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好多人開始彷徨了，也有人暗中交頭結(jié)耳的想要放下兵器跑到楊再興那邊去。

    劉光國一看到眼前這情況，怒而拔刀先斬了他身邊一個想要放下武器的小卒，“陣前投敵者，殺無赦！”

    楊再興怒了！

    幾乎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奮馬上前的，馬快，戟更快，只見夜空之中寒光一閃，劉光國就慘叫一聲重重的摔落下馬。

    這一擊來得既快且準但不算太狠，楊再興沒有出殺招，只是將他一戟拍翻在地當場暈厥再也起不來身，至少斷了幾根骨頭就是。

    一群南軍將士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后退。楊再興身后的王師將士們大聲叫好，歡呼雀躍。

    楊再興用戰(zhàn)戟抵著劉光國的背心，沉聲怒喝，“降者免死，不降者，殺！”

    “叮當當——”無數(shù)人放下了兵器。

    “呼啦”一陣響，更多的人跑到了楊再興劃的那條線后面。

    看到眼前這情景，楊再興的表情很是苦悶，咂了咂嘴直搖頭，“筋骨都還沒有活動，這就完了！……太師逗我玩啊，這差事也太無趣，都不許我大開殺戒！”

    “兄弟們，押解俘虜，去向太師交差了！”

    天快亮時，激戰(zhàn)的水寨那邊也漸漸歸于寧靜。南軍的水軍攻了一陣，根本殺不進張叔夜布下的水寨營盤之中，一點便宜也沒有討到，只得灰溜溜的退散了。

    楊再興率軍押著俘虜回了旱營，然后清理營盤關(guān)押俘虜?shù)拿盍税胍?，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將紛亂的營寨打理得清楚，這才去向楚天涯覆命。

    楚天涯陪著官家趙桓從隱蔽處重回軍營，得聞戰(zhàn)況，都笑作了一團。

    “再興，想不到你這個猛將軍也能干細活兒了。非但沒有大開殺戒，還生擒了敵將劉光國?！背煅男Φ溃皶r軍師，請給再興立上頭功一件！”

    “楊將軍果然智勇兼?zhèn)??！睍r立愛笑道，“生擒大將劉光國，可大挫南軍士氣。估計消息傳到南岸，南軍的軍心必然亂作一團。”

    “哈哈——”

    眾人開懷的笑得正歡，不遠處一個營房里傳出大罵之聲——

    “楚天涯，天殺賊！”

    “你納命來……唔！”

    顯然，喊話之人挨了揍。

    “是劉光國。太師，容末將去宰了他！”楊再興聞言就火了，正要跑去收拾人，楚天涯將他叫住，說道：

    “把他帶來見我?！?/br>
    “是……”

    很快劉光國被押了出來，他顯然是傷得不輕斷了骨頭，一路走得歪歪扭扭，嘴里卻是在大罵不休。

    “跪下！”楊再興一聲怒喝，一腳將劉光國踢得跪倒在了楚天涯的面前。劉光國掙扎著要站起，卻被楊再興按著難以動彈半分。

    “劉光國，敗軍之將還敢這么囂張，是趙構(gòu)給你的膽氣么？”楚天涯面帶微笑的道，“我看你也是知兵之人，盲目的追隨趙構(gòu)實在可惜。你投降吧，我既往不咎，重用于你?！?/br>
    “放屁！”劉光國咬牙大怒，“就算康王不舉義旗征討你這逆賊，我劉光國也要誓殺你而后快！”

    “哦，因為殺父之仇么？”楚天涯笑道，“是，當初在太原的時候，童貫是我設(shè)計殺死的，你父親劉延慶也是我殺死的。當時女真即將南侵大敵當前，童貫與劉延慶阻攔抗金大計，他們必須死。所以，與其說他們是死于楚某人之手，還不如說是被軍心民意所殺——人心所向，你明白么？”

    “姓楚的，你不要在此強顏狡辯！”劉光國怒喝，“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你怎么辯解，我都要殺了你！”

    “可笑?！背煅脑僖淮涡α?，“我有必要在你面前辯解么？楚某人這一生，從來就擔心成為誰的仇人，更不怕被誰憎恨。你要殺我，也要有這個本事才行?，F(xiàn)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為何不動手？”

    “你！……”劉光國氣得七竅生煙憤怒的想要站起來，被楊再興只在肩頭一拍，當場感覺肩甲骨就要裂了，疼得癱了下來渾身直抽筋，氣若游絲。

    “劉光國，你聽著?！背煅亩紫律韥砺恼f道，“人，是我殺的沒錯。父仇的確是不共戴天，可楚某人殺你爹，并非是出于一己之私。但是世上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快意恩仇，除非是真正的強者，能夠輕易主宰他人命運的強者，你聽清楚了嗎？”

