了這樁事情后,她立即想到一個解決辦法:她也要去老虎的家里,繼續(xù)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她和丈夫從未分開過,以后也絕不分開。 艾米母親是這樣考慮的:橫飛逆來施加于自己家庭的邪惡,只是強迫丈夫去和老虎mama在一起,與那個殺豬的兇女人在一起,充當老虎的父親。如果丈夫不這樣做,后果至危。所以丈夫為了自己,為了女兒,絕對不會離開老虎家。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自己不能去老虎的家里。 說做就做,這個女人當機立斷,吩咐女兒將我送到她家里來,她自己則駕車去了老虎家。 聽艾米講述之后,我被艾米一家真摯的親情所打動,問她:“你是為母親與父親的愛情而感動嗎?” 艾米搖頭:“我從小在父母的愛中長大,他們作出這樣的選擇非常正常?!?/br> 我問:“那你為什么流淚呢?” 艾米指了指筆記本:“是因為這個?!?/br> 我拿起那個筆記本,合上。嘆息了一聲:“艾米,我唯獨忘了叮囑你一句,這個筆記本,是不能打開的?!?/br> “為什么?”艾米問。 “因為……”我解釋道,“現(xiàn)在整個世界都變得反常,我們似乎處于一個不確定的時點。你和我作為觀察者,介入的結(jié)果將會對最終的觀測結(jié)果造成影響,這么說你能聽明白嗎?” 艾米疑惑地看著我:“你是說,如果我看了這個筆記本,就會有某些事情要發(fā)生?” 我搖頭:“這個不確定,但你看和不看,對事件的影響絕對不一樣?!?/br> 艾米雙手托腮,思考著:“就好比說老虎把筆記本給了張雨涵,導致了我父親必須離開我母親,雖然這二者之間絕對不存在邏輯關(guān)系,是不是這樣?” “差不多吧,”我一邊說一邊走到靠墻的書架前逡巡,“我睡了有多久?” 艾米說:“睡了整整一夜,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br> “謝謝。”我一邊說一邊順手從書架上抽出本書來,“《忒修斯之船》,這個書名蠻有味道,只是作者不太熟悉。” 艾米跑過來,站在我身邊:“不對,你對作者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寫這本書的人就是我父親?!?/br> 我笑了:“原來你父親還是個哲學家。難怪你從來不憂慮這件事,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信賴哲學家,他們思考的就是這個世界?!?/br> 我轉(zhuǎn)過來,看著艾米,她穿著件白色的睡裙,光著腳,頭發(fā)隨意地披在腦后,臉上掛著幾分頑皮的氣質(zhì):“艾米,可以簡單地說一下這本書嗎?” “當然可以。”艾米道,“忒修斯,是古希臘神話中的一位英雄,參加過特洛伊戰(zhàn)爭。你知道那場戰(zhàn)爭的,因為爭奪絕世美女海倫,這場戰(zhàn)爭整整持續(xù)了20年。據(jù)說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血戰(zhàn)之后,特洛伊人開始抱怨,于是美女海倫親自出來勞軍,當她容光煥發(fā)地出現(xiàn)時,士兵們被她的美貌震懾,屏住呼吸,齊聲大叫道,‘為了她,再打20年仗也愿意!’” 我點頭:“真是震懾人心的美啊,可是特洛伊仍然被攻破了。” “沒錯,”艾米說,“特洛伊被攻破之后,各路英雄踏上了回家的路,忒修斯卻遭受到了惡神的詛咒,他和他的船被罰永世漂泊在茫茫的大海上。據(jù)普魯塔克的記載,這條船會遭受到狂風暴雨的襲擊,卻永遠不會沉沒,只是必須不間斷地維修和更換部件。只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換掉,就這樣一塊木板一塊木板地換下去,直到整條船都被換過。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條所有部件與材料被換過的船,還是原來的船嗎?如果你說是,這條船與原來的船沒有任何相近之處??扇绻f這條船已經(jīng)是條新船,不再是原來的船了,那么,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從哪一塊木板開始,不再是原來的船呢? “此外,如果忒修斯曾經(jīng)從船上取下一些部件,重新建造了一艘新船,那么這兩艘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說到這里,艾米抓住我,急切地問道:“這條忒修斯之船,就是我們身處的世界。我們所有的人都在忒修斯船上。