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謝少文原先還覺這姚家大姑娘熱情爽朗,善解人意,如今見她這般污蔑錦瑟,恨不能將一頂綠帽子扣在自己頭上,豈會不惱怒的道理?休說這眾目睽睽的錦瑟不可能和楊松之有什么,便是這里沒有一個下人,依著謝少文對錦瑟和楊松之的了解,兩人也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這點認知謝少文還是有的。 昨夜謝少文是連夜下山去處理那崔梁一事,無奈那崔梁是家中獨苗,如今突然沒了,崔家人悲憤異常,竟是油鹽不進,今日一早便帶著下人披麻戴孝地抬著那崔梁的尸首堵到了侯府別院。他聽說錦瑟姐弟遭遇,使了些手段這才得以避開崔家人的視線逃出府來到了這里。 也是姚府正亂,他才能未經(jīng)層層通報就到了這二門處,本是要等婆子稟了才能進內(nèi)宅的,可誰知老遠他便聽到了這邊的爭執(zhí)聲。聽到姚家大姑娘公然辱罵錦瑟,錦瑟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好言相勸,想著今日錦瑟姐弟遭遇的一切,再念著之前母親的所作所為,謝少文心中對錦瑟的愧疚和憐惜在這一刻簡直是空前膨脹了起來。 更何況謝少文如今只恐錦瑟不愿再嫁到侯府去,正急于表現(xiàn),如今見自己來了,姚錦玉竟還不知收斂,哭哭啼啼的模樣非單不能叫人產(chǎn)生憐惜之情,反更是厭惡她的矯揉作態(tài),他登時便神情如冰,清冷如霜,瞇著眼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著姚錦玉,冷聲道:“我從沒見過像姚大姑娘這般陰狠毒辣,不愛幼妹,舉止粗魯又輕狂擅嫉的女子,大姑娘還是快收起丑態(tài),免得令人生厭的好。錦瑟meimei品行高潔,如雪山白蓮,非是你三言兩語便是詆毀的,你便是說破了天,我也不會信你半句。只因你這般狡詐丑惡的女子肯定就不配人相信,錦瑟meimei心性淳厚,不和你計較,我卻不能任人辱罵于她,你再胡攪蠻纏,血口噴人,我定要尋姚氏族老們評個公道!” 姚錦玉何曾被人如此罵過,這么嚴厲的話語,這么不留情面的譴責,更何況這說話的還是她心心念念之人。瞧著那張和夢中一般無二的俊逸面容,姚錦玉只覺陌生又心傷。印象中的他明明是君子如玉的,明明是溫雅如月的,何故不過幾日便變了一個模樣,他那話語中的厭惡,眼中的鄙棄之色都叫她無法承受。 姚錦玉面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面皮也薄,此刻當真是傷心欲斷,又羞惱欲絕,她盯著謝少文瞧了又瞧,櫻紅的唇瓣被咬出一道血痕來,到底發(fā)出哇的一聲凄哭,捂著臉轉(zhuǎn)身跑遠了。 謝少文這才轉(zhuǎn)身走向錦瑟,目帶關(guān)切地將她上下瞧了個遍,這才緊張地道:“今日我來晚了,錦瑟meimei且莫怪我,meimei可曾哪里受了傷?” 將謝少文將才的舉止瞧在眼中,錦瑟心中著實不喜,且不說謝少文一直標榜溫潤儒雅卻對一個女子口出惡言,叫人覺著虛偽作態(tài),只他在別人家中對人家的嫡長女如此無禮便叫人難以認同。錦瑟見他面色緊張,神情討好,心下不恥,便也懶得和他在此多做逗留,甚至敷衍都不愿,只淡淡地道:“小女很好,勞世子記掛了,請恕小女精神不濟便先告退了,世子請便。” 錦瑟言罷扶著白芷的手便欲繞過謝少文自回依弦院,謝少文好容易又見到她,豈能容她再次離去,當即便是一急,抬手便欲去拽錦瑟的袖子。錦瑟卻一臉虛弱欲暈的模樣恰好就往白芷身上又倒了下,便躲開了他的拉扯,柳嬤嬤等人轉(zhuǎn)瞬便簇擁著她離開了。 謝少文兀自在原地悵然若失地又站了片刻,到底礙著是人家內(nèi)宅,他如今不經(jīng)主人允許私進了影壁已是失禮,不好再追進去,便只得嘆了一聲自出了垂花門。 而此刻吳氏也正跪在祠堂外接受杖責,大錦按對內(nèi)宅婦人的刑罰雖杖手心是較為輕的責罰,可那打手心的藤條卻也是經(jīng)過特殊制造的,其上帶著細密又尖銳的利刺,一下下打在手心會扎進血rou中,每一下都帶出鮮血來,所謂十指連心,故而杖手心實在比廷杖更疼,只是受廷杖鞭撻之罰時須得女子脫褲解衣,受了廷杖清白便沒了,于此看來族長對吳氏的懲罰已算輕的了。 