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你還在北京嗎?工作忙不忙?有空的話回來吃飯吧,媽燒你最愛吃的糖醋里脊?!?/br> “……再說吧,最近拍戲比較忙,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去。” “唉,工作要緊,也別忽略了自己的身子。我看天氣預報說最近又有寒流降臨,南方天氣暖也別貪涼不穿衣服,那種濕嗒嗒的天氣,才最容易把人凍出病來。” “我知道?!?/br> “知道就好,你別嫌媽啰嗦……” “嗯,媽,我要進去化妝了,先掛了啊?!?/br> 她迫不及待按了掛斷,生怕再說下去自己就忍不住要哽咽。抬起頭,小艾正用一種憐憫和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她,她皺起眉,自己有什么可憐的呢?不過是扭到了腳,拍戲的誰沒有個磕磕碰碰的時候,就是啊,誰沒有磕磕碰碰的時候呢? 小艾幫她安頓到床上,說:“你先睡一會,吃飯的時候我會再過來,現(xiàn)在有點事我要回公司一趟。” 素問仰躺在床上,眼珠一轉不轉的盯著天花板。小艾知她都聽進去了,所以也不再多說,正轉身要走,床上的素問忽然開口了。 “你幫我找個房子吧?!?/br> 小艾一愣,也不知她住的好好的怎么又要找房子,不過這房子是陸錚的,看樣子也知道兩個人八成是吵架了,于是道:“好,等你從橫店回來……” “別等了,就現(xiàn)在,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待在這了?!?/br> 連枕頭上,被子里,都是屬于他的氣息,似乎只要她一呼吸,那些關于他的點點滴滴就全回來了,包圍著她,閉塞著她,讓她無法呼吸,那種熟悉的裂痛又回來了,撕扯著她的五臟六腑,讓她只想尖叫。 “……”小艾怔住了,不解的看著她。“醫(yī)生說你養(yǎng)傷期間不宜下地,反正等你傷好了就要去橫店了……” “不行,我沒辦法在這里養(yǎng)傷……” “可是找房子也得花時間,何況還得辦家具,好多事要準備……” 不是她矯情,哪怕有一點點辦法,她也不愿強人所難。 她閉上了眼睛,小艾心疼的看著她:“那我去想想辦法吧?!?/br> 門關上了。 “喀”的一聲,她坐在床上肩頭本能的一跳。 她現(xiàn)在有點習慣性的害怕聽到關門聲。 屋里又剩下她一個人了,空蕩蕩的讓人害怕。按在床上的手揪緊了床單,她咬著牙,大口大口呼吸,可是沒辦法,只要一想到陸錚轉身離開的那一幕,胸口就會覺得發(fā)緊,透不出氣來,到處都是他的影子,身下的枕頭,是他枕過的,那張椅子,他曾經(jīng)坐過,還有他靠在窗前的側影,他站在床邊溫柔俯視自己的眼神…… 她絕望的閉上眼睛,疼痛從五臟六腑里透出來,她猛的拉起被子,把自己蜷起來,像一只繭,難過的縮成一團,密閉的黑暗空間里,她看不到自己的樣子,卻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屬于他的氣息,淡淡的草木香,也許只是洗滌劑的味道。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揪著枕頭一遍遍的向冰冷的床頭上磕去,撞得床頭板發(fā)出“嘭嘭”的響聲,撞得頭昏腦脹,額頭已經(jīng)麻木,可是還是疼,她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把被單塞進嘴里緊緊咬著,那哭聲就像變了形,扭曲的,壓抑的,艱澀的,從被窩里一聲聲傳出來。 這樣疼,原來這樣疼。只要一想到他,原來就這樣疼。 晚上小艾從外面回來,看到素問房里還是黑著的。她先去廚房把外賣裝盤溫著,然后想叫素問起來。手還沒碰著燈掣,從臥室里突然發(fā)出詭異而尖細的叫聲,仿佛鬼蜮的幽鳴,聲聲啼血,連綿不斷。 小艾嚇了一跳,呆在門口,半晌七手八腳的打開燈掣,臥室里驟然明朗,才發(fā)現(xiàn)那叫聲是從床上拱成一團的被窩里發(fā)出來的。 小艾趕緊上去幫她拉開被子,卻發(fā)現(xiàn)素問手里攥著被子的一角攥得緊緊的,連指骨都發(fā)白了,她閉著眼睛根本沒醒,但眉頭緊鎖,表情痛苦,不知是被魘著了還是做噩夢,一直在床上翻來滾去的尖叫。 小艾被這情形嚇愣住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拍打著素問把她叫醒。 素問猛的睜開眼皮,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額上臉上全是汗,發(fā)絲都濕透了粘成一團貼在臉上。 她的眼里一片空洞,好半晌才映出小艾的影子,卻是一種茫然而倉皇的眼神。 “你做噩夢了?!毙“÷暤陌参恐睦锵肫鸱讲潘饨蟹瓭L的樣子,卻還心有余悸。