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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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沒有眼色,而是為嘉禾的身體著想。嘉禾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天亮之后趕赴京師,那么她最好趁著現(xiàn)在好好休息。 “明日朕要帶著他一塊走?!奔魏毯鋈婚_口說道。 董杏枝嚇了一跳,勸道:“康大人最好還是留在大同養(yǎng)病為妙……” “不,朕要將他帶在身邊?!奔魏桃圆蝗葜靡傻膽B(tài)度開口說道:“他必需無時無刻都在朕的視線之中,這也是朕答應(yīng)過他的?!?/br> 東廠抓人從來不需要什么名正言順的借口,在京城,他們想帶走誰就帶走誰,哪怕是錦衣衛(wèi)的鎮(zhèn)撫使也不例外。 在遇上東廠番子的時候,趙游舟的屬下原是想反抗一番,可是趙游舟命令他們收回了刀。他大大方方的走到了為首的閹人面前,問:“是太后叫你們來的?” 氣質(zhì)陰柔冷冽的宦者點頭。 “你們是打算將我隨便找個什么地方關(guān)起來,還是打算帶我去見太后?” 那宦官咧嘴,露出了一個森冷的笑,“太后命我們將你就地格殺?!?/br> 趙游舟也笑了,“我不信。” “為什么不信?!?/br> “因為陛下不會讓我死?!倍陪y釵如果執(zhí)意要殺他,等于是想要與自己的女兒撕破臉皮。趙游舟對于自己在嘉禾心中的分量估計得很準確,他于嘉禾而言不算特別重要,卻也不必可少。 那東廠的宦官沒說什么,一言不發(fā)的命人將趙游舟緝拿,帶上了一輛密封住了的馬車。 約莫兩個時辰后,趙游舟出現(xiàn)在了紫禁城,慈寧宮。 趙游舟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太后,他是端和三年返回京師的,但在那之后他一直待在嘉禾身邊。嘉禾刻意不讓他去見她的母親,一則是害怕趙游舟見到仇人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二則是擔心杜銀釵心狠起來會殺了這個趙家遺孤。之后她奔赴宣府,趙游舟跟著她一起去了那里,后來雖偶爾有時也會回到京師辦事,但嘉禾也會讓他盡量避免于慈寧宮接觸。 不過她多慮了,時隔兩年,趙游舟與杜銀釵相遇,氛圍相當和睦,彼此之間都沒有誰有什么大的情緒波動。 杜銀釵備下了茶水果品招待,與趙游舟閑聊了嘉禾在宣府的生活,以及在大同的近況,又笑語盈盈的問趙游舟,她杜氏族人在獄中可好。 趙游舟語調(diào)恭敬的答道:“有殺害杜康氏之嫌的犯人都關(guān)在刑部,我沒有去看過他們?!?/br> “聽說趙大人你善于刑訊,你果真沒有進過刑部去拷問他們什么?” 趙游舟笑,“臣倒是想去拷問,可現(xiàn)在臣身在太后您的慈寧宮,向誰去拷問?倒是太后您,想用什么樣的方式來拷問臣?” “你很緊張么?” 趙游舟不置可否。 “年輕人做錯了事情,哀家不是不可以原諒。你年少得志,難免輕狂了些,只要你及時悔改,哀家可以既往不咎。” 趙游舟慢條斯理的抿茶,“太后,臣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br> “你沒做錯,那便是哀家做錯了?” 周遭的風似乎一瞬間冷了下來,杜銀釵還是笑容溫和,然而趙游舟可以敏銳的從她身上感受到殺機。 他放下杯盞,說:“臣只做陛下命令的事情,對錯不論,忠君而已?!?/br> 杜銀釵大笑了起來,“好、好個忠君而已。那么,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下場?” 趙游舟搖頭,“沒想過,也不愿去想?!?/br> “你可真是像賢妃?!倍陪y釵以一種復(fù)雜的神態(tài)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趙游舟眨了眨眼睛,好久不曾聽人說起過自己的姑母,他有些恍惚。 “你們長得不像,但性情真是十足的相似,一樣的瘋癲、神經(jīng)質(zhì)。哀家也知道攔不住你。既然內(nèi)閣六部都卷了進來,杜家又確確實實做下了不少臟事,那么這回是怎么都逃不掉了。不過趙游舟,你也要小心玩火自焚。趙游舟,得饒人處且饒人?!?/br> 這句話是在暗示趙游舟,杜家謀逆之事,她最多可以容忍他推幾個不重要的杜氏子孫出來頂罪,可要是傷及杜氏筋骨,她會讓他生不如死。 “長公主要回來了?!壁w游舟卻沒頭沒腦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她回來的太遲了,而你動手太早了?!倍庞簯汛е鯓拥男乃?,她不是不清楚。杜銀釵同意將這個女兒嫁入杜家,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讓榮靖吃下杜家全部的積蓄。