    “楚天涯，你這逆賊??！”劉光國被氣得直翻白眼，怒火攻心都吐出血來。

    “太師，宰了這廝吧！”楊再興極是不耐煩了，“這樣的廢物，留著有什么用？末將覺得他的人頭倒是有點用，割了下來送到南岸去，定能嚇得那群烏合之眾心驚膽裂！”

    “太師，你已下過軍令。降者免死既往不咎；不降反抗者，殺無赦?！睍r立愛也在一旁說道，并以眼色示意楚天涯，言下之意對于南軍當中這種強硬的反對者，定要殺雞儆猴！

    楚天涯站起身來漠然置之的淡淡一笑，“這種小事，你們決定?！?/br>
    說罷，楚天涯抬腳就走了。

    劉光國倒在地上翻著白眼看著楚天涯的背影，歇斯底里的怒吼，“楚天涯，你不得好死！”

    士可殺，不可辱。

    “別叫了，省省吧！”時立愛冷漠的搖了搖頭淡漠的笑著，“你這樣的可憐蟲在楚太師眼里，什么也不是。你來世投了胎也請記住楚太師的話，只有真正的強者，才可以快意恩仇。你，沒那份資格！”

    劉光國氣得瞪圓眼睛滿臉通紅渾身直抽搐，張口就噴出了一口濃血當場不醒人事。

    “喲，我還沒動手呢，這膽小鬼先把自己給弄死了！”楊再興大笑不已，“南軍，果然都是孬種，呸！”

    第322章 性格決定成敗

    南岸，趙構(gòu)親自到了戰(zhàn)艦港口里登上了瞭望臺，憂心如焚的等待北岸的戰(zhàn)況。在劉光國出發(fā)以后，他下令把所有的戰(zhàn)船都拉了出來，人馬登船準備殊死一戰(zhàn)。

    其實早在楚天涯來到順昌府之前，劉光國就提出了“佯攻水寨、繞道突襲旱寨與順昌府”的戰(zhàn)術(shù)。趙構(gòu)對這個戰(zhàn)術(shù)其實還是很欣賞的，也一直都想要實施。但是近日流傳而來的各種消息，都十分的不利讓他投鼠忌器，主要是濟源大捷。

    趙構(gòu)當時心里擔心的就是，萬一殺過了淮河、拿下了順昌，楚天涯卻親自率軍而來反奪順昌，如何是好？到時候南軍就退無可退，身后擋著一條滔滔淮河。憑借順昌一仞孤城，怎么可能守得??？

    歸根到底，趙構(gòu)還是打從心眼里懼怕楚天涯的兵鋒的。當年在相州、真定時，他就見識過了楚家軍的厲害。那時候的楚天涯還只是一介山賊，區(qū)區(qū)數(shù)千人馬就敢端了女真人重兵把守的真定要塞。時至今日，楚天涯麾下已經(jīng)有數(shù)十萬兵馬，梧桐原與濟源之戰(zhàn)，連宗望與宗翰的數(shù)十萬金國主力大軍都被他擊敗了！

    趙構(gòu)的心里，其實比任何人都害怕。原本他是想趁濟源之戰(zhàn)時期楚天涯無暇也無力顧及中原，趙構(gòu)才想趁此機會一統(tǒng)江南、拿下東京。就算滅不了楚天涯盤踞在洛陽的勢力，至少也能和他劃地而治分庭抗禮。

    讓趙構(gòu)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濟源之戰(zhàn)居然以這么快的速度就打出了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還是趙構(gòu)最不想看到的——楚天涯完勝！

    得知這個消息時，趙構(gòu)的人馬已經(jīng)在跨渡長江了。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杭州既然已經(jīng)改旗易幟與楚天涯徹底撕破了臉，就再也沒有了和解與退后的可能。趙構(gòu)是一路硬著頭皮往北進發(fā)的，現(xiàn)在到了淮水之畔，前方有張叔夜擋路。趙構(gòu)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志，變得更加不堅定。

    正是因為趙構(gòu)的顧忌、忐忑與猶豫，才使得南軍錯過了奪下順昌府的最佳戰(zhàn)機。他們給了張叔夜充分的時間構(gòu)建淮河北岸的軍事保壘，又給了充足的時間讓楚天涯慢吞吞的從洛陽一路走到順昌來，攜帝親征。

    現(xiàn)在，許多了解到戰(zhàn)況的局外人都在評析：如果趙構(gòu)有楚天涯一半的匪膽之氣與殺伐果斷，現(xiàn)在指不定都已經(jīng)拿下東京、直逼洛陽，甚至把楚天涯逼到了絕境。