可既是族中族老們對吳氏進行懲戒,自是要有族人在場旁觀并監(jiān)督的,而且此事一出更是要通稟全族人都知曉的,故而吳氏一輩子的體面今日也算是丟盡了。她跪在祠堂前的青石地面上,感受著一旁觀刑眾人投來的目光,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燙,雙手平抬,身子已是禁不住不停地因氣恨而顫抖了起來。 郭氏見吳氏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身子搖搖欲墜,不覺也蹙了眉。她雖不喜吳氏,可吳氏腹中骨rou卻是她的嫡親孫兒,雖說打幾下手心礙不到肚子,可吳氏前幾日才剛驚了胎,年紀也不小了,這真若掉了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兒。故而眼見藤條已被請了出來,郭氏到底沒忍住上前沖留下觀刑的姚擇聲福了福身,求道:“族長令妾這媳婦受刑,妾實不敢多言,也知是媳婦她行為不端才致如此,可她已懷有身孕,且胎氣不穩(wěn),叔公看能不能允子代受,或是先記下,等兒媳她生下這腹中骨血再行處罰?” 姚擇聲聞言瞧向姚老太太,見她一臉擔憂,不覺也蹙了眉,眼瞧著吳氏跪在那里腹部已有隆起,面色慘白,他已有猶豫,這若真將孩子打掉了卻是愧對祖宗,也會無故結(jié)仇的。只是他隨即便又想到了將才楊松之的態(tài)度,再念到吳氏對錦瑟姐弟的所作所為分明便是捧殺,這般的陰毒婦人不懲戒實不能服眾,他便又冷了神情,道:“這是族老們的一致決定,姚郭氏僭越了。行刑!” 他言罷行刑的婆子便只好沖乘著藤條的漆盤拜了三拜,起身取了藤條走向吳氏,很快地便想起了吳氏隱忍的叫聲,那藤條落下似能聽到血rou剝離的聲音,當真是藤條起落間道道見血,血光飛濺。 僅打了十多下,吳氏便有些受不住身子晃著欲暈過去,凌燕凌霜兩個忙上前扶住她,姚擇聲的命令聲便又傳了出來,“繼續(xù)!” 婆子上前將吳氏的手強行又拉了出來,那落藤聲便又響了起來,吳氏此刻早已難以忍受,不停發(fā)出尖叫聲。小郭氏縱然平日恨極了吳氏,此刻瞧著她那遭罪的模樣也有些不忍多看。 三十下打完,吳氏已是疼的滿頭大汗,一身濕透,面無人色地一頭倒了下去,郭氏忙令婆子將她抬上美人榻,蓋了厚厚的皮毛褥子,令婆子們抬著送回淑德院去。 一行人尚未到淑德院,吳氏已被那一股股鉆心的疼痛又折磨地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眸只覺這天空白花花的太陽瞧的她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想到自己經(jīng)受的一切羞辱,她銀牙緊咬,已是蘊了兩眼淚來。可尚未等她緩過勁兒來,便聞一個嬌柔嫵媚,又婉轉(zhuǎn)如黃鸝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哎呀,夫人可還好,天啊,這手怎么能被弄成這般,夫人可還有著身子呢,老爺可真是,怎能令族人如此杖責夫人。” 吳氏聞言去瞧正見一個穿水紅色金絲鑲芍藥錦繡緞袍,罩香蓮色軟云羅祥云襖裙,頭上插著一排八寶玲瓏鏤金雕花梳,插藍寶石牡丹釵的嫵媚女子在婆子的攙扶下一手撐腰,挺著大肚子緩緩走來。一身水紅的衣裙將女子本就艷麗嫵媚的年輕臉龐映的更加嬌如春花,她神情關(guān)切,面帶焦慮和吃驚,杏眼中卻全是幸災(zāi)樂禍,粉面桃腮,年輕的身子非但沒有因為有孕而憔悴,反倒更加添了幾分珠圓玉潤的豐腴感,一舉一動都是蝕骨銷魂的妖嬈風韻。 這女子正是吳氏從窯子里贖出,給姚禮赫抬進府的那位冰蓮姑娘。瞧著她那狐貍精模樣,再想著自己因有孕而臃腫憔悴,愈發(fā)顯老的面容,吳氏一口氣堵在胸間便怎么也吐不出來。 眼見吳氏瞪著眼睛一臉兇煞模樣,冰蓮不懼反愈發(fā)作態(tài)了起來,拿水汪汪的杏眼脧了吳氏那血粼粼的雙手一眼,便似不忍又似害怕地啊地一聲避開了視線,道:“呀,真真是……叫人不忍多看,也不知這般還能不能長好……這若是再……” 她說著卻是掩著嘴一陣作嘔模樣,吳氏這兩日早將這冰蓮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知曉她早已過了害喜期,每日能吃能喝過的極其滋潤,如今見她這般豈不知是故意來落井下石的。