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入教會的牧師會分配到各個資歷較老的牧師手下學(xué)習(xí)。

    艾莉的師父是叁等治愈牧師卡爾·麥吉。他身材高大，體格健碩，臉部有道貫穿左眼的細長傷疤。雖然外貌讓人心生畏懼，但是個性隨和爽朗，極易相處。

    他的教學(xué)循序漸進，要求嚴格但不苛刻。艾莉認為他的教學(xué)能力比帕特里克好多了。他是第一個艾莉主動接觸的成年男性。論及原因的話，大概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fā)的慈愛光輝。

    卡爾·麥吉也很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艾莉突出的天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的謙虛。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保持沉穩(wěn)，不去炫耀自己的能力簡直是天方夜譚。他的女兒克里斯汀已經(jīng)是少見的懂事，但艾莉像是大人。只有在學(xué)習(xí)魔法時，黑色的眼眸才會閃動光澤。

    他同時注意到，艾莉的人際交往方面一塌糊涂。她總是獨來獨往。別人不和她搭檔，她也不著急，好像她單方面孤立了所有人。

    卡爾和艾莉談過這個問題，她渾然不在意。

    “爸爸，可以為我借幾本新書回來嗎？上次借來的都看完了?！笨死锼雇⊙氏乱恍K蘋果餡餅。碟子里還有一大半，但她吃不下了。

    卡爾點頭，“你最近不出去走走嗎？結(jié)交幾個新朋友。”

    老生常談。克里斯汀扶額。爸爸總認為交際是健康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她轉(zhuǎn)動輪椅，把碟子送去廚房，“出去太危險了?！?/br>
    “克莉斯，我們說好的……”

    “明白?！笨死锼雇≈浦顾脑掝^，“我今天會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的，看能不能找到幾個書呆子?！?/br>
    父女倆一齊笑了。

    六點，卡爾跑到教會。他的學(xué)徒已經(jīng)做完禱告，用過早餐，在大廳等待他。

    “艾莉呢？”

    “關(guān)禁閉了?！?/br>
    卡爾不能為了艾莉一個耽誤所有人的學(xué)習(xí)進度，只好照常上課。

    艾莉在幽暗狹窄的禁閉室。

    起因是她禱告不用心。第叁次。

    “如果還有下次，你將會收到教會的請退函。”

    她無法向神禱告。她覺得那個場面滑稽可笑。企望祂實現(xiàn)愿望，能得到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安全感。阿爾建議向它禱告。艾莉當(dāng)然不會那么做。向惡魔禱告無疑于自己跳下火坑。

    厚重的鐵門吱呀打開。艾莉詫異地望去。她應(yīng)該被關(guān)一天禁閉。

    一束光照進禁閉室，帕特里克的身影出現(xiàn)。

    他表情嚴肅，少見的不帶笑意。

    “我們來談一談?！?/br>
    艾莉站起來，拍拍制服，跟著他離開禁閉室?？词氐哪翈煿Ь吹氐痛怪X袋。

    “你想離開教會嗎？”帕特里克單刀直入。

    “不想?！?/br>
    “你有信仰嗎？”

    “……”

    艾莉和他對視。帕特里克看出來答案，露出苦笑，“為什么？”

    “祂無法拯救每個人。人最終只能靠自己?！?/br>
    “哪怕向惡魔出賣靈魂？”

    艾莉心臟大幅跳動。他知道了嗎？艾莉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正常，“當(dāng)然不是。人只能靠自己，神，惡魔，外人，都是不可相信的?！?/br>
    帕特里克嘆氣，“不，艾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堅強。而最堅強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迷茫，罪惡，欲望，哪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人類。下次禱告時，你試著把一天的遭遇和心情告訴祂，無論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都可以。就當(dāng)是為了我?！?/br>
    “……我會試著這么做?！?/br>
    “謝謝你，艾莉?！迸撂乩锟私K于微笑。深藍的眼睛汪洋著春日的海。

    “你謝謝朱爾斯先生了嗎？”卡爾聽完她的描述，問道。

    艾莉疑惑地看著他。

    卡爾搖頭，“待在禁閉室里一整天可痛苦了?！?/br>
    “您怎么知道？”艾莉抓住莫名其妙的非重點。事實上，她并不覺得有多么難過。比起老鼠成群的儲物間，禁閉室就是干凈舒適的臥室。

    卡爾摸摸頭，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是劍士轉(zhuǎn)職牧師，初來乍到的時候經(jīng)常犯錯?！?/br>
    怪不得擁有這副體型。艾莉忽然問道：“您可以教我劍士的技能嗎？”

    “哈？”卡爾疑惑地張大嘴，“為什么？”

    “我的身體比較孱弱，經(jīng)常生病。學(xué)習(xí)劍士的技能說不定能變得像您這么強壯健康?！薄蚁胪凳种傅臅r候能打一些。

    卡爾一聽到“強壯健康”兩詞欣然答應(yīng)。

    “只能在不耽誤別的事情的情況下學(xué)習(xí)?！笨柖诘?，“每天中午學(xué)習(xí)一個姿勢。先從鍛體開始，往后我會給你帶木劍的?！?/br>
    “謝謝師父！”

