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任她再容色傾城又有何用,左右王爺也是不會迎娶她的,也只有金jiejie這樣的高貴出身才配得上站在王爺身邊?!庇钟幸晃还媚锏?。 她這話可謂擊打在了金依朵的心坎上,聞言她笑著擺手,道:“如今天下一統(tǒng),皇上重用漢臣,我是郡主,人家也是郡主,說什么高貴不高貴的。再者說了,人家清嫣郡主出自一門雙杰的姚家,外祖也是清貴人家,又生的傾國傾城,聽聞還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是有名的才女,這些可都是我比不得的……” 金依朵一臉笑意,神情淡然,語氣真誠,倒好似當真心里這般想,眾女聞言卻愈發(fā)不是滋味。試問連出身最高,容貌才能都出挑的金依朵都比不上那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清嫣郡主了,那她們豈不是個個都要被比到泥中去了? 女人愛比較,如她們這般的花樣女子更是愛爭個你上我下,誰也不愿被踩到泥中。金依朵幾句話這便引得她們神情更為不忿,已有姑娘道:“再清貴不凡,也不過亡國女罷了,即便被封為郡主又怎樣,說什么高貴不是自取其辱嘛,怎能和金jiejie相比,金氏可是咱燕國歷來的后族?!?/br> “聽說金jiejie在湖州還曾替這清嫣郡主擋過箭?金jiejie真寬厚,也沒見那狐媚子感念jiejie,我真替jiejie不值!” “說的是呢,其實我瞧那清嫣郡主容顏也沒多出眾嘛,瘦弱纖細的像風一吹便能倒般,王爺那樣偉岸英武,只怕她那樣嬌小,根本無法承受雨露,連為王爺孕育健康子嗣的能耐都沒有。” 這說話的女子生的骨架寬大,黑面微糙,一副草原女子的體格,加之她又豐盈,便顯得人高馬大,眾女聽她說的露骨便皆瞧著她笑了起來,女子竟也不見羞赧,瞪著眼睛道:“笑什么笑,我便不信你們就沒幻想過嫁給王爺那般男兒,為他生兒育女!” 這女子的祖父和父輩皆是朝廷武將,她又一直長在關外,剛被家人接到圣城不足一年,關外民風開化,使得她說話免不了有些出格。她也是被眾人打趣又鄙夷的目光盯著,才吐出這樣的話來,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說了此等驚世駭俗的話微黑的面上也浮起了紅暈。 金依朵見眾女面上皆露嬌羞之態(tài),眸中閃過厭惡和鄙棄。她只覺這些人肖想了自己的夫婿,這也不是金依朵自大,實是不少人都覺著金依朵一直待字閨中,便是要嫁去武英王府做王妃的。世人的想法也給了金依朵心理暗示,早便認定了完顏宗澤,且不說她對完顏宗澤一片真情,即便不為這個,她的自尊心也不容武英王妃是別的女子,那樣她豈不是要淪為京城笑柄?! 而原本眾姑娘對金依朵最可能做這武英王妃就有嫉妒和不滿,如今突然冒出來個姚錦瑟,和錦瑟一比,她們倒更愿意接受金依朵做這個王妃。** 金依朵挑弄這些是非,不過是給錦瑟力敵,企圖叫這些姑娘一會子在宮宴上給錦瑟難堪罷了,她見目的達成,便露出了笑意,可不想此時不遠處卻傳來一聲譏笑,接著是一個清亮的聲音帶著譏誚之意響起。 “金依朵,你整日帶著個假面便不怕哪天忘記了,嚇壞了人,連家人都不認得你了嗎?” 