吳氏想著之前這窯姐兒令她在老太太壽辰時當真全府賓客大失顏面的情景,又想著這些天她日日哄地姚禮赫前去和惜戀院和她廝混的事,瞧著那冰蓮一張春風得意的臉,念著如今連一個從窯子里出來抬進府連名分都沒的賤人也敢向她示威,再見這冰蓮渾身上下好不氣派,頭上戴著的藍寶石簪子分明便是之前她叫總管收進庫房鎖起來的物件,吳氏只覺胸中悶氣越聚越大,張開欲喝,奈何體力早被耗空,當即她便一口氣沒上來再度暈厥了過去。 賀嬤嬤見狀嚇得面色一變,也顧不上那冰蓮,忙吩咐著婆子抬了吳氏便進了淑德院。 一眾人遠去,那冰蓮身邊的程嬤嬤才道:“姑娘又何必和夫人過不去,夫人雖說現(xiàn)在情景堪憂,可她到底給老爺生了三個孩子,又有家世在,是不可能真失勢的,早晚若是再掌大權(quán),豈不要和姑娘算賬!” 那冰蓮聞言卻是笑了,她心中知道嬤嬤的話非但沒錯,反而顧著她的面子說的輕了,休說吳氏得勢時,便是如今她失勢時,真想要捏死自己那也不止一種法子,也是因為這個她今兒才來這一趟。反正早晚夫人都不會放過她,她又何需處處隱忍,爆出鋒芒來指不定還能尋到盟友呢,畢竟一個人只有有用處時,才能活的更好,路子也更寬。 冰蓮想著便是一笑,道:“反正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夫人真要對我動手,我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少不得要亮亮爪子的。今兒倒也真虧了四少爺,若非他告知吳氏受罰一事,咱們?nèi)缃襁€被那起子奴才瞞地死死呢。”說著卻是神情懨懨地嘆了口氣,擰著遠山眉道,“哎,說起來,這府里前陣兒還真是悶的慌,現(xiàn)在就熱鬧多了,也有趣兒多了。” 她言罷卻又彈了彈手指上的指套,道:“今兒老爺心情一準兒不好,你去二門處守著,若然見了爺便說我備了些酒菜,焚香掃琴恭候著爺呢?!?/br> 卻說吳氏被抬回去經(jīng)周大夫診治,包扎了傷口,又灌下兩大碗的安胎藥,這才渾身虛脫地倒回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只不知睡了多久,她便覺著有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她,她虛弱地顫了顫眼皮,半響才睜開眼睛,卻見正盯著她瞧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已許久不曾到正房來的夫君姚禮赫。 眼見姚禮赫就端坐在屋中的八仙桌旁,目光陰沉地盯著她,吳氏不覺一驚,只覺他的眼神極為古怪,她還尚未開口,姚禮赫已是站了起來,行至床前俯瞰著她,怒目問道:“今日四丫頭和青哥兒被害一事可是你做的?!” 吳氏聞言一驚,瞪了眼睛,眼淚便流了出來,道:“怎連夫君你也這般想我!難道在夫君眼中和心目中妾便是那等陰狠毒辣的惡人?妾一個內(nèi)宅婦人,又如何又那等手段設(shè)下這樣的殺局來!嗚嗚,妾雖在堂兄留下的家產(chǎn)上動了些手腳,可那也是妾在老爺?shù)氖谝庀伦龅?,也是一心地為我們幾個孩子和老爺著想,如今老爺當了官兒,不能再經(jīng)商,家業(yè)都交給了四房打理,老爺要升遷,人脈總是要搭理的,老大眼見也在任上呆了三年,若沒銀子也是別提升任之事,去年又新添了孫子,老二雖是娶了親,可他那媳婦不濟事,他連個功名也沒以后可怎么辦,還有玉丫頭的親事也得籌謀,陪嫁總不能太寒磣了,敏哥兒眼見也長大了,雖是庶子可婚事上妾也總不想虧待了他,要說門上的了臺面的媳婦,聘禮上便得多做彌補。卻不想妾這般處心積慮,寧為小人也要為一家上下打算,到最后卻被老爺如此疑心,被老爺如此看待。妾一番心思,最后竟落得個連老爺都不相信妾的下場,妾……妾還不如便生生被打死得了!” 吳氏雖已嫁給姚禮赫二十多年,可在姚禮赫面前一直都表現(xiàn)的極為大度賢淑,她很清楚自己的夫君。他書念得不至多好,可卻是典型的士大夫,虛偽,偽善,標榜正直恩義,這樣的人心中便是有陰暗面,也絕不容許被人揭露出來,即便這個人是她這個妻子也不行,他更不會容忍自己的妻子不良善,是個陰毒女子。 故而吳氏眼見姚禮赫如此,自是忙著將自己撇清,而她的話顯然也叫姚禮赫相信了,他面上神情微緩,卻又道:“當真和你無關(guān)?