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獨(dú)自一人躺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遙遙地傳來前庭登基大殿的鼓樂和鳴聲，那歡慶的氣氛和他四周死寂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叫他原本以為已備受摧殘?jiān)俑惺懿坏教弁吹男挠忠幌孪戮揪o，他想到當(dāng)年自己登基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想到初登大寶時的萬丈豪情，睥睨霸氣，指點(diǎn)天下，掌控權(quán)勢的快感滿足，唯今這些他在乎的東西，比他的命更為珍視的東西生生被搶走了，這便像是一個人被挖去了心，只能行尸走rou地茍活在世。

    他被圈養(yǎng)在此僅僅數(shù)日已度日如年，而顯然金皇后，如今的太后是沒打算讓他輕易死去，平日他就躺在這里，沒人會跟他說話，沒人會來看看他，他沒有氣力下床，卻也沒有病到立馬死去的地步，吃喝不曾受到苛待，可送飯的太監(jiān)卻也不會和他多一句的話。他要出恭喊破嗓子也無人搭理，可他解決在身上，污穢了滿床卻有人進(jìn)來收拾。

    他們這是在羞辱他，此時此刻他已感覺不到恨，感覺不到憤怒了，唯剩下nongnong的悲涼裹著茍延殘喘的軀體，他甚至連自裁的機(jī)會都沒有，太監(jiān)看到他那里不舒服立馬便會請?zhí)t(yī)，會給他灌下最好的藥，他的驕傲不容他自戕，事實(shí)上他知道這屋中隱著暗衛(wèi)，他們也不容他自殺。

    這樣的他活著比死了難受，如今他無法再恨了，他甚至在想，這些年他是否都做錯了，是否是他的自私狹隘才將自己逼到了這一步，令兄弟殘殺，夫妻成仇，父子反目？這樣想著，他又覺著自己是真的老了，就要死了……

    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他原未在意，只想著大概是到了用藥時候，聽到不同往常的腳步聲，這才猛然瞧了過去，已經(jīng)渾濁不堪沒了神采的老眸突然有被注入了亮光，他緊緊盯著那個一身盛裝，眉目端方氣質(zhì)與生俱來尊貴的女子一步步走來，她身上穿著的是皇太后的朝服，華麗威嚴(yán)，她是后族嫡長女，生來便注定是燕國最尊貴的女子，她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傲氣和矜貴，他永遠(yuǎn)無法忘記初次見她的情景，那時候她一身紅色騎裝高坐在馬上，和一眾京中貴女們聚在一處，不知因什么正高興地笑著，在那一群貴女中她的容貌不過中等，然而卻叫他看直了眼，只覺那笑格外放肆，像怒放的曼陀羅熱烈，像艷陽灼人，即便那時候她不過年方十三，比他足足小了七八歲。

    她的身上有著天生的犀利和銳氣，強(qiáng)勢和張揚(yáng)，這種氣場即便他身為皇子都需仰視，這種貴氣，是天生的，自非當(dāng)時他一個區(qū)區(qū)不受寵嬪妃所出的庶皇子能夠比擬。那時候他明白了什么才是天之驕女，什么是自行慚穢，這樣的女子只怕是個男人都想征服，因?yàn)檎鞣诉@樣的女子，便也證明了自己是最強(qiáng)勢的男人，彼時想到東宮他那嫡出兄長，他竟覺酸意彌漫……

    他沒有想到的是，真有一日，她成了他的皇后，大婚那日，她端坐在喜被上，在明黃的重重禮服包裹之下，她的臉被重重脂粉抹的看不清五官，她看著他，目光沉靜，神情恭謹(jǐn)，可是她只怕不知道，她小小的下巴揚(yáng)起，端莊大氣中依舊透出了與生俱來的傲氣和高高在上，眼睛疏離，清澈，可卻失去了他印象中的那明亮嚇人的神采，那一刻他莫名失落黯然。

    最早他們也是帝后和睦過，是什么時候開始疏離的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唯記得知道她心有所屬，每日在發(fā)髻中深藏一根木簪時他的憤恨和怒火，唯記得那日的借酒澆愁，痛意難擋，至今想起竟還猶在心間般。

    他這一恍惚金太后已站在了榻前，卻并未靠近，只站在離床五步開外的地方瞧著他，她的神情平靜，瞧不出一絲神色來。他瞧著她，不知怎的便是一笑，只道：“你到底來看我了……你可是恨極了我？”

