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單憑聲色，薛海娘興許未能全然相信此人是記憶中的北辰瑯?gòu)O，可如今，一聽這語氣，這桀驁不馴的態(tài)度，薛海娘便知除卻北辰瑯?gòu)O外再無旁人。

    薛海娘不再驚惶，慢條斯理地走回屏風(fēng)后，將褻衣褻褲套上，再披上中衣以及外衫，悠悠然踱步走出，面對著那倚靠在窗牖前的張揚女子，薄唇輕揚，笑道“昨兒你大可以用使臣身份入宮朝拜，怎的要這般偷偷摸摸的前來……”

    北辰瑯?gòu)O輕哼一聲，“若是以使臣身份入宮，便得向你們南朝皇帝卑躬屈膝，我才不要，如此怎算得上是偷偷摸摸，我昨兒入住在清惠王府，南叔珂可是將我奉為上賓呢?！?/br>
    說到南叔珂時，張揚桀驁的少女再無昔日的愁眉不展，只余下滿滿的輕快隨和、

    “昨兒……”薛海娘微怔，尚且氤氳著一層霧氣的雙眸掠過一道異樣情愫，既是昨日便已抵達京師，想來昨兒便已聽聞她即要嫁給清惠王成為側(cè)妃之事。

    “是——”北辰瑯?gòu)O晃悠悠的朝她走了過來，唇角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之前我百般追問你，你都說你與南叔珂毫無干系，甚至還伙同他期滿于我，怎的，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短短一月時間，你二人便惺惺相惜，難分難舍以至于如今這般著急成親去了是嗎？”

    薛海娘自知此事難以解釋，輕揉著前額，面露無奈之色，“此事說來話長——”

    還未道罷，北辰瑯?gòu)O便率先截過話去，輕哼一聲道“說來話長，便是打算不說咯?！?/br>
    薛海娘忙哂然一笑，“自然是不敢的。我嫁給清惠王殿下，實則是為解我母親在薛府后宅困境。”她頓了頓，又道“如今我母親在薛府后宅舉步艱難，若我仍是宮中毫無權(quán)勢地位，無足輕重的御前宮女，想來我父親定不會有所顧忌予她顏面和照顧……可若是我成了清惠王側(cè)妃，單單是瞧在清惠王府的面上，薛府那些人也不會過于為難我娘親?！?/br>
    “這便是傳說中的寵妾滅妻……”北辰瑯?gòu)O輕聲呢喃，水靈澄澈的瞳孔剎那間掠過一絲傷感，“這世家之中皆是如此，泯滅天性的很?！?/br>
    薛海娘緩過神來，思及先前南叔珂曾向她普及過，北辰瑯?gòu)O的母親，亦是北辰皇室親王王妃，似乎也是年輕時便仙逝，誕下一子一女撒手人寰。

    薛海娘深深地看著她，北辰瑯?gòu)O看似毫無波瀾的瞳孔滲出絲絲冷芒，言語間卻摻雜著輕嘲與無奈。

    “是?！?/br>
    自古以來，那些個薄情寡義的世家官宦皆是如此。

    “若真是這理由，我倒是也能諒解一二?！?/br>
    北辰瑯?gòu)O倒是極為實誠之人，見是事關(guān)生死大事的理由，倒也不再怪責(zé)。她施施然朝薛海娘走近，笑著道“如此，我這一回便可算是為了你的大婚而來?！?/br>
    薛海娘略顯訝異，“你要待到過完新年？”

    北辰瑯?gòu)O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左右那王府有我無我都是一樣，年年都是王兄替我回王府向王爺見禮，我去或是不去，倒也無甚關(guān)系?！?/br>
    薛海娘倒是羨慕她這般來去自如的灑脫與肆意，勾唇一笑，便不再在這一話題上糾纏，“你這般專程為我而來，我也無甚佳肴可招待，來吧，吃些點心，你便可回去了?！?/br>
    北辰瑯?gòu)O瞅了瞅被她一掌擊暈的宮女，撇了撇嘴，“我可不是為著你的佳肴前來，況且我不喜甜食?！?/br>
    薛海娘投去困惑的視線。

    “你確定要依著皇帝的圣旨，在下月便與南叔珂成婚？”北辰瑯?gòu)O語帶不解，“不覺有些匆慌？對于女子而言，終生大事不都是該細細商討的嗎？怎的到了你這兒變得如此無所謂？”

    薛海娘笑著道“左右是我為著替我娘親解圍才下嫁王府，自是便無所謂良辰吉日，況且?！彼D了頓，又清涼一笑，“既是禮部與欽天監(jiān)一同擇的良辰吉日，自是再妥當不過?！闭f到欽天監(jiān)時，她眼中流露過一道深意。

    北辰瑯?gòu)O紅唇翕動，似是脫口欲出，又欲言又止，“你若真無異議，便當我這一趟不曾來過吧?！彼詾檠Ｄ锂斦媾c南叔珂兩情相悅，這才特意跑了這一趟，可如今看來，這女人卻是這般寡淡漠然……

    倒是叫她白白跑了這一趟。

    好一個南叔珂，真不帶這般誤導(dǎo)人的。

    北辰瑯?gòu)O心下憤懣。

    薛海娘不解，“既是有事，直說便是。你何時也變得這般彎彎繞繞?！?/br>
    北辰瑯?gòu)O訕訕一笑，似是有些心虛，“原以為是大事兒，可如今看來，倒是小事一樁了，也無需說出來壞你心情。”她將西廂院落四處打量一番，言語間有些嫌惡，“這堂堂后宮寵妃所居宮殿的西廂院便是這般落魄？莫不是那德妃忘恩負義，虧待了你吧、”

    她原就對梁白柔無甚好感，且又是直言不諱之人，此時說話自然是毫不客氣。

    薛海娘搖了搖頭，“不會，德妃待我還是極好的?！敝皇牵俨蝗鐝那澳前阌H密無間，無話不談?？晌镔|(zhì)上，倒是不曾虧待過她。

    興許，對于如今的梁白柔而言，能夠做到的最好的彌補也只能是物質(zhì)上的彌補了吧。

    “既是你的私事，我便不再過問?！北背浆?gòu)O一個健步上前，取過擱在案幾上，被晾了許久的彎刀，紅唇邪肆一揚，那桀驁狂妄的模樣倒是與南久禧有著幾分相似。

    只是前者出入江湖，有俠者風(fēng)范，后者出入廟堂，全然沒入勾心斗角之中。

    她大步朝門檻走去，卻在推門的瞬間，生生滯了動作?；剡^頭朝薛海娘嫣然一笑。

    眉眼如畫，張揚而明媚，那狹長晶亮的星眸似是蘊著零碎星光，叫人舍不得移開眼去。

    “其實我想告訴你，你們的清惠王的確是個可以托付終生之人?！彼缡堑?。

    薛海娘怔了怔，她不清楚這一刻自己面上是怎樣的神色，視線與北辰瑯?gòu)O相對，終是揚唇一笑，有一種卸下一切重擔(dān)的坦然，“我會將你這話完完整整轉(zhuǎn)告與他?！?/br>
    北辰瑯?gòu)O失笑，終是大步流星般的推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