在山林之中,人若是遇上老虎,就該毫不猶豫的拔劍殺之,殺完之后還得剝下虎皮,物盡其用才行。 而榮靖吞下杜家,是為了替嘉禾穩(wěn)住皇位,制衡朝堂。 十五歲的趙游舟看穿了杜銀釵的心思,但他并不愿意去信任榮靖與嘉音之間的姊妹親情。他想,也許對于杜銀釵來說,反正這兩個皇女都是她的孩子,無論是嘉禾殺了嘉音,還是嘉音殺了嘉禾,只要即位即位的是這對姊妹中的一個,她的太后之位就不會動搖,所以她才能夠放心的縱容榮靖勢力膨脹,去玩什么制衡??伤w游舟是站在嘉禾這一方的人,他必需要保證嘉禾皇位的絕對穩(wěn)固。 “太后,您以為想要謀逆的只有杜家么?”趙游舟問。 端和三年,宣府城內(nèi)的刺殺的的確確是杜家人所謀劃。 可是端和五年,不久前嘉禾在大同城前遇伏,他卻怎么查也查不出杜家插手其中的證據(jù),反倒是線索越來越指向榮靖。 杜氏一族因杜康氏之死而亂,族中大半子弟牽連入獄,料想近來掀不起什么風浪。因此嘉禾一行人從大同出發(fā)趕往京師的時候,并沒有料到,他們又會遭到一場襲擊。 大同城前發(fā)生過的一切再度重演,只不過這一次,嘉禾沒有防備。 第185章 、四十三 馬車疾馳于邊疆的荒原之中,嘉禾按住佩刀,緊盯著車后的追兵。 是她大意了,未曾料到她離開大同之后竟會再度遭遇這些賊子。大同城內(nèi)的反賊她自以為已被肅清,京中杜氏一族又陷于囹圄,她還當自己安全了?;鼐┍揪褪莻}促之間做出的決定,備下的兵馬不足,不能應(yīng)對突如其來的逆賊,由錦衣衛(wèi)組成的防線被沖破之后,她只能果斷的下令逃命。 不過就眼下情形來看,這些人追上來也是很快的事。他們?nèi)藬?shù)不多卻個個裝備精良,騎著西域的良馬,手持東瀛的刀劍,做北戎人打扮,殺死她之后,史書上只會這樣記上一筆,某年某月,端和帝死于胡虜之手。 但嘉禾清楚,這群正在追擊她的,絕對不是什么北戎人。她在戰(zhàn)斗間隙聽見了他們的交談,他們用的是純正的漢語。若真是北戎胡騎散亂在大同城外,碰上了她這個夏朝皇帝出行,想要趁火打劫,也絕不會對她痛下殺手,而是會設(shè)法俘虜她。而這些一上來就用最猛烈的攻勢朝她發(fā)起沖鋒、火炮不要錢似的往她的車駕招呼的家伙,顯然是欲置她于死地的反賊。 是杜家的殘余人馬,還是歸屬于別的什么勢力?她飛快的思索著這一切?;靵y之中她聽見車窗外接二連三的傳來慘叫,是那群逆賊追了上來,射殺了為她駕車的馭者。 為數(shù)不多的錦衣衛(wèi)護衛(wèi)在她身側(cè),竭力護著她逃生,可她所乘坐的馬車分量不輕,拉車的馬又在混戰(zhàn)中受了傷,因此跑起來格外的艱難。 也許她應(yīng)該舍棄這笨重而華麗的金根車,直接跳上馬去,這樣還能跑得快些,嘉禾如是想道。 可是,她雖然苦練了多年的馬術(shù),但如果想要抱著一個人一起騎馬逃生,恐怕還是有些難度。 嘉禾看向了車內(nèi)的蘇徽。 他仍在昏睡中,即便車駕顛簸,也始終是雙目緊閉,對世事懵然不知。 嘉禾有些慶幸自己在上車的時候?qū)⑻K徽帶上了她的身邊,雖然身為臣子與她共乘于禮不合,但她當時實在是害怕蘇徽會在她看不見的時候消失,所以執(zhí)意如此。 假如蘇徽不在她的車上,恐怕現(xiàn)在早就死在了亂軍之中。 但也說不定,他能夠逃過一劫。 畢竟如果前來追殺她的真的不是胡虜而是反賊的話,那他們的目標就只有他一個,其余人的生死反倒不那么重要。 車廂內(nèi)此刻只有嘉禾與蘇徽,車內(nèi)侍奉的宮女有幾個在戰(zhàn)斗開始的時候就死于流失或者槍炮,剩下幾人則被董杏枝帶著跳下了車,董杏枝那時搶了嘉禾身上的龍袍,披在了身上佯裝是她的模樣,在那幾名宮女的護衛(wèi)下騎馬跑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嘉禾聽著越來越近的槍炮聲,縮到了蘇徽的身邊,抱住了他。 她有些害怕——不,說不上是害怕,更多的是茫然。這場襲擊發(fā)生的太過突然,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嘉禾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死,會因皇帝這個身份送命,但那時候的她以為自己好歹是體面的在深宮之中走完最后一程。于荒野之中被亂軍分尸?這算什么死法。 駿馬的嘶鳴讓她心中一顫,是又一匹馬倒下了。他們現(xiàn)在已被敵人追上,就在對方的射程之內(nèi),下一箭或許會貫穿她的脖子。 車簾上濺了血,是一位護衛(wèi)在車外的錦衣衛(wèi)被追上來的敵人斬殺,那逆賊揮刀朝著車內(nèi)砍,卻緊接著又被另一名錦衣衛(wèi)砍下了頭顱。 嘉禾抿緊了雙唇,驚叫哀嚎在這個時候除了損傷她的顏面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她默不作聲的整理自己身上早就換好的鎧甲,調(diào)整了一下佩刀的位置以便自己能夠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拔出它,同時將車內(nèi)藏著的小型火.