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龍城之血

    白詡的博學多才，的確讓楚天涯都有些佩服。這兩日二人閑聊，古往今來、天文地理與軍事人文的東西聊了不少。楚天涯感覺，白詡幾乎是無所不知。

    很自然的，二人聊到了太原。曾經(jīng)，楚天涯從書本與網(wǎng)絡(luò)上了解了一些關(guān)于大宋太原府的故事。但從白詡這里聽到了，卻是了解到了更多以往不知道的。

    追根朔源，在戰(zhàn)國時期，古城晉陽就曾是趙國的國都。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趙國兵威大盛，成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趙卒之勁銳，從此威震諸國。

    古往今來，燕趙之地多義壯之士。據(jù)說，是與這里的氣候水土有關(guān)。

    燕趙之地（即黃河以東、以北，習慣上稱之為河東、河北）水冽土薄風高氣寒，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使得此地士民壯懷剛烈，義猛兼彰，極其注重“義氣”二字。歷來，便出了許多典型的人物。例如“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刺客荊軻，河東關(guān)羽，燕人張翼德。眼光再放近一點，百年前最后一個被大宋剿滅的后漢割據(jù)，以一刃孤城面對南方一統(tǒng)的宋朝，居然堅持挺立了十多年。大宋開國兩代官家先后數(shù)伐太原，傾全國之力而來攻，惡戰(zhàn)連連慘烈無比，死尸盈野血流成河，花費極大的代價也未能直接攻下太原城！

    從那時候起，太原人的剛烈與勇勁，就讓趙氏官家深為忌恨。再加上故老相傳，太原乃是一處龍脈所在，是一片凝聚著王者之氣的風水寶地，也是一個成就霸業(yè)、造就帝王的龍興之地。

    與此同時，拿下晉陽后就有道士與風水星相師向宋太宗趙光義進言，說東京開封是“商星”的分野，太原是“參星”的分野，“天上參商不相見，地上宋晉不并立”——說白了，就是太原龍氣會壓制大宋的王氣！

    又說太原此處的龍脈，古城晉陽城便是龍腹，太原北方的系舟山是晉陽龍脈的龍首，西南的龍山、天龍山是龍尾。趙光義便下令，火燒水淹晉陽城，將這一座悠久古城夷為焦土平地；系舟山被削去了山頭，稱為拔龍角；掘河隔斷西南方向的天龍等山，稱為斬龍尾。

    火燒晉陽時，無數(shù)的太原百姓不及撤離葬身火海，更多的人在擁塞的城門口相互踐踏而死；僥幸逃出的，都只能眼睜睜看著祖宗留下的田宅基業(yè)漸漸化為一片焦土，從此流離失所淪為亡國之奴。此后，趙光義還下令將城中擄來的北漢宮室女子賜給軍士，從而就有了史書有載的大宋第一批官妓……

    趙光義下此狠手，一是憎恨太原之戰(zhàn)中遭受的頑強抵抗，使他損失慘重；二是忌憚有人在此仰仗龍氣從而興旺發(fā)達，來與他趙氏爭奪江山。

    如今大宋開國已過百年，太原民間仍是流傳著許多當年的故事。再加上趙光義曾經(jīng)下令對太原的讀書人不予錄仕，使得此地的百姓仕人對趙宋官家的“友好度”與“忠誠度”都一直不是那么高漲。趙光義立下的一塊表述平定后漢、收復晉陽的石碑，都被太原百姓給悄悄的毀了。而在它旁邊、唐太宗李世民所立的石碑卻是完好無損！

    行兇完后趙光義仿佛才想起來，晉陽自古就是“河東之根本”，在國防上的地位實在太過重要，是大宋面對北方強虜?shù)难屎砼c屏障，是一處“四戰(zhàn)之地，攻守之場”。迫于無奈，他只好下令在唐明小鎮(zhèn)的舊址上重建太原城，卻連它的名字“晉陽”、“太原”也不許叫，只稱為“緊州軍事”。城中也全都修建不利于交通的奇芭“丁”字街，號稱“抵御胡虜騎兵”——都殺進城來了，還抵御什么？這一招掩耳盜鈴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要“釘死”太原龍脈，以防有人在此崛起，跟他趙氏搶奪江山。