    但是趙構(gòu)永遠只是那個在相州躲藏起來偷偷養(yǎng)兵的趙構(gòu)，不會在一夜之間變成敢憑五千虎賁就去端了真定的楚天涯。他深藏在骨子里的色厲內(nèi)荏與優(yōu)柔寡斷，決定了今天的局面。

    總而言之一句話，正是他們各自不同的性格，決定了他們的成敗與命運！

    ……

    十余萬南軍在淮河南岸整裝待發(fā)。雖然這些軍士們各懷心思忐忑不安，但好在看到己方人多勢眾能夠相互壯膽，因此也算有恃無恐。

    但是，江南上倉皇逃回的數(shù)艘戰(zhàn)船，徹底的擊碎了趙構(gòu)的內(nèi)心幻想，也打消了南軍好不容易壯起來的一點光棍膽氣。

    劉光國非但是偷襲不成，反倒落入了楚天涯事先安排好的包圍圈。水軍折損過半，由劉光國親自率領(lǐng)的兩路偷襲人馬，更是一個也沒能回來！

    ……

    趙構(gòu)都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從高高的瞭望臺上下來，怎么回到帥帳里的。他的腦子里已經(jīng)變得一片空白，就像是死囚聽到了明確宣判時的那種心情與感覺。

    帥帳里靜悄悄的鴉雀無聲?？低醯哪涣排c將軍們?nèi)计翚饽瘢髯栽谛闹斜P算自己將來的命運。不少人心中都在不約而同的想到一件事情：打不贏的，沒希望了……得要想辦法盡早過江投降！

    足足有半個時辰，趙構(gòu)的帥帳里沒有一個人說話。布排在江邊船上的軍士都撤回了軍營，任何人不許談?wù)摪刖潢P(guān)于今天的戰(zhàn)況。膽敢出言不遜惑亂軍心者，定斬不饒。

    這是趙構(gòu)目前能起出來的，唯一穩(wěn)定軍心的法子。如果不把流言與恐慌鎮(zhèn)壓下來，他擔心手下的十萬大軍會跑個精光！

    許久后，帳外突然有人來報，“報——康王殿下！北岸有使臣送來一個木盒與書信！”

    所有人渾身一顫，趙構(gòu)猛搓了兩把臉強打精神，“呈進來！”

    小卒將一個木盒呈進來，盒子上還有一封書信，封皮上寫著“趙構(gòu)親啟”。

    直言不諱、相當不客氣的直言趙構(gòu)的姓名！

    趙構(gòu)一把扯過書信，看都沒看直接撕了，喝道，“打開箱子！”

    左右近侍上前打開箱子，現(xiàn)出一個頭臚來，劉光國！

    所有人同時驚叫出聲，“??？！”

    “劉將軍?。　?/br>
    趙構(gòu)猛然彈起半弓著身子僵住，瞪大眼睛看著劉光國的頭臚，一臉煞白！

    “大哥?。?！”一名將軍撕心裂肺的痛哭失聲撲到在盒子前，放聲痛哭。

    正是劉光世。

    他在歷史上與岳飛等人同列“南宋中興四將”，但現(xiàn)在，卻只是追隨叛逆趙構(gòu)的一名打手。

    “殿下，下令發(fā)兵吧！”劉光世痛哭了一陣后，咬牙切齒的咆哮道，“楚天涯欺人太甚！我軍有十萬之眾，踏破區(qū)區(qū)順昌府不過是彈指之間！越是遷延，楚賊越有時間征兵擴伍收集賊黨壯大聲勢。趁其人馬不多糧草不豐而且立足未穩(wěn)，正是一鼓作氣將其擊敗的大好時機！——殿下，別再猶豫！不能再等了??！”

    最后一句話，倒是吼出了許多將軍們的心聲——猶豫！趙構(gòu)的死癥，就是猶豫！

    趙構(gòu)聽到這話，卻是心中隱隱一怒。他雖然沒有發(fā)怒，但也沒有同意，只是平靜的道：“楚賊詭計多端，雖然細作回報北岸不過區(qū)區(qū)三四萬人馬，但誰知道他還在別的地方埋伏了千軍萬馬？現(xiàn)在，還沒有到大決戰(zhàn)的最佳時期。傳令下去，整頓兵馬嚴加防范。容本王細思破敵之策！”