四丫頭和青哥兒是叔父留下的唯一血脈,你平日動那些家產(chǎn)的便也罷了,念在你未存壞心的份上,我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若你竟敢謀財害命,我卻定不輕饒于你。你要知道,這事族中是一定要查個一清二楚的,你現(xiàn)在主動向我交代興許我還能念著你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幫你遮掩一二,可若然你此刻不說,將來卻被揭出來,便休要怪我不念情分了?!?/br> 吳氏聞言心中一寒,卻知定然是有人在姚禮赫面前有給她上眼藥的,當即她心中恨意翻騰,卻是咬著唇,一副委屈又絕強的模樣,道:“妾十五嫁進姚府,十七產(chǎn)下博哥兒,二十又一再為老爺添子杰哥兒,二十又四生養(yǎng)玉丫,如今妾已三十又八,身懷六甲,妾和老爺整整過了二十三個春秋,也曾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妾一直當老爺心中是敬愛著妾的,就如同妾愛重仰慕著老爺一般,卻不想如今老爺竟聽信jian佞之言,如此質(zhì)問于妾……罷,罷……此事便是妾做下的,老爺還是現(xiàn)在便綁縛了妾的雙手將妾交由族中處死吧!” 吳氏說著卻是將頭一偏,無聲地落起淚來。她如今面上脂粉未施,一頭烏發(fā)盡數(shù)散著,身上只穿著單衣,肩頭聳動著,晶瑩的淚珠兒在蒼白的臉上滾滾而落,瞧著雖不及那冰蓮美的驚心動魄,卻也別有一番楚楚風韻。何況這正妻到底是正妻,非那窯姐兒能比,男人自是更愿正妻仰慕自己,這種征服的感覺卻是在窯姐兒身上體會不到的,瞧著妻子說出那番情重的話,再瞧她那委屈倔強的模樣,又念著這些年兩人的恩愛時光,姚禮赫只覺一個心軟便在床沿兒坐了下來,摸上吳氏的手。 吳氏一掙,姚禮赫忙握地緊了,見她不再掙扎這才笑著將人攬進懷中,撫摸著她滿是淚痕的臉蛋兒,道:“瞧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嗎?急脾氣上來便會有些口不擇言,哪里便是聽了什么jian佞之言間隙于你。若然四丫頭和青哥兒出了事,世人該如何看待于我?我也是一時著急,這才惱了你,你莫哭了,哭的爺這心都擰了?!?/br> 吳氏聞言卻是甩開姚禮赫的手便欲自去抹臉上的淚,一抬手那裹的厚厚白紗布的手腫的如兩團粽子,紗布上還透著點點血紅,她將那手在姚禮赫面前兒一晃這才撫上面頰,一時又疼的倒抽一口冷氣,眼淚便又滾了下來。那模樣好不可憐凄慘,姚禮赫面上的愧疚和疼惜便又多了兩分,忙將她的手抓住,哄道:“淑媛,莫和我鬧了,瞧瞧弄疼了自己還不得爺來疼。” 吳氏聽姚禮赫叫了她的閨名,這才又撲進姚禮赫的懷中,好不傷心地疼哭了出來,又用拳頭捶打著姚禮赫,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老爺慣會欺負我……老爺嫌我老了,不是只稀罕那惜戀院的嘛……作何又到這里來惹我……” 姚禮赫見吳氏吃醋,倒是朗聲笑了起來,想著冰蓮言語間暗示他,吳氏許和外男聯(lián)合謀害錦瑟姐弟的話來,倒覺著當真都是無稽之談了。只怕多半也都是女人爭風吃醋耍的小手段罷了。他這般想著倒覺吳氏這醋吃的比冰蓮更貼心幾分,一時間心意一蕩,隔著衣裳便揉弄了兩下吳氏的胸,惹的吳氏一陣臉紅躲避。 過了片刻姚禮赫卻又想起此行來的目的,一來是白日的事要弄個清楚明白,解開心中的懷疑。再來,不管如何,車馬房出事都是吳氏沒能管好中饋惹下的禍事,加之吳氏捧殺一事也給他面上抹了黑,今兒吳氏可是理虧著呢,他也是被冰蓮那sao蹄子撩撥的不行,欲趁著今兒吳氏理虧,想挑明了給冰蓮開臉抬姨娘的事。 如今見吳氏氣色還好,姚禮赫又揉了揉她的腰,這才將手撫上吳氏隆起的小腹,道:“幾日沒留意倒是顯懷了,眼見著再不過多久這府上就要添丁了,你和冰蓮若是能再為爺添兩個小少爺,那可就太好了?!?/br> 吳氏聞言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便聞姚禮赫又道:“說起來冰蓮也是個可憐的女子,跟著我時還是清白身子,原也是良家女,父母早亡這才被惡嫂買進了窯子。如今她已有了身子,我看便選個日子給她抬了姨娘吧,左右你現(xiàn)在被禁足,也不必大cao大辦,便這幾日你瞧著那天精神好了,我便叫她過來給你敬個茶便是?!?