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楊宗賢卻好像一點不擔心,看著天邊如血的殘陽,淡淡道:“中國有句老話,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他們掀掉一個憑祥莊園,還會有更多更大的莊園出現(xiàn),在西南邊境這個地方,有錢的,就是皇帝,沒什么大不了的?!?/br> 波剛面露欣慰之色,笑著說:“這樣就好。那我們趕快收拾存貨,盡快轉(zhuǎn)移吧?!?/br> “等等,”楊宗賢看了那邊一眼,譚曉林被挾持后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可能兇多吉少了,他堅定的說,“我要帶著譚哥一起走?!?/br> 波剛不解:“這種時候你還……” 話音未落,楊宗賢已經(jīng)對那邊喊話:“你不是要救你戰(zhàn)友嗎?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交換人質(zhì),你把人推過來。” 陸錚仔細聽著,他不敢露出頭去看周圍任何的情形,因為稍微露出一點要害,都有可能立刻被狙擊手點殺。 這樣的交換,對他來說,無疑是死路一條。沒有了譚曉林在手上做人質(zhì),他和傅曉雅都可能被亂槍打死。 他大聲回話:“可以,不過你要讓周圍的狙擊手先撤出?!?/br> 兩邊都是有經(jīng)驗的現(xiàn)役或退役軍人,對于周圍的狙擊點數(shù)目,心知肚明。 楊宗賢打了個手勢,示意狙擊手撤離,然后對他身后的武裝分子說:“你們,跟波剛一起先去把貨轉(zhuǎn)移,我負責帶譚哥走?!?/br> 士兵們猶豫了片刻,放下槍,陸續(xù)離開現(xiàn)場。 現(xiàn)場,只剩下陸錚和楊宗賢一對一的較量,以及躲藏在暗處提心吊膽的素問。 楊宗賢從軍十年,又在道上混了十年,十分自負,認為這場1v1他絕不會輸。 他舉起槍,甚至沒有拉保險,槍口朝天,然后張口,數(shù)道:“三……二……” 與此同時,左手拎起地上的傅曉雅,慢慢的向前移動。 陸錚隱藏在昏迷的譚曉林身后,腳步橫向邁進,兩邊慢慢的向中間靠攏。 “一!” 最后一聲數(shù)出的同時,兩人一起將手中的人質(zhì)推了出去,同時響起的,還有“嘭嘭”兩聲不約而同的槍響—— “噗——”一粒子彈擦著楊宗賢的胸口攝入了右肩,汩汩的鮮血頓時涌出。槍身無力的倒掛在指彎上,他一手按住流血不止的傷口,另一手撈起地上的譚曉林,狼狽躲至一處隱蔽物后面。 而另一邊…… 持槍射擊的陸錚,和躲藏在箱后偷窺的素問,都睜圓了眼睛愣住。 傅曉雅張開手臂擋在陸錚身前,子彈洞穿了她的胸口,正好在右心房的位置…… …… …… …… 夕陽如血,映照在那張搖搖欲墜的蒼白臉上。 陸錚愣了許久,許久,在她猝然倒下的同時,本能般的伸手,接住了她的身體,接著,持槍的另一手,又向著楊宗賢躲藏的地方“嘭嘭嘭”連續(xù)發(fā)射數(shù)槍,直到一夾子彈打完。 他的眼眶通紅,目光猙獰。 臂彎里拖著軟綿無力的傅曉雅,一步,一步,如同釘在地上般,緩慢的移動。 在他走過的地方,傅曉雅的血延綿了一路,直到那被彈殼打得斑駁不堪的金屬箱面前,陸錚屏住了呼吸,重新在槍里裝上彈夾,拉開保險,隨著腳步的移動,槍口瞬息指向箱后。 ……箱子后,除了點點血跡,已經(jīng)空無一人。 陸錚手一軟,槍掉在了地上。 被他拖著的傅曉雅,亦軟綿綿的像下倒去。 他踉蹌了一下,蹲下身接住她,如同魔怔了一般,愣愣的抱著漸漸失溫冷卻的身體。 落日的最后一縷光芒灑過他背脊,娓娓訴說著憑祥莊園的秘密。 身后,聶素問情不自禁的走了出來,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斜長,慢慢的,與陸錚的影子,交匯在一起。 ------題外話------ 一月末最后一發(fā),求票票票票票票票票! ☆、一六三,又懷了 當兩道影子交匯在一起的時候,看似一動不動的陸錚,突然撿起地上的槍,倏的轉(zhuǎn)身,拉保險,動作一氣呵成—— 只差摳扳機射出那一發(fā)子彈! 素問驀的停住腳步,陸錚保持著射擊的姿勢,染血的瞳孔慢慢清明,又或者,變得更加茫然。 夕陽如血,散盡最后一絲熱量,兩人就這么對峙著,素問拿不準陸錚現(xiàn)在意識是否清明,因為他手里的槍,還在對著自己。 她一動不敢動,站在原地輕輕叫了聲:“陸錚……” “……”他持槍的手緩慢的放下,像是不解似的,怔怔的問她,“……你怎么會在這?素素,我是不是在做夢?” 終于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素問的心一蕩,立刻奔跑了過去,蹲在他面前抱住了他! 他的身上浸染著血腥的味道,濃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素問極力壓抑著胃里那股反胃的感覺,素手焦急而眷戀的撫摸著他的臉龐,他臉上的血污和汗水混成一團,擦在她蔥白的手指上,素問看著那雙熟悉的湛湛黑眸里,一副自己看不懂的迷惑和茫然,心中頓時一酸,眼眶濕潤了起來。 陸錚像被抽了魂一樣,表情倉惶而麻木,素問心疼的抱住他的脖子,陸錚歪著腦袋,枕在她的肩窩上,良久,喃喃的問:“你為什么要回來……你不是已經(jīng)跟郝海云走了嗎?你不該回來的……為什么還要回來?” 他反反復復的,重復著這一句話,素問托起他的下巴,怔怔的看著他,莫名的感覺到,眼前的陸錚,仿佛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陸錚。