    “唉?。。　眲⒐馐来沸仡D足淚流滿面，既憤怒又痛心，更對趙構(gòu)有些恨鐵不成鋼。

    “報！——”這時又有小卒來說，說巡江軍士在江岸撿到許多飄來的竹筒，竹筒里裝著紙箋書信。

    而書信的內(nèi)容則是抄寫的官家圣旨，明言說，南岸軍士皆是大宋將士，只是受了趙構(gòu)的蒙蔽、蠱惑與要挾，才不得已附逆于他。現(xiàn)在官家有旨，凡在趙構(gòu)兵敗之前及時悔悟前往北岸投降的將士，官家將既往不咎加以善待并予與任用；能夠趁早離開趙構(gòu)而不再繼續(xù)助紂為虐者，官家也一樣不予追究！希望南岸將士不要再冥頑不靈，與趙構(gòu)陪葬！

    ……

    這些竹筒，就像是一枚枚冷箭，直接射中了趙構(gòu)的心窩！

    當趙構(gòu)打開一個竹筒親眼看到這些書信時，他感覺如遭雷擊渾身都僵硬了，連眼神都直了！

    這遠比劉光國戰(zhàn)敗授首給他帶來的打擊，更大十倍、百倍！

    此前趙構(gòu)嚴密封鎖消息，軍中還只是有些“謠傳”，說大宋濟源大捷、官家前來御駕親征了。現(xiàn)在，官家的招討圣旨都發(fā)到了南岸，一切真實確鑿再無疑義！

    因此，在趙構(gòu)回過神來收剿竹筒、封鎖消息之前，這個消息已經(jīng)很大范圍在的在軍營里流傳開來。一時間，軍士們瘋狂逃躥，竟有成災(zāi)之勢！

    趙構(gòu)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聽取了“死戰(zhàn)派”代表劉光世的意見，一面強力彈壓逃兵與嘩變，一面拿出了所有的錢財來犒賞軍士收攏渙散的人心。借此，趙構(gòu)才勉強的穩(wěn)住了局面，留下了一群“人為財死”的亡命之徒繼續(xù)追隨于他。

    只是這樣一鬧，南岸又少了一萬多人去，幾乎相當于劉光國兵敗帶來的損失！

    ……

    與此同時，北岸卻是一派輕松的景象。隨同劉光國戰(zhàn)敗被俘的軍士，多半都投降了楚天涯。原本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就是大宋的子民軍士，誰又真的愿意和自己人拔刀相向？更有許多原本就是東京的禁軍，他們的祖業(yè)家園與妻兒老小如今都還在東京。也就是托了楚天涯的福保住了東京，才保住了他們的家園與親人。光從私人感情上來講，他們本就更加傾向于東京朝廷。只是因為人微言輕沒有選擇，才不得不服從軍令做了趙構(gòu)的黨從。

    現(xiàn)在好了，他們“名正言順”的棄暗投明了。原本在戰(zhàn)場之上做了俘虜和叛徒是一件很丟人很傷自尊的事情，可是這一批投降的軍士卻鮮有這樣的感覺。一來他們在情感上可以接受，二來楚天涯也下了嚴令一定要善待降卒，不許對降卒有任何的另眼相待或是欺負打壓。

    楚家軍一向以“軍紀森嚴”而著稱。只需楚天涯一令下達，必定嚴格執(zhí)行。因此這些投降的軍士很快就穩(wěn)下了心來，心安理得的也成為了“楚家軍”的一員。

    一向以擅長陰謀詭計、奉行攻心為上的軍師時立愛，這時候發(fā)揮了重大的作用。他先是在這些投降軍士中仔細挑選了一批信得過的人，讓他們充當細作潛逃到南岸大營，讓他們?nèi)ガF(xiàn)身說法的去游說勸說那些仍舊留在南岸的軍士，讓他們盡早撥亂反正的棄暗投明；同時，時立愛也讓他們在南岸江河一帶大范圍的散播“竹筒圣旨”，最大程度的去惑亂南軍的軍心招降納叛，并對趙構(gòu)一黨的信心進行毀滅性打擊！

    這兩招相當?shù)墓苡谩６潭痰膸滋熘畠?nèi)，數(shù)千軍士通過各種途徑逃出南營，輾轉(zhuǎn)歸附了北岸。雖然趙構(gòu)在軍營里進行了殘酷的鎮(zhèn)壓與大肆的收買，仍是沒有止住軍士不斷的逃亡。

    南營里的軍士不斷減少，軍心一盤散沙；北岸的軍士不斷增多，士氣高揚澎湃。此消彼漲，現(xiàn)在就連最不懂軍事而且膽小如鼠的官家趙桓，都深信“順昌一役王師必勝”了！

    半月之內(nèi)，僅僅在劉光國自殺似的一次襲擊以后，南岸再也沒有發(fā)動任何攻擊。而是效仿北岸開始修堤筑寨、嚴密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