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 西域諸國

    兩漢之世，中國與西域之交通，可謂極盛，其后雖遭喪亂，往還實(shí)迄未嘗絕，不過記載有詳略而已。晉遷江左，與西域之交通，自不能如建都長安、洛陽時(shí)之盛。據(jù)有涼州之國，往還雖密，然偏隅割據(jù)，運(yùn)祚短促，記載不詳。惟魏據(jù)北方較久，故其記載，亦較翔實(shí)焉?！段簳の饔騻鳌罚海ā段簳反司硗?，實(shí)皆錄自《北史》。）世祖時(shí)，遣董琬、高明等出使，（見下。）還，具言凡所經(jīng)見及傳聞旁國，云：“西域自漢武時(shí)五十余國，后稍相并，至大延中，為十六國。分其地為四域：自蔥嶺以東，流沙以西為一域；蔥嶺以西，海曲以東為一域；者舌以南，（者舌，今塔什干。）月氏以北為一域；兩海之間，（兩海，謂咸海、里海。）水澤以南為一域。內(nèi)諸小渠長，蓋以百數(shù)？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后更為四：出自玉門，（見第六章第六節(jié)。）渡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在今羅布泊南。）為一道；自玉門渡流沙，北行，一千二百里至車師，（前部在廣安城西，后部在濟(jì)木薩南。）為一道；從莎車西行，（莎車，今莎車縣。）百里至蔥嶺，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故月氏休密翕侯地，見下。）為一道；自莎車西南五百里，蔥嶺西南千三百里，至波路，（《西域記》缽露羅，今balti。）為一道?！卑杆挠蛑校谝粸樘焐侥下?，第二苞今波斯、阿富汗及印度，（海曲之海，指波斯灣。）第三指天山北路及咸海以東土耳其斯單，第四，謂咸海、里海間地，皆漢世所已通。四道中之第一、第二兩道，漢世不之?dāng)?shù)；第三、第四兩道，實(shí)即漢世之南道；故其名增于漢，而實(shí)減之。然此自指使譯所經(jīng)，民間商旅之往來，未必有異于故也。

    四域之中，與中國關(guān)系最密者，自為第一域?！段簳吩浦链笱又袨槭鶉?，蓋專指此域言之。惟董琬、高明之還，西域與之俱來者凡十六國，則未知當(dāng)時(shí)天山南路國數(shù)果為十六？抑因其來朝之?dāng)?shù)，姑妄言之？《魏書》記載大荒。（見下。）實(shí)令人不能無疑也。漢、魏之世，諸國互相吞并之事，已見《秦漢史》第十二章第十節(jié)。至?xí)x世，天山南路之國，以車師、鄯善、焉耆、（今焉耆縣。）龜茲、（今庫車縣。）疏勒、（今疏勒縣。）于闐（今和闐縣南。）為大。

    都護(hù)之職，自漢衰而廢，魏世，以涼州刺史領(lǐng)戊己校尉，護(hù)西域，而晉因之，亦見《秦漢史》第十二章第十節(jié)。故是時(shí)中國與西域之交通，以涼州為關(guān)鍵。張氏割據(jù)河西，至駿之世，始有事于西域。時(shí)戊己校尉趙貞，不附于駁，駿擊禽之。又使其將楊宣出討?！稌x書·焉耆傳》云：武帝大康中，其王龍安，遣子入侍。安夫人，獪胡之女。（獪胡，未詳。）姬身十二月，剖脅生子曰會。立為世子。會少而勇桀。安病篤，謂會曰：“我嘗為龜茲王白山所辱，不忘于心，汝能雪之，乃吾子也。”及會立，襲滅白山。遂據(jù)其國，遣子熙歸本國為王。會有膽氣籌略，遂霸西胡。蔥嶺以東，莫不率服。然恃勇輕率。嘗出宿于外，為龜茲國人羅云所殺。其后張駿遣沙州刺史楊宣（前涼沙州，治敦煌）。率眾疆理西域。宣以部將張植為前鋒，所向風(fēng)靡。軍次其國。熙距戰(zhàn)，為植所敗。率其群下四萬人rou袒降于宣。案《張駿傳》言：駿使宣伐龜茲、鄯善，《龜茲傳》不載其事，鄯善則無傳，《本紀(jì)》亦但書駿伐焉耆降之，（穆帝永和元年。）蓋其勤兵力者，惟焉耆為大？《駿傳》言：西域諸國獻(xiàn)汗血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諸珍異二百余品，此等非徒蔥嶺以東所能致；《石勒載記》言：駿使送高昌、（見第六章第二節(jié)。）于寘、鄯善、大宛使，獻(xiàn)其方物；則其與蔥嶺以西諸國，往還必密。《龜茲傳》云惠、懷末，以中國亂，遣使貢方物于張重華，重華不在惠、懷之世，其說必誤，疑其間有奪文。然其貢方物于重華，當(dāng)不虛也。亦可見張氏與西域交通之盛矣。張氏亡，苻堅(jiān)據(jù)有涼州，遣呂光討定西域，已見第六章第六節(jié)。時(shí)則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置為光鄉(xiāng)導(dǎo)。光進(jìn)至焉耆，其王泥流，率其旁國請降。（此據(jù)《光載記》：《焉者傳》述熙降楊宣事后云：“呂光討西域，復(fù)降于光，及光僭位，熙又遣子入侍，”兩舉熙名，不應(yīng)皆誤，蓋泥流其蕃名，熙其漢名也。）龜茲王帛純距光。（此亦據(jù)《光載記》。《龜茲傳》作白純。）光進(jìn)攻城。帛純傾國財(cái)寶，請救獪胡。獪胡弟吶龍侯將馗率騎二十余萬，并引溫宿、尉頭等國王，合七十余萬以救之。（溫宿、尉頭，皆在今烏什縣。）戰(zhàn)于城西，大敗之。帛純收其珍寶而走。王侯降者三十余國。諸國憚光威名，貢款屬路。（此指龜茲旁國。）乃立帛純弟震為王以安之。桀黠胡王，昔所未賓者，不遠(yuǎn)萬里，皆來歸附，上漢所賜節(jié)傳。（此指較遠(yuǎn)之國。）光皆表而易之。堅(jiān)聞光平西域，以為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西域校尉，道絕不通。（《堅(jiān)載記》同。）