    皇后見他如是，神情卻也無一絲變化，他自被圈禁在此便一直喊著要見她，她今日來不過是全了一場夫妻情分罷了，見他如是問她倒笑了，聲音淡漠，只道：“這般對你，無關(guān)恨，我那三個兒女皆是重情的好孩子，大兒子年幼中毒，被累一生，唯一在意的妻子亦因你而去，我那眼珠一般的姑娘，因你流落民間，受盡折磨，我那么兒，愛若性命，卻因你之故，背井離鄉(xiāng)，和我母子生分多年，我是他們的母親，我要為我的兒女們討要欠下的債。討完了，你我也兩清了?！?/br>
    皇帝聽的劇烈咳了起來，他早年受人挑撥，雖不曾相信皇后所出的三個兒女非龍種，可心里卻總扎著一根刺，如今聽她這般說只覺有萬千重錘砸在心窩，他其實(shí)早該知道的，已她之驕傲，豈會做那與人茍合之事。

    見皇帝咳得聲嘶力竭，金皇后卻只冷眼看著，又道：“我不恨你，反倒有些可憐你，九五之尊，富擁天下，卻不過是個自私，自卑，連愛是何物都不懂的可憐蟲罷了，一個可憐蟲有何值得我去恨啊……”

    金皇后言罷床上那具干枯的軀體咳地更加厲害起來，金皇后卻不愿在此多留，轉(zhuǎn)身雍容地出了大殿，一旁一個穿領(lǐng)事太監(jiān)服侍的中年太監(jiān)垂首迎上，金皇后仰望了眼被宮墻割成方塊的天空，卻覺今日的天特別的闊亮，想到心生的一雙孫兒，登基的大兒，已在準(zhǔn)備嫁妝的女兒，想到那人明日便要進(jìn)宮正式做完顏廷文的授業(yè)師傅，她唇角溢出柔美的笑意來，半響才舉步，淡聲道：“給太上皇停了藥吧……”

    太監(jiān)聞言愣了下這才忙恭謹(jǐn)應(yīng)了，心里卻在想太后娘娘到底是慈善之人，還念著夫妻之情，卻不知金皇后折磨永平帝是為三個兒女討要公道，放過永平帝也不過是為三個兒女罷了，那總歸是他們的生父啊。

    一月后，太上皇病逝宮中，而聽聞雍王被當(dāng)場斃于完顏?zhàn)跐杉孪⒑蟊惘偟舻脑蒎苍谥蟛痪?*于冷宮之中。

    太上皇駕崩，舉國皆喪之時錦瑟也出了月子，這才從那民居的小院回到了武英王府中。兩個孩子被皇上御筆分別賜名為完顏廷硯和完顏廷墨，孩子的滿月宴因在大喪之時，故王府早散出消息不會舉辦，但新帝登基，完顏?zhàn)跐蛇@個王爺也跟著更加水漲船高，嫡子滿月宴，雖是早說了不欲舉辦，只請幾位親朋來觀下禮，可卻還是驚動了滿京城的大小官員，只給兩個孩子的滿月禮便添滿了幾間庫房。

    又三個月，肅國公在邊關(guān)病倒回京榮養(yǎng)，新皇令胞弟武英王掛帥再度領(lǐng)征南軍剿滅南錦殘余，這次完顏?zhàn)跐晒粵]撇下錦瑟，武英王攜王妃隨軍。

    錦瑟此去一來是經(jīng)歷了這重重波折，不愿和夫君再兩地分離，飽嘗相思，再來也是不放心身在邊關(guān)的平樂郡主，楊松之等人，南邊的對峙已有兩年，雙方或戰(zhàn)死或染病，兵士損傷都極大。南錦的皇帝楊建因箭傷復(fù)發(fā)駕崩，楊松之登基為南錦皇帝，雖是隔著父仇，依楊松之那般性子多半只有魚死網(wǎng)破，沒有投敵議和的可能，可錦瑟到底還是想試上一試。

    故而此次她隨完顏?zhàn)跐赡舷?，到了永州一帶便改了要隨他一路南下的決定，硬磨了十多日，軟硬兼施，最后連美人計(jì)都用上，這才叫完顏?zhàn)跐纱饝?yīng)撥給了她一支兵馬護(hù)著她在永州一帶滯留了近月，而完顏?zhàn)跐蓜t快馬加鞭離了她趕往邊疆。

    錦瑟滯留在永州一帶不為別的，只因當(dāng)初被鎮(zhèn)國公楊建帶走的大錦主力兵馬多數(shù)是從這永州一帶中原腹地招的兵員，她此次能否成功議和，在永州所謀之事能否成功卻是關(guān)鍵所在。

    完顏?zhàn)跐勺叩牡诙眨\瑟便寫下了告示，令兵丁在永州等四個州郡所有的大城小鎮(zhèn)張貼，這告示不為別的，只道新皇仁厚，不計(jì)較跟隨鎮(zhèn)國公反叛燕國的那些將士們的過錯，相反圣上甚為體恤他們背井離鄉(xiāng)之苦，更體恤他們的家人因家中壯丁不在，老弱婦孺生活困苦又憂思在南錦的兒子夫婿等的生活精神雙重苦難，故而圣上嚴(yán)令禁止有人sao擾欺凌那些有親人賣命南錦政權(quán)的家庭，要求上至官府，下到百姓要一視同仁對待他們，朝廷更給予困苦家庭一定的撫恤。并且，有思念親人想給親人寫信的，各地縣衙府衙將有代筆先生無償為其寫信，且由官府負(fù)責(zé)送至邊關(guān)，想辦法交到其親人手中。

