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錦瑟眼前這會子外頭已有天光便起了身,令丫鬟去打聽,很快便知,竟是皇帝派了三皇子禹王前來慰問迎接他們一行。錦瑟聽聞此事便微微詫了下,直覺有些不對。 一來是小壺口軍營的嘩變有些生的蹊蹺,從前并不聞燕之將領(lǐng)虐待降兵一事,怎偏完顏宗澤在江寧歇夜,離此不遠(yuǎn)的小壺口竟就出了嘩變一事。完顏宗澤帶兵南下治軍可是極嚴(yán)的,而且更是三令五申嚴(yán)禁燕國兵勇將領(lǐng)們對百姓和降將,歸順官宦之家sao擾侵犯之舉。便說那馬思忠在廖府中撒野,他便不請皇命就一劍結(jié)果其性命,這小壺口的統(tǒng)領(lǐng)如今聽完顏宗澤路過此地,該更注意此事才是,又怎會上趕著往槍口上撞呢。這嘩變一事早先聽了并不覺著怎樣,如今禹王這一來,便怎想都透著股怪味。 二來,這江寧距圣城還遠(yuǎn)著的,萬沒有迎接到這里的道理啊,更何況,完顏宗澤此次招安又立功勞,皇帝便是派人來慰問也萬不應(yīng)派這個和完顏宗澤一直都有過節(jié)的禹王才對。禹王此行,怎么瞧怎么不對味兒。 錦瑟不覺微籠煙眉,悄悄令白蕊和白茹都去打聽館驛中的動靜,自己也坐在梳妝臺前由著柳嬤嬤收拾起來。待她梳好長發(fā),穿戴整齊,白蕊兩人已回來,卻是白茹稟道:“奴婢瞧著并無什么特別之處,唯有一事,那禹王一到便令大廚房上準(zhǔn)備酒宴,說是要請孝南王等人吃席,一來相互認(rèn)識一下,再來也是要替皇上慰問他們,這會子廚上正忙碌著此事呢,禹王等人也已在那頭主院中就席了。菜品已上,只怕姑娘的早膳今兒倒要因此事而晚上一些了?!?/br> 錦瑟聞言心一跳,幾步行至窗前,一把推開窗扉,冷風(fēng)灌入,驅(qū)散了屋中暖而悶的火炭氣兒,冬日寒風(fēng)肅殺,卷得院中枯葉亂飛,已露魚肚白的東邊天空似壓著黑沉沉的烏云,不見清明,蘊著暴風(fēng)雪前的低黯。 面頰被冷風(fēng)一吹,徹骨寒冷,錦瑟頭腦也驀然一清,轉(zhuǎn)身便往桌案,白蕊幾人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見錦瑟神情便知必定有故,也不敢打攪,此刻見她走向書案,白蕊便忙研墨,白茹鋪紙,遞筆。 錦瑟蘸墨,卻沖柳嬤嬤道:“嬤嬤去喚獸王過來,這信得快些送出館驛,晚了只怕就來不及了?!?/br> 柳嬤嬤聞言忙應(yīng)聲而去,錦瑟自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禹王至,鴻門宴。 她寫罷吹干墨跡,只聞?chuàng)淅饫鈳茁曧?,窗臺上便多了獸王雄健的鷹姿,雪白的羽毛在淡淡的天光下油亮的似會發(fā)光一般,越發(fā)顯得獨一無二。 錦瑟將紙條裝進(jìn)竹管,親自綁在獸王身上,這才撫弄著它的羽毛,道:“去吧,尋雷音去。” 獸王卻沒動,只哼哼了兩下竟是躲開錦瑟的觸碰,抬著腦袋用眼睛斜瞥錦瑟,錦瑟見它鬧脾性不覺好笑,笑道:“知道你是神鷹,不該將你當(dāng)成信鴿來用,可這信非同一般,興許一會子還有人攔截于你呢,你便勉為其難的當(dāng)回信鴿可好,姑娘我還等著你救命呢,事情辦的好,我?guī)闳ゲ东C,可好?” 