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周翰頓了頓，忽然間明白了什么。

    律師卻不懂點(diǎn)到即止，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的都對——只要別鬧出事來，憑你這種六親不認(rèn)的為人，你父親的債務(wù)還真牽連不到你。你照舊可以當(dāng)你的高薪程序員，跟你的博士女朋友恩恩愛愛走下去?？赡悴拢绻[大了，蘇博士會怎么想？網(wǎng)民會站在誰那邊？媒體又會站在誰那邊？是提前給受害者墊付了醫(yī)藥費(fèi)的清白民族企業(yè)家呢，還是獅子大開口的老賴？”

    “你威脅我？”

    “別說的這么難聽?！甭蓭熞鈳С爸S，“時先生是個明白人，咱們用不著玩虛的。我這只是禮尚往來罷了?！?/br>
    正說著，孟周翰的手機(jī)提示音響了起來。

    短暫的沉寂之后，律師做了個手勢，示意孟周翰隨意。

    孟周翰掏出手機(jī)，發(fā)現(xiàn)是一條銀行提示短信——蘇*剛剛向他某張卡里轉(zhuǎn)賬15萬。

    孟周翰：……是蘇禾？

    律師似乎也有意無意的瞟到了短信內(nèi)容，別有深意的笑著抬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珍惜蘇博士吧。我會替你向她保密的。等你想清楚了，盡快給我答復(fù)?！?/br>
    。

    孟周翰坐在街角公園的長椅上，放空思維，任由頭腦被各種毫無意義的思緒充滿。

    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之后，他的幸福閾值已經(jīng)低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居然會為區(qū)區(qū)15萬的匯款而感動和欣喜。

    依稀記得他上一次為錢而激動，好像還是15歲那年剛剛知道自己家很有錢后，他爸給他開了個兩千萬的賬戶，告訴他，“熟悉熟悉有錢的感覺吧——你也差不多到了該學(xué)理財(cái)?shù)哪昙o(jì)了?！弊屗约鹤鲋麟S便花。

    但那也僅僅是激動而已，跟他小時候玩第一款電腦游戲的感覺差不多。

    他感受到被愛的閾值好像從小就很高。為被愛而欣喜不已、患得患失，更是從來都沒有過的經(jīng)歷。

    如今卻遇到了。

    ……不知道他爸媽會不會感到很無語。

    15萬啊，也太便宜了吧！

    但幸福的到來，有時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可是幸福之中夾雜著的東西，才是真實(shí)。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時小凡他爹真的欠了他家還不上的巨債，蘇禾會怎么想呢？

    正常說來，至少跟時小凡談婚論嫁是不可能了吧。

    可是，萬一就算這樣，蘇禾對時小凡也還是不離不棄呢。

    雖然她看上去不像個蠢人，但愛和品格有的時候就是這么有悖趨利避害的本能。

    要不然怎么會有道德綁架一說？

    不對……他為什么要煩惱蘇禾肯不肯甩掉時小凡？

    他不是已經(jīng)意識到了嗎？他和蘇禾眼下的相處模式，根本就是蘇禾尊重他“我是孟周翰”的自我認(rèn)知，而他默許蘇禾把他當(dāng)作時小凡來看待和移情。

    沒錯，蘇禾依舊是把他當(dāng)成時小凡的。盡管他不想承認(rèn)這一點(diǎn)，可那天他一時失態(tài)差點(diǎn)把她推倒之后，他很明顯的感覺到了蘇禾的錯亂。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蘇禾的心態(tài)，她是一個純粹的唯物主義生物化學(xué)家。而他給出的證據(jù)實(shí)際上是不足以說服他的，把他當(dāng)成時小凡分裂出來的人格，要合理可信得多。

    在他沒有喜歡上她的時候，她出于尊重能夠跟他保持距離。

    順便，大概也能借此發(fā)泄掉那些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被背叛感和被拋棄感。重新調(diào)整心態(tài)。

    可是，當(dāng)他越界，不管不顧的展現(xiàn)出去親近她的渴望，她也接受和習(xí)慣了他的“改變”之后，她就不能不去思考，她到底想要跟他保持怎樣的距離。

    ——她只是尊重他“我是孟周翰”的認(rèn)知。并且這種尊重，大概率是出于不想看到他痛苦的溫柔天性。

    她說過，她對時小凡的喜愛，是“有自信包容他的一切改變”的。

    ——她并不想因?yàn)樗白兂伞绷嗣现芎玻退Φ羲?/br>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便重新跟他親近起來。

    ——沒錯，所有這些，孟周翰都能想得到。

    他固然自信到近乎無知的地步，可是在蘇禾面前，卻總是很難放縱自己的愚蠢狂妄。

    ……他只是不愿意去多想，不愿意去拆穿。

    拆穿有什么好處呢？也許他根本就一輩子都不可能變回孟周翰，得頂著時小凡的身份活到死。他都已經(jīng)全盤接手了時小凡稀爛的人生，憑什么就不能接手他的愛情呢？

    他花光了所有的運(yùn)氣，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才遇到了唯一值得的蘇禾。

    憑什么就不能擁有？

    他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不甘心，撥通了蘇禾的電話。

    “剛剛收到15萬轉(zhuǎn)賬，是你打過來的吧?！?/br>
    “嗯?！碧K禾說，“收到就好，我剛從銀行出來，你在哪兒？今天咱們在外面吃吧？”

    “……錢是給時小凡的，還是給孟周翰的？”

    “……”蘇禾似乎有片刻無語，“所以你是在問，我是打錢給你的身體，還是你的靈魂？”

    孟周翰：……

    孟周翰莫名就好受了些——至少她承認(rèn)這個身體里的靈魂，是孟周翰。

    “就當(dāng)是打給你的理想吧。”蘇禾笑著，“我今天算了算賬，沒想到我收入還挺高的。雖然沒法讓你錦衣玉食，但粗茶淡飯應(yīng)該還是養(yǎng)得起的……”

    “我喜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