    此告示一貼出，整個永州幾郡無不嘩然，百姓議論紛紛，皆道當(dāng)今圣上是百年不遇的圣主明君，愛民如子，寬厚四海。那些原本家中有親人跟著楊建走了的家庭，一來因家中缺了壯丁，少了重要勞動力而困苦，再來因家中有和燕國朝廷作對的叛逆賊子，便也受盡了地方官的壓榨欺凌，鄉(xiāng)鄰們更是遠(yuǎn)遠(yuǎn)的避著他們這些門戶，生恐惹禍上身。

    如今突得圣上這樣的恩旨，當(dāng)然是喜從天降，先他們還恐官府會騙人，其中有詐，后來見有些膽肥的真跑到官府去寫信寄信，而官府里頭平日鼻子沖天的小吏差役們竟格外客氣，而且那代筆先生也笑容滿面，當(dāng)真不收任何費(fèi)用。事后幾日也不曾有人上門尋麻煩，登時那官府門前便排起了長長的寫信隊(duì)伍，直從官衙門口排到城門口去。

    他們感嘆于官府難得的親和，都道圣上威勢攝人，卻無人知曉各地官員盡心盡力督辦此事，皆因此事乃武英王妃親自吩咐，且坐鎮(zhèn)永州府督查此事。那武英王妃何許人？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上胞弟武英王的正妃，是太后極寵愛的兒媳，武英王愛妻如命，人人皆知，得罪武英王妃，那比得罪武英王后果要嚴(yán)重的多！

    如今王妃就坐在永州府督辦此事，這些大小官員哪個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不能得罪，盡心盡力，唯恐自己州郡收上來的信件少了會令王妃不悅。一時，各地排隊(duì)寫信的百姓竟得衙役們提著水桶，陪著笑臉?biāo)退褪?，引得路人驚嘆，成為以后數(shù)十年百姓們還津津樂道的難見景觀。

    錦瑟見她吩咐下去的事兒各地都落實(shí)的極好，便又令完顏?zhàn)跐闪艚o她的一個參將親自到永州各處收攏一些愿意跟隨她前往邊關(guān)尋親的老弱婦孺來，也不必人多，只兩百人便已足夠，好生安置。

    那副將雖不明錦瑟這是作何，可卻不敢怠慢，他是一名干將倒將事情辦的妥帖，不足十日便將人帶到了府衙暫時安置，又幾日待各地收上來的信件都送到了永州府，錦瑟這才再度動身往邊關(guān)趕。

    她這一路因帶了兩百名老弱婦孺，加之她也不是前往邊關(guān)打仗的，并不急趕路，故走的并不快，路過孝南王和柳蓮心所住潞州府時才滯留了一日，又因完顏?zhàn)跐墒侨招且柜Y地趕到邊關(guān)的，故錦瑟倒比完顏?zhàn)跐勺阃淼搅藘蓚€月才到軍營。

    她到達(dá)邊關(guān)時，完顏?zhàn)跐梢褞е险鞅蛄艘粓龃髣僬?，卻是他助烏桑施的家族重新掌了閔族酋長之權(quán)，又在閔人的幫助下帶了一隊(duì)兵馬穿過峽谷，直插南錦軍背后奇襲制勝，迫使楊松之不得不領(lǐng)兵退守到了鷹嘴關(guān)。

    錦瑟到時，正值邊關(guān)將士們慶勝，氣氛熱烈之時，營寨中篝火跳躍，酒香四溢，四處都是聚在一起歡歌吃酒的將士們。完顏?zhàn)跐陕犅勫\瑟到了，親自出迎將她接進(jìn)了帥帳，他早已聽說了錦瑟在永州的所作所為，哪里還想不到她這般做的用意。耳聽著外頭副將正安置那些隨軍前來的老弱婦孺，他不由用醉人的眸光盯著錦瑟，將她緊緊擁進(jìn)懷中轉(zhuǎn)了個圈兒，下巴蹭著她的發(fā)頂，半是嘆息半是激贊的道：“為夫早便知道夫人是七竅玲瓏心肝，卻不想連著議和之事也是信手拈來，有這般聰慧的娘子替給為夫助陣，只怕為夫明兒就能平了南錦，也不用等年節(jié)了，中秋都能回京和硯哥兒，墨哥兒一起看月亮了。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錦瑟聽他一副與有榮焉的口吻不由便笑了，蓮藕雙臂掛著他修韌的脖頸，歪著頭用一雙盈盈眸子盯著他，道：“王爺對本妃很有信心嘛，怎知本妃的計(jì)謀一定能成？”

