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西苑軒閣
一道清喉入耳,仿若置身空谷幽蘭之境。 薛海娘側(cè)身望去,入眼即是那仙姿月容的人兒一襲皓白蜀繡紅梅曲裾,外罩貂絨殷紅披風(fēng),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亭亭玉立,高雅倩麗。 “若非我方才前去貴妃娘娘處小坐,我尚不知你明日已非我重華殿一等侍人。”梁白柔莞爾一笑,月華般的眸底瞧不出一絲惋惜與失落的情愫。 薛海娘上前挽著她玉臂清淺一笑,好似不覺二人間該因此事生出芥蒂,“浣月她如今不可小覷,她既是在貴妃娘娘跟前提了一番,想來接下來便會對我下手,與其屆時她將我調(diào)去她宮里,倒不如如今便自請握了這燙手山芋,也得了如今晉封的好處?!?/br> 梁白柔轉(zhuǎn)而覆上薛海娘微涼的手背,凝著她的眸半晌才道:“可你這一去,便是不知何時才能回來?!?/br> 薛海娘仿佛能瞧見她月華般的眸淌露出一絲不舍,斂眸淺笑,“我承恩于梁jiejie,若往后梁jiejie有何事需我?guī)鸵r,海娘定義不容辭?!?/br> 她自是不能向梁白柔道明,不出半載北辰旭便會回朝。 梁白柔半晌未語,不曾應(yīng)承下,卻也并未反駁。 薛海娘見她微抬蓮步往內(nèi)室而去,薛海娘并未緊隨而上,而是難得愜意地倚在朱漆梁柱上瞧著庭前飛雪肆虐。 估摸著一炷香功夫,桃色蘇繡杜鵑短襖,下著青色襦裙的侍人抬著熱坑、矮塌、矮幾緩步而來,緊接著,又是陸續(xù)見到手捧酒具、暖手湯婆子、狐皮毯子的侍人分別將其擱在矮幾、矮塌上。 薛海娘神色略顯驚愕,眼瞼輕抬,眸底卻映入梁白柔似笑非笑的似水雙眸,“你送我一盞清茶,我贈你一壺烈酒?!?/br> 薛海娘笑著應(yīng)承。 梁白柔輕抬玉臂是示意侍人紛紛屏退,一時間,九曲回廊便只剩薛海娘與梁白柔二人,周遭靜謐如斯,仿佛只剩下凄蔌冷風(fēng)拂過之聲。 矮幾被擺置在矮塌之間,薛海娘欣然落座,將狐皮毯子蓋在膝上,暖手湯婆子環(huán)在懷中。梁白柔亦如是。 她執(zhí)起玉壺,碧玉雕花酒盞,緩緩斟滿便送至薛海娘面前,薛海娘雖不勝酒力卻也并不驕矜,執(zhí)起便仰頭飲下。 如此一來二去,那玉壺容器所盛不多,自是不出幾個回合便見底。 梁白柔喚來侍人將空壺撤下,一旁便有侍人急忙呈上。 薛海娘從來見她這般豪飲,印象之中,梁白柔雖稱不上迂腐,卻也是怯弱靦腆,猶記昔年馬家壽宴,她靦腆淺笑,執(zhí)杯輕抿,秀若遠(yuǎn)山的眉宇透著茫然與怯懦。 簌簌飛雪不知何時已是停了,梅花枝頭上壓著層層霜白,淺淺露出一抹rou眼可見的殷紅,恰如春寒料峭時,杜鵑含苞待放。 燒好的烈酒果真有暖身子的功效,薛海娘與梁白柔皆是不知覺間將懷中暖手湯婆子擱在一旁,只余下狐皮毯子鋪在膝上。 薛海娘雖雙腮酡紅,神志不清,卻尚可維持不至于歪倒于矮幾之上,微掀眼瞼,梁白柔已是側(cè)趴在矮幾上,玉壺烈酒傾倒一片,那人兒紅唇一張一合,好似低聲呢喃。 薛海娘附耳聽聞,勉強辨別她唇間呢喃。 “皇上他,獨愛喜著素衫挽袖女子……而我,入宮承寵后愈發(fā)偏著嬌艷,他饒是,嘴上不曾明說,可我,我能察覺一二他的涼薄?!比藘何㈥H著美眸,卻有晶瑩自眼角悄然劃過精致分明的輪廓,暈去她精心勾勒的眼妝。 薛海娘正欲啟唇勸慰一二,許是酒精入腹的緣故卻叫薛海娘神智略顯遲緩,還未啟唇便又聞那輕緩幽然的女聲。 “那日,浣月前來侍奉時,素衫挽袖,露齒一笑,仿若叫人置身世外桃源。”輕緩幽然中卻添了哽咽,人兒驀地微睜月華般的眸,薛海娘好似能瞧見她眼底的氤氳水霧。 “皇上向我問詢那日可有侍人于庭中當(dāng)值……” 庭前—— 她記憶猶新,那日皇上頭一回親臨重華殿,浣月中途頂替佩兒在內(nèi)殿伺候。 美如清輝地眸驀地染上些許迷惘。 薛海娘特意避過她綴在髻上的冰涼珠翠,輕撫著她宛若綢緞綾羅的青絲,唇際輕揚,酡紅雙腮上梨渦淺陷,“皇上會因jiejie的胡璇一舞而加以青睞,自是因梁jiejie身上有皇上所矚目之處?!?/br> 她至始至終難忘馬家壽宴所見,梁白柔一襲素衫挽袖,席間品茶際,眼瞼微垂,柔婉中透著一絲嫵媚,一雙杏眸卻似一汪秋水暗含秋波。 待淺青天際暈上一抹淺淺魚肚白,晝夜更迭,薛海娘見梁白柔陷入沉睡方喚了侍女將她扶入內(nèi)殿,而薛海娘亦是飲了采熙送來的醒酒茶再以香湯沐浴一番,方才帶著昨兒已拾掇好的衣物去往西苑軒閣。 與質(zhì)子閣相比,西苑居所更是華奢。瓊樓玉宇、雕欄玉砌、九曲回廊環(huán)水而建、曲徑通幽,雖無法與四妃所居正宮媲美,可遠(yuǎn)勝于質(zhì)子閣卻不止一籌。 庭前紅梅含苞欲放,枝頭層層霜白積壓。 薛海娘顧不得欣賞,背著行囊便順著曲徑往深處信步走去,待走至盡頭,方瞧見屹立于湖畔隔岸的居所,大氣恢弘,古樸雅致。 冬日嚴(yán)寒,湖畔上已是結(jié)著一層厚厚的冰層,薛海娘順著拱橋信步走向那居所,愈發(fā)近了,直至她瞧見那黑楠木匾額上,鐫刻著‘軒閣’二字。 薛海娘試探般上前輕叩扇門,半晌卻不見聲響,冷風(fēng)簌簌摩擦著薛海娘僅著襦裙短襖的肌膚。 約莫一炷香功夫,薛海娘方才瞧見那拱橋之上,一身段纖長、步伐輕盈如飛燕般的男子迅步而來。 薄唇微動,薛海娘面上涌現(xiàn)些許驚愕,卻是稍縱即逝。 來人正是昔日她曾在質(zhì)子閣有過一面之緣的林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