/br> 吳氏聽姚禮赫言語間滿是偏袒,一個窯姐兒抬了姨娘本就是丟大臉面的事兒,還什么大cao大辦!想著將才姚禮赫的溫言柔語都是為了如今這幾句話,她這心中豈能不知給她上了眼藥的也是這冰蓮,吳氏恨的險些咬破嘴唇,可如今她剛哄回姚禮赫的心來,若是此刻再惹惱了他,只怕就真再難叫他進這屋子了。 想著這些吳氏卻是不得不忍耐一時,半響才笑著道:“meimei剛進府便給老爺添了子嗣,這樣的功勞自不能忽視,妾身都聽夫君的便是?!?/br> 冰蓮那孩子本便是沒進府便有了的,姚禮赫聽吳氏這般說面上便有些不自在,到底有愧夫人,便笑著又囑咐了她兩句養(yǎng)胎的事兒,就起了身匆匆去了,只興沖沖地欲到惜戀院報喜去。 瞧姚禮赫那雙腳生風,快步而去的樣子吳氏怎會猜不出他的去向?她使勁大聲喘息了數(shù)下這才勉強壓下胸悶,賀嬤嬤進來伺候吳氏用了膳,好容易照看著她睡下,誰知剛到夜半?yún)鞘媳阌X小腹一陣絞動,疼的她捂著肚子在床上滾了兩滾,直跌下床來,尚未叫喊便覺一陣暖流自雙腿間蔓了出來。 六十六章 今日因是吳氏受了罰,賀嬤嬤生恐她夜半發(fā)起熱來,再鬧騰起來,故而便親自帶著凌燕陪侍在外間的大床上,等兩人聽到動靜匆忙奔進來時便見吳氏躺倒在地上。 吳氏早已疼地出了一頭冷汗,她是生過三個孩子的婦人,一抹身下的一灘血便知孩子是定然保不住了。吳氏生姚錦玉時曾產(chǎn)后出血過,傷了元氣,其后身子養(yǎng)了好幾年才算好些,只是孩子卻再難懷上,如今好容易中年得子,她心中自是珍惜萬分的,卻不想已過了頭三胎兒的安胎期,孩子竟還是沒能留住。 想著這連日來經(jīng)受的一切,吳氏心中的恨意翻江倒海的涌起,一雙眼睛已燒紅了起來,面上神情也陰厲難言。賀嬤嬤和凌燕沖進來,眼見吳氏的面色在燈影下颯白如紙,雙腿間不停蔓出血水來,映著那猙獰的神情,紅白相交宛若鬼厲,賀嬤嬤倒還好些,那凌燕卻是嚇得雙腿一軟,忙抬手捂住了嘴才沒驚懼地尖叫出聲。 賀嬤嬤慌亂地撲倒在地將吳氏扶進懷中,見她那情景已知孩子是沒了,登時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難過,瞧著吳氏那模樣只恨不能以身代受。吳氏被賀嬤嬤抱起,手指不由抓住賀嬤嬤的手臂狠狠地抓,似發(fā)泄又似想抓住最后一絲希望,疼痛令賀嬤嬤晃過神來,眼見凌燕竟愣著沒動靜,忙斥責道:“還不快去叫人!” 凌燕聞言這才慌忙轉(zhuǎn)身,只她尚未奔兩步,便聽吳氏虛弱卻尖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道:“只說我傷手發(fā)作,發(fā)起熱來,偷偷去請了周大夫來,莫驚動人?!?/br> 賀嬤嬤聞言瞇了瞇眼,凌燕心中也已有了計較忙應(yīng)了快步而去。片刻凌霜進來,和賀嬤嬤一道將吳氏抬上了床,簡單收拾了下,周大夫已被請了來,仔細給吳氏拔了把脈,卻是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吳氏見孩子果是保不住了,登時便將頭一扭,滾了兩行淚來,卻聞那周大夫臉色沉重地蹙眉道:“夫人今日回來可用了那安胎藥?” 吳氏虛弱地躺著,聽到周大夫這話,登時心中便咯噔一下,她猛然轉(zhuǎn)過頭來自大引枕上抬起身子盯著周大夫。 賀嬤嬤自知主子心中所想,已是代為問道:“夫人的胎一直是周大夫在照料,今日旁晚夫人回來也是您給夫人把了脈,又令開了一份安胎藥,夫人是吃了藥才躺下的,怕傷著孩子,您開的那份治受傷的藥都沒用。旁晚您分明說過,夫人的脈象還好,應(yīng)是沒有驚到孩子,并且夫人睡時還好好的,怎會突然……” 周大夫聞言卻也是面露疑惑,道:“旁晚時在下給夫人把脈,夫人脈象確實還算平穩(wěn),那安胎藥在下也著重加了些藥量,按說夫人吃了藥胎像當更穩(wěn)固才是,可夫人如今此胎是保不住了,倒像是攝入了麝香等需要避諱之物……” 吳氏本便覺得此時蹊蹺,如今聽了周大夫的話更覺整個人都被憤恨給點燃了,當即便握緊了雙拳,沉聲道:“你確定我是攝入了麝香等物才致滑胎的?!” 周大夫卻又面帶猶豫,搖頭道:“在下不敢妄言,單從夫人的脈象看實難判斷。夫人這年歲有孕,本便不易坐胎,中間又驚了胎,雖又保住,但滑胎也非不可能之事,再來夫人您近來心情郁結(jié)難暢,情緒波動大,這些都會致使小產(chǎn),如今夫人又受此一難,身子虛弱,保不住胎兒也在常理之中?!?