那雷音卻正是完顏宗澤所養(yǎng)雄鷹,獸王聽聞這話,又見錦瑟滿面討好,這才啄了兩下她的指端直沖長空。 錦瑟裹了斗篷還沒出房便聞兩聲清銳的鷹嘯傳來,顯是獸王受到了阻擊,她目光一寒,待到了廊下,遙望天空卻只瞧見獸王飛掠而去的剪影,顯是沒有受傷,錦瑟這才吐出一口氣來。 這幾年她在江州別院長大,倒是能將獸王帶在身邊,三年多前,完顏宗澤離開大錦時許是怕錦瑟不懂養(yǎng)鷹之道,會把獸王給養(yǎng)廢了,還專門送了個馴鷹師來江州。 “姑娘還是先回屋吧,那邊真有什么事,姑娘一個女兒家也難幫上什么,那孝南王幾個都是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過來的,什么場面沒見過,定能安然無恙等到王爺回來的?!?/br> 柳嬤嬤跟隨錦瑟已久,遇事已沉穩(wěn)了許多,多少猜到些,見錦瑟目光深寒盯著遠(yuǎn)處天空,不由勸道。 錦瑟聞言卻搖頭,道:“這些時日王爺對劉大哥他們禮遇有加,只怕劉大哥他們早已失了防備,難免一時大意啊。天還沒亮禹王便來不及要設(shè)宴,他費盡心思誆了王爺離城,怎會等到王爺歸來方動手?只怕等不到王爺回來了……嬤嬤,隨我也去主院湊個熱鬧吧?!?/br> ☆、一百七四章 主院燈火通明,一排排風(fēng)燈在烈風(fēng)的吹拂下忽明忽暗地變幻著光影,映得院外值夜兵勇們身上所穿戴的甲衣鱗片也閃著淡淡的寒光。./ 一陣寒風(fēng)忽過,幾盞風(fēng)燈隨之應(yīng)聲而滅,烏云卷蕩又遮住了天際的淡光,天地為之一暗,倒似又回到了夜半時分。柳嬤嬤提著燈籠引路,錦瑟緊步跟隨,至主院外兩人才放緩了步子。院外的兵勇瞧見有燈籠慢慢靠近神情便是一肅,對視兩眼就攥緊了手中長矛,眼望著來人竟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這才放松了神態(tài)。 細(xì)望,卻見那嬤嬤身后的卻是一妙齡少女,身段窈窕,云鬢高束,在悠忽的光影下,只見她肩削腰素,步履輕盈,珍珠白的湖綢裙裾隨著步履舒卷搖曳,映著燈影轉(zhuǎn)換著緋紅色彩。 單瞧這么個身影竟就叫人有些移不開眼,幾個兵勇怔怔地瞧著,心里卻在想這也不知是禹王爺自哪里尋來的舞姬,只怕比京城最大的窯子鴻香院里最紅的姑娘也不差了,這女人要是叫義軍那幾個土將軍瞧見還不得迷了七魂八竅,等著刀架脖頸,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了。 他們念叨著,待錦瑟走近卻是一愣,只見這女子打扮竟然極為華貴,那絕麗無雙的容顏,出塵自華的氣質(zhì),清冽含威的眼眸,叫人不敢褻瀆,方才的齷齪想法便都去了,只覺這般女子不可能是窯子里能養(yǎng)出來的。 “大膽,瞪著你們的狗眼往哪里看呢,這是清嫣郡主,還不快行禮!”柳嬤嬤見幾人目光放肆,不由上前一步大喝一聲道。 幾個兵勇聞言一怔,顯然沒料到來人會是郡主,姚氏有女在招安上立下大功,皇上不僅賞賜了其許多寶貝,還封其為郡主,甚至還劃了豐城一帶富饒之地為其封地,一時間震驚朝野。此事他們也都是聽聞了的,卻沒料到這位新郡主容貌竟出眾至此。 他們愣過之后忙紛紛跪地請安,錦瑟沒吭聲只抬了下手,柳嬤嬤便道:“郡主叫你們都起來?!?/br> 柳嬤嬤言罷幾人站起身來,卻依舊擋在月洞門前,柳嬤嬤便有了怒意,道:“還不快讓開,郡主的路你們也敢攔???” 