    當年那座源遠流長、恢弘磅礴、城廓堅厚、抵抗住大宋一國之兵強攻的古城晉陽，如今已是一片廢墟。新建起的太原城，不過只是一座邊長不過十里左右的小城，連城墻都沒有包磚，全是土墻。

    趙光義對太原的忌憚與憎恨，是發(fā)自骨髓的。他的愚味、自私與狹隘，也著實的刺痛并傷害了太原人。無疑，也是為現(xiàn)在的國防危機埋下了巨大的隱患——倘若現(xiàn)在晉陽仍在，光是它固若金湯的城防，就足以讓不善攻城的女真騎兵望而卻步了！

    “饒是如此，現(xiàn)在的太原子民仍會挺起脊梁、燃燒鮮血，為大宋抵抗強虜?shù)娜肭?！”楚天涯感慨萬千，對白詡道，“白兄，晉陽是不在了，龍脈、王者之氣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從來都是無從捕捉。但我知道，晉陽雖毀，龍城不死！——因為千年的底蘊，龍城已經(jīng)是一種精神，一直鷙伏在太原軍民的血液里。只要我們能激活這龍城之血，何懼女真強敵南侵？”

    “是??！北方強虜一直瞧不起我們宋人，大放厥詞說什么‘南人無人’，全當我們懦弱可欺?！卑自傉f道，“大宋建國已有百年，或許是我們一直過得太過富有與安寧，使得君臣百姓都耽于享受、居安忘戰(zhàn)。類似于‘龍城之血’這樣的壯烈情懷與激憤之志，都已被閹割或是悄然的鷙伏。但我相信，一但危機臨頭，只要有仁人義士登高振臂而呼，龍城之血就能蘇醒，民族之魂就能覺悟。”

    “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背煅拇笥小糠曛骸?，說道，“畢竟，女真的軍隊雖然強大，但他們僅僅立國十年，沒有足夠的文化底蘊與充實的軍備作為后盾。只要我們鼓起勇氣頑強抗爭，根本不用怕他們。不難猜測，女真人有鑒于立國不久人心不穩(wěn)、糧食甲械皆不足備的現(xiàn)狀，他們制定的南侵計劃，只能是突襲與急襲。長久的鏖戰(zhàn)，他們反而打不起——因此，我們必須揚長避短，做好打長久戰(zhàn)的準備。哪怕我們的軍隊不是女真鐵騎的對手，只要耗下去，輸?shù)目隙ㄊ撬麄?！?/br>
    “楚兄，果然是個妙人！”白詡哈哈的一笑，將扇子在手中一拍，“此論與小生所想，恰是不謀而合！只是可惜，天下人能想到這一層的必不在少，但卻沒有幾人能去主張辦成此事；而能夠主張辦成這些事情的，又多半怯戰(zhàn)畏死、不思報國——比如童貫！如果他是王稟那樣的忠勇剛烈之人，敢于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保境安民，又何須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楚天涯微然一笑，“聽你這么說，難道是蕭郡主那邊已經(jīng)送來了好消息？”

    “沒錯?！卑自傸c頭微笑道，“楚兄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按照你的安排，小妹帶人埋伏于太行山腳的大槐坡，將強弩之末、宛如驚弓之鳥的耶律余睹手到擒來。現(xiàn)今她已將人秘密看押起來，只等楚兄號令?？春螘r需要用到耶律余睹，她便何時將人送來?！?/br>
    “不出所料的話，耶律余睹可沒少在蕭郡主手下吃苦頭。”楚天涯笑了一笑，說道，“是時候去見一下我的老師——王稟了！”

    “據(jù)我所知，王稟出身行伍，起于微末，以軍功步步攀升，直至宣撫司都統(tǒng)?！卑自傉f道，“對他來講，童貫有著莫大的知遇提攜之恩。他為人又極是忠義重情……若是讓他查之，是你設(shè)計殺了童貫，會不會為難你呢？”