/br> 吳氏聽他這般說心中煩悶又痛悔,周大夫的話根本就聽不進耳中,她已一門心思的認定是有人害了她的孩子,這筆債她定要血債血還。吳氏想著沖賀嬤嬤丟了個眼色,賀嬤嬤便將見周大夫請了出去,待他開了藥方,賀嬤嬤才往他手中塞了張銀票子,囑咐道:“此事切莫聲張,夫人不過是因受傷而發(fā)起熱來,故而才尋你來瞧了瞧罷了?!?/br> 周大夫是常年坐診吳府的客卿,早便被吳氏收用,聞言自點頭應(yīng)了,賀嬤嬤令凌燕將他送走,又吩咐凌霄去熬藥,這才和凌霜一道給吳氏換了床褥和單衣。吳氏再度躺下,這才沖賀嬤嬤道:“我如今起不了床,查查一事便全賴嬤嬤了,害了我孩子的,我定叫她十倍百倍奉還!若然這院子里真有那吃里扒外的牛鬼蛇神,我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賀嬤嬤見吳氏那模樣,只心疼的眼淚亂掉,道:“夫人放心,老奴這便去查,若真抓到哪個對夫人存了壞心的,老奴第一個便不繞過她。如今孩子已然去了,夫人還是放寬心好生將養(yǎng)著,若再傷了身子豈不是得了別人的心?!” 待吳氏閉上眼睛,賀嬤嬤才嘆了一聲令凌霜好生伺候著,快步出去。 這夜注定是個不眠夜,依弦院四姑娘的閨房中,羊角燈噼啪一下爆開一個燈花,映的屋中光影一閃,青色的帷幔也似飄拂了一下,隔著那輕紗,依稀卻見錦瑟躺在錦被之下,唯一雙手臂伸出被外,她睡得極不安寧,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雙臂緊抱在身前,十指卻抓緊了青蓮色的被面。一張小臉微微皺著,似被什么夢魘著了,光潔的額頭上已是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突然,錦瑟似被什么夢魘住了,猛然睜開雙眸,一雙本清寂的眸子此刻在夜色的銀光下分明閃動著驚懼和彷徨,傷痛和悲恨。夢中弟弟文青滿是血污的面容再次閃過,錦瑟閉了閉眼,濃密的睫毛無聲顫抖,訴說著此刻的驚恐難安。 前世時自文青慘死,她便時常會做噩夢,夢中總是血光一片,文青血rou模糊的身體,親人們遠去的背影,他們指責的目光無不叫她心神俱碎。夜半夢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夢醒后的漫漫長夜,悲涼和傷悲會像是洪水,慢慢地將她吞噬,一點點折磨著她的神經(jīng),直至將她拉進徹底的黑暗中,再看不到一絲光亮。 彼時噩夢尚且是隔三差五地驚擾于她,如今得到重生,她卻無一日能得安眠。相似的夢境,唯一的不同便是醒后的感觸,更多的已不再是悲涼和孤寂,而是憂懼。錦瑟一直覺著蒼天肯恩典她重生便是為了挽回弟弟的性命,而重生后她也確實是做了許多努力,改變了不少事情。可虎狼環(huán)飼的環(huán)境,自身的弱小,使得危險依舊時刻環(huán)繞,雖則平樂郡主的平安生產(chǎn)叫錦瑟信心大增,確定可以逆天改命,可弟弟一日未平安度過遇難日,她便一刻不能安心。 今日白天的事情更是叫她再度領(lǐng)會了敵人的陰毒狠辣,若然她那日出府沒能遇到完顏宗澤,若然她沒能討要那兩名暗衛(wèi),今時今日她可還能躺在這里發(fā)此感嘆嗎?族老們只會粉飾太平,犧牲他們姐弟保全姚氏名聲,今日又楊松之在,她又奉上了一萬兩銀子這才換來一絲庇護,令得吳氏受罰。若然不曾先一步交好了鎮(zhèn)國公府,怕這會子她和弟弟有命回來,卻也得不到族中公正對待。 想著這些,錦瑟的心便一絲一葉地抽出驚懼和憂慮來,就似種子見了雨水和陽光破土而出,再也抑制不住在這樣的暗夜中蘇醒,蔓延成勢。她兀自閉眸良久,這才又睜開眼睛,瞧了瞧外頭天色,月影清輝下,一雙明眸已脫去了翻涌的浪潮,恢復了安靜淡然的清光。 單衣再次被汗水打濕,身上粘粘的難受,錦瑟自起了床輕手輕腳地拽了件斗篷披上,剛走至八仙桌旁到了一杯水,剛欲將茶壺放下便聞窗戶處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么東西撞上了窗欞。 