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帝王之心
‘咚咚咚——’ 菩提子念珠灑落一地繼而紛紛彈起的脆聲在寂靜的禪房內(nèi)顯得格外清脆明晰。 僧人手中念珠手串?dāng)嗔?,菩提子念珠滾落一地。 薛海娘抬眼看他。 她原以為這僧人真真是沒了七情六欲,是而從那清俊卻疏寡的面容上瞧不見一絲屬于正常人方有的情緒,可這一刻,這一眼真真是讓薛海娘大開眼界。 他面癱似的面容并未龜裂,僅僅是劍眉微皺,星眸瞇起,鼻尖一呼一吸間皆吐露著危險氣息。 薛海娘摩挲著下頜暗忖,想來,蕭貴妃與此人的關(guān)系定不簡單。想想也是,若非關(guān)系斐然,此人怎會為其蟄伏寺中十余年。 南叔珂則是挑著眉瞅著身側(cè)的女子,她歪著頭,摩挲著下頜沉思的模樣,在這明亮和煦的微光照耀下,顯得格外柔和迷人。 這原是他打算借以逼迫僧人吐露真言的說辭,卻不想竟是叫這丫頭捷足先登。 可,她又是從何知曉此事。 他自問是憑著對南久禧性情上的揣摩,一半猜度一半分析。 如今朝堂之上,南久禧有意肅清根深蒂固的世家,世家之中,以馬家為首,其次便是助南久禧奪得皇位的蕭家。 如今馬家地位已然岌岌可危,皇帝又接連扶持薛家、柳家宋家以平衡世家之間的勢力。 南久禧如今雖暫且還未生出動蕭家的念想,可以南叔珂對其心性上的揣摩,這位心狠手辣、雷厲風(fēng)行的帝王,待馬家倒臺之后,要連根拔起的便會是蕭家。 那僧人眼中曝露出利刃寒芒般冰冷的神色,直勾勾地看向薛海娘,試圖從她嬌麗的臉蛋上瞧出一絲破綻。 可最終仍是沒能如他所愿。 “蕭家助當(dāng)今圣上登基立下大功……昔日,圣上更是憑借著側(cè)妃蕭氏乃皇后命格才贏得民心歸屬,他豈會自毀棧橋?!?/br> 薛海娘撲哧一聲笑了,那玉容嬌俏,巧笑倩兮的模樣落入僧人眼中卻是加深了他內(nèi)心的驚懼。 “狡兔死走狗烹的說法您又不是不曾聽過。況且,這蕭氏皇后命格之說最終能否成立不就掌握在咱們皇上手里么,他只需一道圣旨,蕭氏即可成為人上人,他也可憑著一道圣旨,將高高在上的蕭家人打落泥潭?!?/br> 瞧著他因極度隱忍抑制而繃緊的面容,薛海娘加上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草。 “又或者,您自以為很是了解咱們這位皇上?” 帝王之心,身邊隨侍之人、枕邊之人尚且難以揣摩,更枉論眼前這一位身居隱寺,又與南久禧生平素未蒙面的佛門中人。 瞅著他愈發(fā)外露的焦慮驚惶神色,薛海娘已是將他心中所求所想知個大概。 想來,這位佛門中人仍是六根未凈,情根未除呀。 僧人指尖狠狠一顫。 饒是他如今緊閉著眼不叫旁人窺見他眼中情緒,可薛海娘仍是能隔著他厚重的眼瞼看見那瞳孔深處的慌亂驚恐。 南叔珂至始至終都仿若局外人般看著這個年紀(jì)輕輕、看似明媚莞爾的女子對僧人撒下一個個大網(wǎng)。 看著僧人輾轉(zhuǎn)、踟躕。 最終,那僧人終是開口了。 他眼中仍是毫無波瀾起伏,仿若方才那斷裂的菩提子手串與輕顫的指尖,皆是幻覺。 “即便皇上有意除了蕭氏一族,可若尋不出緣由,皇上必得背上忘恩負(fù)義的污名?!?/br> 而他們的皇帝,素來重視聲名,這一點從十余年前,他迎娶身懷皇后命格的蕭貴妃便可知曉。 薛海娘笑容殷殷,“閣下覺著,咱們皇上想要殺一個人,難道還尋不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么?” 南朝國土內(nèi),皆是南朝子民。南朝子民中,只有皇帝不敢殺,不可殺,而不會有皇帝無法殺。 南久禧雖做夢都想除了南叔珂,可南叔珂在朝中頗有名望,此人豐功偉績擺在民心,且,據(jù)薛海娘所知,南叔珂似是手握著一支不為皇室所知曉與掌控的鐵騎,皇帝頗為忌憚,實屬不敢殺之。 然,蕭家代代相傳皆是文臣,且多年來在朝中結(jié)黨營私,府中門客眾多,以壯世家之勢。 薛海娘至今仍然記得,前世南久禧便是借著得寵的馬氏,給蕭貴妃冠上謀害皇嗣的罪責(zé),將蕭貴妃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同年,蕭氏掌門人,居相位之下的文臣御史大夫以縱容手下貪污受賄的罪責(zé),被發(fā)配邊疆。 僧人似乎毫不掩飾他對蕭貴妃的關(guān)心,聞言,立即便問道“你與我說這些作甚,難不成你有法子化解蕭氏一族此番危機?” 薛海娘怔了怔,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 她想,究竟是胡謅一番騙過這僧人;又或是實話實說,告知這僧人自己并無法子可解。 可若是實話實說,這僧人許是便不會實話相告了罷。 原是打定了主意該胡謅一番,可不知為何,出口卻是“我并沒有法子?!?/br> 她瞧著那黑白分明的眼,里頭僅剩的一絲亮光蕩然無存。 僧人嗤笑,復(fù)又閉上眼,恨聲道“既如此,貧僧與你無話可說?!?/br> 那嘴一張一合,似是念著經(jīng)文。 南叔珂笑容清淺,目光清明一片,“她沒法子無可厚非,可,本王有?!?/br> 僧人驀地睜開眼,看向南叔珂,看了半晌,才道“素來清高桀驁的清惠王殿下,也愛摻和這等凡塵俗事了嗎?!?/br> 顯然,他不相信南叔珂會有法子,即便是有,此人也斷不會助他。 一個對皇帝之位尚且不上心之人,豈會對旁的事物上心,如此清心寡欲之人,怕是比佛門中人仍要無情無欲。 南叔珂眼波流轉(zhuǎn),眼底似是滲出些許慧黠笑意,“本王亦是凡塵俗世之人,怎的便不可摻和凡塵俗世之事了?” “殿下想要什么?!?/br> 那僧人顯然對南叔珂頗感興趣,他睜眼看向他,語氣比之方才多了些急躁。 薛海娘猜想,他許是將南叔珂視作最后一方浮萍了吧。 南叔珂正色,“本王聽聞,閣下師尊與了塵真人交情頗深,昔日閣下師尊亦是為助了塵真人渡劫而命隕。這應(yīng)當(dāng)屬實,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