今日來參加宮宴的皆是二品以上官員親眷,可如今朝廷上卻也分了漢臣和鐵驪朝臣,方才幾個圍著金依朵身邊的皆非漢人,她們總覺高人一等,便是剛剛言語也未說漢話,而這聲譏誚之語卻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話,此刻響起就是專門打壓她金依朵的。 金依朵聞言面色一變,身子也跟著一僵,她不用回頭去瞧也知曉這說話的是何人,華陽王的獨女陳古青!可惡! 金依朵出身高貴,相貌出眾,加之她又善于偽裝,又頗具才能,使得她在燕國的閨秀中極受追捧,可就有人頗不喜歡她,處處和她作對,這人便是華陽王府的郡主完顏古青。 華陽王是先帝的胞弟,偏比先帝年幼十多歲,對今上登基出過大力,又因是皇帝叔父,故而頗受皇上信任,在朝野也極有威信。華陽王膝下就完顏古青這一女,自然愛若掌上明珠。 完顏古青這樣的出身,金依朵自然是要交好拉攏的,可不管她怎么親近完顏古青,完顏古青偏就不給她好臉色看,還每每冷嘲熱諷。這完顏古青也奇怪,明明是宗室女,整日都和漢臣女眷混在一起。 這會子被她出言譏諷,金依朵雖恨得雙拳都握了起來,可扭頭面對完顏古青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時,她卻依舊一笑,道:“華陽郡主真會說笑?!?/br> 完顏古青瞧著她又輕撇了下唇,目光在圍著金依朵的那幾個姑娘面上巡了一下,又道:“吃不到葡萄愣說葡萄酸,本郡主都替你們臉臊。有能耐這會子尋了那清嫣郡主挑釁去,本郡主倒還高看你們一眼。” 錦瑟剛剛立功,又得了皇上賞賜,幾個姑娘雖言談刻薄,可也都不是沒腦子的,跑去指著錦瑟鼻子罵,萬一等會zigong宴被告一狀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她們還不至于去做那種蠢事。方才她們說話也都放低了聲音,這會子被完顏古青譏諷,她們面上一紅,可礙著完顏古青的身份,根本不敢頂回去,一時便安寧了下來。 金依朵也吶吶不再言語,過了片刻,她卻尋了由頭悄然退出了偏殿,匆匆往后宮方向而去。 一盞茶時辰后,宮道上一行宮人宮燈開道抬著一頂錦紅頂蓋暖轎緩緩而來,待行至宮道盡頭卻突然從一旁的宮門后繞過一人來,宮女們一望見那人披厚厚的毛料斗篷,頭上還帶著風帽將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的,難免一驚,正欲怒叱,那人抬起頭來將一張麗顏顯露在宮燈下。 幾個宮女見那竟是甚得皇后娘娘疼愛的金家嫡女阿依朵郡主不免齊齊怔住,而金依朵已沖那暖轎盈盈俯身,道:“賢妃娘娘這是去參加宮宴嗎,阿依朵欲去寧仁宮拜見皇姑母倒不想先遇上娘娘了,給娘娘請安?!?/br> 皇后參加宮宴是有鳳輦自接走萬圣殿前廣場的,根本就不會走此宮道,賢妃和金家不對付,金依朵今次在這里出現(xiàn)卻又分明是在等她,賢妃倒是好奇她要做什么了。 聞言賢妃輕輕挑起轎簾,明眸透過夜色瞧了金依朵一眼,笑著道:“本宮出青華宮時皇后娘娘鳳駕已離了寧仁宮,郡主只怕是和皇后娘娘錯過了。” 金依朵詫然,接著便道:“謝賢妃娘娘提醒,如此我還是自回萬圣殿吧?!?/br> 賢妃笑道:“既如此,外頭天寒地凍的,郡主不防上來和本宮擠擠吧?!?