錦瑟心一跳,下意識地快步回身自床中摸出藥粉和匕首來,這才目光凜然地走向窗戶,細聽了兩下,便聞外頭再次傳來聲響,依稀有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她心中微恍,暗松了一口氣,推開窗戶果便有一道白影帶起一陣夜風撲了進來,正是獸王。 它飛進來倒半點也不客氣,直落在那八仙桌上,便將長長的喙伸進了將才錦瑟剛倒的那杯水中,片刻那杯中茶水便見了底,它兀自用沾了水的喙理了理羽毛,便懶洋洋的瞧了眼錦瑟兀自飛落在窗邊的太師椅上窩著不動了。 這獸王自在山上飛走后便沒再回來,錦瑟原還想著它不會再回了,如今瞧它這般姿態(tài)卻是一陣無奈。 “姑娘……”身后傳來白芷的聲音,錦瑟回頭卻正見她披著一件單衣睡眼惺忪地進來,顯是被剛才獸王的一番動靜給驚醒了。 眼見那獸王窩在太師椅上睡覺,白芷瞧了眼桌上被打翻的白瓷茶碗,自便清楚了將才聽到的動靜發(fā)自何物,沖獸王努了努嘴,這才瞧向錦瑟,道:“姑娘醒來也不叫我,涼茶傷身的很,奴婢去給姑娘打水來?!?/br> 她說著便欲轉(zhuǎn)身,錦瑟忙喚住她,道:“算了,我也不渴,外頭夜涼,莫出去了。” 白芷聞言站定,見錦瑟面上還帶著疲倦之色,便蹙眉道:“要不奴婢去給姑娘熬碗安神湯吧,昨兒累了一日,姑娘睡眠這般身子怎能消受的住,何況如今姑娘還正長身體,夜夜不得安眠可如何使得?!?/br> 錦瑟聞言卻笑著安撫她道:“我這便再去躺下,困頓的緊,應(yīng)是閉眼就睡著了,倒不必再費神熬湯了,你也快去睡吧,這兩日也累壞了?!?/br> 白芷見錦瑟說話間還打了個呵欠,只當錦瑟是被獸王給吵醒的,非是又夢魘到了,心中不由微喜,便點了頭應(yīng)了聲自出去了。錦瑟這才緩步行至太師椅邊兒自獸王腿上將那綁縛的小竹管取了下來。 她在床邊落座,就這微弱的燈光緩緩抽出里頭的紙張的,本以為是那白狗兒的家人有了下落,或是督造司那邊查出了蛛絲馬跡,錦瑟還兀自感嘆完顏宗澤行事之快,誰知打開一瞧卻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饒是她性子沉穩(wěn),心境如波,那紙張上所寫東西也堪堪將她羞惱的面頰唰的便升起兩抹紅暈來。 只因那紙張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字,卻是和她所想沒半點干系,竟是一首語氣纏綿悱惻的相思詩。錦瑟只掃了兩眼便豁然起身,將那紙張就著燈火燃了。火苗一竄,那紙張片刻便成灰燼,落在地上夜風一吹無跡可尋,可那詩卻似烙在了心頭,不斷浮現(xiàn)。 “當時我醉梅花鄉(xiāng),美人顏色嬌如花。今日美人棄我去,珠箔月明天之涯。天涯娟娟常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蟬鬢生別離,一望不見心斷絕。心斷絕,幾千里,夢中醉臥巫山云,覺來思斷眠江水。眠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心。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兮為朝云,相思一夜梅花發(fā),忽到窗前疑是君?!?/br> 錦瑟躺在床上,心思煩亂,翻了兩下,這才又起了身,快步行至梳妝鏡前自妝奩盒中翻出之前被完顏宗澤順走一只的碧玉耳鐺來,又行至后窗,推開窗戶沖著彌漫地夜色便將那手中碧玉使勁扔了出去。 碧玉耳鐺在月光下發(fā)出一道微亮的光痕,接著傳來一聲輕響,顯已落進了不遠處的荷花池中。月華如練,寒照長夜,夜風刺骨,直鉆心底,錦瑟仰望著清冷的皎月出了一會子神,這才輕輕闔上窗扉,抱了抱微涼的身體躺回床上片刻便睡了過去。 清晨時,淑德院中,賀嬤嬤已將院子查了個遍,吳氏一夜無眠,見賀嬤嬤進來便令凌霜將她扶了起來。賀嬤嬤見吳氏眸含清冷和期待地盯過來,不覺抿了抿唇,這才道:“老奴已查過院中,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之處,夫人用過的湯藥藥渣,熬藥藥缽,藥碗,一應(yīng)吃食用具,還有這屋中香爐中的香餅子……能動手腳的地方老奴皆已查過……” 賀嬤嬤說著嘆了一口氣,見吳氏面色難看,便勸解道:“夫人掌管府中中饋多年,在府中素有積威,等閑無人敢將心思都到夫人的頭上。這院子中的下人又是精心篩選過的,上至貼身伺候的掌事婆子,大丫鬟,下到掃灑丫鬟,粗使婆子無不是自己人。