其中一個兵勇卻躬身道:“郡主請見諒,王爺正在廳中款待慰問幾位將軍,王爺有令,閑雜人等一律不準(zhǔn)靠近,屬下們也都是依令行事啊。” 柳嬤嬤欲再言,錦瑟卻笑著抬手,微微上前一步,這才張開,道:“幾位小將軍辛苦,只是禹王既然是奉命前來慰問,本郡主對招安也有功勞,今日的慰問宴當(dāng)也有本郡主的份兒才是,又怎能說是閑雜之人呢?莫不是禹王殿下對皇上封賞本郡主的圣意有意見吧?” 禹王的舅舅因攪擾廖府被武英王一劍結(jié)果,武英王因此事還遭彈劾,只是后來皇上卻說那馬思忠違抗軍令,殺的好,此事方才被壓了下去。更有,阻攔了禹王大軍進(jìn)攻,大敗西路軍的也是這清嫣郡主的弟弟和表哥,這兩件事眾人都知曉,禹王和清嫣郡主有過節(jié)他們也清楚。如今聽錦瑟這話暗藏機(jī)鋒,分明是說禹王挾私報復(fù),幾個兵勇便被質(zhì)問的有些啞口無言,一時愣住。 錦瑟方才又道:“本郡主也不為難你們,不若本郡主在此稍等,哪位小將軍可否代為通傳一聲?” 那高個兒兵聞言這才應(yīng)命,沖同伴使了個眼色,快步去了。錦瑟瞧著幾人嚴(yán)陣以待之態(tài),心越發(fā)高高提了起來。只是她豎耳細(xì)聽,并不聞院中有兵戈之聲,料想里頭還沒動手,才算稍稍安心。 此刻院子中,圍著花廳在暗處已布滿了兵勇,他們彎腰潛伏,手中的刀刃卻在暗影中發(fā)出明晃晃的光來。那通報的兵勇暗嘆一聲這清嫣郡主真是自找死路,一面腳步加快進(jìn)了花廳。 花廳中,燈光盛亮,紅木大桌上擺滿了珍饈佳肴,酒香彌漫,禹王和劉三波同坐主位,于禹王同來的禮部右侍郎吳大人,袁虎等三位義軍將領(lǐng)陪坐,觥籌交錯,氣氛和諧,顯已酒過一巡,劉三波黝黑的面上已浮起紅痕。..... “能和孝南王這樣氣魄膽識皆少見的英雄同朝為官,本王實在很期待,來,本王再敬孝南王和諸位將軍一杯?!庇硗跽f話間再次舉杯。 禹王不過比完顏宗澤大三歲罷了,長著一張剛棱的北方面孔,鼻梁高挺,五官分明,劍眉下生著一對桃花眼,眼角帶笑,唇角邊亦生著笑紋,一片隨和爽朗之態(tài)。 見他極是熱情親和,劉三波也笑著再度舉杯,轉(zhuǎn)瞬眾人已再次杯干酒盡。禹王朗聲而笑,示意婢女斟酒,這才略略側(cè)身聽了兵勇的稟報。 知曉竟是錦瑟來了,他泛著笑紋的桃花眼便微微瞇了起來,滑過一絲冷芒。 因西路軍大敗,他遭受世人嘲笑奚落不說,還被父皇臭罵了一頓,足足在乾元殿跪了三個時辰,此事皆拜廖意和姚文青所賜。他丟盡了人,反觀完顏宗澤,不僅立了不世功勛,如今竟然招安義軍一事也叫他這個當(dāng)?shù)艿艿淖龀闪?,他豈能甘心? 錦瑟和完顏宗澤的關(guān)系他已了然,有錦瑟這層關(guān)系在,劉三波等人若活著,將來便都是完顏宗澤的助力,此番費盡心思勸服父皇對劉三波等人下手,一來可以剪除將來的敵人,削弱太子和完顏宗澤的勢力,二來,也能給完顏宗澤一個下馬威,令他威信大掃,三來,劉三波等人一死,臨關(guān)必定生亂,而如今負(fù)責(zé)臨關(guān)整編義軍的正是完顏宗澤的得力愛將。 他雖是奉命而來,可父皇此刻卻不能公然殺害歸順將領(lǐng),故而此事需得秘密進(jìn)行,他不過是奉了父皇口諭前來。有完顏宗澤在他便不可能辦成此事,他這才費了心思將完顏宗澤引開,只要完顏宗澤回來之前劉三波已命歸黃泉,他便為父皇除了心病,立了一功,完顏宗澤就算再氣恨也已沒用。 