光既平龜茲，有留焉之志。乃大饗文武，博議進(jìn)止。眾咸請還。乃以駝二萬余頭，（《魏書·光傳》作二千余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余品，駿馬萬余匹而還。（上文云：“光見其宮室壯麗，命參軍段業(yè)著《龜茲宮賦》以譏之。胡人奢侈，厚于養(yǎng)生。家有蒲桃酒，或至千斛，經(jīng)十年不敗。士卒淪沒酒藏者相繼矣。”然則光之欲留，乃溺其繁盛耳。肆掠?xùn)|歸，何殊盜賊？然非獨(dú)光如此，古來通西域者，蓋無不有貪其財(cái)寶之意存焉。苻堅(jiān)初慕漢文，卻大宛天馬之貢，卒違群臣之諫而用兵，亦如是而已矣。見第六章第四節(jié)及第六節(jié)。）群議以高昌雖在西垂，地居形勝，外接胡虜，易生翻覆，宜命子弟鎮(zhèn)之。光乃以子覆為都督玉門已西諸軍、西域大都護(hù)，鎮(zhèn)高昌，命大臣子弟隨之。后涼分裂，敦煌為李暠所據(jù)，擊玉門已西諸城，皆下之。遂屯玉門、陽關(guān)，在敦煌西。廣田積谷。鄯善、前部王皆遣使貢其方物。沮渠蒙遜滅李氏，鄯善王比龍入朝，西域三十六國，皆稱臣貢獻(xiàn)。（《宋書·氏胡傳》之文。案是時(shí)西域，蔥嶺以東，實(shí)無三十六國，若合蔥嶺以西言之，則又不止此數(shù)，此特沿襲舊文，猶言故三十六國之地之諸國耳?！盾迗?jiān)載記》云：“呂光討平西域三十六國，所獲珍寶以萬萬計(jì)，”亦此例也。）茂虔亡，無諱據(jù)鄯善，又襲據(jù)高昌，安周又陷車師，已見第七章第八節(jié)。至此而割據(jù)諸國與西域之關(guān)系終矣。

    魏通西域，始于大武時(shí)。大延元年，（宋文帝元嘉十二年。）五月，遣使二十輩使西域。二年，（宋元嘉十三年。）八月，又遣使六輩使西域。自是來者頗多。（據(jù)《本紀(jì)》。《西域傳》曰：大祖初，經(jīng)營中原，未暇及于四表。既而西戎之貢不至，有司奏依漢氏故事，請通西域，可以振威德于荒外，又可致奇貨于天府。大祖曰：漢氏不保境安人，乃遠(yuǎn)開西域，使海內(nèi)虛耗，何利之有？今若通之，前弊復(fù)加百姓矣。遂不從。歷大宗世，竟不招納。大延中，魏德益以遠(yuǎn)聞，西域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槃陁、鄯善、焉者、車師、粟特諸國王始遣使來獻(xiàn)。世祖以西域漢世雖通，有求則卑辭而來，無欲則驕慢王命，此其自知絕遠(yuǎn)，大兵不可至故也，若報(bào)使往來，終無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奏九國不憚遐險(xiǎn)，遠(yuǎn)貢方物，當(dāng)與其進(jìn)，安可豫抑后來？乃從之。于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許綱等西使。恩生出流沙，為蠕蠕所執(zhí)，竟不果達(dá)。又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金帛，出鄯善，招撫九國，厚賜之。初琬等受詔：便道之國，可往赴之。琬過九國，北行至烏孫國，其王得朝廷所賜，拜受甚悅。謂琬曰：傳聞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稱臣致貢，但患其路無由耳。今使君等既到此，可往二國，副其慕仰之誠，琬于是自向破洛那，遣明使者舌。烏孫王為發(fā)導(dǎo)譯達(dá)二國。琬等宣詔慰賜之。已而琬、明東還，烏孫、破洛那之屬，遣使與琬俱來貢獻(xiàn)者，十有六國。自后相繼而來，不間于歲。國使亦數(shù)十輩矣。此文之善于涂飾，真可發(fā)一大噱。據(jù)《本紀(jì)》：鄯善之來，在大延元年六月，粟特之來在八月，均在使出之后，世祖豈逆知其將至而欲不報(bào)？有司豈逆知其將至，而請勿抑其后來邪？曲筆獻(xiàn)媚如此，真可謂穢史矣。）沮渠牧犍亡，無諱據(jù)敦煌。真君三年，（宋元嘉十九年。）又渡流沙據(jù)鄯善，西域?yàn)樗簦瑲v年不至。五年，（宋元嘉二十一年。）無諱卒。六年，（宋元嘉二十二年。）遣萬度歸襲鄯善，執(zhí)其王。以韓拔為西戎校尉、鄯善王以鎮(zhèn)之。（《西域傳》即在是年，《本紀(jì)》在九年。事見第七章第八節(jié)?！段饔騻鳌吩疲簺鲋菁绕?，鄯善國以為唇亡齒寒，自然之道也。今武威為魏所滅，次及我也。若通其使人，知我國事，取亡必近。不如絕之，可以支久。乃斷塞行路。西域貢獻(xiàn)，歷年不入。后平鄯善，行人復(fù)通。據(jù)《本紀(jì)》：大延五年，尚有鄯善、龜茲、疏勒、焉者、粟特，渴槃陁、破洛那、悉居半等遣使朝貢，真君元年至四年，則絕無之，五年三月，乃遣使者四輩使西域，是歲十二月，乃書粟特國遣使朝貢，蓋全為無諱所隔也。都善是時(shí)，國且為武威遺孽所據(jù)，豈有因其滅亡，轉(zhuǎn)慮唇亡齒寒之理？真所謂鄉(xiāng)壁虛造，信口開河者矣。《鄯善傳》云：“無諱謀渡流沙，遣其弟安周擊鄯善。王比龍恐懼欲降。會魏使者自天竺、罽賓還，俱會鄯善，勸比龍拒之。遂與連戰(zhàn)。安周不能克，退保東城。后比龍懼，率眾西奔且末，其世子乃應(yīng)安周。鄯善人頗剽劫之，令不得通?！臂飞迫祟H剽劫之上有奪文，此所剽劫者，非魏通西域則西域朝貢之使，其事初非鄯善人所為，故魏伐鄯善，其王真達(dá)出降，魏人仍厚待之也。）九年，（宋元嘉二十五年。）又遣萬度歸討焉耆。（《傳》云：恃地多險(xiǎn)，頗剽劫中國使。）其王鳩尸卑那奔龜茲。（鳩尸卑那，龜茲婿。）度歸遂討龜茲，（《傳》云：其東關(guān)城戍，寇竊非一。）大獲駝馬而還。自是西域復(fù)通。