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龍陽之癖
庭外回廊仍是微雨瀝瀝,數(shù)不盡的雨絲嵌入泥濘,冷風(fēng)窸窣,好似冤屈者的無聲哀鳴。 薛海娘執(zhí)著話本倚靠窗牖,微微側(cè)首透過窗牖縫隙,看著窗外瀝瀝細(xì)雨。 銅雀殿事宜她與梁白柔心有靈犀地只字未提,并非她毫無負(fù)罪感地承受梁白柔冒大不違進言之恩,實是此事已然發(fā)生,結(jié)果或好或壞皆是不可避免。既是如此,二人除了攜手御敵,別無他法。 宮闈輿論向來一波未平一波緊接著又起。 又是一個微雨瀝瀝的時日,因徑路濕滑難行而蜷在塌上的薛海娘望著窗外雨景,內(nèi)心深處卻是正在思索著近日那讓人細(xì)思極恐的輿論…… 前日,原是想著雨后芬芳?xì)庀O是好聞,梁白柔一下子便生了槭樹亭賞景的雅致,薛海娘自是陪同。卻未曾料想,方才到了槭樹亭還未完全失了賞景興致時,一陣竊竊私語卻是擾了二人醞釀的極好的盎然興致。 皇上已是接連十余日不曾臨幸后宮嬪妃,除了早膳午膳期間前去平素一向?qū)檺鄣膵邋鷮媽m用膳攀談一二,便是再也不曾踏入后宮半步。 這原也不算什么大事,畢竟朝政一旦繁忙,皇上連日不臨幸嬪妃也實屬常事,可侍奉皇上起居的御前侍人傳聞,近日來朝堂并無大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且秋日又屬豐收時節(jié)…… 薛海娘不得不欽佩,平日閑來無事的宮人宮女的腦補能力實在強得令人驚嘆。 當(dāng)御前侍奉之人傳出皇上近日常往質(zhì)子閣一帶走動時,一時間,宮闈間竟是生出了,皇上因在蕭貴妃誕辰一睹北辰質(zhì)子風(fēng)姿自此念念不忘,如今多日未見寢食無味,連帶著往后宮走動的興致也淡了,終于,皇上難以抑制心下欲念,便借著晚間散步之由往質(zhì)子閣一解相思之意。 薛海娘至今尚且不能忘懷,那日當(dāng)這一番輿論傳入耳畔之時心下是何等的震撼。若北辰皇子是女兒身倒是無妨,可北辰旭乃是北國皇子又曾獲封帝子,卻是真真切切的男兒之身,如此一來豈不是嘲諷南久禧患有龍陽之癖? 流蘇簾幕旖旎搖曳,窗牖半掩,雨后清風(fēng)混著泥濘的芬芳透窗而入,混合著殿內(nèi)淡淡花香極是沁人心脾。 抬眸輕睨了眼殿內(nèi)踱步不止、如熱鍋螞蟻般的梁白柔,薛海娘略顯惆悵地輕嘆一聲,低頭撥弄著琉璃般圓潤飽滿的葡萄往嘴里一送,咀嚼一會才道:“梁jiejie你晃得我眼都花了?!?/br> 梁白柔起先乍一聽聞此事,還尚存著些許冷靜地去審問傳播輿論的侍人,可當(dāng)后者有理有據(jù)、有鼻子有眼地再三闡述之后,梁白柔便徹底變得驚慌無措。 “你叫我如何冷靜……”梁白柔美如清輝的眸蘊著驚濤駭浪,上好蜀錦絹帕已被她攪得不成形象,“難怪這幾日我覺著怪異,皇上雖說是在我這兒用膳,可我卻覺著他的心仿佛不在我這兒一般,原先我還想著是否是政務(wù)繁忙,如今我才曉得皇上竟是——”說罷,她玉頰羞紅。 薛海娘微垂著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前世與南久禧舉案齊眉十余載,南久禧是否有著龍陽之癖她自是了然,可如今她又該如何跟梁白柔解釋! 再三忖度下,薛海娘終是道:“梁jiejie若是信得過我,我尋個晚間便往質(zhì)子閣去一趟,我與北辰皇子雖無交情卻也曾伺候過他一陣,打探一下消息是否屬實,想來應(yīng)該不難?!?/br> 梁白柔聞之先是蹙眉,緊接著便搖頭道:“不可。且不說你只身前往若是被侍衛(wèi)覺察屆時有口難辯,再者平陽公主愛慕北辰皇子,若你恰巧被她逮到那便真是往槍口上撞了?!?/br> 她此番回絕全在薛海娘的意料之中,自然方才一番揣摩也并非全然無果,薛海娘莞爾,她自是已有應(yīng)對之策。 “好好好,既是梁jiejie為海娘安危著想,海娘自是不愿辜負(fù)梁jiejie一番心意,依jiejie的海娘不去便是。”薛海娘莞爾淺笑,瀲滟鳳眸堪比浩瀚天幕盈盈閃爍的星辰,美得不可方物。 一如薛海娘預(yù)料,梁白柔聽聞,美眸一抹遺憾一掠而過,卻被她遮掩得近乎完美,隨即染著殷紅口脂的唇輕輕揚起,挽著薛海娘穿著薄衫的藕臂便道一同下廚制些點心。 薛海娘揣摩著許是南久禧午膳期間駕臨重華殿,便不動聲色地掩下眼間一抹異樣情愫,笑著應(yīng)是,心下已有決斷。 夜幕籠垂,皎潔皓月、璀璨群星襯得廣袤無垠的天幕愈發(fā)壯闊而冷凄。 月下,宮燈如晝,紗窗后,燭火搖曳,人影依稀,隱隱可辯清喉嬌囀、盈盈淺笑溢出。 這一世,薛海娘素來不喜與南久禧共處一室,許是怕見著他容易生出暴虐情緒,又許是怕若是與他碰面,叫他思及自己的好,難免生出禍端。 梁白柔許是也不愿她伴駕,是以對她退避三舍的行徑一直默許。 此時,薛海娘特意換上了與夜色相融的黛色錦衣,足蹬鹿皮短靴,步伐輕盈地行于路上將腳步聲減到最低。 借著月色,薛海娘很快便順著她琢磨出來的捷徑,避過為數(shù)不多的巡視侍衛(wèi),暢通無阻地來到質(zhì)子閣。 薛海娘輕輕推開雕著細(xì)致瑣碎紋樣的扇門,徑直走入。 眼前之景卻是叫她有著片刻怔忪,許是還未恍過神來,昔日每每踏入此地,輕推扇門而入后總能瞧見的皎梨遍布,而今卻僅能瞧見清頹孤寡的梢頭,心下倒是平添些許惆悵。 耳畔好似裊裊余音回旋—— 曲調(diào)婉轉(zhuǎn)凄美,卻不失通靈惟妙,如山澗泉鳴,如環(huán)佩鈴響,余音繞耳,宛若天籟。 那熟稔的音律,卻是曾在她纖纖玉指下跳躍過千萬遍的那一曲,于是近乎是下意識地,薛海娘紅唇輕啟,附和吟唱。 “長相思,在長安,絡(luò)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br>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云端?!?/br> …… 一箏一唱,好似天作之合,完美契合,怕是任誰也不曾料想,從未演練過的二人,竟是如此的一拍即合。 “薛姑娘聲喉一如既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