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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xiàn)在,他卻不由自主的開始想:他的意識在時小凡體內(nèi),那時小凡的意識在哪兒?難道……他們互換了身體?現(xiàn)在他的身體和身份,正被這個窮鬼占據(jù)著? 他渾身是傷的睡在多人病房里,被斜對面床上那個黑胖子的呼嚕聲折磨得神經(jīng)衰弱。連最起碼的排便隱私都得不到保障,更不用說細致貼心的醫(yī)療關(guān)懷——而原本屬于他的自由、安靜、舒適、稱心如意的人生,卻被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害他淪落至此的窮鬼換走了? ……這個錯誤必需立刻、馬上被糾正! 他家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么被這個窮鬼不勞而獲,憑空占有?! 簡直不可原諒! ——孟周翰同志自動忽略了《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上所寫的,人家遵守交通規(guī)則老老實實走人行道過馬路,卻被他超速駕駛給撞飛,要不是他手滑撞了隔離帶導致翻車減速,人家不定就被撞死了的……客觀事實。 交警同志提醒他,“如果沒有異議,就在這邊簽一下名?!?/br> 孟周翰說,“我有異議。” 交警同志不由低頭去確認了一下責任認定,詫異的,“你確定?” ——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對“對方全責”有異議的受害人呢。 孟周翰說,“我對你沒異議?!?/br> 他看向坐在交警身旁西裝革履的大背兒頭,“我對他坐在這里有異議——他不是警察吧?也不是孟周翰吧?他憑什么在這里跟我談?” 而大背兒頭從容點頭,取出一份文件推過來,“我是孟先生的代理律師,孟先生一家委托我全權(quán)處理這件事,這是我的委托書?!?/br> 孟周翰說,“讓他親自來跟我談,不然誰說話都沒用?!?/br> “時先生大概不太懂法律,”大背兒頭假笑著,“這種委托是完全合規(guī)合法的。沒有哪條法律規(guī)定,我的當事人就一定得和您面談?!?/br> 孟周翰氣得腦仁兒疼,不由自主就真情實感起來,“……我都這樣兒了還得跟你面談,他憑什么就不能親自出面了?” “您也可以委托別人。只要手續(xù)齊全,我們都認可的,剛好也不必來病房打擾您?!?/br> “你當然認可?!泵现芎财瓶诖罅R,“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干什么的,不就是想讓我簽保密協(xié)議嗎?我委托別人來還不定怎么被你們收買恫嚇呢?我話就撂這兒了,想讓我保密,就讓他親自來跟我談,換他的家人也成——無緣無故把我撞成這樣,他家來人慰問我一下不過分吧?你算什么?我跟你談個屁?。 ?/br> 真不是他對這個律師有偏見,也不是他亂發(fā)脾氣。他都被撞快一周了,“孟周翰”那邊沒一個來看他的。而他昨晚才被送進單人病房,今天一早律師就來了。 既然撞他的是“孟周翰”,不給他開單人病房總不至于是因為缺錢少門路吧? 顯然是負責處理這件事的人判斷出他和那個學生妹鬧不出什么輿情,所以壓根兒就懶得積極理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過舒服了。 直到責任認定結(jié)果出來了,得封他的嘴了,看人多不好私下商談,才主動幫忙給他開了間單人病房。 ——要不是他自己受著,他還真看不出這嘴臉有多丑。 ——什么狗屁玩意兒?。?/br> “時先生,責任書出具之前我們就已經(jīng)給您墊付醫(yī)藥費了,還幫您換了更好的病房。誠意還不夠嗎?”律師果然覺得他貪得無厭了。 “誠意,哈哈?我好好一個守法良民,等綠燈過人行道被時撞成這樣,他墊付個醫(yī)藥費就夠誠意了?我撞你一下,再給你治好,你要不要也來感激感激我?” “時先生,當著警察和律師的面,您說話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警察同志表示,“都別大聲,這是在醫(yī)院。如果你們對責任認定書都沒意見,就簽字吧。別的事你們自己私下協(xié)商?!?/br> 律師抬手讓了讓孟周翰,說,“時先生顯然有很大的意見,我請他先做決定。” 孟周翰一笑,“呵,拿這些來威脅我?是不是想說如果我不簽?zāi)莻€保密協(xié)議,你們就不在認定書上簽字,不給我付醫(yī)藥費了?” 警察同志只好辟謠,“簽不簽名不影響認定書生效。我們只負責偵查裁定,不負責調(diào)解,誰有異議可以自己去申請復核——你們到底簽不簽?” 律師說,“我方無異議,當然要簽?!?/br> 他就一邊簽字一邊搖著頭嘆氣,“我其實只是來協(xié)商后續(xù)賠償?shù)?,也不知道時先生到底誤會了些什么。這年頭只要別侵犯別人的隱私權(quán)、名譽權(quán),誰還能不讓誰說話???這是大馬路上的車禍,目擊證人這么多,一個個去簽保密協(xié)議我們簽得過來嗎?年輕人啊,就是心里沒點數(shù),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br> ——這還是孟周翰平生第一次聽人說他“太把自己當回事”。 ——或者該說,這是孟周翰發(fā)脾氣時,第一次有人敢對他冷嘲熱諷。 孟周翰瞠目結(jié)舌,然而他沒有被頂嘴的經(jīng)驗,一時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律師又說,“我只是個代理人,來替我的委托者積極協(xié)商賠償。既然您不想談,那我們也沒辦法。今天就先到這里吧。”他站起身,向警察道謝,“辛苦您特地跑這一趟了。” 他這么客氣,警察也有些難以招架,“應(yīng)該的……你們也不容易。”看了孟周翰一眼,到底沒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