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做噩夢是這個樣子的。那根本不是夢,活像是活著見了鬼了。 素問卻只是不住的喘氣,平復呼吸。 她又夢見陸錚在她面前轉身,一言不發(fā),然后門“喀”的一聲帶上,她的心門,也從此關閉。 記憶慢慢回籠,她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夢。 眼里劃過一絲絕望,還有認命的自嘲。 小艾看她冷靜下來了,于是說:“起來吃飯吧,你一天沒吃過東西了?!?/br> 她點點頭,小艾幫她把吃的拿進來。沒什么胃口,吃什么都是苦的,她勉強動筷,每樣都嘗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小艾也不強求,三兩下把東西收拾了,扶著她進浴室。 她剛才發(fā)噩夢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睡衣都要換下來,可是醫(yī)生囑咐過她的腳不能沾水,所以只好用浸濕的毛巾擦身。 小艾守在門外,說有什么就叫她。 素問自己扶著盥洗臺,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擦洗。她抬手,鏡子里的人于是也抬手??蓜幼髂菢咏┯玻吧?,仿佛不是她自己似的。她想起在酒店的那晚,陸錚細心的幫她把傷腳用毛巾包起來,還打趣說,下次要給她扎個蝴蝶結。他一直幫她把洗發(fā)水沐浴露都遞到手邊,卻臉紅著遲遲不肯走。不是為了別的原因,只怕她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 赤裸的肌膚在冰冷的空氣里瑟瑟的發(fā)抖,她閉上眼,回憶著他溫暖的指腹,從她的發(fā)間滑過,一路經(jīng)過頸項,肩頭,鎖骨……她猛的睜眼,把手里的毛巾重重的像鏡子里的自己甩去,嘭一聲,掃落洗臉臺上的瓶瓶罐罐,門外的小艾問了聲:“怎么了?” 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她深吸了口氣,回答:“沒事,碰倒了沐浴露?!?/br> “你現(xiàn)在身體不便,這兩天就簡單擦擦吧?!?/br> 她沒再作聲,換上干凈的睡衣,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出來。 小艾給她沖了杯熱牛奶,記起她剛才做噩夢的樣子,想了想,又加了片安眠藥進去:“晚上好好睡一覺吧,我走了?!?/br> 素問接過牛奶,一言不發(fā)的喝下去。 第二天小艾照樣來照顧她。素問正在午睡,才剛擰開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砟且宦暵暼缤斫邪愕陌Ш?,她趕緊丟下手里東西跑進去,果然,素問又是閉著眼睛,撕扯著被單,在床上痛不欲生的翻來翻去。 好不容易搖醒她,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吃午飯的時候,小艾說:“房子幫你找好了,剛跟房東簽了約,不過還要打掃準備一下,后天的樣子就可以搬進去了。” 素問點點頭,她知道小艾每天要上班,還得照顧自己吃喝,非常不容易:“辛苦你了,其實有拐杖,我自己能起來拿外賣的?!?/br> 她并不是一步不能走,只不過上回醫(yī)生說的太嚴重,小艾真怕她殘廢了。橫店那邊催得緊,戲開拍了女主角不到位怎么行。她只希望素問快快好,無論是腳傷,還是心傷,她這個助理也能省省心。 素問今天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吃完飯,自己拄著拐杖到陽臺上看了會書,曬著太陽,沒一會,又睡著了。 要是她每天像這樣安安靜靜的,小艾倒放心的多。她都不敢問,你跟陸少到底怎么了,生怕再刺激到她。晚上照例是給她喝一杯加了安眠藥的牛奶才放心離開。 可就是這樣,第三天小艾過來的時候,鄰居忽然開門出來,望著她問:“你是這家的?” 小艾愣了下:“我……是她朋友。” 那鄰居立刻如臨大赦,抱怨起來:“哎呦,那你可真得勸勸你那朋友,沒事半夜三更的鬼哭狼嚎什么,幸好我老公這幾天不出差在家陪我,不然膽小點的得被她嚇出病。你朋友是不是這里有問題啊,大半夜的,嚇死人哦。”那人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腦子,“要是有病,就早點帶她去看,拖著她自己受罪,我們鄰居也跟著遭殃?!?/br> 小艾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連聲的賠不是。 