然西域要害，在于伊吾，（見第六章第六節(jié)。）漢世實(shí)恃此以衛(wèi)涼州，魏世，柔然蟠據(jù)西北，形勢極逼，乃其重鎮(zhèn)不過敦煌。文成大安二年，（宋孝武帝孝建三年。）敦煌鎮(zhèn)將尉眷擊伊吾，雖克其城，然眷子多侯，仍為鎮(zhèn)將，上疏求取伊吾，斷蠕蠕通西域之路，高祖善其計(jì)，卒不能用。高昌自張軌以來為郡縣，至魏世乃自立為國，而受制于柔然。顯祖末，柔然攻于闐，于闐遣使求救，魏亦不能出兵。然則魏世守備之規(guī)，經(jīng)略之計(jì)，不逮漢朝遠(yuǎn)矣?！妒池浿尽费裕喝f度歸伐焉耆，其王單騎奔龜茲，舉國臣民，負(fù)錢懷貨，一時(shí)降款，（此乃脅奪其錢貨耳。）獲其奇寶異玩以巨萬，駝馬、雜畜，不可勝數(shù)。（《傳》云：焉者為國，斗絕一隅，不亂日久，獲其珍奇異玩，殊方譎詭不識之物，橐駝、馬、牛、雜畜巨萬。）度歸遂入龜茲，復(fù)獲其殊方瓌詭之物億萬已上。又言：自魏德既廣，西域、東夷，貢其珍物，充于王府，神龜、正光之際，府藏盈溢。虜除貨財(cái)、玩好之外，豈有所知邪？

    高昌之立國于西域，其事頗有關(guān)系?！段簳鴤鳌吩疲菏雷鏁r(shí)，有闕爽者，自為高昌大守。大延中，遣散騎侍郎王恩生等使高昌，為蠕蠕所執(zhí)。真君中，爽為沮渠無諱所襲，奪據(jù)之。無諱死，弟安周代立。和平元年，（宋孝武帝大明四年。）為蠕蠕所并。蠕蠕以闞伯周為高昌王。其稱王自此始也。大和初，伯周死，子義成立。歲余，為其兄首歸所殺，自立為高昌王。五年，（齊高帝建元三年。）高車王可至羅殺首歸兄弟，以敦煌人張孟明為王。后為國人所殺，立馬儒為主。以鞏顧禮、麹嘉為左右長史。二十一年，（齊明帝建武四年。）遣司馬王體玄奉表朝貢，請師迎接，求舉國內(nèi)徙。高祖納之。遣明威將軍韓安保率騎千余赴之。至羊榛水，儒遣禮、嘉率步騎一千五百迎安保，去高昌四百里，而安保不至。禮等還高昌，安保亦還伊吾。安保遣韓興安等十二人使高昌。儒復(fù)遣顧禮將其世子義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而高昌舊人，情戀本土，不愿東遷，相與殺儒，而立麹嘉為王。嘉字靈鳳，金城榆中人。（榆中，漢縣，今甘肅榆中縣西北。）既立，又臣于蠕蠕那蓋。顧禮與義舒隨安保至洛陽。及蠕蠕主伏圖為高車所殺，嘉又臣高車。初前部胡人，悉為高車所徙，入于焉耆，焉耆又為嚈噠所破滅，國人分散，眾不自立，請王于嘉。嘉遣第二子為焉耆王以主之。永平元年，（梁武帝天監(jiān)十年。）嘉遣兄子私署左衛(wèi)將軍、田地大守孝亮朝京師，（田地城，漢之柳中，今魯克沁。）仍求內(nèi)徙，乞軍迎援。于是遣龍?bào)J將軍孟威發(fā)涼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失期而反。于后十余遣使，款誠備至。惟賜優(yōu)旨，卒不重迎。延昌中，（梁天監(jiān)十一年至十四年。）以嘉為持節(jié)、平西將軍、瓜州刺史、泰臨縣開國伯，私署王如故。熙平初，（梁天監(jiān)十五年。）遣使朝獻(xiàn)。詔曰：卿地隔關(guān)山，境接荒漠，頻請朝援，徙國內(nèi)遷，雖來誠可嘉，即于理未怗。何者？彼之甿庶，是漢、魏遺黎。自晉氏不綱，因難播越，成家立國，世積已久。惡徙重遷，人懷戀舊。今若動(dòng)之，恐異同之變，爰在肘腋，不得便如來表。神龜元年，（梁天監(jiān)十七年。）冬，孝亮復(fù)表求援內(nèi)徙。朝廷不許。嘉又遣使奉表。自以邊遐，不習(xí)典誥，求借五經(jīng)、諸史，并請國子助教劉燮以為博士。肅宗許之。嘉死，子堅(jiān)立。（堅(jiān)，《梁書》作子堅(jiān)。）永熙后乃隔絕?！吨軙罚捍蠼y(tǒng)十四年，詔以其世子玄喜為王。恭帝二年，又以其田地公茂嗣位?！端鍟吩疲簣?jiān)死，子伯雅立。案《梁書》言麹嘉在位二十四年，自其立之年齊明帝建武四年起計(jì)，當(dāng)卒于梁普通元年，下距《隋書》所記大業(yè)五年伯雅來朝之歲，凡九十年。嘉先仕馬儒，立年不得甚少；嘉非早世，則堅(jiān)之繼位，亦非沖齡；伯雅能入朝于隋，亦必尚未衰眊；其間似不能歷九十年之久，必《隋書》誤奪也。（《梁書》言大同中子堅(jiān)遣使來獻(xiàn)，大同紀(jì)元，與西魏之大統(tǒng)恰同，然則堅(jiān)之死，當(dāng)在大統(tǒng)十三、四年間，即梁之大清元、二年也。）《梁書·高倡傳》云：國人言語，與中國略同。有五經(jīng)、歷代史、諸子、集?！吨軙吩疲何淖忠嗤A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jīng)》，置學(xué)官弟子，以相教授。雖習(xí)讀之，而皆為胡語。案《魏書》言其國有八城，皆有華人，蓋華人自華言，胡人自胡語也。然《梁書》又言其人面貌類高麗，則實(shí)非深目高鼻之族，特久居胡中，習(xí)其言語耳?！段簳び陉D傳》云：“自高昌以西，諸國人等，深目高鼻，惟此一國，貌不甚胡，頗類華夏?！卑笣h世西域，胡人雖多，華人亦不少，說見《秦漢史》第五章第四節(jié)。據(jù)《魏書》此文，似魏、晉以后，華人頗減，胡人稍增，蓋其移殖有難易使然。晉、南北朝之世，華人之居西域者，必以高昌、于闐為巨擘矣?！读簳吩疲浩涔儆兴逆?zhèn)將軍及雜號將軍、長史、司馬、門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舍人、通事令史、諮議、校尉、主簿，置四十六鎮(zhèn)；姻有六禮；《周書》云：其刑法、風(fēng)俗、婚姻、喪葬，與華夏小異而大同；可見其法俗尚多承中華之舊。惟辮發(fā)垂之于背，（《梁書》又云：女子頭發(fā)，辮而不垂，《周書》云：丈夫從胡法，婦人略同華夏，蓋指此。）實(shí)為胡俗。然伯雅朝隋歸國，曾下令國中，解辮削衽，雖云竟畏鐵勒不敢改，（《隋書》本傳。）其心固未嘗忘華夏也。