而這清嫣郡主本便和他有過節(jié),他念著正事要緊,這才不欲理她,誰知她竟自己尋上門來,她一個女人料想便是在這里也翻不起什么浪來,如今劉三波等人酒已進(jìn)肚,只怕轉(zhuǎn)眼藥效便會起作用,外頭兵勇已擺下大陣,局勢已定,清嫣郡主既要自己尋刺激,便叫她來又有何妨,他也正想見見,到底是什么樣的狐媚子能讓他那六弟迷得沉醉于溫柔鄉(xiāng)而不能自拔。 完顏宗璧想著便收斂了面上的銳鋒之色,朗聲一笑,道:“既然是清嫣郡主到了還不快請進(jìn)來,這外頭寒風(fēng)嗚咽的,怎能叫郡主在外頭受凍,快請!” 小兵應(yīng)聲而去,完顏宗璧已沖身后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侍衛(wèi)悄然退出,一個手勢潛藏在花廳外暗處的兵勇們便悄然隱藏退后了。 “郡主請。” 很快地,花廳外傳來婢女的聲音,隨之是門簾挑起和垂落的聲音。完顏宗璧盯向門口方向,透過薄紗屏風(fēng)卻見一個纖弱的身影盈盈而來,蓮步輕移無聲地繞過屏風(fēng),麗影乍現(xiàn)。 一身鵝黃色的繡花右衽小襖,珍珠白的湖綢百褶裙,石榴紅騰金絲牡丹的主腰束著盈盈一握的纖腰,白嫩如玉的臉蛋,淡抹胭脂,兩腮紅潤如雨后瓊花盛開,籠煙眉似畫非畫,流盼生輝的眼眸,黑曜石般蕩漾著令人迷醉的神韻。頭上倭墮髻斜插百蝶穿花金步搖,步履輕動,流蘇下垂著的數(shù)只銀翅蝴蝶如圍著她翩翩起舞一般,好不惑人。 完顏宗璧早便料到錦瑟必定容顏出眾,然而卻也不想她竟會是如此的傾國傾城,他先前見過的那些貌美江南女子和她一比竟皆淪為了庸脂俗粉。他微微一怔,桃花眼便瞇了起來,其間有不明的光芒閃過。 “姚家妹子來了,快……快坐?!痹⒁婂\瑟到了,率先笑著起身。 錦瑟目光在桌間一轉(zhuǎn),見眾人都無事便松了一口氣,聞言她笑著沖袁虎點頭方才瞧向完顏宗璧,盈盈一俯身見了禮。 完顏宗璧笑著起身,竟是站起身來,欲親自扶起她來,錦瑟卻已笑著起身。完顏宗璧勾唇一笑,揮手令婢女加了座位,錦瑟謝過便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 大錦女子一向規(guī)矩大,無不遵循男女大防,見錦瑟不僅進(jìn)了花廳,竟就這么坐了下來,面上甚至還掛著溫婉淺笑,完顏宗璧便更弄不清她是什么樣的女子,今次又是為何要來這里了。 他怔了下,待錦瑟盈盈的目光望來這才朗聲一笑重新落座,道:“怨不得父皇贊郡主是女中巾幗,建功立業(yè)不遜于男子,今日一見郡主果真和尋常女子大不相同?!?/br> 完顏宗璧這話似贊實卻隱含譏諷,桃花眼瞇著盯向錦瑟,目光如狼,叫人覺著有些不舒服,錦瑟和他對視一眼,卻羞赧一笑垂了頭,道:“王爺見笑了,王爺代皇上賜宴慰問大家,臣女承蒙皇上厚愛,自然是想來和劉大哥幾人共同感受皇恩之浩蕩的,王爺賜座,自不會辭?!?/br> 聽她這般說,又見她低垂的脖頸都緋紅了起來,完顏宗璧卻又一愣,隨即便譏誚一笑,眼眸中輕蔑之色一閃而過。方才錦瑟剛剛進(jìn)來時,他分明舉著她身上有股不同尋常的銳氣,又覺她的眼眸清亮幽沉,只洞人心,又想著她突然來此,他便懷疑她是察覺了什么。如今瞧著,還是他高看了她,一個十多歲的閨閣女子,能有多大的見識。