其實小艾看過素問做噩夢的那個樣子,自己也嚇得不輕,她以為給她吃片安眠藥晚上就沒事了,沒想到還是不起作用??蛇@事素問好像自己一點也沒察覺,白天還一臉詫異的問她:“我這兩天怎么總覺得喉嚨沙沙的不舒服。” 那樣子叫法,嗓子不壞才怪。 小艾打開門,素問今天倒是起來的早,拄著拐杖一直在客廳里走來走去,見她進來,還一臉高興的回過頭來對她說:“我覺得腳好像恢復得很快,大概要不了十天就能離開拐杖走路了?!?/br> 小艾神色復雜的望著她。 除了第一天回來,素問的心情看起來比較低落外,之后就一直很開朗,積極的復建,沒事就翻翻劇本,有時候還跟她討論討論,看起來就像完全恢復正常了一樣。 只有她自己以為自己痊愈了,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不正常。小艾想,是不是真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yī)生? 可看著素問現(xiàn)在笑著,這種話她真說不出口。 好在明天就幫她搬家了,“擾民”這種罪倒不用繼續(xù)擔了。 第二天搬家,小艾特地向公司借了保姆車來幫忙,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要搬,在這邊的東西大多是素問和陸錚一起去買的,她也沒打算帶走,除了幾件衣服和隨身用品,打包打包一個箱子就放下了。 小艾先幫她把箱子提下去,待會再上來扶她。公司的司機幫著她一起把皮箱放進后備廂里,兩人說笑著,她正準備再回去樓里,忽然看見一輛軍用悍馬從小區(qū)夾道上疾馳而過,車輪卷起一地的落葉。 司機師傅點了根煙,感慨道:“一看就是部隊的二世祖,在這種道上也敢開這么快。” 小艾愣了愣,沒吭聲。剛才車子從她面前一掠而過,駕駛位的車窗開了一半,那個人,好象是陸少……? 她不太敢確認,只是感覺像而已,發(fā)型什么好像都不一樣了。而且陸少怎么會開部隊的車。 這事她回去自然也沒跟素問說。離開時,素問把自己的鑰匙掏出來,壓在電視柜旁的花瓶前。鎖上門,小艾把備用鑰匙掏給她,問:“那這個……怎么辦?” 看素問的樣子,應該也不打算再回來住了。 素問想了想,蹲下身,把鑰匙塞到了地毯下。 “走吧。”她說,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陸家大院外,陸文漪和連毅并肩站在一起,他們身后的百年老銀杏又抽出了新的枝,這個冬天,是真的過去了。 陸文漪搖了搖頭,手里抱著杯熱茶,雖說是開春了,可北京的氣溫時不時還在零下,身邊的男人,在這樣的天氣下,卻只穿了一件春季的單薄軍裝。 陸文漪心頭一動,不禁問:“不冷嗎?” “習慣了。”連毅回答道,神色平靜如水。 陸文漪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而后微微一笑。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當了二十幾年的兵,自己怎么能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我軍的指戰(zhàn)員呢? “可是陸錚是第一次當兵。”她有點擔心,“這孩子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離開我去這么遠的地方,海拔4000米的地方,一定比北京冷得多吧?!?/br> 連毅淡淡一笑:“那邊現(xiàn)在應該還是大雪封天吧。在那里夜間才是真的冷?!彪m是這么說,可軍裝男子的眉目間卻有種陷入回憶之中的人才有的溫和。 陸文漪也笑了:“當初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意孤行要去那么偏遠的地方,現(xiàn)在我卻親手把自己的外甥送過去?!?/br> 那里高得就像是伸手就能碰到云層,一抬頭,就是漫天的繁星。讓人相信,只要往前走,總能到達天堂。 是的,通往那里的路,叫天路。 ——西藏,那個雄踞西南一隅的神秘天堂。 路口的哨崗響起汽車的聲音,一輛軍用悍馬遠遠駛了進來,陸文漪下意識的抬頭:“這孩子終于回來了……連參謀長,幫我照顧他?!?/br> 連毅靜了一瞬,行了個莊重的軍禮,跳上車。 ------題外話------ 不要著急哈,陸錚和素素不會分開太久滴,下一章,叫《入藏》。 一一零, 更新時間:2013111 0:05:13 本章字數(shù):6749 素問在新居安頓下來之后,葉子也趕回北京看過她一次。不知道小艾是怎么跟她說的,反正葉子見了她這副悲催樣,倒也沒過多的指責她,只跟她說,現(xiàn)在全組的進度都趕得差不多了,就只差她的戲了,讓她趕快養(yǎng)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