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事，若細(xì)想, 確實(shí)有過多巧合了。

    李庭昭和唐麗兒碰巧在觀天閣幽會(huì)，李庭緒碰巧在觀天閣安排的煙火表演，盛文帝碰巧撞見二人私情。

    如果這些都并不是巧合，而是設(shè)計(jì)好的一出戲……

    冬晚或許就是這出戲中，被利用，又被滅口的棋子。

    歷史只記錄了事情表象，背后的陰謀沐浴著鮮血，被掩埋進(jìn)黑暗里。

    而這陰謀的始作俑者，只可能是他，一個(gè)容汐不愿去懷疑的人。

    下午，天下起了大雨，冰涼的雨水很快將山崖下的血跡沖刷，生命消逝的痕跡好像也被一并帶走。

    一個(gè)卑微宮女的命，輕若鴻毛，無人在意。

    然而容汐心中卻越來越沉重，她說不清是出于悲憫還是憤怒，亦或是失望和恐懼，在傍晚的時(shí)候，她敲開了李庭緒的房門。

    李庭緒見她冒雨前來，有些驚訝，立刻將她讓進(jìn)屋中，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中。

    他溫聲道：“暖暖身子，別傷風(fēng)了，何事如此著急，非要冒雨來找我？”

    容汐握著茶杯沒有喝，她直視李庭緒的眼眸半晌，才開口道：“奴婢有一事想問殿下，不知殿下可識(shí)得一位名叫冬晚的行宮宮女？”

    李庭緒一愣，眸中溫柔逐漸被深不見底的暗流淹沒。

    容汐的聲音如雨般冰冷，她又問：“殿下又可知冬晚已經(jīng)墜崖身亡？”

    李庭緒看著她有些蒼白的面色，背過身去，沒有說話。

    容汐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所以，昨夜的一切，都是殿下的計(jì)劃，是嗎？”

    李庭緒背身站在陰影中，良久，陰影中才傳來一聲苦笑。

    “果然何事都瞞不過你?！?/br>
    他回過身來，望著容汐，一字一句道：“是，一切都是我的計(jì)劃。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便不想欺騙你?！?/br>
    容汐沒有感情地輕笑一聲，“在殿下心中，為達(dá)目的，即便犧牲無辜之人也無所謂嗎？”

    李庭緒沉默了，再開口時(shí)，他聲音中多了幾分沙啞和隱忍的痛苦。

    “我以為你懂得的，在宮中生存，有很多迫不得已?！?/br>
    “如果可以，我也想如兄長那般，活得天真單純，可我沒得選?！?/br>
    “命運(yùn)不眷顧于我，在我面前，只有這條充滿荊棘又黑暗骯臟的路可走?！?/br>
    李庭緒挺拔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他看向容汐，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柔軟的破綻。

    “如果是你，你會(huì)如何選擇？”

    這條路他走得太累了，他一直相信她是可以理解他的人。

    然而容汐卻沒有回答，她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李庭緒靜靜地注視著她，“還是，你想要到陛下面前告發(fā)此事嗎？”

    容汐握緊手中茶杯，面色更加蒼白。

    屋中空氣滯悶，李庭緒略帶審視又略帶期望的目光，更讓容汐覺得幾近窒息。

    她想離開這里。

    她最終未語，只將已經(jīng)冷掉的清茶放回桌上，落荒而逃般轉(zhuǎn)身離去。

    見容汐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李庭緒的隨從有些焦急地向李庭緒問道：

    “殿下，就這樣放她離開，萬一她真的向陛下告發(fā)您可如何是好？”

    李庭緒從雨幕中收回目光，將那一閃而過的悲傷也收回心底。

    “她不會(huì)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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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還在下，無休止的砸進(jìn)人的心間。

    冬晚的尸體已經(jīng)被火化，她寥寥的遺物也正在被宮人無情地扔進(jìn)火盆，遺物里除了幾件有些陳舊的衣裳，最多的就是她一針一線繡成繡片。

    容汐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旁，望著那些鮮艷明媚的繡片在夜色中燃燒，所有顏色都褪去，只剩一地灰燼。

    她想上前把那些繡片搶奪回來，可腳步卻沉重地一步都邁不開。

    如李庭緒所料，她沒有去告發(fā)，于是她成了冬晚死亡的幫兇。

    兇手沒有資格去觸碰那些美好的東西。

    回到住處，落云端來飯菜勸容汐吃點(diǎn)東西，容汐卻一口都吃不下。

    “我乏了，想早點(diǎn)歇息，你也回屋歇著吧?！?/br>
    “姑姑……”

    落云擔(dān)心地看著她，想出言安慰，可她嘴笨，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最后，她只道：“姑姑，不管你做什么，奴婢永遠(yuǎn)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br>
    容汐眸光微微動(dòng)容，她輕輕擁抱也是一臉愁容的落云，努力撐起一個(gè)微笑，“嗯，謝謝你，我沒事。”

    送走落云后，容汐獨(dú)自坐在寂靜的屋中，聽雨聲打在她心上。

    如豆的燭火照不亮她心間的陰霾。

    陰霾中有皇后的聲音。

    “所以，你能答應(yīng)本宮，永遠(yuǎn)陪在本宮和緒兒身邊，互相扶持，永不背叛嗎？”

    還有她自己的聲音。

    “奴婢此生，定當(dāng)用盡所有，護(hù)娘娘與二殿下周全?！?/br>
    最后，還有那個(gè)她一直想忘記，可每夜出現(xiàn)在她夢中的聲音。

    “容汐，你不是我的奴隸，我不需要你萬事都為我好，也不怕你給我添麻煩，因?yàn)槟闶俏易钪匾摹笥?，我想要和你一起分享，一起承?dān)，更想要保護(hù)你?！?/br>
    “你的想法，當(dāng)然重要。我不知道你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個(gè)世界里，你身邊的人是如何要求你的，但在我這里，一切要求全都作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