今天的世界,是從昨天而來的,可卻與昨天完全不同,我們是在同一個世界中嗎?如果是,這兩個世界為什么截然不同?規(guī)則不同,風景不同,連邏輯關(guān)系都存在明顯區(qū)別。 “請你告訴我,這種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什么會有這種開始?還會持續(xù)下去嗎? “最終的結(jié)果,又會如何呢?” 【殘酷的青春】 等艾米問完,我慢慢地將《忒修斯之船》放回到書架上,說道:“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我只是忒修斯之船上的一名船員,一名修理工,終日奔波不息地檢查船體,一旦發(fā)現(xiàn)腐爛的木板,就立即換下來。忽然間你問我這條船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船了,我怎么可能回答得上來?” 艾米看著我:“夏警官,可這個問題我們一定要回答,你說是不是?” 我嘆息了一聲:“當然,當然,不了解這個問題,我們就無法了解此前的世界,更無法理解我們現(xiàn)在身處的世界。” 艾米道:“所以我一定要看這個筆記本,即使在這個過程中,強化了這個世界的邏輯遞進,我也無可選擇?!?/br> “是的,早在我們登上忒修斯之船的第一天,選擇就不復存在?!蔽艺f道,接過艾米手中的黑色筆記本,“現(xiàn)在我們來聊一聊這塊木板吧,這不是第一塊,也不是最后一塊,早在這塊木板被更換之前,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船。” 艾米拉著我的手,回到沙發(fā)上坐下,看著我問道:“夏警官,你知道我為何哭泣?因為我想起了我少女時代的幻想?!?/br> “是嗎,每個少女都有無數(shù)粉色的夢?!蔽一卮鸬馈?/br> 艾米道:“沒錯,是粉色的夢。那還是我剛剛上初中的時候,迷上了少女作家吳虹的文字,我是那樣的如醉如癡、如瘋?cè)缈?,甚至不惜離家出走,只為了能夠見到吳虹一面??墒悄阒?,夏警官,我的父親和母親對我的少女心事洞若觀火,他們是有智慧的人,知道青春期少女必然要走過的迷茫之路。記得那天,我獨自一人,手捧一本吳虹作品的打印稿,在路上走啊走,走啊走,一心想找到吳虹的家??墒?,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雙腳被磨破了,無限的委屈與失望壓抑在我的心里,那時候,我感覺到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坐在路邊哭泣了起來。這時候一輛黑色轎車慢慢駛近,開車的是我父親,他一直在后面跟著我,知道我在做什么?!?/br> “少女作家吳虹?”我全力地在大腦中搜索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可是我怎么……” 艾米說:“她死了,死的那年才12歲,是從高樓上跳下來的?!?/br> 我恍然大悟:“你說的是10年前的一樁舊案了吧?難怪我一時想不起來,我曾經(jīng)在警局里的資料庫中看到過,12歲的初中女生吳虹,懷里抱著一束蘭花,登上了摩天大廈,在樓上長久佇立之后,喊了一聲什么,縱身躍下。我注意到這個案子的原因是,沒人知道吳虹自殺前喊的到底是什么,但與她同班級的一名小男孩曾經(jīng)接受過調(diào)查?!?/br> 艾米道:“我知道吳虹喊的是什么,當時我就站在她附近?!?/br> “什么?”我大吃一驚,看著艾米,聽她繼續(xù)講下去。 艾米說:“你要知道,那一年我才10歲,雖然出身書香門第,每天都寫些文字,但無非是一個小女生的幻想與青春囈語,不成體系的。而吳虹只比我大2歲,卻能夠用她的筆細致入微地將我們這代人的心境勾勒出來,她所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無不恰到好處地打動我的心,讓我哭,讓我笑,讓我癡迷,讓我沉醉。所以吳虹在我心里是無法企及的偶像,所以我才渴望見到她,以圓我的青春夢想。父親是知道我的心境的,所以他不動聲色,一直跟在我的身后,直到發(fā)現(xiàn)我找不到吳虹的家,他這才出來,讓我上車,帶著我去找吳虹。” 說到這里,艾米嘆息了一聲:“我去了,見到的卻是低矮的棚房,骯臟的環(huán)境,一個滿口黃牙、渾身酒氣的男人,光著脊背坐在門口,見到我父親就嚷道,‘肯定是出版社的吧?媽的開那么好的車,來找我女兒出書是不是?是就你娘的拿錢,至少100萬,沒錢甭你娘的廢話?!赣H顯然也很吃驚,但仍然聲色不動地說,‘抱歉,不是出版社的,這是我女兒,她喜歡吳虹,崇拜吳虹,想見一見她?!