    “我不知道?！背煅陌櫫税櫭碱^，“王稟是個大明白人，我這些伎倆想要瞞過他，怕是很難。在我看來，非常時期哪能拘泥于這些私情小節(jié)，否則便會誤國誤民。我想，王稟會理解我的用心與苦衷。男人大丈夫敢做敢當，不管他要如何對我，我都認了。但我估計，他不會把我怎么樣?！?/br>
    “那就好。”白詡點了點頭，說道，“還有一事，關(guān)于何伯……”

    楚天涯苦笑的搖了搖頭，“他雖然在我家里呆了幾年，但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br>
    白詡點了點頭，“沒錯，我是知道得比你多一點。楚兄想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么？”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若想知道，自己會去問。何伯如果愿意讓我知道，也會主動告訴我。我信任他，也知道他一直都在真心的關(guān)心我，這就足夠了。至于他以前做過什么，真正的來歷與身份是什么，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在我看來，他只是我家里的何伯，僅此而已?！?/br>
    “果然是物以類聚??！”白詡呵呵的笑了，“何伯，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楚兄與之惺惺相惜，也就自在情理之中了。其實早在一兩年前，我們七星山就注意到了何伯。無奈老人家太過神秘與飄乎，令我捉摸不透。此次為救薛三哥，我們主動接觸楚兄，也有一些原因是想借此機會接近何伯。”

    “難道他和你們七星山有仇怨？”楚天涯好奇的問道。

    “當然不是?！卑自傂α?，“非但無仇，還有極深的淵源與恩情！”

    “姓白的小子，你偏就喜歡這樣背后嚼舌頭么？”何伯的聲音突然響起。旋即門被推開，何伯佝僂著身子、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老前輩見諒！”白詡慌忙起身拱手賠罪。

    楚天涯也站了起來，微笑道：“何伯你回來了，沒受傷吧？！”

    “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么？”何伯嘿嘿的笑，“看到少爺平安無恙的脫去牢獄之災(zāi)，老頭子也就放心了。姓白的小子救了我家少爺，老頭子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謝老前輩！”白詡十分恭敬的拜謝。

    “別這么叫，聽著刺耳?！焙尾ξ牡溃袄项^子從來不拘小節(jié)，野潑慣了。你就像我家少爺一樣，叫我何伯吧！”

    “是，何伯！”白詡叫得正而八經(jīng)。

    “你這書呆子，當真無趣。”何何悻悻的擺了擺手，拉著楚天涯的手坐了下來，笑道，“少爺，你的計策成功了。那野丫頭下手真狠，都把耶律余睹打得不成人樣了。嘿嘿，老頭子我是看在眼里，快活在心頭??！”

    楚天涯不禁笑道，“耶律余睹又不曾得罪何伯，你快活什么??？”

    “嘁！——他當然得罪我了！”何伯把臉一板，說道，“他居然敢用言語調(diào)戲我楚家未過門的少夫人，那豈不是遭死的罪？幸好他沒落到老頭子手里，不然，保準叫他全身上下沒有一根完好的骨頭！”

    白詡納悶的眨巴著眼睛，“楚兄要大婚了嗎，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福氣？”

    楚天涯苦笑，“別聽何伯瞎說！他嘴里說三句話有兩句是在瞎扯吹牛！”

    “嘿嘿！”何伯仍是笑得那樣為老不尊，眼神中卻有一絲的憐愛與哀傷，說道，“我最小的兒子如果還在，差不多就是少爺你這么大，也該討媳婦了……可惜啊，他被我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好徒弟，一掌就拍碎了天靈蓋！我最小的女兒如果還在，我也一定讓她嫁給少爺做正房。蕭玲瓏那丫頭，都得要填房嘍！”

    白詡的臉皮頓時抽搐了幾下：原來何伯說的‘楚家未過門的媳婦’，竟然是小妹！……這話要是讓她聽到，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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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何伯的故事

    楚天涯則是擰下了眉頭，小聲道，“何伯，你說的那個徒弟……不會是童貫吧？”