    完顏?zhàn)跐梢娝袂榍嘻?，俊美的容顏在火光下跳躍著珠玉般瑩潤的誘人光澤，當(dāng)下身子便是一熱，低下頭親磨她的唇瓣，啞著聲音道：“本王對王妃一向有信心，也素知王妃的能耐……”

    錦瑟聽他這話說的一股旖旎之情撲面而來，只撩撥的她心一顫，身子發(fā)軟，當(dāng)下便嗔地錘了完顏?zhàn)跐梢谎?，小夫妻原便是小別勝新婚，登時偌大的帥帳空氣便稀薄了起來，四目相對，似有火花在眼前爆開，在心頭噼里啪啦地炸著。

    兩人身子越貼越近，哪里知道那帳篷上一男一女，一陽剛一嬌柔的影子也癡纏的好不羞人，直到外頭爆發(fā)出一陣?yán)呛鸢愕男β暪纸衅鸷迓?，錦瑟才驀然回過神來，幾乎是驚恐地瞧了眼晃蕩在帳幕上的影子，迅速躲在了完顏?zhàn)跐杀澈?，原本緋紅動人的面也唰地一下漲紅一片，羞得直捶完顏?zhàn)跐傻谋场?/br>
    “王爺繼續(xù)，咱們什么都沒瞧見啊！”

    “今兒這月亮可真是圓哦，是個好夜晚，大黑子，咱記著有個詞叫花什么月什么，耳什么鬢什么來著……”

    “花前月下，耳鬢廝磨！”

    “對對對，說的就是這月圓之刻最是適合談個那個情說個那個愛！”

    ……

    外面?zhèn)鱽硪宦暵曅φZ聲，直鬧得錦瑟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她雖知這些將士們都沒有惡意，反是因?yàn)楹屯觐佔(zhàn)跐捎型乐x才會如斯放肆，可她生在詩禮傳家的首輔之家，兩輩子也沒被人這般打趣過，真真是要被羞死了。

    完顏?zhàn)跐勺匀徊挥X有什么，鐵驪人本就豪邁，這軍隊(duì)里的男人們自然更是口下無斯文可言，事實(shí)上他們打趣錦瑟和他的這些話已經(jīng)是礙于他的身份斯文了不知多少倍了，知這幫兔崽子們不是省油的燈，不任他們打趣兩句便消停不了，完顏?zhàn)跐杀阋灿芍麄凈[了幾句，見錦瑟實(shí)在羞澀，這才大喝一聲，“都給我滾，再不滾礙了本王的眼，明兒便全部收拾包袱給本王滾回京城去！”

    他這喊罷，外頭一陣哄笑倒是漸漸收斂了，完顏?zhàn)跐蓞s不管外面情景，更不顧錦瑟受驚兔子般的模樣，轉(zhuǎn)身便將她給打橫抱了起來，索性大步就往床榻走，錦瑟耳聽外頭笑聲大作，直恨地捶在完顏?zhàn)跐尚靥派系娜^都是酥軟無力的，莫說那脖頸耳朵，便是腳趾頭也紅若蒸籠里的蝦子。

    完顏?zhàn)跐蓞s是暢快，朗聲一笑一手托著錦瑟翹tun，一手不知怎么彈弄了兩下那帥案上的兩盞油燈竟便噗的一聲盡數(shù)滅了。

    這一滅外頭哄聲更大，完顏?zhàn)跐蓞s將撲打踢蹬著的錦瑟不管不顧地強(qiáng)勢壓在了榻上，低沉的笑在她耳邊震蕩，“寧沽之地民風(fēng)倒開化的很，咱們老夫老妻了，微微含羞什么，豈不知你這般模樣叫我心肝都化了，好微微，疼疼我吧……”

    他說著那手便不老實(shí)起來，錦瑟怎不知完顏?zhàn)跐捎兄活w奔放的心，被他這般對待卻不知該惱該恨，該歡喜該無奈，只嘴上連聲罵著混蛋，身子卻先就妥協(xié)在了他的一雙狼爪之下。

    迷蒙中只聽到遠(yuǎn)處一陣陣歌聲蕩漾在夜色下，那唱女聲的刻意夾著嗓子，卻唱的情意綿綿，引得喝彩聲陣陣傳來，那接男聲的歌聲嘹亮，亦不乏情思，聽在耳中羞人不禁，卻是：

    明月之下，哥哥說我閉月羞花，清酒一杯，盼望早日凱旋，這又逢花前月下，meimei等哥哥無論海角天涯……

    山崗之上，哥哥思meimei嬌艷若花，心若奔馬，定早日歸家，盼meimei侯哥于村頭花下……

    翌日夜，山谷幽靜，藍(lán)絲絨一樣的天際孤寒地懸了稀落幾顆星，時而閃爍。身后山谷軍營中早已肅靜一片，帳中燈火盡熄，唯巡夜兵勇手中火把和那燃在帳間的篝火散出零星光點(diǎn)來，夜正濃。