自夫人有了身子,一應(yīng)用物老奴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都是再三查驗過這才敢拿到夫人面前兒……許是這孩子果真和夫人無緣,也許是她和夫人命格相撞,自有了這孩子夫人便行事百般不順,只怕是她無福承受夫人的厚愛,如今去了,夫人便也想開些,早日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經(jīng),大少爺,二少爺還有大姑娘可都還指著夫人您呢。” 吳氏聞言只覺一顆心空落落的,一腔的恨意都無處著落了一般,她閉了閉眼心中著實難甘,半響才嘆了一聲,道:“是個男嬰還是女嬰?” 賀嬤嬤便又是一嘆,道:“是位小姐,夫人快莫想了?!?/br> 吳氏聞言瞧了眼賀嬤嬤,見她神情坦然,不似在說謊,念著孩子已經(jīng)沒了,賀嬤嬤也沒必要騙自己,便知那果真是個沒緣的丫頭,她心中倒好受了一些。瞇了瞇眼,憔悴的面容登時便又堅毅而陰厲了起來,道:“嬤嬤,這孩子和我母女一場也是緣分,如今她去了,便叫她再為母親做最后一件事再送她去吧,這樣也不枉我們母女一場,幫我除了這府中jian佞她也能安心轉(zhuǎn)世投胎?!?/br> 賀嬤嬤被吳氏吩咐不可聲張時已知她心意,如今聞言自是點頭應(yīng)了,只是還不知吳氏要對誰動手罷了,她不覺目露精光,道:“只要對夫人有利,老奴一切都聽從夫人的。夫人可是已有了籌謀?只是如今夫人被禁足,倒不好動手。” 吳氏聞言便冷哼一聲,道:“欠了我的我總是要討要回來的,族長只禁了我的足,卻沒說不準外頭的人進來瞧我。嬤嬤只需記住,我腹中的小少爺是被jian人害死的,也叫府中上下都這般認為便好?!?/br> 錦瑟再度醒來已是辰時,明媚的陽光自窗外泄進來,照在窗前那盆素心蘭上,將那素白的蘭花照的猶如玉雕剔透,錦瑟瞇著眼用手擋了擋盛亮的陽光,瞧了半響的花,這才坐起身來,只覺屋中蘭香浮動,心情也因這清晨的清麗風光好了許多。 待白鶴等人進來給她收拾齊整,外頭已擺上了早膳,錦瑟尚未移步花廳,王嬤嬤卻被蒹葭扶著進了屋,見到錦瑟,王嬤嬤便快行兩步抓住了她的手臂,上下瞧著錦瑟眼淚就淌了下來,哽咽著道:“姑娘這都遭的什么罪啊!” 錦瑟昨日回到依弦院時已是黃昏,王嬤嬤卻因病早已躺下,她夜半醒來這才自柳嬤嬤處聽聞了這一日來所發(fā)生的種種事情,心中自憤恨難言,早念著來瞧錦瑟,如今好容易守到天亮,便忙叫蒹葭扶著過來。本是不愿提那腌臜事再叫錦瑟難受的,誰知一見到錦瑟,便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錦瑟自明白王嬤嬤心中感受,忙拉住她勸了兩句,又關(guān)切了兩句,王嬤嬤這才背過身去拿帕子壓了壓眼淚,道:“瞧老奴,便凈惹姑娘難受了。姑娘快用膳吧,老奴身子早已無礙,一會再和姑娘嘮叨。” 錦瑟見王嬤嬤說話間神情微凜了下,便知她定是有事要說,便只叫蒹葭照顧好她,自往花廳用膳。錦瑟今日精神極佳,用了兩小碗的湯,這才放了箸,待回到內(nèi)室,令白鶴守著屋子,這才和柳嬤嬤、王嬤嬤談及這兩日的事情來。 王嬤嬤便道:“姑娘不在府中,老奴自比平日要松乏一些,萬沒想著他們會對老奴動手。昨日清晨暈厥過去,本只當是夜里沒睡好身子不濟,昨夜醒來聽聞姑娘的事才起了疑心。老奴細細想了想,問題便只能出在昨日早上老奴吃的一碗雞湯上。” 錦瑟聞言挑眉,王嬤嬤便道:“昨早上老奴正用膳,便聽見外頭幾個小丫鬟在院外吵吵鬧鬧的,念著老太太前夜才剛剛病倒,生恐人家瞧見會說姑娘院中沒個規(guī)矩,老奴便去瞧了眼,回來便見白鷺從老奴屋中出來。見到老奴卻只說是要回事的,老奴當時也沒在意,誰知便是用了那碗雞湯沒多久老奴便一頭栽了過去。昨夜老奴想著這事,起了疑心,今兒一早便尋了些事兒絆住了白鷺那賤蹄子,蒹葭果便從她那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這個。” 王嬤嬤說著便呈給錦瑟一個小荷包,錦瑟接過卻見里頭藏著一個小紙包,紙包中隱約透出一股藥味來。錦瑟瞇了瞇眼,王嬤嬤便道:“許是她沒想著姑娘還能回來這才大意了還沒將這東西處理掉,好在老奴快一步,不然只怕什么都尋不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