素問望著他,嘴唇囁嚅,無言以對。 很顯然,郝海云帶她離開的借口,在陸錚眼中,成為她貪生怕死的借口。 真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素問吸了吸酸楚的鼻子,臉上,卻露出無奈的苦笑。 “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陸錚低著頭,重新拾起掉在地上的槍,仿佛那才是他至親的親人,謹慎的擦干凈槍身,裝彈,上膛。他成為特種兵以后,執(zhí)行過反恐和救援任務(wù),參加過大型軍事演習,無論是真的身臨險境還是被逼絕境,從沒有一次,像這樣真實的,觸摸到戰(zhàn)友的血。 他想起加入狼牙特種大隊那天,他們站在國旗下,背對著那面巨大的軍旗宣誓,聲音宏亮,響徹藍天:“我是中國陸軍特種兵,中國人民解放軍海陸空三軍最精銳的戰(zhàn)士!我將勇敢面對一切挑艱苦和危險,無論是來自訓練還是實戰(zhàn)!無論面對什么危險,我都將保持冷靜,并且勇敢殺敵!無論發(fā)生什么情況,我都將牢記自己的誓言,甘做軍人表率,絕不屈服!如果需要,我將為國效忠!……” 然后,是雪狼小組的十二名隊員圍攏在一起,擊拳發(fā)誓:“同生共死——” …… …… …… 同生共死,一直掛在嘴邊的四個字,可是執(zhí)行任務(wù)這么久以來,他們沒有任何一人陣亡過。因為他們是三軍最精銳的戰(zhàn)士,因為敵人還沒看到他們,就已經(jīng)倒在了他們的槍下。 當真正有戰(zhàn)友倒在自己面前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沖擊,除了抓緊手里的槍,戰(zhàn)下去,他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裝備好一切戰(zhàn)備,他站起身,表情漠然:“郝海云不適合你。他雖然沒有實在的犯罪證據(jù)落在警方手里,但只要他參與了這個販毒團伙,遲早會落入法網(wǎng)。眼下只有他能帶你安全撤離,這里很快會發(fā)生激烈交火,記得我的話,離開這里以后,離郝海云遠一點兒,他會害死你。”他頓了頓,語氣像交代后事似的,嚴肅而謹慎。 素問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那你呢?……你不要我了嗎?”她輕聲問。 陸錚低下頭,星眸黯淡,合上了眼皮。 “我也不知道我能否活著離開這座莊園。” 素問抓起他的左手,他的手握得很緊,手心溢汗。 “狼牙和刑警大隊就要攻進來了,不是嗎?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我不要一個人走,要走一起走!” 她緊緊拖著陸錚的手不放,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抬頭問:“我沒有先去救你,你不生氣嗎?” 素問愣了愣,突然想起郝海云和自己打的那個賭。他說:陸錚逃脫后一定會先去救他的戰(zhàn)友。 當時素問沒有出聲,因為與生死相比,這種事已經(jīng)微不足道。 她猛的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染血的衣服上,緊緊的貼著,慢慢摩挲:“不,我不會生氣,反而很高興。因為我認為你的選擇,是為了讓我留下來,與你同生共死?!?/br> 同生共死……又是同生共死。 他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戰(zhàn)友,難道還要再失去自己最珍視的人? 陸錚彎下腰,用拿槍的手反抱住她:“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素問仰起臉,詫異的看著他。 陸錚用沾滿血污的手輕輕的撫過她的額頭,指端仿佛在輕輕的顫抖。 “我希望我們都能活著。你留下,會讓我分心。而且她……需要立即治療?!?/br> 素問聞言,望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傅曉雅。她的臉及唇都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小臉隱藏在汗?jié)竦陌l(fā)絲下。 “聽我的話,帶她找到大隊急救,然后在部隊等我。” “……” 素問凝望著他,他把傅曉雅托付給自己,讓她沒有半點反駁的余地。 “你答應(yīng)我,會活著回來?”素問顫聲問他。 陸錚輕輕點頭。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如果你騙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br> 如果他真的騙了她,她亦沒有原諒他的機會了…… 素問眼睜睜看著陸錚持槍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最后,背影被黑暗慢慢吞沒。 “你不知道,你回來我有多高興。這表示你愿意原諒我,愿意再給我一個機會。這表示,你依然愛著我。至少,你放不下我?!?/br> 他甚至想過,就這樣不放手吧,再也不讓她走,自私的拉著她一起,不管前方是黑暗,或是煉獄。 * 楊宗賢手臂受傷,又攜著重傷的譚曉林一起逃跑,勢必不能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