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客廳里沒有人，主臥的門是帶上的，沒有鎖，素問也沒有去擰開它的**。悶頭進了洗手間，剛要擠牙膏，就看見玻璃鏡上貼的字條：

    ”粥在電飯鍋里溫著，別忘記了。不吃早飯會胃疼的。“

    素問揉了揉眼睛，把紙條取下來，又看了一遍，才確定陸錚已經(jīng)出門了。她隨手把紙條攥成一團，扔進紙簍里。

    洗漱完畢，來到飲水機前，剛想給自己沖杯熱咖啡，就看見咖啡盒上的字條：

    ”懷孕了喝咖啡不好，旁邊有牛奶?！?/br>
    她一愣，扭頭看食品柜，果然多了幾盒特侖蘇。

    這次她沒揭紙條，卻也沒了喝咖啡的興致，直接去了廚房。電飯鍋一直在保溫狀態(tài)下，一揭開鍋，滿室的粥米香氣，熬了這么久，米粒都快被煮化了，軟軟的，糯糯的。

    鍋蓋上同樣貼著字條：”吃飽了別生氣了，等我回來做午飯?！?/br>
    素問忍不住發(fā)出”嗤“的一聲，嘴角卻不受控制的翹了起來。

    流理臺上，是他一早就洗好的菜，食材都歸類切好裝盤，只要回來下鍋炒熟就可以了。

    素問給自己盛了碗粥，端著碗來到餐廳。餐桌上已經(jīng)給她留好了兩樣佐食的小菜，手剝筍和八寶菜，都是她愛吃的。

    素問一邊吃著香噴噴的粥，一邊下定決心，等他回來，要面對面坦誠的，把所有的不痛快都解決掉。這樣拖拖拉拉，不明不白的日子，她是堅決過不下去了！

    吃完飯抱著電腦看了會網(wǎng)頁，窗外仍是無邊無際的灰色蒼穹，大約十一點半的時候，家里來了一通電話，她猜測八成是陸錚，接起來一聽，卻是顧淮安的聲音。

    ”弟妹……能來一下嗎？“

    ”嗯？“她有點詫異，”去哪？“

    顧淮安報了一串地址，然后頓了一下，說，”陸錚也在這?！?/br>
    ”噢，好的?！耙宦牭疥戝P在，她沒想太多，就答應下來了。

    換衣服的時候才開始琢磨，顧淮安說的地方好像挺遠挺偏僻的，陸錚大早上的跑那兒去干嗎？

    她當然不會懷疑顧淮安的話，打了把傘，又帶了把給陸錚的，下了樓就打車。

    司機聽到她報的地址愣了愣，透過后視鏡一直的打量她。

    素問察覺了，也看了他一會，然后問：”師傅，你是不是知道那地方是干嗎的？“

    她這樣問，對方才松了一口氣”姑娘你不知道??？那可是戒毒所！我就說你看起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一姑娘，到那兒去干什么?！?/br>
    ”啊……“素問啞然。乍一聽到”戒毒所“三個字，她立刻有不好的預感。

    就在她怔忪的時候，司機又問她：”你是不是有朋友進去了??？那種地方，哎呦，想想都害怕，聽說比瘋?cè)嗽阂埠貌坏侥娜?。那些吸毒的人，毒癮上來了，根本六親不認，為了能搞到點毒品，殺人犯法的事都敢干！我勸你啊，還是小心點?！?/br>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絮絮叨叨，而素問的心只是不斷的往下沉，往下沉。

    顧淮安不是說過陸錚可以不進戒毒所的嗎？難道他毒癮又犯了，干了什么傷人的事？

    出租車沿著高速公路，一路越開越荒涼，越開越偏僻，到了一處丁字路口，司機再也不肯往里開了。

    ”就在前面一直走，你自己進去吧?！八緳C給她指出方向，素問付了錢，撐傘下車步行。

    戒毒所外面是一片枯黃的草地，慢慢的可以看到灰的高墻，和這灰色的天空一樣，豎的高高的，上投還有鐵絲網(wǎng)，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