    蔥嶺以西之地，始擅于大月氏，而后入于嚈噠?！逗鬂h書·大月氏傳》曰：初月氏為匈奴所滅，遂遷于大夏，分其國為休密、雙靡、貴霜、肸頓、都密，凡五部翕侯。（《漢書》：休密治和墨城，雙靡治雙靡城，貴霜治護(hù)澡城，肸頓治薄茅城，高附治高附城?！逗髸犯吒阶鞫济埽嗤??！段簳罚嘿け?，故休密翕侯，都和墨城，在莎車西。折薛莫孫，故雙靡翕侯，都雙靡城，在伽倍西。鉗敦，故貴霜翕侯，都護(hù)澡城，在折薛莫孫西。弗敵沙，故肸頓翕侯，都薄茅城，在鉗敦西。閻浮，故高附翕侯，都高附城，在弗敵沙南。沙畹《大月氏都城考》云：休密，即唐之護(hù)密，今之wakhan。雙靡，即宋云《行記》之賒彌，玄奘《西域記》之商彌，今之tchitral。貴霜，在健馱羅（gandhara）北境。弗郎克（franke）云即健馱羅。肸頓，在喀布爾河（kaboul rond）支流pandjshir河之parwan地方。都密，在喀布尒附近，惟與喀布尒有別。見馮承鈞《史地叢考》。白鳥庫吉云：休密，即sarik-chaupan。貴霜為wakhan之西部。合二者為wakhan，即《魏書》之缽和，《唐書》之鑊偘。雙靡為mastoj。薄茅當(dāng)作薄第，為badaxshan。高附為jamgan。見羽溪了諦《西域之佛教》第二章。賀昌群譯，商務(wù)印書館本。）后百余歲，貴霜翕侯丘就卻攻滅四翕侯，自立為王，國號貴霜王。（此王字疑涉下“諸國稱之皆曰貴霜王”而衍。）侵安息，取高附地。又滅濮達(dá)、（《西域之佛教》第二章云：即烏弋山離，今阿富汗南境及旁遮普之一部。）罽賓，（克什米尒之西北，今健馱羅地方。）悉有其國。丘就卻年八十余死，子閻膏珍代為王。復(fù)滅天竺，置將一人監(jiān)領(lǐng)之。月氏自是之后，最為富盛。諸國稱之，皆曰貴霜王。漢本其故號，言大月氏云?！度龂尽に囊醾髯ⅰ芬段郝浴の魅謧鳌吩唬毫Y賓國、大夏國、高附國、天竺國，皆并屬大月氏，說與此合。丘就卻與閻膏珍之年代，不易確定，要當(dāng)在后漢安帝以前，以《后書·西域傳·序》，自云本于安帝末班勇所記也。西域史籍亦乏，近世治月氏史者，多珍視其泉幣。謂丘就卻之名，與見于泉幣之kujula kadphises相當(dāng)；閻膏珍之名，與wema kadphises相當(dāng)。此外尚有迦膩色迦（kaniska）、胡韋色迦（huviska）、韋蘇特婆（vasudeva）三王。近年在馬圖刺（mathura）及山（saachi），得有刻文，又有韋西斯迦（vasishka：vasashka：vasushka）之名，或謂其當(dāng)次迦膩色迦、或胡韋色迦之后，或謂即韋蘇特婆。諸王中，迦膩色迦為傳布佛教名王，苦心探索其年代者尤多?；蛑^在丘就卻、閻膏珍之前，或謂在其后?；蛴种^迦膩色迦有二：一在丘就卻、閻膏珍之前，一在其后。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日本羽溪了諦所撰《西域之佛教》第二章第二節(jié)，曾撮舉其大要，讀之可見其概。欲與中國史籍相印合，尚不易豪發(fā)無遺憾。要之謂大月氏之興起，在兩漢之際，其強(qiáng)盛迄于晉初，當(dāng)無大差也。柔然興，月氏乃稍見侵削?！段簳ご笤率蟼鳌吩疲憾急R監(jiān)氏城。（《史記》、《后漢書》作藍(lán)氏城，《漢書》作監(jiān)氏城，《北史》作剩監(jiān)氏城，今班勒紇（balkh）。）北與蠕蠕接，數(shù)為所侵，西徙都薄羅城。（馮承鈞譯沙畹《西突厥史料》第四篇注云：“沙畹原以嚈噠都城為badhaghis，后又改訂為faizabad，第《北史》有“蓋王舍城也”一語，印度境外，有王舍城之號者，祇縛喝羅（balkh），此亦即大月氏都城薄羅，茲為改正于此?！鄙虅?wù)印書館本。）其王寄多羅勇武，遂興師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陁羅以北五國，盡役屬之。蓋其勢初蹙于北，而猶盛張于南焉。及嚈噠興，月氏復(fù)為所蠶食，而其勢不可支矣。

    《北史》云：康國者，康居之后也。遷徙無常，不恒故地。自漢以來，相承不絕。其王本姓溫，月氏人也。舊居祁連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蔥嶺，遂有其國。（《唐書》：一曰薩末鞬，亦曰颯秣建，元魏所謂悉萬斤者，今之撒馬兒罕也。）枝庶分王。故康國左右諸國，并以昭武為姓，示不忘本也。其所舉諸國，曰安，（《唐書》：安，一曰布豁，又曰捕喝，元魏謂忸密者，今布哈爾。）曰汗，（《唐書》：寧遠(yuǎn)，本拔汗那，或曰撥汗，元魏時(shí)謂破洛那。案今《魏書》、《北史》傳文皆奪破字，云洛那國，故大宛國也，都貴山城，在疏勒西北。沙畹云：拔汗那，今之ferghanah見《西突厥史料》第三篇。白鳥庫吉云：漢貴山城，在khodjend東北約百三十英里之kasan，見桑原騭藏《張騫西征考》。楊煉譯，商務(wù)印書館本。）曰米（《唐書》：或曰彌末，又曰彌秣賀。馮承鈞云：maimargh之對音，見所著《新唐書·西域羈縻府州考》，在《史地叢考》中。曰史，《唐書》：或曰佉沙，又曰羯霜那。馮承鈞云：今之shehrsebz。）曰曹，（《唐書》有東、西、中曹，云西曹者，隋時(shí)曹也，治瑟底痕城。馮承鈞云：ischtikhan之對音。）曰何，（《唐書》：或曰屈霜你迦，又曰貴霜匿，即康居小王附墨城，永徽時(shí)，以其地為貴霜州。馮承鈞云：此貴霜為kosa，非昔貴霜翕侯治地，亦非《唐書·地理志》大汗都督府之附墨州。）曰烏那遏，（《隋書》云：都烏滸水南。烏滸水，今阿母河。）曰穆，（《隋書》云：都烏滸水西。）