/br> 金依朵推脫兩句便撩簾坐進了轎中,轎子四角掛著玲瓏小宮燈,盈盈的光芒將賢妃面上頗含探究的笑意照的忽明忽暗,金依朵迎上她的目光笑著道:“聽聞今日禹王在乾坤宮前受了重責暈了過去,不知王爺如今身子是否已無恙了?” 賢妃聞言面上笑容盡斂,目光微銳,道:“郡主今兒是來落井下石譏笑于本宮的?” 金依朵忙笑,道:“怎會,只是方才在偏殿見到清嫣郡主容顏絕代,忍不住想到此刻正臥床休養(yǎng)的禹王殿下,難免關切兩句罷了?!?/br> 金依朵見賢妃聽到清嫣郡主幾字面色微擰,她的唇角便輕輕一勾,笑著又道:“娘娘恐還不知,皇姑母甚為喜歡清嫣郡主,正打算為六哥哥迎娶為正妃呢?!?/br> 賢妃聽聞此話果然一驚,微瞪著眼睛盯向金依朵,接著才輕笑著道:“那郡主豈不是空等一場?倒不想皇后娘娘竟肯老六迎娶個漢女做正妃?!?/br> 金依朵笑了,道:“娘娘竟想不通此間道理?娘娘恐不知,這清嫣郡主可和一般的漢人閨閣小姐不同,她在南方大錦故國可頗為幾分好名聲,百姓們都說她是活菩薩,江州一帶為她修廟供拜都是有的。不僅如此,她出身也是不凡,祖父曾是首輔大臣,父親亦乃狀元公,外祖父更是原大錦吏部尚書廖正琦,外祖母也出身望族。那廖家大少爺娶的更是前首輔大臣萬家的嫡女萬藍鐲,萬首輔如今雖已致仕,可在朝野人脈尚在。廖家二小姐嫁了江淮王世子閆峻,閆峻此次立功不小,必受皇上重用。清嫣郡主的弟弟小小年紀便名聲大噪,更是西柳先生的關門弟子,西柳先生桃李滿天下,便連這北邊學子們都極尊崇于他。清嫣郡主有這些依靠,區(qū)區(qū)武英王妃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如今南北一統(tǒng),天下歸一,這朝野上漢臣可要占大數(shù),宗室子弟不允和漢女通婚,若六哥哥娶了清嫣郡主,立刻便能得所有漢人的高看,籠絡住所有漢臣的心。依清嫣郡主的資本,自然值得皇姑母為她去破祖宗規(guī)矩咯。何況這些年皇上重用漢臣,提倡兩族通婚,此事由六哥帶頭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此時皇上賜婚,正能表現(xiàn)皇上對大錦臣民一視同仁,愛民如子之心。六哥娶了清嫣郡主不僅心愿得嘗,還能為皇上立下一功呢。相形之下,皇姑母自然便瞧不上金依朵了,左右金家都是六哥哥的表妹,嫁不嫁的又有什么大礙,也帶不給六哥哥什么……” 金依朵說話間眼眶一紅,淚珠兒滾落,好不黯然難過的模樣,那姿態(tài)當真叫賢妃覺著金依朵是因被皇后拋棄而單純地向她發(fā)泄不滿的小姑娘。 賢妃雖知金依朵懷有目的,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話皆有道理,太子和完顏宗澤已經(jīng)勢大,她自然不希望完顏宗澤再娶個能大增實力的王妃,不覺她面色也沉了下來,目含思慮。 金依朵見目的達成心下一喜,而賢妃想了一陣卻是揚眸盯向金依朵,道:“郡主想說什么何不附耳直言?” 金依朵等的便是這話,聞言側身過去在賢妃耳邊低語道:“娘娘何不趁著宮宴,向皇上為禹王討要了清嫣郡主。” 賢妃聞言明眸一睜,銳光滑過,接著便勾唇笑起來,道:“本宮為何要如此被郡主利用,為郡主開道?” 