莻€男人往我腳上狠狠地吐了口痰,叫嚷道,‘粉絲不能白見面,老子cao出來的女兒,憑什么給你們白看?合影拍照5000,簽名2000,只見面也得500,少一分也不行?!?/br> 艾米接著說:“我父親真的付了錢,為了我,為了他的女兒,父親可以做任何事,成為學者讓女兒崇拜,又或是到棚區(qū)給一個殺豬的女人洗腳搓背,他都不會猶豫一下,因為他是我的父親。父親付了錢之后,那個男人沖屋子里喊了一聲,‘丫頭,快點你娘的出來讓人看一下,我可明白地告訴你,明天你要是再寫不出來的話,就干脆爬到樓上自己跳下來死去吧!老子養(yǎng)了你這么大,連錢都掙不來,你還活他媽的什么勁!’ “隨著男人的斥罵,吳虹出現(xiàn)在門前,一個瘦骨伶仃、滿臉驚恐的少女,與我心目中的天才少女作家完全不一樣。她出來后,用沙啞的聲音問我們,‘是出版社催稿的吧?我真的寫不出來了,蘭花盆被人拿走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沒等她說完,那個男人已經(jīng)吼叫起來,‘寫不出來就去死!老子不想再浪費糧食養(yǎng)著你這個廢物!’斥罵后,男人拿著父親給他的錢,興沖沖地走了。瘦骨伶仃的吳虹沒有再看我,而是走到門邊,捧起一束已經(jīng)枯萎的蘭花,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父親很是擔心地看了看我,而我處在夢幻破滅的崩潰狀態(tài)中,不由自主地跟在吳虹身后,也一直往前走?!?/br> 說到這里,艾米失聲哭了起來:“沒錯,夏警官,我看著吳虹走到樓上,聽到她一聲喊叫,而后縱身跳下。她居然有那樣不堪的一個父親,這個結(jié)局似乎無法避免??墒窍木伲阒绤呛缣鴺菚r,喊的是什么嗎?” “喊的是什么?”我問。 她喊的是:“葉麗jiejie,我來看你了!” 我騰地一下跳了起來。 第六章遠古來的信使 【魅影飄忽】 葉麗,這個神秘的長發(fā)女子,她無所不在。 她出現(xiàn)在威伯少年時代的怪案中,她出現(xiàn)在文物販子潘家?guī)浉呖帐й櫚钢?,她出現(xiàn)在海鮮城付業(yè)興老板的酒樓中,她出現(xiàn)在時裝設計師蘇小河怪案中。而現(xiàn)在我才知道,她與蘇小河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比想象的要更深,早在10年前,就已經(jīng)以她那神秘的存在,將蘇小河的命運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甚至連久已湮沒的12歲天才少女作家吳虹自殺案,都隱藏著她的影子。 她到底是什么? 我打開蘇小河留下來的黑色筆記本,對艾米說:“艾米,你繼續(xù)說,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這很重要?!?/br> 于是艾米繼續(xù)講述,而我則迅速地在筆記本上瀏覽,以強化對蘇小河記述的印象和理解。 蘇小河的筆記中,詳細地記載了從10年前開始的一樁又一樁難以理解的事件。 10年前,蘇小河也是12歲,和天才少女作家吳虹同年級同班。但是蘇小河說,吳虹起初并非是一個天才少女作家,而是一個細骨伶仃、面黃肌瘦的可憐少女,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一雙眼睛充滿了驚懼。吳虹的父親,是一個極端不負責任的男人,這個男人不讀書,沒文化,又因為做事沒有責任心,難以找到工作,最終淪落到了社會的底層。但是他并不知道反省,反而變本加厲,更加不負責任起來。蘇小河記載說:天才少女作家吳虹,實際上是她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將一個流浪女帶回家后生下的。吳虹2歲時,流浪女離開了這個貧寒的家,從此失去了消息。 以后的吳虹就在父親的打罵下長大,鄰居看不下去,東一口西一口的,才使這可憐的孩子不至于餓死。到了吳虹上學的年齡,也是得到了慈善人士的捐助,才讀了書。而這時候,一貧如洗的吳虹父親,竟然又染上了毒癮,對女兒的打罵更是變本加厲,嚇得吳虹再也不敢回家了。又過了不久,父親因為偷盜入獄,吳虹已經(jīng)無家可歸。 蘇小河記述說,他永遠記得吳虹當時的樣子,頭發(fā)蓬亂,一身臭味,光腳穿一雙從垃圾堆里撿來的鞋,露著兩只傷口潰爛化膿的腳后跟。見到人就驚恐不安地往角落里躲藏,她是在打罵中長大的,對生命唯一的記憶就是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