原來是趕著來出風(fēng)頭,生怕皇上忘記了她的一份功勞罷了,想來也不過是憑著難得的姿色才迷倒了六弟那毛頭小子。 他想著,錦瑟卻在和他說話時已匆匆地自桌下往劉三波的掌心中塞了一張字條,接著若無其事地自婢女手中取了酒壺,親自為自己和完顏宗璧各斟酒一杯,接著舉杯道:“王爺不辭辛苦代皇上前來慰問大家,臣女先敬王爺一杯?!?/br> 她說著已素手執(zhí)杯向完顏宗璧示意,今日的酒壺皆是特制,里頭別有乾坤,實放著兩壺酒,扣動機(jī)關(guān)控制左右兩壺中酒水流出。婢女倒給劉三波和袁虎四人的酒水中皆下了蒙汗藥。 只待藥效一起便會有潛伏的兵勇沖進(jìn)來將其四人拿下,劉三波是今日非死不可的,袁虎三人卻要看他們是否識抬舉。他們?nèi)羧环?,肯作證劉三波這個義軍頭領(lǐng)是患病而死,朝廷自然會留他們一命,若他們不識抬舉,那便一并料理。左右如今大局已定,史都是勝利者所著,父皇也不怕因此等小事被謾罵。 如今錦瑟給他斟的這杯酒可是有毒的,完顏宗璧盯著那酒杯怎會用酒?他這廂遲疑著,那邊劉三波已悄然看了錦瑟塞給他的字條,見上頭寫著“有伏兵”三字,登時一愣,接著他暗自用力,果然覺著身子不妥,渾身虛乏無力,一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忙沖袁虎幾人暗打手勢。 這些日,完顏宗澤對幾人是極好的,眼見京城在望,他們也早失了戒心,完顏宗璧又表現(xiàn)的親和熱情,加之酒宴上他們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這便中了招,如今驚醒過來,怎能不慌。要知道這次跟隨他們的也只有一支不足百人的義軍隊伍,這會子他們毫無防備,他們死在這里,那邊兄弟們也不會知道。更為可怕的是,他們此刻渾身乏力,只怕一會子藥效愈大便連坐都坐不穩(wěn)了。 袁虎幾人面上力持鎮(zhèn)定,交換著眼神,錦瑟見完顏宗璧不肯端起酒杯來,卻笑了,道:“怎么?王爺不肯給臣女這個面子?” 完顏宗璧聞言抿唇一笑,他不喝這酒,便什么都瞞不住了,索性現(xiàn)下藥效應(yīng)已上來,這藥效人愈是動作便欲發(fā)作的快,任是他們在戰(zhàn)場上再勇猛無敵,此刻也只能無聲無息地任他宰割,萬不會驚動外頭的那隊義軍。 完顏宗璧念著這些,執(zhí)起酒杯正欲發(fā)令,錦瑟卻突然先發(fā)制人,她手中執(zhí)著的酒杯竟然猛然一傾,登時拿杯酒便盡數(shù)朝著完顏宗璧的雙眼潑去。 完顏宗璧何曾料到錦瑟會有此舉,一時間被酒水潑濺了個正著,有些酒還沖進(jìn)了眼眶中,火辣辣的,他驚呼一聲眼睛本能一閉,然而就在這時,錦瑟竟猛然抽出了他斜跨在腰間的佩劍,寒光陡然一閃,鏘聲不絕。 完顏宗璧亦是從小習(xí)武,亦上過戰(zhàn)場,真刀真槍地拼殺過,此刻縱然閉著眼睛也已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睜開眼眸,同時迅速起身,一腳飛起便往錦瑟的方向踹,大喊一聲,“動手!” 然而他那一腳并未踹上錦瑟,只因他身邊另一側(cè)的劉三波在錦瑟拔劍的同時也已拼盡氣力抱住了他,用力往后帶,等他掙扎開鉗制時,錦瑟已到了他的身后,手中的寒劍正成功橫在他的脖頸上,而那邊,袁虎等人也已控制了吳侍郎。 