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嗯……”小艾怯生生的應(yīng)了一聲,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等著挨大人的責(zé)罰。 楚天涯心中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也不聲張,就先將孟德抬回了他的臥室,再安排了小嘍羅去燒熱水、煮醒酒湯。 趁著一會兒的功夫,小艾已經(jīng)換了行頭,“變”回了自己。 “干嘛要換呢?你穿成那樣挺好看的?!背煅男Φ?。 “楚大哥,你就別笑話我了?!毙“拖袷侨粟E俱獲的小賊,早已是羞臊得無地自容。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們兩個……” “我們兩個什么也沒有!我們一清二白的!”小艾急忙叫道。 “哈哈,我又沒說什么,你干嘛要緊張?”楚天涯笑道,“再說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正常啊,有什么好緊張的?” “真、真沒有……”小艾把頭壓得低低的。 楚天涯微笑的點了點頭,“跟我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小艾周身都驚得彈了一彈,低著頭根本不敢來看楚天涯,怔了半晌才極不情愿的點了點頭。 “那簡單了,我撮合你們。”楚天涯笑逐顏開的道。 “不、千萬不要!”小艾當場驚了,急切的抓住楚天涯的衣袖叫道,“楚大哥,你千萬別這樣、更不要告訴他!” “呃?……”這下輪到楚天涯犯怔了,“為什么?” “因為……”小艾皺著眉頭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咬著嘴唇遲疑了半晌,最后只是一搖頭,“總之,不行!” “好吧?!背煅男α艘恍?,“看來個中還有隱情,我得先把它弄清楚才行。別那么焦急的看著我,放心,我不會跟他說的——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陪他就行了?!?/br> 小艾如釋重負,戀戀不舍的深看了沉睡的孟德幾眼,悄然離去了。 稍后嘍羅們給孟德灌了醒酒湯又擦了澡,過了兩個時辰已是深夜,他才醒過來。 這時楚天涯正坐在他房中的桌邊,點著一盞燈看一本《開元廣記》。孟德剛翻了一個身,他便笑道:“醒了?” 孟德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驚訝道:“兄弟,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應(yīng)該是誰呢?”楚天涯打趣的笑道,走上前,遞給他一碗茶水。 孟德先是一怔,隨即便笑了,起身接過茶碗一飲而盡,“小艾呢?” “深更半夜的,你還想要人家一個大姑娘在這里陪你么?”楚天涯笑道。 “哈哈!”孟德也笑,“回去了好,這丫頭!——不說她了,兄弟,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br> “哦?”楚天涯見他有意岔開話題,也就依著他了,便道,“什么事情?” 孟德馬上精神抖擻的披衣下床與楚天涯對坐下來,說道:“日前焦文通找到我,跟我說起一事。邀我和他兩頭發(fā)起,讓馬擴做媒人,請張孝純主婚,讓你和蕭郡主擇日完婚?!?/br> “有這事,我居然不知道?”楚天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焦文通的意思是,給你們一個驚喜?;槠诰瓦x在中秋?!泵系抡f道,“我卻感覺,焦文通似乎別有用意,所以事先必須跟你商量一下。” 楚天涯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來焦文通還是對我口服心不服,他缺乏安全感,想要通過這一次的聯(lián)姻來鞏固我們跟七星寨舊部的關(guān)系?!?/br> “焦文通還提了一事,他說,如果你跟蕭郡主盡快完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招納許多流亡在河?xùn)|、河北一帶的遼國遺民,擴充我們的力量,尤其有利于壯大騎兵?!