曰漕，（烈維、沙畹《罽賓考》云：即《大唐西域記》之漕矩吒，在今ghazni地方。此篇亦在《史地叢考》中。）凡九?！短茣穭t以康及安、曹、石、（或曰柘支，曰柘折，曰赭時(shí)。馮承鈞曰：今之塔什干。）米、何、火尋、（或曰貨利習(xí)彌，又曰過利。馮承鈞曰：即kharism之對音。居烏滸水之陽，即今之urgeny。）戊地、（馮承鈞曰：即《西域記》之伐地，古之木鹿，今之merv。）史為昭武九姓，而云康之始為突厥所破。案昭武漢縣，屬張掖。《后書·梁慬傳注》云：昭武故城，在張掖西北，其地屬今之高臺縣，乃月氏故地，非康居故地，云康為康居之地可，云康為康居之后則誤，且與其王為月氏人之說，自相矛盾矣。月氏西遷，蓋自今伊犁河域達(dá)媯水之濱，未嘗經(jīng)蔥嶺，云西逾蔥嶺亦誤。《唐書》覺其不合，改匈奴為突厥，然逮突厥之興，祁連山北，久無月氏矣。楚固失之，齊亦未為得也。月氏西遷之后，只聞分國為五部翕侯，未聞以枝庶分王各邑。然則昭武諸國之立，乃在月氏西遷又遭破壞之后，無復(fù)共主，乃分崩離析而為是諸小國也?；蛟唬骸段郝浴の魅謧鳌费裕骸岸鼗?、西域之南山中，從婼羌西至蔥嶺西數(shù)千里，有月氏余種，”（《三國·魏志·四裔傳注》引。）所謂西逾蔥嶺者，安知非指此種人言之；案《后書·羌傳》云：“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別也。舊在張掖、酒泉地。月氏王為匈奴冒頓所殺，余種分散，西逾蔥嶺。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諸羌居止。遂與共婚姻。及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開湟中，于是月氏來降。與漢人錯(cuò)居。被服、飲食、言語，略與羌同。亦以父名母姓為種。”此文亦必有所本，西逾蔥嶺，明指月氏初破敗時(shí)言之，此乃古人措辭不審，不必曲為之諱。湟中月氏胡，特其來降之一小支，其余蓋皆在南山羌中?！段郝浴废挛脑疲骸笆[茈羌，白馬、黃牛羌，各有酋豪，北與諸國接，不知其道里廣狹，”然則云自婼羌至于蔥嶺皆有月氏余種，亦不過約略之辭，蓋以月氏與羌同處，乃以羌之所至，即為月氏之所至，其實(shí)月氏蹤跡，能否西抵蔥嶺，尚有可疑也。與羌同居之月氏，皆為羌所化。其處境閉塞，故其文明程度甚低。然四塞之區(qū)，外兵罕至，故其處境實(shí)甚寬閑，從古不聞遷徙。與謂昭武諸國，系此等月氏余種，遷徙而去，似不如謂為月氏西遷之后，更遭破敗，乃離析而成此諸國之為得也。

    嚈噠，《梁書》謂之滑國，其緣起史甚茫昧?！读簳せ瑖鴤鳌吩疲很噹熤畡e種也。漢永建元年，八滑從班勇?lián)舯碧斢泄?，勇上八滑為后部親漢侯。（事見《后書·西域車師傳》。）自魏、晉以來，不通中國。至天監(jiān)十五年，其王厭帶夷栗陁始遣使獻(xiàn)方物。普通元年，又遣使獻(xiàn)黃師子、白貂裘、波斯錦等物。七年，又奉表貢獻(xiàn)。元魏之居桑乾，（見第四章第二節(jié)。）滑猶為小國，屬芮芮。后稍強(qiáng)大。征其旁國波斯、盤盤、（《宋書》芮芮附《索虜傳》后，云：其東有盤盤國、趙昌國，渡流沙萬里，即此國也?！段魍回适妨稀吩疲骸氨P盤南海國名，不應(yīng)列入西域諸國之間，疑有錯(cuò)簡，”誤。）罽賓、焉耆、龜茲、疏勒、姑墨、（今阿克蘇縣。）于闐、句盤（疑即渴槃陀，今蒲犁縣。）等國，開地千余里。案滑國距車師甚遠(yuǎn)，果其本居后部，其遷徙而西，安得一無事跡可見？《梁書》又有白題國，云：其先蓋匈奴之別種胡也。漢灌嬰與匈奴戰(zhàn)，斬白題騎一人。今在滑國東，去滑六日行，西極波斯，其可疑亦與滑國同。今案《裴子野傳》云：西北徼外，有白題及滑國，遣使由岷山道入貢。（白題入貢，事在普通三年，見本傳。）此二國歷代弗賓，莫知所出。子野曰：“漢潁陰侯斬胡白題將一人，服虔《注》曰：白題胡名也；又漢定遠(yuǎn)侯擊虜，八滑從之，此其后乎？”時(shí)人服其博識。然則以滑國為八滑之后，特穿鑿附會之談，作史者據(jù)為典要，傎矣。（《梁書》又有末國，云：“漢世且末國也，北與丁零，東與白題，西與波斯接，”其地理亦全然不合。丁謙《梁書·夷貉傳考證》謂即米國，說頗似之，乃因末字附會為且末，亦裴子野之智也。）《滑國傳》云：少女子，兄弟共妻?！段簳檱}傳》云：其俗兄弟共一妻。夫無兄弟者，其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dāng)?shù)，更加角焉。（《隋書·挹怛傳》略同?！读簳吩疲侯^上刻木為角，長六尺，以金銀飾之。）一妻多夫之俗，較一夫一妻、一夫多妻為少，茍其有之，必同族也。《嚈噠傳》云：大月氏之種類也。（《隋書》同。）亦曰高車之別種。其原出于塞北，自金山而南。（金山，今阿爾泰山。）與《梁書》以滑國為八滑之后，同一無據(jù)。《通典·邊防典》云：按劉瑾《梁典》，滑國姓嚈噠，后裔以姓為國號，轉(zhuǎn)訛又謂之挹怛焉?！蹲ⅰ吩疲浩浔驹夯蛟栖噹熤N，或云高車之種，或云大月氏之種。又韋節(jié)《西蕃記》云：親問其國人，并自稱挹闐。又按《漢書》：陳湯征郅支，康居副王挹闐鈔其后，則此或康居之種類。然傳自遠(yuǎn)國，夷語訛舛，年代綿邈，莫知根實(shí)，不可得而辨也。以挹怛?yàn)榭稻又螅c裴子野之智同。韋節(jié)親聞，說自可據(jù)。因此知噠怛二字，音與闐同；于邑雙聲，于于同字；嚈噠、挹怛，殆于闐之異譯也。（其王名厭帶夷栗陁，厭帶蓋其姓?！短茣さ乩碇尽罚和回柿b縻州葛邏州，以葛邏挹怛部置，蓋挹怛余眾，屬于葛邏者也?！段魍回适妨稀返谒钠疲何迨兰o(jì)中葉，嚈噠居烏滸河域，漸強(qiáng)大，為波斯大敵。四百八十四年，其王akswar，大敗波斯，波斯王pirouz戰(zhàn)死。