    “沒錯，是他?！背龊醭煅牡囊饬现?，何伯一口便承認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老頭子這輩子，一共正式收過三個徒弟。而童貫，則是最先拜我為師、也是資質(zhì)最卓越的一個。另外還有蕭郡主與少爺，老頭子也教了一些功夫，但都不算是我的徒弟?！?/br>
    “老前輩的另外兩個徒弟……”白詡說了一半，卻又不敢說了。

    “你說吧！”何伯笑呵呵的。

    “便是我七星山的二寨主焦文通，與三寨主薛玉！”白詡十分嚴肅的道，“是這樣的么，老前輩？”

    何伯歪著頭、斜著眼，嘿嘿的點頭笑，“好像是這兩個小兔崽子，沒錯！”

    楚天涯與白詡都是臉色一變——何伯終于承認了！

    “你們?yōu)楹巫龀鲞@樣的表情？”何伯仍是笑瞇瞇的，說道，“以前的事情，跟現(xiàn)在沒多大關(guān)系。老頭子也早就是個死過幾次的人了，那些事情仿佛就是前世之事，該忘的早都忘了。那些故人，對老頭子來講也沒什么意義了?！?/br>
    “圣人言，天地君親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豈是沒有意義？”白詡說道，“一直以來，焦二哥與薛三哥都在苦尋老前輩的下落。得知老前輩隱伏太原后，幾番想要來接老前輩上山寨享些清福。但又礙于……”

    “嘿嘿！”何伯笑了一笑，點點頭道，“焦文通與薛玉，比起童貫來那就是云壤之別。這兩個小兔崽子，厚道，孝訓，重情重義，還是挺不錯的。他們知道自己已是落草為寇，怕牽累于我，因此都不敢來與我相見。但他們有這一番心意，這就足夠了。老頭子在楚家住了這么多年，也習慣了。真要我去哪里享什么清福，我還的確就是不愿意?！?/br>
    “可惜我剛剛才請薛三哥回了山寨與大哥通報消息，否則他若見到老前輩，定然十分開心……”白詡感慨道。

    楚天涯也嘆息了一聲感慨不已，又道：“何伯，既然童貫跟你有這么大的仇恨，以你的身手，要殺他易如反掌。怎么你一直遲遲未有動手？”

    “沒錯，他殺了我全家滿門三十七口，讓我斷子絕孫。這樣的好徒弟我若是不將他碎尸萬段，那我就真的不配生之為人了。”何伯仍是十分平靜，仿佛在敘說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他道，“但童貫除了是我的仇人，還是我大宋的鎮(zhèn)邊元帥，身兼國事重任。老頭子雖是淺薄無知的一介匹夫，又豈能在這關(guān)鍵的時候，因一己之私而廢了國家大事？……其實我也一直在尋求兩全齊美的報仇良策，但苦思無法。直到少爺用計，要讓童貫死在女真人的手上，我才決心親自出手報仇！”

    “那以前童貫不在太原鎮(zhèn)邊的時候，何伯為何沒有想過親自報仇呢？”楚天涯與白詡都問道。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焙尾f道，“五年前，我追隨方臘起事失敗時，家人盡數(shù)被童貫殺戮，官府也對我四處追捕。我造了個假尸蒙混過關(guān)，然后逃亡來到太原，準備投靠七星山的焦文通，或逃往遼國暫避。但當時我在戰(zhàn)場上受了很重的傷，一條腿也殘廢了，千里逃亡到了此地，已是血盡人枯臨死不遠，大冬天的昏迷在了太原城外的雪地之中?！?/br>
    “恰巧楚老爺，也就是少爺?shù)母赣H大人正從榆次縣訪友歸來，途中將我救下帶回家中。他請醫(yī)師為我治傷、將我救活。然后也沒有打聽關(guān)于我的任何事情，只收留我住在他家里，還托官府的友人替我謀了一個廂軍戶籍，從此有了朝廷軍俸可吃，也算是老有所養(yǎng)了?！?/br>
    “老頭子活了這大半輩子，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楚老爺這樣友善的人。就是在那段時間里，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情與關(guān)懷，就連心中的仇恨都消弭了許多。再加上童貫正在帶兵伐遼遠在千里之外，焦文通又將七星寨的寨主之位拱手讓給了他人，我若上山，惟恐給他帶來麻煩。于是我就暫時打消了報仇與上山的念頭，從此安心在楚家住了下來?！?/br>
    “原來還有這么多往事！”楚天涯與白詡都驚愕不已。