金依朵失笑,道:“娘娘聰明無雙,倘使三哥哥和六哥哥兄弟二人皆欲迎娶清嫣郡主為正妃,皇上該如何想?到頭清嫣郡主誰也嫁不了罷了,相信娘娘也不愿看六哥哥娶了清嫣郡主吧?就算皇上真賜婚三哥哥和清嫣郡主,賢妃娘娘和禹王也沒什么損失啊,到時候清嫣郡主還得任由娘娘發(fā)落,娘娘想給禹王娶個平妻也是能的。” 賢妃輕聲冷笑,盯著金依朵那張微含笑意的嬌美面孔,道:“清嫣郡主令得皇子兄弟相爭,禍起蕭墻,成了禍水??ぶ鲗⒈緦m推了出來,自隱幕后,還不至招了皇后娘娘和老六的恨,倒真是好算計。” 金依朵聽賢妃語出譏諷卻也不在意,只因她已從賢妃的目光和話語中聽得明白賢妃是被她說動了。金依朵笑著將腦后風帽戴上,只欠了欠身,道:“娘娘和我各取所需罷了,我便不打攪娘娘清凈,告退了?!?/br> 她言罷喚了一聲,待下了轎瞧著賢妃的儀仗往萬圣殿遠遠去了,她才仰望天空烏云嗤笑兩聲:六哥哥,你最好沒想著當眾請旨賜婚,不然我便叫你的請旨成為射向她的利箭,她已惹皇上不悅,再成為皇上的眼中釘、rou中刺,六哥哥也莫怪我!非是我金依朵無情,實是六哥哥不念舊情,不給我金依朵顏面! 酉時正萬圣宮中燃起無數(shù)盞宮燈來,照的大殿亮若白晝,光華耀彩直入云端,遠遠望去恍若瑤池仙境,殿內兩旁早已設下矮案,案后置織錦彩繡坐墊,殿內每隔三步置燈臺、炭盆、溫酒爐等物,裊娜宮女魚貫而入,手捧佳肴金盞穿梭其間,腳步輕盈,酒香芬芳,佳肴馥郁。 殿中舞女長袖善舞,舞姿曼妙,樂聲婉轉。大殿之上,皇帝一身龍袍和幾位宮妃共同舉杯,臺下百官極其女眷見之,自也跟隨舉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氣氛和樂融融,一派繁華盛世之狀。 杯干酒盡,殿中歌舞依舊,大臣們和夫人姑娘們便就近互相勸酒舉盞,共同品味評點歌舞,竊竊低語起來。錦瑟剛和廖書敏對飲一杯將目光轉向場上歌舞,身旁便傳來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道:“這是我鐵驪族的歌舞,清嫣郡主只怕看不慣吧?” 錦瑟聞言扭頭,卻見坐在她身側正含笑看來的是個穿姜黃色窄袖圓領襕衫,腰系玉帶,足蹬高腰鹿皮靴的女子,錦瑟方才在偏殿便曾見她圍在金依朵身旁頻頻向她看來,此刻瞧她目光清銳,便笑著道:“此舞奔放自由,觀之令人心情舒暢,歌舞原便不分地界,只要能引人共鳴,令人觀之賞之能有所感觸便是好的,我怎會看不慣呢。” 那姑娘聞言便笑了,沖錦瑟揚了揚酒杯,錦瑟含笑舉杯抿了一口,她才又道:“說起來我們鐵驪女子也都是能歌善舞的,像這樣的歌舞京中閨秀們都能跳上幾下,不足稱道,說起來,阿依朵郡主便是歌舞好手,聽聞清嫣郡主也是琴棋詩畫樣樣精通的,卻不知和阿依朵郡主比起來如何呢?!?/br> 這姑娘說話聲音不小,一時間引得不少女子側目,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巧的是剛好這會子殿中的歌舞便盡了,舞女們緩緩退出,殿中驀然一靜,接著便響起了皇帝的聲音。 “那邊夫人和姑娘們說什么呢,倒是熱鬧,也說來給朕聽聽。” 錦瑟聞言尚未反應過來,便聽有人揚聲笑道:“回皇上的話,臣女們皆在贊清嫣郡主容貌傾城,正在議論不曾見過明孝帝的婉貴妃,也不知清嫣郡主和那婉貴妃相比起來,容顏幾何呢?!?