    北方此刻已寒暑交替，又至隆冬，然而這寧沽之地卻還溫暖如春，綿延的山谷蔥翠濃郁，夜幕下鋪展開去，愈顯幽深靜謐，草木茂密。

    玄月如鉤自云中探出，清輝灑下，映亮的錦瑟清麗的面容，她揚(yáng)著臉遙望著對面被兩處險峰夾在中間的一處谷地，隱約見關(guān)礙沉沉，據(jù)守一方山谷，險關(guān)之上火光點(diǎn)點(diǎn)，便嘆了一聲，道：“希望這場仗不要再打下去了……”

    一晃完顏?zhàn)陟湟训腔蟀肽辏煜掳捕?，可南錦政權(quán)卻依舊頑固抵抗，完顏?zhàn)跐刹迦肽襄\軍背后奇襲制勝，迫使楊松之領(lǐng)兵退守鷹嘴關(guān)，因燕國大軍軍備精良，糧草充足，士氣高昂，人數(shù)也多，如今倒是占了上峰，形勢樂觀，可南錦軍卻也占了地利，拒險而守，兩方崢嶸鐵血，再打下去自然還是免不了傷亡皆是慘重的結(jié)果。

    一陣夜風(fēng)吹來，完顏?zhàn)跐商驽\瑟攏了攏肩頭披風(fēng)，道：“我會按你的意思先勸降，實(shí)在不行再強(qiáng)攻，夜風(fēng)涼，我們回去吧。”

    完顏?zhàn)跐烧f著已掉轉(zhuǎn)了馬頭，錦瑟今夜想著明日便要攻關(guān)，輾轉(zhuǎn)反側(cè)都睡不著，便央了完顏?zhàn)跐蓭仙筋^來遙望南錦大軍如今據(jù)守的關(guān)隘，此刻聞言她嘆息一聲，忍不住又回頭望了眼對面黑沉沉的山谷，這才靠進(jìn)了完顏?zhàn)跐蓱牙?，被他一裹斗篷整個遮進(jìn)一方溫暖天地，御風(fēng)而馳，沿山道疾馳而過。

    翌日，天剛露出青白之色，南錦軍所據(jù)守的鷹嘴關(guān)外便傳來了震天的馬蹄聲，關(guān)中天地震動，關(guān)外鼓聲震天，楊松之一臉沉肅身披盔甲自帥帳邁出已有小將牽來了他的坐騎，他翻身上馬直沖關(guān)門。關(guān)中將士兵勇們略有驚慌，片刻便各依命令整肅軍容，準(zhǔn)備迎戰(zhàn)。

    楊松之在高高的關(guān)墻下勒馬，行云流水地跳下馬背，幾大步登上關(guān)隘，卻見外頭燕軍已鐵甲如潮，在關(guān)下嚴(yán)陣以待，可卻并不攻關(guān)，只不遠(yuǎn)不近的站著，望著這邊關(guān)隘，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正詫異，卻見那邊隊(duì)伍自中間裂開，有兩架模樣肖似投石機(jī)的架子被緩緩?fù)屏诉^來，其后卻沒有推著大石的車馬，反而有一隊(duì)兵勇兩兩抬著麻布袋子上前，瞧那姿態(tài)，麻布袋子的重量當(dāng)并不沉。那似投石機(jī)的架子被擺開，便有兵勇將麻布袋固定在了上面，可也不投，只靜靜望著這邊。

    關(guān)隘上的守關(guān)兵勇們早便挽弓以待，此刻倒被敵軍一番奇怪的行動給弄的微懵，楊松之蹙眉，也正在揣測敵軍的意圖，卻見對面鐵甲之后馳過并騎兩騎來，那分明是一男一女，男子身姿雄健挺拔，女子英姿清傲，一個玄袍翻滾，一個紅衣絕艷。

    楊松之心一緊，盯著那兩騎馳至陣前，果見馬上之人正是完顏?zhàn)跐煞蚱?。楊松之不知錦瑟竟也跟完顏?zhàn)跐蓙砹诉吔?，此刻驟然見她，他心不受控制地一縮，凝眸望去。她端坐在馬背上，控馬持韁，姿態(tài)嫻熟，鏤空刻花的銀色頭盔下還是那張清妍絕俗的容顏，所不同的是那面容之上少了他所熟悉的溫婉恬靜，取而代之是飛揚(yáng)恣意，明艷無雙?？梢钥闯觯F(xiàn)在的生活該是很合心意的，聽聞她初夏時剛給完顏?zhàn)跐商砹艘粚雰?，想必他待她是極好極好的。

