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愿為妾
月盤如玉,夜涼如水。 古色古香的屋室仍彌漫著一股子白檀熏香。 薛海娘推門而入。 一路走來,直至庭院屋室也未見多余宮人把守,想來是上頭有人刻意提點。 初秋的夜雖算不上寒涼,可如今屋室主人矜貴,且圣眷正濃,內(nèi)務府誰也不敢怠慢,早早便在屋室顯眼之處鋪上了一層狐皮絨毯,即便是赤足踩上也不覺腳心發(fā)涼。 “如今jiejie有孕在身,怎的還抄這些個佛經(jīng)?”薛海娘信步走至桌案前。香爐上徐徐而生的氤氳香霧襯得那執(zhí)筆弓腰之人神態(tài)愈發(fā)溫婉安和。 梁白柔輕輕擱下朱筆,扶著腰落座,“過陣子便是重陽節(jié),抄寫佛經(jīng)屆時好帶上佛光寺?!?/br> 薛海娘略顯不悅,“可jiejie如今懷著身子,只怕路途不便,皇上許是不允。” 梁白柔莞爾道:“胎象三月便穩(wěn)了,我問過太醫(yī),屆時重陽節(jié)出行不會出事兒,至于皇上那邊我自會去說?!彼话演p攥著薛海娘的手,“今兒你來,我有一事想著與你商議。” 薛海娘順勢坐下。 “我知你在養(yǎng)心殿很得圣心,換了旁人定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可我知你的性子,你不愿承寵,亦早心有所屬,如今我便要你一句實話,我明兒向皇上將你要了來重華殿侍奉,你可愿?”梁白柔道。 薛海娘面上怔然,心下卻萬千思緒如一團無頭的絲線,雜亂得理不清。 “梁jiejie,好是好,可只怕蕭貴妃那頭不好交代……”薛海娘有些為難。 盡管如今,她已能夠在南久禧面前做到冷靜自持、恭順謙和,可若能離他遠一些,她自然是喜聞樂見。 梁白柔卻不以為意,一雙杏眸熠熠生輝,亮得有些灼人,“從前我并無子嗣,自是可在蕭貴妃麾下平安度日,可如今我懷了子嗣,我的地位尊榮便與母家息息相關,貴妃之父乃朝中二品權臣,而我祖父曾于先帝在時便立下軍功無數(shù),我若誕下皇嗣,不出一年半載地位便是凌駕蕭貴妃之上。如今,且瞧她與薛賢妃斗得如日中天便可知,尚書大人尚且與蕭氏之父平起平坐,蕭氏都恨不得將薛賢妃處之而后快,更枉論我?海娘,早在我有意依傍太后娘娘,重獲圣寵之日起,便早知有一日會與蕭氏真正對峙?!?/br> 梁白柔一番話語已是將前朝后宮諸多盤根錯節(jié)一一挑明。 “海娘,我便只問一句,你可愿回來幫我?” 杏眸仍是如記憶中那般精致,卻不再溫婉似水。 薛海娘自是點頭,這本就是她最喜聞樂見的結果。 又或許說,梁白柔有今日這般性情與抉擇,薛海娘從中多多少少扮演了推波助瀾的角色。 梁白柔揚唇一笑,愈發(fā)親熱,“北辰質(zhì)子不日便要啟程回宮,皇上不允北國將士堂而皇之的入宮,雙方商討下便決定暫且駐扎佛光寺中,屆時北辰皇子由我南國將士護送至佛光寺祈福再由北國將士護送回北國境內(nèi)?!彼捻由盍诵┰S,“海娘,你曾與我說過你傾慕那北辰質(zhì)子,過陣子待他回國你二人便再無機會相見,佛光寺是你二人見面的最后機會——” 薛海娘面露驚愕,“梁jiejie莫不是因為這才向皇上……”方才梁白柔才向她伸手遞出橄欖枝,如今豈非有些自相矛盾? 要知道,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到了分別之日,花前月下難免激動犯渾,她便不怕自己一時想不開跟那北辰旭一走了之? 梁白柔笑著輕搖著頭,“是,也不是。”她緩緩起身,許是因著坐久了,腰身略有不適,她伸手撫了撫,徐徐道來,“今日我所擁有的一切,全因太后娘娘憐惜,宮中人不都知曉她愛禮佛么?我便親自去一趟佛光寺,也好叫六宮上下瞧著,我并非忘恩之人。再者,如今我懷了皇嗣,六宮上下自是人人眼紅欲將我誅之而后快,若是留在后宮倒是平白叫她們多了下手的機會。” “若我去了佛光寺,皇上與太后皆看重我腹中皇嗣,路上不僅會加派人手護著,也會暗中給主持施壓,且佛光寺遠離皇城,嬪妃的手也難以伸到佛寺里去?!?/br> 她回過頭看向薛海娘,目光灼灼。“如此,便是一舉三得?!?/br> 薛海娘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梁jiejie既是曉得我傾慕北辰皇子,如此給我二人制造機會,便不怕我到了佛光寺,求那北辰皇子帶我回北國?”要知道,她若跟著北辰旭回了北國,此后便可真正脫離侍人之身。 梁白柔掩唇輕笑,一語道破,“可,你不愿為人妾室?!毖哉Z篤定,無一絲一毫的遲疑。 她坐至薛海娘身側,笑笑道:“這些年來,你有無數(shù)機會承寵,高高在上,可你也知道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皇上的妻,故而一直都在躲避。” 薛海娘道:“梁jiejie便不怕看走了眼?” 梁白柔輕笑,“你聰慧,多思,自然明白若這一回你隨著北辰質(zhì)子走了,且不論他日后是否好好待你,即便是與你心意相投,也只能許你一個妾侍的身份,可若是你借此機會與他挑明彼此心意,若他愿意等你,一年半載后,待我誕下皇嗣,在后宮地位穩(wěn)固,我可向皇上稟明將你光明正大地賜給北辰質(zhì)子為妃?!?/br> 梁白柔所謂的懂便在于,她知曉薛海娘并非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女,相反,薛海娘城府頗深,未雨綢繆。 “我不愿強迫你,所以給了你選擇?!?/br> 可我卻只能照著你鋪好的路子走下去。薛海娘心下腹誹,不免微微咋舌,也不怪文人墨傷春悲秋,這歲月年華真真是可將人改造得面目全非。 從前那溫婉靜和的小女子,早已悄然葬于紅墻之內(nèi)。 薛海娘悄然覆住她的手,笑靨如花,“我自然愿追隨梁jiejie。昔日你曾有恩于我,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道理海娘不會不知,你如今既在后宮中如履薄冰,我自是不可一走了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