/br> 此言一落登時殿中驀然一靜,眾人瞧向錦瑟的目光一時復雜幾多,要知道燕國討伐大錦打出的名號其中有一條便是妖女禍國殃民,這妖女指的正是明孝帝的婉貴妃其嫡親侄女劉婉璧。此刻有人將劉婉璧和錦瑟拿出來作比,這可不是好兆頭,叫眾人由不得皆對錦瑟側目起來。 ☆、一百八一章 面對四面八方射來的各種復雜眼光錦瑟始終坦然而對,只淺笑端坐,鎮(zhèn)定自若。//.//皇后聞言瞧向錦瑟,見她身影沐浴在殿中光耀的燈光下,那絕色的容顏愈盛艷奪目,氣質從容,宛若瑤池仙姑,心中難免又是一贊,便笑了。 賢妃將皇后眸底贊意瞧的分明,便笑著道:“皇上,清嫣郡主確實容貌過人,都說那婉貴妃傾國傾城,方能令明孝帝不顧禮法迎侄女為妻,臣妾今見清嫣郡主已是驚為天人,若那婉貴妃能比國色天香的清嫣郡主還要貌美,臣妾笨拙,便當真想象不出該是何等模樣了……” 賢妃言罷,皇帝便笑著道:“這個問題又有何難,想來必有哪位夫人或小姐是見過兩人一同出現(xiàn)的,自便能有公斷,可能為朕和眾卿解惑?” 皇帝言罷,便有一位夫人欠身行禮,回道:“臣婦曾在江寧侯府小公子的生辰宴上見過兩位一起出現(xiàn),當時清嫣郡主年紀尚小卻阿也已初見傾城模樣,婉貴妃則已風華絕代,倒是各具風姿,實難較個高低。只是當日宴上,臣婦尤記得一件事有意思的事……” “哦?何事竟令夫人如今還記在心頭?” 皇帝表現(xiàn)出好奇,那夫人便又道:“彼時婉貴妃見清嫣郡主和幾位姑娘一起在玩投壺,便曾笑著提議想請清嫣郡主展現(xiàn)四藝合一之才,可惜卻被清嫣郡主給推辭了……” 這回話的夫人乃是前吏部尚的夫人,當日錦瑟在江寧侯府確實見過她,方才她驟然聽聞王夫人提及江寧侯府來心中便咯噔一下,只因王夫人所說正是江淮王妃欲毀她清白的那次,錦瑟摸不清王夫人到底要說什么,難免心底微沉,這會子聽聞她竟提及在暖閣時自己和劉婉璧的口角之爭,錦瑟倒微微笑了。 “咦?卻不知何謂四藝合一之才???”金依朵和王夫人位置相近,聞言便率先露出不解之色,問道。 王夫人笑了,道:“婉貴妃說清嫣郡主能一手作畫,一手寫字,同時踢鼓做舞,畫樂舞,同時展現(xiàn),便為四藝合一?!?/br> “這怎么可能!便是畫樂舞樣樣精通,人也不可能一心四用,同時完成這些才藝啊?!?/br> “說的是呢,要是同時動作還不得手忙腳亂,一事無成啊。” 王夫人言罷眾人紛紛議論,金依朵卻掩唇而笑,道:“用此等絕無可能之事來難為清嫣郡主,若非嫉妒何至于此,足以見婉貴妃容顏不及清嫣郡主多矣?!?/br> 金依朵這是非要給她按上一個禍國殃民的禍水名號呢,可即便容色不凡也未必就是禍害啊,錦瑟聞言心中暗笑,實不明金依朵這是那里來的自信,好似已料定了只要讓眾人覺著她比劉婉璧更美艷,她便一定會成為劉婉璧那樣的妖女禍水。 金依朵言罷殿中驀然一靜,接著便有姑娘紛紛附和。 方才在偏殿中,錦瑟已覺察出了不同的氣氛,這會子對這些挑釁她倒也沒覺意外。像是一個朝廷新寵進入朝堂總要先受到各方排擠一樣,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郡主勢必也要被打壓示威,也只有展現(xiàn)了她的能力方才可以進入一個新的圈子,被人接受從而融入甚至成為這個圈子的主導。 