泵系抡f道,“他是統(tǒng)領(lǐng)嘯騎的騎兵大首領(lǐng),咋一聽來,這似乎是合理可行??墒羌毤氁蛔聊?,我左右都覺得焦文通是想和蕭郡主一起發(fā)展自己的力量,要和你分庭抗禮?!?/br> 楚天涯的眉頭一緊,沉思過后緩緩的搖了搖頭,“那倒不至于。不過,這是一個值得警惕的危險訊號。不管是誰,我也不容許他在西山內(nèi)部拉什么山頭、搞什么分裂。同時,我們也不能小肚雞腸的多疑,更不能把刀槍指向自己人。歸根到底,還是目前我的威信不夠、功勞太小,不足以震懾群雄、令所有人心服口服?!?/br> “跟我想到一處了?!泵系抡溃爱吘?,焦文通這樣的人早已縱橫河?xùn)|綠林十幾年,除了關(guān)山無人能望其項背。雖然兄弟你在最近的一年多時間里闖下了名頭、打出了威風(fēng),但跟他比起來仍是根基尚淺,資歷不夠。除非你能達到一個他無法企及的高度,干出一番讓他嗔目結(jié)舌的大事業(yè),他才可能真正對你心服口服。還有太行其他八山的那些人,這次前來投奔西山,說到底也都是沖著焦文通來的。如果不能徹底的收服這些人的心,長此以往必生禍患?!?/br> 楚天涯站了起來慢慢的踱度沉思,說道:“青云堡剛剛重建百廢待興,現(xiàn)在還處于磨合期,我不會輕舉妄動。但是,留給我們磨合的時間也不多了。今年冬天第一場大雪降落之時,金兵必然再來。到那時,一場大戰(zhàn)再所難免?!?/br> “兄弟,你是想用這一戰(zhàn)來豎起你的威信?”孟德道。 楚天涯點了點頭,“現(xiàn)在的西山,就像是一塊巨大的頑鐵,雖然份量足夠卻是良莠不齊,成色也不高。要想把這十萬之眾真正的揉合成一個精煉的整體,就必須要經(jīng)受戰(zhàn)火的洗禮與考驗,去蕪存精,百煉成鋼。” “要不說咱們就是兄弟,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一處了?!泵系掠悬c激動的說道,“現(xiàn)在的西山表面看來是人多勢眾兵強馬壯,但是真正有多少戰(zhàn)斗力,可能就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么樂觀了。我們宋人自有這樣的頑疾,一但耽于安樂就喜歡自相內(nèi)斗;一但有外敵入侵,才會拋棄前嫌的抱作一團。這還真就應(yīng)了兄弟你那句話,咱們西山現(xiàn)在缺的,就是戰(zhàn)火的洗禮!” “所以我們要好好準備?!背煅狞c頭微笑,“女真人野心勃勃嗜血殘暴,肯定不會跟我們善罷干休。一但他們再次入侵,必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而且這一次我們沒有什么陰謀可用了,更多的要依靠正面的戰(zhàn)斗來解決恩怨,這對我們是個生與死的考驗。他們的軍隊可不是酒囊飯袋,能否渡過這一劫,就全靠我們自己了?!?/br> “現(xiàn)在已是七月中,大概還有四個月的時間……”孟德輕吁了一口氣,咬牙道,“我就邀好了焦文通、馬擴等人,日夜加緊cao練部隊,能多一分斬獲,就多一分!” “好!” “那你跟蕭郡主的婚事?……” 楚天涯淡然一笑,“這個問題白詡也問過了,我回答說,暫時擱置?!?/br> “那蕭郡主和焦文通會不會心中不悅?尤其是蕭郡主,她畢竟是女流,臉皮薄、心氣高。” 楚天涯仍是笑得淡然,“這件事情,必須用私事的方式來解決,不能讓它影響到西山的整體和諧。我去跟蕭郡主說——只有她出面勸退焦文通,這事才算圓滿!” “不管是什么樣的女子都會忍受不了被人拒婚,何況是性情剛烈的蕭郡主殿下?”孟德有點不懷好意的笑道,“我看你怎么說!” “童貫和耶律余睹這樣的大梟雄我都能說死,金國十萬兵我也能說敗,還怕說不服一個娘們兒?” 楚天涯笑得沒心沒肺嘴里也大話連篇,心里卻在使勁個犯愁:媽的,這該怎么跟她說呢?!……怪不得21世紀的天朝明文規(guī)定,男人要22歲才能結(jié)婚,當兵只要16歲就夠了。原來,對付一個老婆比對付千軍萬馬,真是難多了?。?/br> 第172章 輾轉(zhuǎn) 過了數(shù)日,鬧騰了大半月的青云堡總算漸漸歸于安寧,中元節(jié)算是過去了。 這段期間楚天涯忙于各種場合的應(yīng)酬,很少能抽開身來。蕭玲瓏仿佛就像是從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樣,一連數(shù)日不見影蹤。