    “可惜天不假年好人命短，楚老爺沒多久就過世了。留下少爺這顆獨苗無人照顧?！焙尾届o的說道，“楚老爺直到臨終時才對我說，原來他早就猜到我是被朝廷海捕的方臘余黨、造反欽犯，但他從來沒有問過我，更沒有出賣我。而是把我像家人一樣的看待，放心的留我住在他家中。楚老爺雖是一介儒生，但此等義氣，更勝武夫好漢！當初發(fā)現(xiàn)全家三十七人被殺的時候，老頭子心中只有無邊的憎恨，未曾掉過一滴眼淚；但楚老爺過世的那一天，老頭子卻是哭得很傷心。從此我也就發(fā)誓，一定要照顧好少爺，不讓少爺受到任何的傷害……”

    “難怪那天我在青云堡受傷時，何伯會變成那樣……”楚天涯感動的微笑道，“何伯，我在這世上也沒有親人了。從此，我就把你當父親侍奉，為你養(yǎng)老送終?！?/br>
    “不行！”何伯臉色一正，斬釘截鐵的道，“從我住進楚家的那天開始，少爺是主，我是仆，就已是注定了。永遠不會改變！”

    “但你可是焦寨主和薛寨主的師父啊，我……”

    “少爺不必說了?！焙尾畬⑹忠粨]打斷楚天涯的話，說道，“前事種種，直到童貫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已是全部一筆勾銷。從現(xiàn)在起，我只是個糟老頭子，是楚家的仆人，沒有別的身份?！?/br>
    “怪不得老前輩一直不肯與焦二哥與薛三哥相認，原來其中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情……”白詡感慨萬千，對何伯拱手起來，“老前輩真有國士之風，難怪能教出焦二哥與薛三哥這樣的好徒弟！你們師徒三人都是真正的義氣豪杰，小生十分佩服！”

    “可惜啊，也教出了童貫這樣一個禍國殃民的壞徒弟。”何伯無奈的搖頭笑了一笑，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童貫雖然心術(shù)不正為非作歹，但比起蔡京那些jian臣，他還算好的了。怎么說，他也曾經(jīng)帶兵鎮(zhèn)守邊疆抵御西夏這么多年，也的確是立下了一些護國之功。但他做得最錯的一件事情，就是出于對遼國的私憤，伙同蔡京力主聯(lián)金滅遼，并在伐遼的過程中干下了許多喪師辱國、侵害百姓的錯事。但真要追究到底，童貫一介宦官，受官家之命出征在外。凡大小的方針與策略都是官家與宰執(zhí)早就策定好的，童貫只能執(zhí)行。所以，有遭一日假如大宋真的遭受女真入侵、有了滅頂之災(zāi)，真正的罪魁反而不是童貫，而是朝廷上那些把國事當作兒戲、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君與庸臣！”

    “何伯見解獨到，一針見血?！背煅拿碱^一擰，正色說道，“世人都只恨jian臣，很少有人敢恨昏君。jian臣固然可恨，但往往昏君才是真正壞事的根源！童貫死了，罪有應(yīng)得；但他也未嘗不是代昏君受過了！”