錦瑟早有準備,和之前在鳳京不同,先前因各種緣由她總在韜光養(yǎng)晦,然而此次她卻無需再深斂光華,相反,她要風華展露,要震懾住這些女子,要為大錦和漢臣的閨秀們爭上一口氣,這樣她以后才有立足之地。 更何況,她如今剛為朝廷出了大力,皇上又正是籠絡漢臣和天下民心之時,不管她做了什么,皇帝都必須維護于她,更有,那禍國殃民的劉婉璧乃是完顏宗澤一手造出來的,相信皇帝比誰都清楚這一點,所以錦瑟也無懼有人非要將她和劉婉璧扯在一起的舉動。 “阿依朵郡主說的也有道理,王夫人覺得呢?”賢妃也道。 金依朵瞇起了眼睛,只待王夫人肯定此話,那樣在座的眾人便就認定了姚錦瑟比劉婉璧還美麗,一會子他們再見禹王和武英王都欲娶姚錦瑟為妃,心中豈能不多想,姚錦瑟這禍水的名頭便也擔定了。要知道有時候女人長得太美麗,也并非好事,金依朵心下冷笑。 劉婉璧和錦瑟誰更美麗王夫人心中早就有定論,那劉婉璧是決計比不上錦瑟的,不光是容顏,只兩人的氣度風華一比之下便立竿見影,可王夫人也是漢女,她自然是傾向錦瑟一邊的。她確實見過錦瑟和劉婉璧一同出現(xiàn),因方才和金依朵閑談說起過此事,故而皇帝問話,見金依朵盯向自己,王夫人便不得不答,可她卻一來不愿陷錦瑟于險地,二來也不敢欺君,故而一直不肯給個肯定的決斷,此刻聞賢妃的話她便又道:“回賢妃娘娘的話,臣婦曾見過婉貴妃跳云煙舞,當真是美輪美奐,美不勝收。.....倘使清嫣郡主也能一舞,許臣婦能較個高低來。” 見王夫人竟不肯給個名斷,金依朵雙手微握,而方才和錦瑟說話的那女子卻是一笑,道:“皇上,臣女早便聽聞清嫣郡主的才名了,方才看舞蹈臣女和郡主談論是鐵驪舞蹈更奔放,還是漢人歌舞更優(yōu)美,臣女發(fā)覺清嫣郡主于歌舞一道極為精通,臣女還在想若是清嫣郡主舞上一曲,不知和阿依朵郡主的舞姿相比,又當如何呢?!?/br> 金依朵除卻騎射,舞姿更是出挑,在京中閨秀中尤為出名,聽此女如是提,方才圍在金依朵身旁的幾位姑娘便也紛紛附和起來。賢妃便笑著沖皇后道:“jiejie看是不是應該叫清嫣郡主舞上一段,也好叫大家滿足下好奇心?!?/br> 皇后聞言微微一笑瞧向賢妃,不知為何賢妃心便一跳,總覺著自方才皇后的貼身婢女過來和皇后耳語了兩句后,皇后瞧她的神情便說不出哪里有些不對,她面上力持笑意,好在皇后已轉開了視線瞧向了殿中的錦瑟,道:“清嫣郡主意下如何?” 錦瑟聞聲這才含笑沖臺上欠身而禮,道:“臣女容顏不及婉貴妃多矣,當日婉貴妃想請臣女獻四藝合一之藝并非阿依朵郡主所想那般刻意為難小女,而是確知小女有此技。婉貴妃舞藝出眾,只舞藝一技便精湛超群,可壓臣女四技合一,自然不怕臣女表現(xiàn)此藝,而臣女當時也是為了藏拙,螢火之光不敢和婉貴妃皓月之潔爭輝,這才婉拒了的,實非眾夫人們所想那般。只是今日眾夫人小姐既然都對臣女舞藝頗感興致,又是這樣的大好日子,臣女愿獻上這四藝合一之技以賀天下一統(tǒng),四海升平,臣女獻丑,還請眾夫人小姐切莫見笑才是?!?/br> 錦瑟言罷,皇后笑著望向皇帝,皇帝便抬手道:“準,清嫣郡主可下去準備,朕和諸卿等著郡主一展舞姿?!?/br> 錦瑟又行了一禮方低聲喚了廖敏一同起了身,她往偏殿退去,到底抵不住身后一道恍若實質的目光,回頭向完顏宗澤所坐殿階中臺上瞧了一眼。