    幸好顧淮安撐著傘站在路口等她，不然從這一片灰不溜秋的高墻看過去，她連門在哪兒都找不到。

    進去了之后是一片很尋常的空地，邊上是cao場，有幾個穿同樣藏藍色衣褲的人在上面打球。素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顧淮安順便向她解釋：”他們是情況輕的，不發(fā)作的時候和正常人差不多?！?/br>
    素問現(xiàn)在最關心的是陸錚怎么樣了。

    她攥著汗?jié)竦氖中?，一聲不吭的跟在顧淮安身后，這鬼天氣，一路走來，褲腳已經(jīng)全甩濕了。

    顧淮安把她帶到一幢四層的水泥辦公樓前，樓梯里陰沉沉的，好像就要發(fā)霉似的，二樓轉(zhuǎn)彎，右手邊最后一個門前，他停了下來。

    素問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在開門前他提醒她：”待會看到什么都不要驚訝。陸錚正在緊要的關頭，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站在他身邊，鼓勵他，給他力量。他現(xiàn)在很脆弱，經(jīng)不起接二連三的傷害，我不管你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你信不信，你這次若是推開他，就可能會把他永遠的推進地獄?！?/br>
    素問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他。

    良久，點頭。

    顧淮安這才扭開房門。

    這是一間陰暗不透光的房間，房里陳設也很簡單，一張床靠墻擺放，還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陸錚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說坐，可能不太合適，因為他手腳都被綁著，雙手反綁至身后，和椅背綁在一起。他現(xiàn)在垂著頭，被額發(fā)擋著，看不出神情，非常的安靜，像是睡著了一樣。

    素問的心一陣緊縮，扭頭問顧淮安：”你們怎么能這樣對他？“

    ”是他自己要求的?！?/br>
    屋里還有一個穿白大褂的女士，鼻梁上架著金屬框眼鏡。

    ”我們現(xiàn)在只能開發(fā)出這一種強制治療的方式，他昨天已經(jīng)接受過一次，效果不錯。只不過今天出了點意外，所以我們商量了下，決定把你叫過來?！?/br>
    ☆、一七二，和好

    “我們現(xiàn)在只能開發(fā)出這一種強制治療的方式，他昨天已經(jīng)接受過一次，效果不錯。只不過今天出了點意外，所以我們商量了下，決定把你叫過來?！?/br>
    “什么意外？”素問一下子抬起眼。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被綁在椅子上的陸錚忽然劇烈的掙扎起來，女醫(yī)師趕忙指使著顧淮安：“看住他，別讓他咬到舌頭——”

    顧淮安反應靈敏的沖過去，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頜骨，另一只手撐在他上下顎之間。綁著他的椅子在他的劇烈掙扎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似乎下一秒就要支離破碎，陸錚痛苦的仰起頭，太陽xue上劇烈的跳動著。

    顧淮安好不容易制住暴動的陸錚，沒有辦法，只能拿一團紗布塞在他口中，防止他在痛苦中咬舌自盡。

    這一幕，讓聶素問怔怔的停在原地，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好一陣子，筋疲力盡的陸錚又重新伏下身體，頭垂得很低，在這個過程中，素問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自己。她想起顧淮安的話，如果陸錚現(xiàn)在是清醒的，一定不希望被她看見這幅狼狽的樣子吧。

    等室內(nèi)重新安靜下來，女醫(yī)師拿筆在病歷上唰唰的記錄，一邊對她說：“這種毒的特性，就是當毒癮上來時，吸食者會有強烈的暴力傾向。不過他是我見過自制力最強的人了，為了不傷害別人，他寧可選擇自殘。”

    女醫(yī)師放下筆：“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情。所以今天我們一直不敢放他離開，生怕他回去后再次發(fā)作?！?/br>
    素問的心一抽一抽的痛著。

