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夜半賊蹤
人已遠去,可抿過的清茶仍是向上盤著圈圈輕霧,繡架上絲滑綢緞仍繡著兩支栩栩如生,如膠似漆的鴛鴦。 驟聞一陣輕盈步伐聲,梁白柔抬眼望去,見是海娘,便笑道:“你今兒這出戲倒是出采,方才可別真去請了太醫(yī)來?!?/br> 薛海娘莞爾笑道:“那薛巧玲之所以會久待,無非是對jiejie口中利孕湯藥起了興趣,而今,藥方已是完好無損地任她瞧了去,她自是再無留下之理?!?/br> 梁白柔輕蹙黛眉,美如清輝的眸略透一絲遲疑,“那薛巧玲真會一步步步入我等圈套?”她方才可是瞧得真真的,那方子薛巧玲不過就是上下掃了幾眼,如此便可將其默念于心? 薛海娘篤定頷首,燦若星子的眸閃爍著異常絢爛異彩的光,“正如薛氏所言,我與她自幼一同長大,她自幼便天賦異稟,一目十行,且過目難忘?!?/br> “如此便好?!绷喊兹彷p輕吐出一口遏壓心頭的氣息,攏在水袖下的纖手卻緊緊握起。 是夜,冷風殘月,夜幕籠垂。 薛海娘一如平日般每至這一時辰便會洗浴更衣,上榻翻看話本。 更深露重,且今兒似是比往日冷上一些, 若是換做以往,往浴桶里坐上半個時辰也不覺身子發(fā)涼,而今卻半個時辰未到她便覺著略有不適,一雙纖手下意識地覆上藕臂。 正欲起身著衣,外頭卻傳來一陣喧囂,緊閉的雕花窗牖上,隱隱閃現火光。 “如此陣仗……”薛海娘低聲嘟囔,著實覺著詫異,重華殿乃是嬪妃寢殿,若無皇上、太后或是皇后親旨,誰人敢三更半夜闖入其間。 “啪——”“啊——”伴隨著頭頂一道破碎聲響,一聲驚叫于唇間溢出,薛海娘只覺秀發(fā)沾滿塵土,正欲仰頭,卻是一只不明巨物落入浴桶,激起的水花濺了她滿頭滿臉。 素來自持鎮(zhèn)定的她難得愣了半晌,這才發(fā)現面前多了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孔,那張面孔眉宇緊蹙,鳳眸微闔,薄唇因難受與掙扎抿成一線,再加上眼角那一顆平添了幾分嫵媚的淚痣。 薛海娘終是難以自控地慌神怒斥,“我竟是不知清惠王乃是如此放蕩之人。” 她迅速抬臂往屏風一伸,將外衫披在身上,隨即一長身站起來,邁腿跨出浴桶,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哪里還顧得上會不會春光外泄。于她而言,在水中*與男子相對,比不經意間的春色外露更叫她難以忍受,盡管,那水中的男子已是昏迷過去,無力睜眼。 井然有序的腳步聲愈來愈清晰,薛海娘黛眉一蹙,約莫是趕往這兒來了…… “嗯?——” 一陣冰涼而柔膩的觸感貼上左踝,宛若響尾蛇纏繞般,叫人心頭生出一絲驚恐。 “姑娘莫要驚慌,在下冒犯,若姑娘不嫌棄,在下定會負責?!鼻种∧w的水溫熱順滑,鼻尖縈繞的皆是處子的芬芳,饒是未曾睜眼,他也能猜測得到,自己必然是落入了女子的浴桶…… 雖是有悖道德,可性命攸關之際,卻是由不得他不摒棄所謂的君子風度。 低沉溫醇的嗓音輕若浮絲,帶著明顯的病態(tài),不過即使是這個時候,他也還惦記著不去冒犯薛海娘,一直都沒睜開眼睛。 薛海娘看著他略顯不自然卻又強撐出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忍不住有些想笑。他能直闖嬪妃居所,還惹得御前侍衛(wèi)四處追逐,這個時候卻還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也不怕因為這一時的迂腐白白丟了性命! “你且待在水中莫要起身?!毖D锶崧暦愿懒艘痪?,便想邁步而出,然,那緊扣著她足踝的大手卻仍是不曾松開半分。 薛海娘戚眉,冷冽漠然的聲調不夾雜一絲人情:“信或不信在你,你且記著,我的清白要或不要還在其次,我此時若不出現,你的性命恐怕也就難以確保了。”。 那人沉默,卻在下一刻松開了薛海娘的足踝。 薛海娘未作停留,邁開瑩玉般的長腿跨出浴桶,迅速取下披風上掛著的褻衣著好,又拿起外衫披上,末了,仍是不忘回頭瞧向那浴桶,見里頭之人安靜如斯,這才往梳妝臺走去,執(zhí)起玉簪,便往藕臂狠狠一劃。 “嘶”玉簪劃破衣衫所發(fā)出的聲音刺耳難聽。 她強捂著傷口,不叫血滴落在地,走至浴桶前,將銀簪擲入浴桶內。 血珠混入溫水中,驟然消散。 那浴桶之人藏身水底,終是動了動緊閉的眸,饒是困于水中,可那熟悉的鐵銹味他卻是僅憑直覺便可斷定。 薛海娘退至浴桶旁緩緩蹲下,捂著傷口嬌軀輕顫,低聲抽泣。 “啪” 檀木門被人驟然推開,不稍片刻,高舉火把、手執(zhí)長劍的御前侍衛(wèi)便駕臨內室,居高臨下俯瞰著血腥味兒的源頭,那人兒縮成一團,嬌軀輕顫,面如死灰,羊脂玉般的臂上鮮血不斷涌出。 “方才你可瞧見賊人經過?”領頭之人沉聲質問、 薛海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手,抽咽著點了點頭,美如清輝地眸蘊著一層水光,我見猶憐,“那、那賊寇逼著我替他藏身,我慌了,我,我……” 那領頭之人本就急躁,被人從床上挖起來追捕盜賊,他本來就一腔怒火,而今又遇著眼前這么一個膽小如鼠的‘證人’頓時憋得他火冒三丈,登時便高聲喝道:“夠了!你且道他后來往哪去了。” 薛海娘抖著手,指了指浴桶上方那碎裂的瓦蓋處,顫聲道:“這,這兒?!?/br> 那領頭之人吩咐一干人出門去追,而他則是領著手下踱步走至浴桶前面,盯著浴桶那鋪滿玫瑰花瓣的水面。 看著他那若有所思的模樣,薛海娘情不自禁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那領頭猛一伸手,將手探入水中,只看得薛海娘心臟驟然一抽,卻只見那領頭,只是將手指伸進水里撩撥了幾下,隨即收回,然后將手指放在鼻尖…… 聞著指尖那誘人的玫瑰芬芳,那領頭無奈地搖了搖頭,抬眼看了一眼嬌軀輕顫的薛海娘,這才一伸手從身上摸出一個瓷瓶,往她跟前一放,“你這傷處尋人幫你處理一下,若是晚了,明兒恐怕便會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