此王在théophane de byzance著述中，名ephthalanos。彼謂嚈噠（hephthalites）之名，即出此王?！读簳せ瑖鴤鳌罚浩渫鯀拵б睦蹶u?！短茣吩疲簢檱}王姓也，后裔以姓為國。合此三證，知嚈噠之稱，惟見于五世紀(jì)末年之故。蓋以適當(dāng)akswar戰(zhàn)勝之后，此王之姓，不作hephthal，即作hethailit也。案四百八十四年，為齊武帝永明二年。）據(jù)《梁書·諸夷傳》所載：滑國法俗，有類于闐者三焉：王與妻并坐接客，一也?；吮霍?，于闐婦人皆辮發(fā)，衣裘袴，二也?！痘瑐鳌吩疲浩涔蛞话荻梗耸聼o甚足異，史家未必特著其文，《于闐傳》云：其人恭，相見則跪，其跪則一膝至地，疑《滑傳》文有訛誤，其俗實(shí)與于闐同，（此非東夷之拜則曳一足，乃古武坐致右憲左之類。）三也。又《渴盤陁傳》云：風(fēng)俗與于闐相類，著長身小袖袍、小口褲，而《滑傳》亦云：著小袖長身袍。又《高昌傳》云：著長身小袖袍、縵襠褲，《武興傳》云：長身小袖袍、小口袴；則此為甘肅南境之通俗，蔓延于南山之北，蔥嶺之西。（《芮芮傳》亦云：小袖袍、小口袴、深雍靴。靴為胡俗，小袖袍、小口袴，或受諸高昌等。）滑，“言語待河南人譯然后通，”（《梁書》本傳。又云：無文字，以木為契，與旁國通，則使旁國胡為胡書，此亦足證謂其出于車師、高車、月氏等之誤，諸國皆久與文明之國接，非復(fù)刻木為契者矣?！段簳吩疲浩湔Z與蠕蠕及高車諸胡不同，又足證其非同族。）其來又自岷山道，其故居所在，自略可推測。一妻多夫，易行女系，女系固非即女權(quán)，然女權(quán)究易昌大，且女子易為族長，因此亦易為國主?！段簳ね鹿葴唫鳌吩疲罕庇钟信鯂?，以女為主，人所不知，其傳云然，謂女王國在吐谷渾北，顯有訛誤。（或北為誤字，或系編次之誤，或則傳寫簡錯(cuò)。此條若不在此處，則“北又有”之文，非謂其在吐谷渾之北矣。）《北史》云：白蘭西南二千五百里，隔大嶺，又度四十里海，有女王國，與其《西域傳》謂于闐南去女國二千里，《隋書·女國傳》謂其在蔥嶺之南者相符，其地蓋在今后藏。（此女國在后藏境，而西川之西。尚有一女國。在唐西山八國中。西山八國：曰女，曰訶陵，曰南水，曰白狗，曰逋租，曰弱水，曰清遠(yuǎn)，曰咄霸。見《唐書·韋皋傳》，云皆因皋請入朝。據(jù)《舊書·本紀(jì)》，事在德宗貞元九年，惟云六蠻，無清遠(yuǎn)、咄霸，蓋二國之附在后也。又訶陵作哥鄰。）《北史》言女國土著，宜桑麻，熟五谷。而《魏書》言嚈噠無城邑，依隨水草，以氈為屋，夏遷涼土，冬逐暖處。《梁書》亦云：滑無城郭，氈屋為居，東向開戶。蓋藏地一妻多夫之族，有耕農(nóng)，有游牧，游牧者遷徙較易，北出天山南路，先陷于闐，乃越蔥嶺而西，至于《魏書》所云嚈噠之都拔底延城。（巴達(dá)克山之異譯。）謂之滑國者？《唐書·地理志》：大汗都督府，以嚈噠部活路城置，此即《西域記》之活國，aboulféda地志云：為吐火羅都城，舊為嚈噠國，（《西突厥史料》第三篇。）梁武帝時(shí)其主蓋居焉，而以其名自通，故《梁書》稱為滑國也?！读簳酚钟兄芄趴隆⒑前咸?、胡密丹三國，（周古柯，未詳。呵跋檀，或云即渴盤陁。胡密丹，即護(hù)蜜。）云皆滑旁小國。普通元年，使使隨滑來獻(xiàn)方物，又云：凡滑旁之國，衣服、容貌，皆與滑同，蓋其相率俱出者。此國之強(qiáng)盛，蓋當(dāng)南北朝之初。《魏書》言：西域康居、于闐、沙勒、（即疏勒。）安息，及諸小國三十許，皆役屬之。（《周書》云：于闐、安息等大小二十余國皆役屬之。）《朱居波》、（沙畹云：今哈爾噶里克（karghalik），見《西突厥史料》第二篇。《傳》云：役屬嚈噠。）《渴盤陁》、（《傳》云：附于嚈噠。）《缽和》、（《傳》云：亦為嚈噠所統(tǒng)。）《賒彌》（《傳》云：亦附嚈噠。）《傳》言其皆臣附焉?！肚u傳》云：（乾陁，即健駝羅。）本名業(yè)波，為嚈噠所破，因改焉。其王本是敕勒，臨國已三世矣，蓋嚈噠所樹置也。焉耆見破，事已見前。嚈噠又與柔然合從，以攻高車，事見下節(jié)。皆可見其威力之廣：其破亡在南北朝之末?！吨軙吩疲捍蠼y(tǒng)十二年，（梁武帝中大同元年。）遣使獻(xiàn)其方物。魏廢帝二年，（梁元帝承圣二年。）明帝二年，（陳武帝永定三年。）并遣使來獻(xiàn)。后為突厥所破，部落分散，職貢遂絕。其事當(dāng)在陳文帝之世也。（《西突厥史料》第四篇云：“突厥既滅蠕蠕，嚈噠失一大外援。波斯王khosrou anouschirwan，欲雪其祖敗亡之恥，乃娶突厥可汗女，與盟，共謀嚈噠。陀拔（tabari）《紀(jì)年》云：sindjibou，為突厥最勇健之可汗，統(tǒng)軍最眾。敗嚈噠而殺其王者，即此人。彌南（ménandre）《希臘史殘卷》，謂silziboul與嚈噠戰(zhàn)甫終，即宣告將往擊avares，事在五百六十二年。又謂五百六十八年，dizaboul可汗使告嚈噠已滅。則嚈噠之滅，應(yīng)在五百六十三至五百六十七年?！卑肝灏倭?，乃陳文帝天嘉四年，五百六十七年，則陳廢帝光大元年也。嚈噠滅亡之年，東西史籍相合。silziboul與dizaboul即系一人，沙畹云：即《隋書》之室點(diǎn)密，見下節(jié)。）