    腳步不受控制的往陸錚的身邊挪。

    顧淮安控制住陸錚，回過頭看她，臉上是難得的焦慮與擔憂。

    “不知道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昨天他親自來找我，說愿意進戒毒所接受治療，再殘酷的手段他都可以忍受，只希望不要再傷害身邊的人。”

    他說完，意有所指的看著素問：“他是不是不小心傷到你了？”

    素問緊握在身側(cè)的手已經(jīng)攥成了一團，胸口一陣陣的難過與懊惱。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忍受著這樣巨大的痛苦，可她還在于他置氣。

    “陸錚……”她蹲下身，試圖伸手觸碰他。

    顧淮安敏銳的隔開她的手。

    “給我藥……”

    素問愣了一下，陸錚的聲音有點發(fā)顫，幾乎能聽到他牙齒的栗動，“我受不了了……”

    他垂著頭自言自語，仿佛完全沒看到她。

    顧淮安向她解釋道：“他現(xiàn)在是失去理智，不會認得你的，你還是小心一點?！?/br>
    素問點了點頭，可是卻沒有離開，仍舊一動不動的蹲在那里。

    被綁著的陸錚稍微安靜了一會，口中喃喃念著要藥。

    顧淮安冷聲拒絕：“不行，你不能太依賴藥物。那些只是治標不治本，會讓你的毒癮更深，你若下定決心戒掉，就一定要忍住。”

    陸錚只是拼命的搖頭：“不行，我根本不能控制我自己，我今天差點傷了素素……”

    “……”

    “……”

    顧淮安和女醫(yī)師一起回過頭來看著素問。素問愣了愣，小聲說：“不是今天……那是前天晚上的事了?！?/br>
    陸錚現(xiàn)在已經(jīng)神志不清，記不得是哪天發(fā)生的事了，只是心心念念的，不可以再傷害她……

    女醫(yī)師上前掰開他被綁在椅背上的手，攤開掌心一看，里面已經(jīng)被他自己掐得一道道的血痕，血rou模糊，女醫(yī)師有點生氣的說：“你別老記著別人，能不能對你自己好一點？戒毒本來就不是三兩天的事，一開始我就不同意用這種強制的方式！”

    “不這樣做，難道就能輕松的治好么？”陸錚撐著顧淮安的身體，勉強的苦笑，“無論用哪種方法，都只能強制戒掉，不過時間長短罷了?！?/br>
    “可是你這樣逼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忍受不住自殺了！我們總不能二十四小時都把你綁在這里看著你！”

    陸錚的聲音變得飄忽：“我沒時間了……素素還在家等著我……我拜托你快點……”

    女醫(yī)師憤怒的摘下眼鏡：“你看看清楚，你愛人已經(jīng)來了，就在你面前！”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顧淮安瞪了一眼。女醫(yī)師不知道素問對陸錚來說的意義，可顧淮安了解他，他知道陸錚這一刻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聶素問。

    果然，她剛一說完，陸錚忽然抬起頭，臉色剎那間變得雪白，瞳孔詭異的擴大，瞪著自己。素問從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擔心的表情，她剛想說什么，不妨陸錚猛的向前一貫，因為手腳都綁在椅子上，他蹌踉了一下，全身抽搐著，膝蓋向前彎曲，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陸錚——”素問慌張的扶住他，將他痙攣的手拽進自己的掌心。

    他的太陽xue又開始狂跳，五指曲起，在空中虛無的抓著，眼看就要戳進素問的手心，顧淮安一把拽開素問，就看見陸錚的指甲再一次深深陷進已經(jīng)血rou模糊的掌心。

    “我想殺了自己……”陸錚低吼，連人帶椅子轟然倒在地上，蜷縮著，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沁了出來。

    女醫(yī)師當機立斷，從懷中抽出一只針管，朝他的靜脈快速的扎了進去。

    世界瞬時安靜下來。

    陸錚腦袋一歪，軟軟的倒在顧淮安的手彎里。

    而素問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這就是他戒毒的過程。

    這就是他不能開口向她啟述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