    這般想著，楊松之心里便泛起一股又酸又甜的熱潮來，他壓了壓情緒，這才沉聲道：“傳令下去，敵軍主帥就在關(guān)下主戰(zhàn)，不可放松，隨時準(zhǔn)備迎戰(zhàn)！”

    小將領(lǐng)命大喊傳令，可卻在此時，對面敵軍卻在完顏?zhàn)跐蓳]手之后終有了動靜，只是他們依舊沒有攻城，反倒是突然唱起了歌，那歌聲先還只有前頭數(shù)隊(duì)人在唱，漸漸的后面的兵勇們也加入了進(jìn)來，如泣如訴的歌聲飄蕩在山谷間，漸漸聲震九天，震耳欲聾。接著那列隊(duì)齊整的前軍突然向兩邊分列，慢慢地有一群衣衫破舊的百姓從軍后過來，楊松之極目望去，那竟是一群老弱婦孺，個個瘦骨嶙峋，皮包骨頭，面色枯黃，飽經(jīng)風(fēng)霜，他們互相摻扶著緩緩而來，他們口中用nongnong的鄉(xiāng)音唱著思念的歌兒。

    孤江千山遠(yuǎn)，曲徑萬谷川，游子異鄉(xiāng)慈母盼，夢醒淚沾襟……

    一曲罷他們已站在了陣前，又接著唱起了另一曲，所唱之曲皆是中原腹地一帶流傳甚廣的民謠，而且這些民謠無不是游子在外，慈父慈母，嬌妻稚兒寄托思念期盼之情的歌。歌曲唱腔曲調(diào)都帶著nongnong的家鄉(xiāng)口音和鄉(xiāng)情，聽在耳中，震在心頭！

    而令人更加震懾的是他們望向關(guān)中將士們的目光，那是怎樣的目光啊，思念，擔(dān)憂，祝福，盼望……混著老淚，和著鼻涕，流在因歲月折磨而滿是折痕的面頰上，叫人看著聽著，酸澀的心膨脹地像是隨時要爆炸開，可即便這樣卻也像入魔般移不開眼睛。

    此次被鎮(zhèn)國公帶進(jìn)這寧沽之地的數(shù)十萬兵馬皆征自中原腹地，他們隨著鎮(zhèn)國公且戰(zhàn)且退，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致使遠(yuǎn)離家鄉(xiāng)，不能歸鄉(xiāng)，這皆非他們所愿，都是迫不得已，有家難回。

    他們遠(yuǎn)離故土，不僅要承受水土不服這樣身體上的痛苦，更重要的是思鄉(xiāng)情切，不少兵勇都會在夜里對月流淚，他們之所以堅(jiān)持據(jù)守在這里，一來是不敢做逃兵，怕被抓回軍法處置，二來也是恐逃回家鄉(xiāng)也不被官軍所容，反要連累家人。

    可越是不能歸家，便越是想家，此刻耳聞家鄉(xiāng)歌聲，見著家鄉(xiāng)父老對著他們唱起這樣的歌，他們?nèi)绾文懿恍纳翊髞y，更何況南錦才剛剛打了一場大敗仗，兵退關(guān)中。楊松之祖籍正是離永州不遠(yuǎn)的西河縣，這鄉(xiāng)音他不陌生，故而他初時也被蠱惑了，甚至熱了眼眶，待楊松之自歌聲中醒過神來，顧目四盼時卻見方才還面容堅(jiān)毅的兵勇們，此刻雖還挽弓搭箭，可那一張張年輕的面龐上卻已滿是淚痕，有不少兵勇竟然已不知不覺跟著低唱了起來。

    楊松之豈會不明白完顏?zhàn)跐闪钸@些人對著關(guān)隘唱歌的用意，他面色大變，然而卻無力阻止那歌聲飄揚(yáng)而來，眼見著關(guān)隘之中像是染上了一場瘟疫，迅速彌漫起一股悲慟，反逆之情來，他心知軍心已亂，再這般下去當(dāng)真是不戰(zhàn)而敗。

    因敵軍并不在箭的射程之內(nèi)，他忙傳令擊鼓，大開關(guān)門，主動出擊！

    而他將令剛下，豈料外頭的敵軍卻突然掉頭竟是一邊繼續(xù)歌唱，一面退軍了。楊松之握拳望去，那最后撤軍的兩隊(duì)人終將投石機(jī)上的麻袋拋了過來，麻袋飛至，完顏?zhàn)跐傻募簿o隨而至，一箭穿透麻袋上系著的環(huán)結(jié)，漫天的信件猶如雪片一樣分落而下。

    連拋過去十?dāng)?shù)袋信件，完顏?zhàn)跐刹艣_關(guān)隘城樓上高高而立，面色鐵青的楊松之高聲喊道：“本王體恤關(guān)中將士思鄉(xiāng)情切，特為信使，捎來書信八千封，楊兄無需言謝。”