    在《魏書》所云第三、第四兩域中，引起軒然大波者，似為匈奴?！段簳偘銈鳌吩疲涸跒鯇O西北。其先，匈奴北單于之部落也。為竇憲所逐。北單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羸弱不能去者，住龜茲北。地方數(shù)千里，眾可二十余萬。涼州人猶謂之單于王。其風(fēng)俗、言語，與高車同，而其人清潔于胡。（俗翦發(fā)齊眉，以醍醐涂之，昱昱然光澤。日三澡漱，然后飲食。）與蠕蠕結(jié)好。其王嘗將數(shù)千人入蠕蠕國，欲與大檀相見。入其界百余里，見其部人不浣衣，不絆發(fā)，婦人舌舐器物。王謂其從臣曰：“汝曹誑我，入此狗國中?！蹦笋Y還。大檀遣騎追之，不及。自是相仇讎，數(shù)相征討。真君九年，（宋文帝元嘉二十五年。）遣使朝獻(xiàn)。并送幻人，稱能割人喉脈令斷，擊人頭令骨陷，皆血出，或數(shù)升，或盈斗，以草藥內(nèi)其口中，令嚼咽之，須臾血止，養(yǎng)創(chuàng)一月復(fù)常，又無瘢痕。世祖疑其虛，乃取死罪囚試之，皆驗(yàn)。云中國諸名山，皆有此草。乃使人受其術(shù)而厚遇之。是歲，再遣使朝貢，求與官軍東西齊契討蠕蠕。世祖嘉其意，命中外諸軍戒嚴(yán)，以淮南王他為前鋒，襲蠕蠕。仍詔有司：以其鼓舞之節(jié)，施于樂府。自是每使貢獻(xiàn)。案漢世西北諸國，大者曰康居，曰大宛，曰烏孫，曰奄蔡?！逗鬂h書》無康居傳?！稌x書》有之，云：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與粟弋、伊列鄰接。其王居蘇薤城。泰始中，其王那鼻遣使上封事，并獻(xiàn)方物。蘇薤城乃史國之都，為康居小王故地，洪氏鈞謂“是昭武之分王，非康居之統(tǒng)主，蘇薤在大宛西不及二千里，《晉書》但引《史記》，而不知與己說剌繆，”（《元史譯文證補(bǔ)·西北古地考康居奄蔡》。）其說良是。然則康居舊國已亡。大宛，《晉書·傳》云：其國“有大小七十余城。大康六年，武帝遣使楊顥拜其王藍(lán)廋為大宛王。卒，其子摩之立，遣使貢汗血馬?！彼粕袨殂筱蟠箫L(fēng)。然自此而后，亦無聞焉。烏孫惟《魏書》有傳，云：“其國數(shù)為蠕蠕所侵，西徙蔥嶺山中，無城郭，隨畜牧，逐水草，”則更微不足數(shù)矣。悅般之地，自龜茲之北至烏孫西北，蓋苞巴勒哈什湖而抵咸海。自此以西北，亦更無強(qiáng)部。故或謂“《后書》無康居傳者，其地已入悅般也。《后書》有粟弋國，又有嚴(yán)國，在奄蔡北，奄蔡，改名阿蘭聊國，皆云屬康居，即屬于匈奴矣?！保ā度龂の褐尽に囊醾髯ⅰ芬段郝浴罚簽鯇O、康居，本國無增損也。北烏伊別國，在康居北。又有柳國；又有巖國；又有奄蔡國，一名阿蘭；皆與康居同俗。西與大秦，東南與康居接。故時(shí)羈屬康居，今不屬也。）說亦可通?！段簳罚骸八谔貒谑[嶺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溫那沙，居于大澤，在康居西北，先是匈奴殺其王而有其國，至王忽倪已，三世矣?！贝艘嘁恍倥珣?zhàn)勝攻取之跡。然若是者甚寥寥，何也？今案匈奴是時(shí)，兵鋒蓋深入歐洲，故在亞洲，其可見之戰(zhàn)功甚少也。洪氏鈞又云：《魏書》以粟特即奄蔡。《后漢書》分粟弋、奄蔡為二，曰栗弋國屬康居?！锻ǖ洹芬运谶此谔兀嗯c奄蔡分為二國。且曰粟弋附庸小國，四百余城。似非一國?！对奉惥帯の饔騻鳌芬妒葜尽吩疲貉俨?、粟特，各有君長，而魏收以為一國，誤矣?！稘h書·陳湯傳》：郅支單于遣使責(zé)闔蘇、大宛諸國歲遺。師古曰：胡廣云：康居北可一千里，有國名奄蔡，一名闔蘇，然則闔蘇即奄蔡也?！妒酚浾x》引《漢書解詁》曰：奄蔡即闈蘇也。名稱互岐，諸說不一，折衷考異，爰采西書。當(dāng)商、周時(shí)，古希臘國人已至黑海，行舟互市，筑室建城。秦、漢之時(shí)，羅馬繼之。故亞洲西境部族，播遷歐洲者，惟希臘、羅馬古史，具載梗概。今譯其書，謂里海以西，黑海以北，先有辛卑爾族居之，蓋東方種類，城郭而兼游牧者。厥后有粟特族，越里海北濱，自東而西，奪辛卑爾地。辛卑爾人四散。大半竄于今之德、法、丹、日等地。有眾入羅馬，為羅馬擊殺無遺。東漢時(shí)，有郭特族人，亦自東來。其王曰亥耳曼。粟特族人敗潰不復(fù)振。晉時(shí)，匈奴西徙。其王曰阿提拉。用兵如神，所向無敵。亥耳曼自殺。其子威尼達(dá)爾，率郭特人西竄，召集流亡，別立基業(yè)。阿提拉復(fù)引而西。戰(zhàn)勝攻取，威震歐洲。羅馬亦憚之。立國于今馬加之地。希臘、羅馬、郭特之人，多為其所撫用。與西國使命往來，壇坫稱盛。有詩同歌詠，皆古時(shí)匈奴文字。羅馬史稱阿提拉仁民愛物，信賞必罰。在軍中，與士卒同甘苦。子女玉帛，一不自私。鄰國貢物分頒其下。筵宴使臣以金器皿，而自奉儉約，樽簋以木。將士被服飾金，而己則惟衣皮革。是以遐邇咸服，人樂為用。宋文帝元嘉二十八年，阿提拉西侵佛郎克部。羅馬大將峨都思，率郭特、佛郎克等眾御之。戰(zhàn)于沙隆之野，兩軍死者五十萬人。阿提拉敗歸。南侵羅馬，毀數(shù)城而去。尋卒，諸子爭立，國內(nèi)亂，遂為羅馬所滅。當(dāng)郭特之未侵粟特也，有部落曰耶仄亦，居里海西，高喀斯山北，亦東來族類，而屬于粟特。厥后郭特、匈奴，相繼攘逐，獨(dú)耶仄亦部河山四塞，恃險(xiǎn)久存。后稱阿蘭，亦曰阿蘭尼；又曰阿思，亦曰阿蘭阿思；皆見東羅馬書。今案耶仄亦即漢奄蔡，元阿速。昔時(shí)俄羅斯人稱阿速曰耶細(xì)，為耶仄亦變音。阿速于明后始為俄羅斯所并，享國之久，可謂罕見。奄蔡一國，粟特一國，一為大部，一為附庸，《后漢書》、《通典》、《十三州志》說合。其曰粟弋者？僅一粟字，嫌切音未足，因增弋字，當(dāng)作粟弋特而刪特字也。其曰闔蘇者？闔字為啟口時(shí)語助之音，西方文字，往往而有。戰(zhàn)國時(shí)希臘人海洛犢特之書，其言粟特，音如闔蘇，故知是也。郭特之名，華書無征，《魏書·粟特傳》：“匈奴殺其王而有其國，傳至王忽倪已三世，稽其時(shí)序，似即郭特王亥耳曼自戕之事，而不合者多，難于論定。”案近哥倫比亞大學(xué)教授夏德氏（hirth），考定忽倪已即hernae，實(shí)阿提拉少子繼為芬王者。忽倪已以文成時(shí)通好于魏，文成在位，當(dāng)西歷四百五十二年至四百五十六年，忽倪已之即位，則在四百五十二年也。然則匈奴雖深入歐洲，其于亞洲西北，固未嘗不陸詟而水栗矣。特以大體言之，則是時(shí)之匈奴，已稍為西胡所同化，非復(fù)好斗嗜殺之民族矣。然亞洲西北，固猶為其所羈制。此等情形，蓋歷晉、南北朝之世，未之有改，直至其末葉突厥興而始一變也。