完顏宗璧埋伏在院中的兵勇們沖入瞧見的正是這一幕,眾人皆愣住了,接著才兵刃相向,一隊箭兵挽弓對準(zhǔn)了錦瑟幾人。 應(yīng)付這種場景顯然劉三波等人比錦瑟有經(jīng)驗,劉三波一聲大喝,道:“都退后,小心你們的王爺!” 他言罷,袁虎三人已趁著兵勇們不敢有所動之時便提著最后一絲力氣踢翻了桌子,將圓桌面卸下來。 完顏宗璧此刻恨透了錦瑟,一雙眼睛已燒成了血紅之色,他一眼便知劉三波幾人要做什么,登時便怒聲道:“她不敢對本王怎樣的,放箭,快……” 他的話尚未說完脖間便是一股銳疼,接著有溫?zé)岬难飨拢缓笫清\瑟含笑的聲音,“王爺最好老實一點,我頭一回使劍,可沒有準(zhǔn)頭,真不小心殺了王爺,即便我姚家滿門給王爺陪葬卻也換不回王爺?shù)男悦?,王爺說是不是?” 完顏宗璧簡直不敢相信發(fā)生了什么,他根本沒料到錦瑟真敢動手,一時間身子僵直再不敢動,面上神情卻陰厲猙獰了起來,很不能將錦瑟給碎尸萬段。 那些兵勇皆是完顏宗璧親信,見他脖頸上有鮮血涌出來哪里還敢放箭,就這一會子功夫袁虎幾人已將桌面卸下來,滾至錦瑟身前,齊齊躲在了后頭,這會子功夫他們已是渾身癱軟,再不能動。 完顏宗璧見此恨得更是咬牙切齒,冷聲又道:“敢對本王動手,你真以為有六弟護(hù)著便連造反都沒事?” 錦瑟聞言推了下劍鋒緩緩笑了,揚聲道:“王爺口口聲聲說奉皇命來慰問迎接孝南王,如今這般忤逆皇命,意圖殺害對朝廷忠心的有功之臣,敢問王爺這是何故,王爺這才是謀逆造反吧?!” 完顏宗璧氣得身子發(fā)抖,可也知道萬不能說殺害劉三波乃是奉了皇命,他若這般說了,今日即便是完成了任務(wù),皇上也不會饒了他。若是完不成任務(wù)將會更糟糕,皇上只會治他個假傳圣旨之罪,這個罪名他可擔(dān)當(dāng)不起啊。 這清嫣郡主好生厲害,分明是早料到了皇上不會下明旨,這才敢如此囂張,竟是一口咬定了殺害劉三波是他完顏宗璧自己的意思。是他太過小看這個女子了,可顯然這個認(rèn)知來的太晚了。 完顏宗璧懊悔不已,雙拳緊握,卻依舊冷聲道:“沒用的,六弟一時半會趕不回來,這院外已布滿了本王的兵馬,你們已是砧板上的rou,逃不出去的,本王倒要瞧瞧你是否真敢殺死本王,要知道本王真死了,今日你們便也全完了?!?/br> 他言罷竟就不管不顧地往前邁步,也在此刻外頭突然響起了喧囂聲和喊叫聲,聲聲震耳竟是往這邊擁來,錦瑟笑了,道:“看來王爺此言說的過早了,我們的援兵到了呢。” 請牢記本站域名 ☆、一百七五章 完顏宗澤和劉三波等人這次進(jìn)京所帶兵馬極少,隊伍中僅完顏宗澤的一隊親衛(wèi),還有一隊不足百人的義軍隊伍專門跟隨護(hù)送劉三波等人。 完顏宗澤前往小壺口帶走了他那隊親兵,這館驛中便只剩下義軍的那百人衛(wèi)隊,還有江寧城的府兵,江寧知府陳大人方才已知曉他逢父皇之命而來,也已接到他的命令,今夜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準(zhǔn)靠近館驛,所以姚錦瑟所說援兵便只能是義軍那百人衛(wèi)隊。 可他們皆住在外院之中,早在他動手之前便已經(jīng)叫人控制住了內(nèi)院和外院的所有通道,他們怎么可能得到里頭的消息,且這么快便殺了過來! 完顏宗璧百思不得其解,錦瑟卻又笑了,揚眉道:“王爺是著人封鎖了內(nèi)外宅的出路,可是互通消息卻并非人親往才能的呀。” 