    “說到健康，多和人交流溝通對其有莫大的幫助作用?！?/br>
    艾莉沉默。

    “你為什么不和原來雨鳥學(xué)院的同學(xué)聯(lián)系呢？休息日的時候我可以給你批假條出去?！?/br>
    “我會聯(lián)系舊同學(xué)的?！?/br>
    十日一次的休息日。艾莉和查爾斯在劇場包間會面。約定地點是查爾斯定的。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出雨鳥學(xué)院。

    舞臺上的演員縱情歌唱，艾莉?qū)⒀b滿血的玻璃瓶交給查爾斯。

    “你離開后，艾米·奧布萊恩重回老樣。”查爾斯心情愉悅地告知。

    艾莉點點頭。那意味著艾米情況轉(zhuǎn)好。

    查爾斯繼續(xù)說：“羅伯特·沃西退學(xué)?！?/br>
    羅伯特退學(xué)的消息盤亙在艾莉的腦中，以至于與卡爾擦肩而過。反而是卡爾認出她，瞧著她孤單的背影，喊住她，“艾莉！”

    “嗯？”艾莉看見卡爾。他捧著一摞書。

    卡爾邀請她去他家吃晚飯。艾莉原想拒絕，他眨眨眼，“可以逃過一次禱告?！?/br>
    卡爾的家在城西，平民區(qū)。街道路過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安然的神情。他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溫馨，一看就是出自一個溫暖熱愛生活的女性的手。

    艾莉替卡爾掀開五顏六色的玻璃珠串門簾。

    “克莉斯！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一位朋友?！笨柛呗曊f道。

    名叫克莉斯的少女從房間里出來。身材瘦小的她坐在輪椅上，青色的血脈隱約可見?？死锼雇〉难劬κ菍毸{色的，和卡爾一樣。她只繼承了卡爾的眼睛。幸好只繼承了眼睛。

    “這不會是我的后媽吧？”寶藍色的眼睛劃過狡黠。

    “別亂開玩笑?！笨柕伤谎郏八墙虝膶W(xué)徒，比你小一歲。她叫艾莉。你們兩個都不擅長交朋友，說不定能彼此說上話呢？”

    克里斯汀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克里斯汀·麥吉?！?/br>
    她的右手平舉，在艾莉的腰部位置。艾莉略微彎腰，握住這只干燥冰涼的骨節(jié)突出的手，“你好。我是艾莉?！?/br>
    “讓我猜猜?！笨死锼雇∽匀绲剞D(zhuǎn)動輪椅，其它兩人跟在她身后，“沒有姓，混血。尖耳朵，精靈，妖精或獸族。妖精體型太小。獸族混血不會長這么漂亮。所以，你是精靈混血？”

    艾莉平靜地回答，“是的?！?/br>
    “你怎么會想當(dāng)牧師？精靈天生向往自由和自然，愛好美好的事物。牧師做的事與之完全相反。”

    “我還有一半的人類血統(tǒng)。”

    “哈哈?！笨死锼雇「尚陕?，“我只準備了兩人份晚餐?！?/br>
    正欣慰于兩人“友好的”交談的卡爾醒來，“沒關(guān)系。我去做飯，做一頓豐盛美味的晚餐。你們繼續(xù)聊?！彼Σ[瞇地腳步輕盈地去廚房。

    空氣頓時陷入寂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欲望。

    “你們繼續(xù)聊天！”從廚房傳來卡爾的喊聲。

    克里斯汀移到餐桌后，聳聳肩，“他總以為友誼可以治百病?！卑蜃剿膶γ?。

    “說說看，你為什么交不到朋友？”

    “你要知道真實的原因嗎？”艾莉認真地問。

    克里斯汀托住下巴，“我討厭謊言?！?/br>
    于是，艾莉敘述雨鳥學(xué)院的惡魔事件?？死锼雇“櫰鹈济驍嗨?，“你沒有被……”

    “沒有。院長和牧師及時趕到。惡魔逃走了?！?/br>
    克里斯汀松氣，“因為罪惡感所以忽視你？雨鳥學(xué)院的都是些什么樣的少爺小姐啊?！?/br>
    “你為什么不去交朋友？”艾莉不想繼續(xù)說下去。再說下去，勢必會牽扯到羅伯特和艾米。

    克里斯汀拍拍自己的腿，“誰喜歡和殘疾的書呆子做朋友？而且我脾氣很壞的。”

    艾莉點頭。

    “你怎么贊同了？有時候耿直不是好品質(zhì)?！?/br>
    繼而她們聊起生活中一些普通的話題，比如天氣。終于卡爾將菜搬上餐桌。

    香噴噴的烤雞，軟糯的土豆泥和豆子湯。

    “這就是大餐嗎？”克里斯汀問卡爾。

    卡爾攤手，“你老爸我只會這幾樣。別看它們模樣簡陋，我保證，口感一流。妮可……”他閉上嘴巴，幾秒后笑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br>
    用完晚餐，卡爾送艾莉回教會。

    秋風(fēng)悠悠地卷著落葉。

    “謝謝你，艾莉。”卡爾突然說，“我第一次看到克里斯汀和同齡人說這么多話。平常要么是她不理人，要么是別人被她氣跑了?！?/br>
    “沒什么?！?/br>
    教會的建筑逐漸清晰。門口站著帕特里克。月光在他的銀發(fā)上流動。

    “朱爾斯先生真的很重視你?！笨栆馕渡铋L地說，“再見，祝好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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