待消停下來時楚天涯去找人打聽,才知道她早在多日以前就已經(jīng)帶著阿達、耶律崇文以及四五個夜叉女兵,進了太原城看熱鬧,至今未歸。 何伯歷來最是cao心楚天涯的婚事,聽聞此事后,私下還怨懟上了,說楚天涯至從做了主公就對蕭郡主有些生疏了。她人都離開了好幾日,居然才發(fā)現(xiàn)。他勸楚天涯,說近日堡中太平無事,不妨就去太原城里把蕭郡主找回來。不然,美人兒的心思向來是小器的,保不定從此就有了什么隔閡。 楚天涯一琢磨,蕭玲瓏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她這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青云堡,大概也是有意避開不想談及婚事。她一向聰穎又機敏,估計也是看出隱藏在這棕婚事當中的利害與風(fēng)險,鬧得不好,很有可能會讓楚天涯與焦文通之間生出裂痕。 話不說不透,理不挑不明,不如就趁此跟她明說,免得二人之間心存罅隙也好——楚天涯思量至此,決定去一趟太原城。 當天傍晚他稍作收拾,扮成了一個殷實人家的游學(xué)仕子,帶上小飛扮作書僮,再有江老三扮作了跟班小廝,一行僅三人,喬裝微服進了太原城中。 太原一戰(zhàn)后,城池幾乎全毀,百姓流離逃散?,F(xiàn)在的太原城,已經(jīng)不是當初楚天涯的那個故鄉(xiāng)了。不僅僅是城市經(jīng)歷了修繕與重建,而且城中的百姓也多是其他地方聚遷而來的,原有的太原本土百姓已經(jīng)不多,沒幾個有認識楚天涯。 城中剛剛過完了中元節(jié),仍有一些大節(jié)過后的余慶,人群熙攘比較熱鬧。楚天涯一行三人不露行藏的進了城,倒也相安無事,便到了富興客棧準備落腳。昔日這里就是太原城中最熱鬧的一處所在,三教九流一應(yīng)匯集,各種小道消息與花邊新聞天花亂綴。當初他與蕭玲瓏初識之時,就曾在這里救了孟德的發(fā)妻張氏。想起來,那些事情不過是發(fā)生在一年多前,現(xiàn)在回想?yún)s是恍如隔世,期間實在是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今這富興客棧的店東都已經(jīng)換了人家,楚天涯一行人進去也沒人認出他來。三人叫了一桌簡單的飯菜坐在邊角的桌上慢吃,留意著店中的情景。小飛便四下游蕩去了,找那些茶飯博士和打酒座兒的伎子們,打聽蕭玲瓏的蹤跡。 “少主人,咱們在這里能打聽到她的音訊么?”出門在外,彼此都換了稱呼,江老三疑惑的四下張望,低聲說道,“蕭郡主那么金枝玉葉的人,會來這種低賤邋遢的小客棧里投宿?” “說不準?!背煅奈⑽⒁恍?,拿起一杯粗梗葉茶來隨意的喝了兩口,說道,“蕭郡主是個極其念舊之人。太原城里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不多,富興客棧就是其中之一?!?/br> “那要是這里沒有,她會不會去了少主的故居呢?”江老三心直口快的道。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有道理。一會兒等小飛回來了看情況。要是這里沒有,就去楚家老宅看看?!?/br> 少時過后小飛回來了,一臉的驚訝神色,說他打聽消息的時候有個茶飯博士給他一封信,就是蕭郡主留下的。 “少主,她神了啊,她怎么知道你會到這里來找她?” “拿來我看?!背煅慕舆^信拆開一看,頓時眉宇一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少主,怎么回事?”二人都驚問道。 楚天涯慢慢將信收好,“沒事。去結(jié)賬,我們馬上走?!?/br> “去哪里?” 楚天涯沒有說話,徑直走出了客棧。小飛和江老三結(jié)了賬急忙跟上,發(fā)現(xiàn)楚天涯大步流云的直朝太原大門走去,似要出城。 “奇怪,少主好像很著急的樣子,是要趕去哪里?”江老三問。 小飛直撇嘴,“我哪兒知道——跟上唄!” 一行三人到了太原門口的大車坪,花了兩倍的價錢終于租了一輛肯半夜送他們出城遠行的騾車,直望東北方向而去。 坐在車廂里,楚天涯再次拿出那封信看,信上其實只有十個字:久等君不來,我自飄零去。 “少主,現(xiàn)在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坐在車廂外的江老三忍不住了,問道。 “太行山,七星寨?!?/br> “啊?” “別多問了,去就是!” 聽到這話,車把式卻嚇壞了。說是要去七星寨,那可是殺人越貨的山賊老窩,車把式打死也不肯再走了,非要調(diào)頭。幾番勸說無用,惱得江老三拿出了當初看管牢城時的臭脾氣,一腳將那車把式踢下了車,扔給他一些錢就當是買下了騾車,便與小飛駕車繼續(xù)前行。 第二天清晨之時,騾車總算駛到了太行山半山腰上,遙遙可以望見雄偉的天塹關(guān)。把守山寨的響馬暗哨早就盯上了騾車,這時呼啦一下沖出十幾個拖刀的壯漢來,把騾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是哪條道上的朋友闖入七星寶寨的境地,速速通傳姓名!”帶頭的小嘍羅大叫。 江老三和小飛倒是懂得分寸,沒有趾高氣揚的大喊大叫,而是回到車里問楚天涯,“主公,怎么辦?” 看到七星寨的嘍羅行為還算收斂,沒有像以往那樣不分青紅皂白逮著過往行人就下手行兇,楚天涯心中尚算滿意。于是他道:“把我的印信拿去給他們看,獲許通行即可,不許聲張。別讓太多人知道我來了七星寨?!?/br> “是!” 片刻之后,眾嘍羅們誠惶誠恐的讓開一條道,整齊劃一的單膝拜在了道上,恭送這輛不起的眼小騾車去往天塹關(guān)。另有一騎快馬前行通報,所到之處山門次遞大開,城頭豎起麒麟大旗。雖然沒有前赴后擁的鳴鑼開道伏路恭迎,但恰是這低調(diào)的張揚與無聲的跋扈,讓駕車的小飛和江老三都眉飛色舞神氣百倍。 騾車徑直駛進了天塹關(guān),又過了開陽宮,緩慢的輾過了大棧道,在玉衡宮停了下來。一路上,大小的頭領(lǐng)于嘍羅都裝作若無其事,但個個屏氣凝神如臨大敵,更加無人敢于上前盤問。 楚天涯下了騾車,看了玉衡宮一眼,形如往常,只不過此前警哨的女兵女眷換成了男丁,他們就像木偶一樣呆直的目視前方,只把楚天涯當作了空氣。 “看來梁興和傅選等人帶兵還挺有一套,七星寨的嘍羅們很是懂得軍令如山的規(guī)矩?!背煅男闹型M意,腳下未作停留,直接繞道玉衡宮后山,往云海仙境而去。 此時正當辰牌時分,秋高氣爽艷陽高照,玉衡宮后山常年不散的云霧盡披彩霞,不枉仙境之名。 江老三和小飛都很識趣的停了步,楚天涯獨自一人輕提緩步不急不忙的到走了這里,看到那懸崖邊上,恰是站著一個衣袂迎風(fēng)宛如落凡仙子的美人兒。 楚天涯不輕不重的吁了一口氣,心中稍安:還好,我不算笨!她果然在這里。 就是這輕輕的一吁,驚動了負手站在懸崖邊的美人兒,她也沒回頭,長吟道:“你來干什么?” “找你。” “找我作甚?” “談一談?!背煅钠铰曥o氣的道,面帶微笑。 “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可談的呢?”蕭玲瓏轉(zhuǎn)過了身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聲音也冷淡得像這秋天的深潭之水,“既然不愿娶我,又何必苦苦糾纏?” 楚天涯心里咯噔一下,暗忖:她究竟聽到了一些什么,至此性情大變?還是,她想用這種冷暴力的方式,跟我在兵權(quán)上討價還價? “哎……你還是走吧!”蕭玲瓏深看了楚天涯幾眼,仿佛是注意到了他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于是嘆息了一聲又轉(zhuǎn)過了身去,還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你了。你變了,變得讓我十分陌生。我想,我們之間真的沒什么可談的了!” “看來你還在氣頭上,那我先走了?!背煅膸缀鯖]有任何的停頓,說道,“飛狐兒,我既然能找到興富客棧,又找到云海仙境來,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你非要把利益的爭奪與我們之間的感情強行扯上瓜葛,那不是我想要的;相信,你也不愿意這樣。我會在七星堂等你三天。這三天里你自己冷靜仔細的想想清楚,我們兩個到底應(yīng)該怎樣相處。就這樣吧,我會等你?!?/br> 說罷,楚天涯轉(zhuǎn)身就走,未作片刻停留。 蕭玲瓏不由得怔住了,愣了半晌她猛然轉(zhuǎn)過身來,只看到楚天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