    西域諸國，見于《魏書》者，除前所述外，尚有且末、（都且末城，今且末縣。后役屬鄯善。）蒲山、（故皮山。居皮城，今皮山縣。后役屬于闐。）悉居半、（故西夜國，一名子合。治呼犍谷，在今葉城縣南。）權(quán)于摩、（故烏秅。居烏秅城，今巴達(dá)克山。）渠沙、（居故莎車城，今莎車縣。）且彌、（都天山東于大谷。此漢之西且彌，在今呼圖壁河至瑪納斯河間。本役屬車師。）姑默、（居南城，即姑墨，見上。役屬龜茲。溫宿、居溫宿城，見上。役屬龜茲。）尉頭、（居尉頭城，見上。役屬龜茲。）者至拔、（都者至拔城，在疏勒西。）迷密、（都迷密城，在者至拔西。）悉萬斤、（都悉萬斤城，見上。）忸密、（都忸密城，在悉萬斤西，見上。）洛那、（即破洛那，見上。）伏盧尼、（都伏盧尼城，在波斯北。）色知顯、（都色知顯城，在悉萬斤西北。）伽色尼、（都伽色尼城，在悉萬斤南。）薄知、（都薄知城，在伽色尼南。）牟知、（都牟知城，在忸密西南。）阿弗大汗、（都阿弗大汗城，在忸密西。）呼似密、（都呼似密城，在阿弗大汗西。案此國即唐之火尋，見上。）諾色波羅、（都波羅城，在忸密南。案此國即唐之那色波，亦曰小史，在佉沙西百五十里。）早伽至、（都早伽至城，在忸密西。）伽不單、（都伽不單城，在悉萬斤西北。）者舌、（見上。）阿鉤羌、（在莎車西南。）波路、（見上。）罽賓，（都善見城，見上。）吐呼羅、（沙畹云：在巴達(dá)克山。見所著《大月氏都城考》，在《史地叢考》中。）副貨、（東至阿副使且國，西至沒誰國，中間相去一千里。南有連山，不知名。北至奇沙國，相去一千五百里。其所在并所接之國均未詳?；蛟疲浩嫔臣磥疑场＃┎ㄖ?、（在缽和西南。）缽盧勒。（在賒彌東。）或通朝貢，或否。其國名多與都城同，蓋本一城之主，盛時(shí)則能自通中國，衰即隸屬于人矣。大秦，《晉書》、《魏書》皆有傳?！稌x書》云：武帝大康中，其王遣使貢獻(xiàn)，《魏書》僅襲前史之文，無事跡，蓋自大康后無往還。是時(shí)安息微而波斯之薩山朝興?！段簳吩疲荷颀斨校何涞厶毂O(jiān)十七、十八年。）遣使上書貢物，自此每使貢獻(xiàn)。而安息之名亦仍存，（在蔥嶺西，都蔚搜城。北與康居，西與波斯相接。在大月氏西北。丁謙《魏書·西域傳考證》云：“巴而特亡后，尚有一小國，在里海南山中。大食先滅波斯，后滅此國。據(jù)此，安息國即《唐書》所謂陀拔斯單。安息本在月氏西南，此國濱近里海，故云在月氏西北。蔚搜城，當(dāng)是今薩里城?！保┲芴旌投?，（陳廢帝光大元年。）嘗遣使來獻(xiàn)。蓋陸路之交通，至亞洲西境而極。印度陸路之交通，《魏書》所載，有南天竺國。世宗時(shí)，（齊東昏侯永元二年至梁武帝天監(jiān)十四年。）其國王婆羅化遣使獻(xiàn)駿馬、金銀，自此每使朝獻(xiàn)。南天竺去代三萬一千里，次南天竺之下者為疊伏羅，去代三萬一千里，其國當(dāng)亦在印度。世宗時(shí)，其國主伏陁末多嘗遣使獻(xiàn)方物。次疊伏羅之下者為拔豆，去代五萬一千里，其相去似大遠(yuǎn)，豈五萬為三萬之訛，其國亦在印度歟？在賒彌南之烏萇，即《西域記》之烏仗那，其國在北印，《魏書》不言其有所交通。其西之乾陁，即健陁羅，則為嚈噠所羈制矣。

    中國東南面海，西北連陸，北方多游牧民族，惟事侵略，西方則不然，其國多系文明之國，我之文明，能裨益彼者誠不少，彼之文明，能裨益我者亦孔多也。近年英、俄、法、德考古家，在新疆發(fā)見古書，有與印度歐羅巴語類者，以其得之之地，名之曰焉耆語、龜茲語，焉耆語行于天山之北，龜茲語行于天山之南，予疑龜茲語為塞種語，焉耆語為烏孫等游牧民族語，已見《秦漢史》第五章第四節(jié)。烈維《龜茲語考》云：據(jù)邁埃（meillet）研究，其語特近意大利色特（italoceltes）、斯拉夫（slaves）、希臘（héllénes）諸語，實(shí)難納諸一類語言。與印度伊蘭語，又不相類。中國初譯佛經(jīng)，在二世紀(jì)時(shí)，其語，有非印度元文所能對照，必用龜茲語，始能解其音譯者，（此文亦在《史地叢考》中。）此可見西域諸國自有其文化，非盡受之于人，而其有裨于我者為至大也。 當(dāng)時(shí)西域諸國文明富厚之情形，讀前文所述龜茲、焉耆之事，已可概見。王國維《西胡考》曰：魏、晉以來，草木之名，冠以胡字者，其實(shí)皆西域物。予謂不僅此?！独m(xù)漢書·五行志》曰：“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此服妖也?！狈惨环N文明，由貴族傳入者，在當(dāng)時(shí)恒為侈靡之事，久之，流衍于民間，則為全群之樂利矣。此等器物、技藝，有益于我者，實(shí)亦甚深，參觀以下各章可見。西域諸國人入中國者亦甚多。胡本匈奴之名，久之，中國人乃以稱北方諸民族。在匈奴之東者曰東胡，烏丸、鮮卑之先是也。在匈奴之西者曰西胡，亦曰西域胡。匈奴亦黃種，容貌與中國人同，一同化即不可復(fù)別，西胡則為深目高鼻之族，文化雖已交融，容貌不能驟變，魏、晉而后，胡名遂稍為所專。既惟稱此種人為胡，則東西之名，可以不立。此說詳見予所撰《胡考》。（在《燕石札記》中，商務(wù)印書館本。）知此，則知西域人入中國者之多，亦知中國與西域關(guān)系之密矣。又不特中國，北方之游牧民族，與西胡關(guān)系亦深，此事須統(tǒng)觀隋、唐以后史實(shí)，方能明之，然觀第八章第三節(jié)及下節(jié)，亦可見其端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