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身素縞
初春的日頭雖比不得春末夏初那般暖和,可比起先前凜冬的嚴(yán)寒卻也有著天壤之別。 薛海娘與一眾秀女一般,乘坐著黑楠木圓頂流蘇轎,齊齊往皇宮而去。 她一身極其低調(diào)的著裝,湘妃色廣袖曲裾,外披素色貂絨大氅,妝容素雅,一眼望去雖清麗脫俗,可若與參選的諸位妝容精致,著裝艷麗的秀女而言,卻是極不起眼。 “落轎——”伴隨著一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尖銳高呼,‘吁’地一聲,馬車穩(wěn)當(dāng)?shù)赝诔情T前。 薛海娘由明溪攙扶著踏著腳凳款款落地,她一下馬車,昂首便瞅見薛巧玲亭亭玉立、由婢女小廝簇?fù)碇?/br> 當(dāng)真是美如畫中仙人一般,她一襲絢麗如火的廣袖曲裾,手挽褐色披帛,長及拽地,如云如瀑的烏發(fā)披在腰間,挽著飛星逐月髻,髻上的瑪瑙珠光鳳翎簪奢而不靡。 薛巧玲顧盼回首,恰恰與薛海娘半空對視,她輕揚紅唇,美得不可方物,視線下移,觸及到薛海娘那一襲樸素雅致的著裝時,唇角難以捕捉地扯出一道譏嘲弧度。 “jiejie?!彼飞硎┝艘欢Y,方踱步上前,笑靨如花,“jiejie花容月貌、常人難以媲美,哪怕今時今日穿得如此素樸,卻也是叫巧玲移不開眼?!?/br> 薛海娘笑得婉約,“比不得巧玲這一身如荼如火的紅衣,怕是旭日驕陽也要羞煞幾分。” 薛巧玲倒是未曾否認(rèn),羞赧一笑。 “白柔昨兒還念著入宮后不知何時能見著海娘,卻不曾想一下馬車便能與海娘你相見,可真是白柔福氣。”遠(yuǎn)遠(yuǎn)一道婉轉(zhuǎn)如黃鸝啼音般的女聲傳來,恰好打破二人間怪異的氛圍。 薛巧玲恰好目視著梁白柔款步走來,可見那一剎那,那美若清輝的眸子驚現(xiàn)一縷訝異。 款步而來的梁白柔一襲雪緞,手挽金絲披帛,外披月銀貂絨斗篷,一頭烏發(fā)挽成流云髻,髻上的珠花淡雅之至,卻又與她一身行頭相得映彰,玉容略施粉黛,一瓣朱唇光澤瑩潤,竟似三月桃花。 薛海娘上下打量幾眼,便認(rèn)出她這一身行裝卻是她那一日所贈的雪緞。 一身素雅,若換做旁人定是不敢輕易著此衣入宮選秀,想來梁白柔定是思忖良久。 薛巧玲笑著迎上前去,如月牙兒般的杏眸亮如寶石,她欠身施了一禮,“梁jiejie這一身行裝雖是素雅,可穿在jiejie身上,卻是妙筆生花?!?/br> 梁白柔溫雅一笑,略微羞赧地垂首,“這匹雪緞乃是海娘相贈,白柔亦是不愿辜負(fù)海娘一番心意,這才連夜趕制,方能將雪緞著上。” 薛巧玲故作恍然,輕掩紅唇,“怪不得,巧玲覺著梁jiejie這一身瞧著如此眼熟?!?/br> 話音剛落,便見皇城宮門緩緩大開,諸多宦官弓著腰身緩步走來,領(lǐng)頭是一身著湛藍(lán)織錦綢緞長衫的公公,他挽著拂塵,大步走來。 “諸位小姐,吉時到了,請隨著咱家入宮吧?!?/br> 一旁的小太監(jiān)忙諂媚笑道:“諸位小姐,這一位是徐公公,由他安排諸位小姐宮中住處?!?/br> 諸位小姐對著那徐公公欠身淺笑:“徐公公好?!?/br> 徐公公訕笑一聲,“諸位小姐不必多禮,日后諸位小姐飛黃騰達(dá)之日可莫要忘了咱家才是?!?/br> 馬棗繡唇角上揚,下顎下意識地?fù)P起,“公公若今時今日誠心待我,日后自不敢忘?!?/br> 徐公公訕笑著頷首。 薛海娘與梁白柔對視一眼,心頭已有所思量。 許是怕誤了時辰,諸位小姐皆是由各自的侍女摻著款步而入。 “等等——”一道清澈悅耳的女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透著一股子凌厲與傲氣。 薛海娘回頭,入目便是一抹鵝黃色倩影款步而來,而她身后,一左一右皆是兩名身段婀娜,容貌出眾的女子,再往后才是身著下人服飾的小廝與丫鬟。 馬棗繡微微昂首,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微抿著,透著一股子傲氣與冷然,而她身側(cè),一左一右是慕容明月與梁端凌。 梁白柔梁白婉二人率先欠身施禮,“長姐好?!?/br> 梁端凌抬眸睨了一眼,輕輕頷首。 說話間,馬棗繡已是款步來至宦官身前,笑得明媚張揚,如一輪初升的驕陽,“公公,棗繡應(yīng)該算不上錯了吉時吧?!?/br> 那宦官忙揚起討好奉承的笑容,卑躬屈膝道:“原來是馬小姐,馬小姐一路趕來奔波勞累,快些隨咱家入宮安置?!?/br> 馬棗繡輕輕頷首,眉宇間是藏不住的得意與自喜。 馬棗繡所享有的特殊待遇,諸人皆是瞧在眼里,卻只得掩下心頭不悅。 梁白柔輕扯著薛海娘水袖,示意她附耳道:“馬棗繡雖算不得誤了吉時,可若換做旁人,定是要遭公公責(zé)罵一番……真不愧是皇太后的侄女兒?!?/br> 薛海娘笑而不語。 一行人隨著宦官邁著蓮步款款走入宮門。正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更枉論如今是一眾心高氣傲的官家小姐。 梁端凌與馬棗繡乃手帕之交,梁端凌向來瞧不上梁白柔這一鄉(xiāng)下庶女,得了梁端凌暗示的馬棗繡,自是會替她的好姐妹整治一番。 “選秀乃是宮里頭三年一度吉利之事,太后姑姑向來重視,梁小姐這一身素縞究竟何意?”馬棗繡掩唇淺笑,美眸卻是不加掩飾的厲色。 梁白柔面露驚慌,然稍作思忖后便柔聲道:“所謂素縞乃是布衣,然白柔一身雪緞,實在與馬小姐口中之素縞大相庭徑。” 馬棗繡故作訝異,譏嘲道:“如此說來倒是我眼拙了,只是乍一瞧見梁小姐這一身裝扮,我還以為梁小姐府中在辦喪事,這才一身披麻戴孝的入宮呢?!?/br> 話罷,饒是那向來拜高踩低,言語刻薄的掌事公公尚且下意識地蹙眉,馬棗繡仗著太后撐腰一向囂張跋扈這一點他卻是知曉,可卻不曾想馬棗繡竟是這般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