    他喊罷朗聲一笑，這才掉轉(zhuǎn)馬頭，指揮后軍緩緩?fù)穗x，而城樓上，兵勇們已亂作一團(tuán)，紛紛按麻袋上所寫大字指明的州郡期許能找到自己家人帶來的信件來，有那當(dāng)真找到的，歡喜難禁，引得其他人更加瘋狂地哄搶信件，方才還嚴(yán)陣以待的關(guān)隘上此刻宛若鬧市，哪里還有半點(diǎn)軍營模樣。

    “都不準(zhǔn)撿！不準(zhǔn)碰那些信件！都給本將軍放下！放下！”

    跟隨在楊松之身邊的一名大將怒喝著，然而此刻卻無人肯聽令，文士站在楊松之身后見楊松之面色復(fù)雜只看著這哄鬧的一幕也不出聲，不由擔(dān)憂地道：“皇上，這樣會動搖軍心的，微臣建議將這些蠱惑人心之物盡皆燒毀，誰敢私藏立斬不赦！”

    他言罷，楊松之卻像是根本就沒聽到他的話般，神情凝然不動地又默默瞧了眼那些捧著信熱淚滿眶的兵勇們，他竟驀然轉(zhuǎn)身，一言不發(fā)地下了城樓。他上得馬上，才有一名小兵匆匆自城樓上追了下來，手捧一封燙金信封呈上。

    楊松之接過卻見信封上的字正是jiejie平樂所寫，他睫羽輕顫，默然接過收入懷中，卻并不揚(yáng)鞭，只盯著馬前跪著的小兵，道：“你可想家？”

    小兵一愣，咬了咬牙，到底說了實(shí)話，道：“俺離家時俺爹剛給俺娶了一房媳婦，俺娘早逝，俺爹年邁，俺家只俺這一根獨(dú)苗，俺不怕媳婦改嫁，她就算跟了別的漢子，俺也不怪她，就只怕俺爹養(yǎng)俺一場，老后卻無人送終……”

    楊松之聞言面部線條愈加凌冽，小兵驚出一聲冷汗，正懊悔說了實(shí)話，也許就要小命不保，卻聞頭頂傳來一道輕淺卻沉肅的聲音。

    “你放心，我不會叫他老人家無兒送終的?！?/br>
    小兵恍若夢中，待回過神時，楊松之早已策馬遠(yuǎn)去。

    是日夜，位于兩座軍營間的一處山頂，山風(fēng)清涼，朗月明照，錦瑟耳聽山道間傳來依稀的馬蹄聲，不禁快行兩步翹首而望，隨著蹄聲清亮夜色下顯現(xiàn)出一騎孤絕的身影來，見楊松之竟只身前來，未帶半個隨從，錦瑟心一觸。而站在她身后的完顏?zhàn)跐梢咽禽p嗤一聲，陰腔怪調(diào)地道：“單槍匹馬，他可真信得過你啊。”

    見他吃味，錦瑟收回目光好笑地微微搖頭，這片刻功夫楊松之已到了近前，他勒馬望了眼不遠(yuǎn)處靜靜侍立的一隊(duì)騎兵，這才將目光落于錦瑟身上。未言，倒是和錦瑟并肩而立的完顏?zhàn)跐杀毓创降溃骸皸钚?，久違了，沒想到楊兄如今做了皇帝，行事竟還如此灑脫不羈，單槍赴會，實(shí)令本王吃驚不已?！?/br>
    楊松之這才轉(zhuǎn)眸淡掃完顏?zhàn)跐?，自然聽出了他口氣中的酸意和譏諷來，他卻只淡然一笑，目光重落于錦瑟面上，道：“南錦的皇帝沒來，今日來的只是她的楊大哥?！?/br>
    完顏?zhàn)跐陕犓缡钦f，目光一瞇，幾欲再言卻被錦瑟扯下了衣袖瞪了一眼，他這才轉(zhuǎn)而露出溫柔地幾欲溺斃人的笑容來，替錦瑟攏了攏披風(fēng)，道：“有什么話快些說完，山頂風(fēng)大，倘使著涼了，為夫可沒法向兒子們交待，為夫去那邊等著你?！?/br>
    兒子才半歲，需要交待什么，錦瑟聞言險些沒翻個白眼，暗笑這男人越來越小氣，感受到楊松之的目光只覺一陣尷尬，忙推了下完顏?zhàn)跐?，待他走開才沖楊松之歉意一笑，道：“楊大哥今日能來我很高興?！?/br>
    楊松之翻身下馬，瞧著錦瑟亦回以一笑卻未說話。他接到的那封信確是平樂郡主所寫，信中jiejie并未規(guī)勸他任何事，只簡單地將她和李冠言已大婚的消息告之，令他勿以她為念。而信中還夾著一紙素箋，卻是錦瑟夫妻約他今夜子時此處一見的邀函。