見他眸中藍色幽暗,她沖他輕淺一笑,這才隨著宮女繞過了殿側帳幔。 金依朵顯然沒料到錦瑟竟真會這四藝合一之技,見她竟然應下難免心中生疑,有些忐忑起來,可她想著自己舞姿出眾,還曾被皇上盛贊過,念著錦瑟要表演一心四用之術,只怕最后一樣也難精,畫虎不成反類犬,還得貽笑大方,她便又平心靜氣的勾唇笑了起來。 一位大人說了幾句吉祥話,眾人見皇上舉杯,便同舉杯盞,一時間殿中又是一陣觥籌交錯,放肆剛剛的異樣氣氛已煙消云散。 便在此時,十幾個宮人迅速進殿在殿中安置上了兩個大小一致的大鼓,兩鼓分列,鼓的兩側卻又分別放上了兩個白玉平硯臺,里頭墨汁如兩潭湖水在燈光下發(fā)著明光。又有四名宮女兩兩扯開一張一人高的白紙在硯臺前侍立,放置好后,太監(jiān)便迅速又退了出去。 殿中諸人瞧著新鮮便皆靜默地看了過來,也在此時,又有四個太監(jiān)抬著一面巨鼓進殿,而巨鼓的鼓面上竟有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跪匐在鼓面上。她身上穿著金紅色的舞衣,艷的如一團火,而那舞衣上繪制著鳳凰圖紋?;鸺t的裙裾層層疊疊散落開來,便像是鳳凰的尾羽垂落身側。 女子身姿柔美地后仰著頭,發(fā)髻上戴著金鳳步搖,一只點翠鳳頭釵,鳳頭恰垂在額心,她兩臂伸展著,優(yōu)美的雙臂垂下起伏的廣袖,隨風搖擺,那姿態(tài)映著一身盛裝,還有額心的鳳頭,令人恍惚間只以為瞧見了一只在金光萬丈中翹起羽翼,展翅愈飛的鳳凰,一只高貴從容,隨時都會一鳴沖天,飛入云端的金鳳凰。 眾人一時被此景所震,怔怔望著,細看才見那鼓面上匍匐女子正是改裝后的清嫣郡主,她面上還化了淡妝,一邊兒面頰上貼著金色的鳳凰于飛花鈿,金光映著白皙無暇的麗顏,愈發(fā)美如仙姑,令人難以直視。 而太監(jiān)已將大鼓放在了之前兩只小鼓之后,三個鼓鼎足而立。待太監(jiān)退下,殿外便驀然響起了一聲有悠揚的吹笙之音,隨著這聲音,匍匐在鼓面上的錦瑟忽而也舞動而起,她的身體竟似柔若無骨,舞姿如夢,每一下跳躍舞動,皆自然流暢,仿若一團隨風變幻著形態(tài)的火焰,而那火焰中卻又分明有一只金鳳慢慢蘇醒,展翅于飛。 舞姿一動,她足下大鼓便也震響起來,隨著她每一下跳動,鼓聲也咚咚作響,且那鼓聲竟毫不吵雜,反而和外頭飄渺的吹笙之音切合的非常完美,時而和笙音同高,時而同落,時而卻又交錯而響。眾人驚嘆時,鼓聲已越來越烈,而錦瑟的舞動和跳躍也開始驟如雨點,身影開始由那面巨鼓在三鼓間不停飛躍,如玉的素手飛旋間驀然有兩條足一人長的素錦水袖滑出,隨著她的舞動,裙裾飄飛,素錦也如云霧間卷蕩,間或是她一雙如煙水眸,欲語還休。 流光飛舞,她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遙不可及,笙鼓和鳴,望去卻分明是一只金鳳凰起舞在漫天云霞之間。隨著外頭笙音高拔,錦瑟臂上纏繞的素錦長袖忽如間甩將開來,衣袖舞動竟直落兩方玉硯臺之中,她腰肢一動,素錦吃墨飛躍而起,似有無數(shù)墨色花瓣飄飄蕩蕩凌空而下,飄搖曳曳牽著墨香落于紙上,眾人望去只見兩張紙上已有不同墨跡暈染開來。 