早在她和柳嬤嬤前來主院時便已令白茹和白蕊等人趕制了孔明燈,只待她到這邊來吸引住完顏宗璧的注意力,白茹幾人便會在院中點燃孔明燈,內(nèi)外宅原也沒離多遠(yuǎn),在外宅之中完全能將孔明燈上的大字看的一清二楚。 一旦孔明燈升起,便是完顏宗璧的人發(fā)現(xiàn),想要射下來都未必趕得及。而且錦瑟知曉,她燃放的孔明燈一定能在第一時間被住在外院的杜知章看到,只因前些日她便聽柳蓮心說起過,杜知章自知曉她和完顏宗澤的親密關(guān)系后,夜夜無法安眠,總是獨自站在院中遙望她的住所黯然傷神。 這是柳蓮心的原話,錦瑟彼時聽了不過一笑,卻不想今日竟能因此第一時間將危情傳出去,這也是她令白蕊等人打探到杜知章以風(fēng)寒為由沒來參加宴席時便想到用孔明燈通信兒這個法子的原因。 很顯然杜知章瞧見了白茹等人燃放的孔明燈,并且已召集起義軍隊伍攻了過來。 似響應(yīng)錦瑟所料,有小將奔進(jìn)來,沖完顏宗璧稟報道:“王爺,屬下們見王爺被挾制一時慌亂,竟疏忽,使得有人用孔明燈和外頭通了消息,如今……如今杜大人已領(lǐng)著義軍隊伍攻了過來……” 完顏宗璧原也是請了杜知章的,誰知他卻托病未來,他想著杜知章不過一介秀才,既是有病在身,不來也無礙大局,若然硬逼著他來,反倒會令人生疑,卻沒想到最后事情壞也壞在了這個秀才身上。 完顏宗璧聞言面色發(fā)綠,眸光已如惡狼般發(fā)出了陰狠幽光,心中將錦瑟恨了個透。 完顏宗璧此來原計劃的極為妥當(dāng),錯便錯在他算漏了錦瑟一人,若然沒有錦瑟,這會子依著他的精密安排早已圓滿地完成了皇帝的交托,如今鬧成這般,他根本就始料未及,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而他今次所來也未帶多少兵馬,這會子功夫外頭義軍已沖了進(jìn)來,院子中登時劍撥弩張,兩邊刀劍相向,淡淡的晨光下,兵刃生輝,好不叫人驚心。*. “郡主,劉大哥,袁三哥,你們都無礙吧?”杜知章帶人沖進(jìn)來,和完顏宗璧的兵勇們各站一邊,他瞧清楚屋中情景,目光落在錦瑟橫劍的手上難免一愣,接著才忙關(guān)切道。 “狗日的,跟爺玩陰的,這回幸虧了姚妹子,不然老子見不到俺那兔崽子就得交待在這里了。”袁虎不由怒罵一聲。 杜知章聽聞此話便知他們定皆無事,松了一口氣卻聞錦瑟道:“出了這么大的事,江寧府倒是沉得住氣,杜先生不妨放上一把火催上一催,玩忽職守到這般地步可不行呢……” 錦瑟的聲音輕而嬌柔,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聽在完顏宗璧耳中叫他雙拳在身側(cè)握的咯咯直響。他甚至眼前能浮現(xiàn)錦瑟那張清麗面龐上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個不足雙十年華的閨閣姑娘遇事怎能如斯沉穩(wěn)老辣,這般的兵戈肅殺竟依舊談笑風(fēng)生,毫不害怕。 杜知章聞言便明白了錦瑟的意思,現(xiàn)在事情鬧的愈大便對他們愈有利,也愈安全。相反,事情鬧的越大,完顏宗璧要承受的壓力,還有事后皇帝對他的懲處便也愈嚴(yán)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