    “此論頗高……小生，都未曾想過這些?！卑自倲Q著眉頭沉思，說道，“凡天下子民，又有幾人能有老前輩與楚兄這樣的遠見卓識？似小生等輩，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只知道要忠君愛國。無論這君王如何，忠君也是無可厚非的。這天下若壞了，便是jian臣的過錯……這樣的理念，在小生與絕大多數(shù)大宋子民的心目中，都是根深蒂固的?！?/br>
    何伯也道：“白小子說得沒錯。當年因為花石綱之禍，江南無數(shù)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這才有了方臘振臂一揮而應(yīng)者云集，震動江南半壁江山。但方臘很快就失敗了，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事后我冥思苦想方才醒悟，方臘當初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就是：未殺jian臣未清君側(cè)，自己卻稱王了！——他違背了自己起事時發(fā)下的誓言，為求富貴，在實力不濟的情況下過早稱王，卻從此對抗正統(tǒng)、站在了天下人的對立面，淪為了真正的反賊！”

    “沒錯，天下正統(tǒng)，人心所向。這個力量是不可估量、也不可忽視的！”白詡說道。

    楚天涯聽了了他二人的話，默然的點頭。這短短的一番談話，卻讓他突然想到了極深之處。當下這三人的立場與見解，也是各不相同。

    楚天涯是來自21世紀的人，又對眼下這個時代的歷史頗有了解，他的思維方式與心中的理念，不會同于這個時代的任何人；何伯當年曾經(jīng)追隨方臘領(lǐng)導農(nóng)民起義，造了大宋的反，他有這樣的見解也不奇怪。白詡雖是落草為寇了，卻是詩書教化之下成長起來的典型大宋子民，他的見解與想法，很有代表性。

    但三人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同一個問題：在絕大多數(shù)的普通仕人百姓的心目中，除非正式的改朝換代出現(xiàn)，否則君王朝廷的正統(tǒng)是不可褻瀆的。不管這君王如何昏庸、朝廷如何腐敗，正統(tǒng)就是正統(tǒng)！——這就好比，當年的三國時代漢王朝明明已經(jīng)完蛋了，但漢帝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仍是正統(tǒng)。因此，曹cao才能挾天子而令諸侯，從而占據(jù)到政治與人心上的絕對優(yōu)勢！

    “正統(tǒng)”這個詞眼，就從這一刻起，深深的烙在了楚天涯的心中。

    第79章 天網(wǎng)恢恢

    得知童貫身亡的消息時，王稟如遭雷擊，險些站立不穩(wěn)。

    但知府張孝純及上下官吏將軍們，皆是束手無策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全都眼巴巴的看著他，等他主持大局。

    王荀只好先將父親扶到后堂暫且歇息。

    良久，險些暈厥的王稟總算穩(wěn)住了心神，問道，“荀兒，天涯呢？”

    “他被劉延慶給抓了，還游了幾天街。不過昨夜王府大火，有人將他救走了?，F(xiàn)在不知所蹤?！蓖踯餍⌒牡拇鸬馈?/br>
    “劉延慶為何抓他？”

    “據(jù)說是有人供出了他是西山賊寇……”

    “那劉延慶呢？緊要關(guān)頭，他這個副都指揮使為何不出來主持大局？”

    “劉延慶……已是不知所蹤?！?/br>
    幾問幾答，王稟心中頓時醒悟了大半。他不由得閉上眼睛長嘆了一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父親，怎么了？”王荀擔憂的問。

    王稟睜開眼睛，老眉深皺表情憂戚，但眼神卻是剛毅決然，“走吧，先去穩(wěn)住軍隊！”

    當天，王稟便在劉知府與眾將的推舉之下，暫時執(zhí)掌勝捷軍的軍權(quán)。為免軍心大亂引起民眾恐慌，童貫遇刺的事情暫時隱而不發(fā)，軍中也沒有正式給童貫發(fā)喪。王稟所在的都統(tǒng)府，暫行河東宣撫司的一切軍政大權(quán)。五千余勝捷軍被調(diào)入了太原城內(nèi)，維護治安穩(wěn)定人心。同時，知府衙門與軍隊一同派出大批人手，在太原府境內(nèi)挖地三尺搜拿耶律余睹，并尋找童貫的首級。

    同時王稟還發(fā)出了一條密令——就在太原城內(nèi)，以緝拿王府縱火犯為由，暗中搜拿楚天涯！

    楚天涯暫時棲身的只是一家普通客棧，免不得也要被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