    兩人并肩而立，遙望遠(yuǎn)山近樹，半響楊松之才道：“你是要勸我歸降燕國吧……”

    錦瑟卻揚(yáng)眉而笑，道：“我聽聞楊大哥今日并沒阻止兵勇們找尋家中信件，楊大哥心中自有決斷，又何需我相勸？”

    其實(shí)自燕國立足穩(wěn)定后，南錦政權(quán)便注定是歷史長河中的瞬殺煙花，長久不了。完顏?zhàn)跐稍陂h人的幫助下驅(qū)南錦大軍退入關(guān)中，依楊松之之能，怎會瞧不出南錦氣數(shù)已盡，再抵抗也不過是平白多死些無辜兵士罷了，更何況當(dāng)此時機(jī)，南錦大敗，軍心又被錦瑟這四面楚歌一擊搗毀，此刻他若同意議和，尚能保全妻兒性命，若是不議和便只會拖著萬千無辜生靈累了家小一同陪葬罷了，他唯今已經(jīng)沒有了第二條路可走……

    楊松之和錦瑟對視，見她清亮的眸子滿是愉悅和慧黠盈盈若水地盯著自己，唇角便也落了清淺笑意，復(fù)又收斂，沉聲道：“其一，我關(guān)中將士歸降后將不接受任何整編，直接驅(qū)散回鄉(xiāng)，永不服役。其二，他們歸鄉(xiāng)后燕國朝廷不得追究他們今日之罪，亦不可區(qū)別對待。其三，將士歸鄉(xiāng)倘使家中遭難，田產(chǎn)皆失，官府需為他們分良田兩畝以為糊口。其四，寧沽之地原是疆畢王之番地，我大軍歸降之后，朝廷需保有他此封號，和在此地原有的權(quán)利和地位?！?/br>
    錦瑟靜默地聽楊松之說著，見他半響再不言語，這才挑眉，道：“楊大哥提出四條要求，卻沒一條是關(guān)乎自己的，楊大哥這是要做那舍己一人，成全千萬的大英雄嗎？”

    楊松之卻自嘲一笑，“敗兵之將，何來英雄？即便軍心不亂，這場仗也是勝敗早分，我又何必拖著那些將士們于我陪葬呢?！?/br>
    錦瑟見他眉梢眼角終是顯露了幾分黯然落魄來，張了張嘴卻吐不出話來，到底一嘆，道：“楊大哥放心，朝廷既然招安便不會為難關(guān)中的將士們，做那失信于民之舉，如今遭逢大亂，朝廷別的沒有，荒廢的土地卻是不少，正少人去播種耕耘。至于疆畢王，他治理這一方土地多年，此處自成一體，民風(fēng)民俗和中原頗不相同，相信此地的百姓們也都更愿接受他的治理，有疆畢王替朝廷鎮(zhèn)守此地，皇上想來也是沒什么放心不下的?！?/br>
    錦瑟說罷，語氣微頓，又道：“楊大哥……皇上聽聞楊大哥祖籍在永州，想來?xiàng)畲蟾绯Ｄ觌x鄉(xiāng)必也是想回去看看的……皇上的意思是倘使楊大哥肯歸降，便冊封楊大哥為英王，賜王府，回鄉(xiāng)祭祖后以后還是長居京城好……”錦瑟說著聲音已是低了下去，垂下眼眸有些不忍去瞧楊松之。

    錦瑟不忍傷他顏面說的隱晦，可楊松之豈能不明白，他是舉過反旗，建了朝廷，當(dāng)了皇帝的人，這英王的封號不過是虛名，圖個好聽罷了。等進(jìn)了京城，那英王府便會是困獸的井，圈鷹的籠，此生他怕是再難踏出京城半步。不過這樣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求之難得的善終了，他也許該滿足才對。

    楊松之再度自嘲一笑，道：“三日后辰時我會開關(guān)遞降書?！?/br>
    錦瑟聽得心頭一澀，咬了下唇才笑著道：“不管世人如何瞧，史書又如何評，在微微心目中楊大哥始終是那個正直善良，心系蒼生，擔(dān)當(dāng)重義，頂天立地的磊落男兒，擔(dān)得上英雄二字?！?/br>
    聽錦瑟如是說，楊松之倒朗聲笑了起來，道：“微微這話倘使叫那位聽到，只怕楊大哥這京城也不必去了，今時今刻便要喪命于此咯?！?/br>
    他說著沖完顏?zhàn)跐傻姆较驌P(yáng)了揚(yáng)眉，錦瑟順著他的目光瞧去正見完顏?zhàn)跐甚久级⒅@邊，臉色果真不大好看。她面頰微紅，楊松之已是再度開口，道：“快過去吧，山風(fēng)確實(shí)涼意沁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