尚不及細看,踩鼓之聲已愈發(fā)密集,而錦瑟舞姿輕靈,身輕似燕,隨著她跳躍踩鼓動作加快,抬手,扭腰,昂首,下腰,旋舞的姿態(tài)也愈發(fā)加快,舞姿大開大闔,身姿曼妙,清顏隱霧,青絲墨染,而玉袖生風,不停落于墨硯之間,掃過兩張宣紙。水袖輕揚,轉、甩、開、合、擰、圓、竟行若流水般自如,飛若鳳舞般流暢,三面大鼓之上,只見那麗影如飛舞動,裙裾飛揚,撩起青絲無數(shù),舞轉回素袖,笙鼓斂翠鈿。盈盈素靨,在翩飛的衣袖間半遮半掩地滑過,當真是柳腰輕,鶯舌囀,芙蓉斜盼,鳳凰于飛。 眾人瞧的有些目不暇接,而錦瑟再次跳躍而起,與此同時兩道水袖甩出,旋動如云煙驟聚,唰唰幾下掃過宣紙,水袖悠悠垂落,錦瑟身影落于大鼓之上,宛若鳳凰還巢,伴著殿外趨于低沉的笙音,錦瑟背對殿中,微微側身,提腕立掌手,左勾腳,稍彎腰,用女子柔軟的曲線擺出鳳凰翹首擺尾的姿態(tài)來,待笙音徹底消失,她額跡間鳳頭所銜著的一串珍珠流蘇也恰好垂落無聲。 殿中靜默許久,待廖敏執(zhí)笙緩緩提裙進了大殿,皇帝才感嘆地贊道:“鳳鳴如簫笙,音如鐘鼓,觀過清嫣郡主這一曲鳳凰于飛,朕才算見到真正的金鳳凰了。” 皇帝贊過一時間殿中盡是稱贊之聲,錦瑟這才回身和廖敏并肩而立,那四個執(zhí)畫侍立的太監(jiān)將兩幅白紙緩緩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金依朵和大家一起望去,登時便氣恨的咬破了舌尖,口中一陣血腥。 只見那兩副畫卷上,一副是行云流水的“四海升平”行四大字,另一幅山海壯闊,冉冉晨陽初生,當即便引得皇帝拍手盛贊道:“好!好,好一個,如畫江山,四海升平!” 皇帝一言,眾大臣無不跟著叫好,已有臣子跪下道:“皇上,郡主的鳳凰于飛真是叫臣下們恍若瞧見了真正的鳳凰,舞的如此肖像,真乃祥瑞之兆啊,這畫和字更是大好的兆頭,吾皇四海歸一,英武神勇,臣等和郡主一樣感佩在心啊?!?/br> 他一言眾多大臣,女眷們皆山呼萬歲,一時間喝聲震天,引得皇帝滿臉堆笑,朗笑出聲,待氣氛稍緩,皇帝才沖還跪著的錦瑟和廖敏道:“甚好,賞,重重的賞!” 錦瑟和廖敏謝恩同起,此刻錦瑟已展現(xiàn)了技能,且使得龍心大悅,自然不會有人在此時再提劉婉璧來掃皇帝的興,錦瑟正欲和廖敏回座,不想皇帝卻又好奇地道:“這一心四用,郡主是如何做到的?” 錦瑟聞言頓住腳步,便又在殿中跪下,笑著回道:“皇上和大家瞧著臣女是一心四用,其實臣女卻只是在跳舞罷了,只不過舞動的有序,更有技巧,恰好能夠成畫成,還能踏中鼓點罷了,只要精心計算安排,其實不用一心四用的?!?/br> 皇帝也不過是好奇之下一問罷了,聽錦瑟如是回,似懂非懂地點頭,道:“即便如此,也要一顆玲瓏心才能將字畫融于舞蹈之中,實屬難得?!?/br> 錦瑟這廂還未回答,倒是坐在中臺之上的完顏宗澤突然起身,接著他竟是大步走下了臺階,一步步向著跪在殿中的錦瑟而來。錦瑟被他驚到,不由抬眸怔怔地望著他,迎上他那雙蕩漾著濃黯藍色的眸子,心一跳竟覺四下一靜,萬物皆空,竟就忘記了再低頭,只能和他那樣對視著,直至他勾起一抹笑,豁然撩袍在她身側,緊挨著她跪了下來。 接著在靜謐無聲的大殿中,在錦瑟如鼓跳的心跳聲中,響起了完顏宗澤清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