器也藏在了身上。做完這些后,她湊到了蘇徽的耳邊,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再不醒來,朕便要將你從車上推下去?!?/br> 蘇徽沒有反應(yīng)。 “與其讓你死在逆賊手中,不如朕幫你解脫。”嘉禾將匕首對準了蘇徽的喉嚨。 這人還是安然的睡著,不知周遭危險。 嘉禾頹然的嘆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或許她真的就不得不拋下他了。 過去讀史記,見漢高祖劉邦在逃亡之時屢次將一雙兒女從車內(nèi)推下,當時憤憤不平,只覺得高祖殘忍,不明白做父親的人怎么可以心狠至此?,F(xiàn)在看來,高祖固然殘忍,但這份殘忍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利己乃是本性,這世上有什么生靈是不貪生的? 嘉禾將手按在了蘇徽的肩上,心里想著,等到下一發(fā)弩箭再來的時候,就干脆用蘇徽來擋箭。然而想歸想,卻怎么也狠不了心,就這樣怔怔的看著蘇徽發(fā)呆。 就在這時,敵方的火炮直接砸在了馬車側(cè)畔,掀起的氣浪使整座馬車都翻了過來,一瞬間天地顛倒,嘉禾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么維持平衡,最終卻只是將蘇徽抱了個滿懷。 落地的時候卻并不十分疼痛。 嘉禾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了某人的身上,而那人的右手護在了她腦后。 當她向他望來的時候,他朝她微微笑了笑,說:“好險哪,總算還能見到你?!?/br> 嘉禾想要問什么,但眼下顯然不是談話的好時候。有逆賊繞開錦衣衛(wèi),追了上來對準嘉禾就是一刀劈來,蘇徽抓著嘉禾就地一滾躲開,然后拽著她從地上爬起,“跑啊——” 蘇徽和腦內(nèi)的ai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它放他暫時醒過來,他在救到嘉禾之后,就立馬跟隨ai一起回二十三世紀。 之前蘇徽之所以昏迷,是出于ai的強迫。 ai只是一個普通的輔佐型ai,跟隨蘇徽一起來到夏朝,原本的任務(wù)是幫著蘇徽采集一下數(shù)據(jù),傳遞一下信息之類,誰知道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fā)生,先是端和三年,夏文宗周嘉禾莫名其妙的趕赴宣府,偏離了歷史走向,接著是它的使用者蘇徽為了保護夏文宗而身受重傷。它當機立斷的選擇帶著蘇徽回到二十三世紀,結(jié)果碰上莫名其妙的時空風暴,它直接被迫關(guān)機進入修復(fù)模式,等到它好不容易把自己修好了,重新開機一看…… ai差點被嚇到死機。 歷史的偏轉(zhuǎn)居然已經(jīng)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廟號為“文”的女人在邊鎮(zhèn)當著指揮官,它的使用者還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不停的劇透,一副恨不得把未來幾百年的知識全部灌輸進夏文宗的腦子,好讓她三十年之內(nèi)實現(xiàn)全國工業(yè)化的架勢。 ai在震驚之下選擇了把蘇徽強制關(guān)機——切斷了蘇徽大腦對其肢體的控制權(quán),讓他進入了類似于“植物人”的狀態(tài)。 歷史已經(jīng)偏轉(zhuǎn)的夠厲害了,某失職穿越者就不要再添亂了。ai很心累,如果它有“心”的話。 但歷史的偏轉(zhuǎn)已經(jīng)發(fā)生,該怎么修復(fù)是個問題。ai陷入了沉思之中,并且聯(lián)絡(luò)了二十三世紀,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始終沒有收到回復(fù)。 而蘇徽被ai連續(xù)電擊多次之后,也總算恢復(fù)了部分記憶,想起了自己是誰,要做什么。他直接告訴ai:“不用費心想著該怎么修復(fù)歷史了,反正平行時空是存在的?!?/br> ai:你一個搞史學的懂個屁的平行時空,一堆頂尖物理學家都還沒論證出結(jié)果來呢。 蘇徽:“因為我已經(jīng)去過一次平行時空了啊?!?/br> ai:……在我關(guān)機的這段時間里發(fā)生了什么? 總之在蘇徽“昏迷”的這段時間里,他和ai進行了一系列的交涉,ai起初說什么也不肯讓他再度醒過來,并且要求把他直接帶回二十三世紀,理由是:就算平行時空的確存在,可一旦歷史發(fā)生的偏差太大,他們很有可能會迷失在時空之中,找不到原本的坐標。 蘇徽說,找不到就找不到,他反正也不想回去。 ai提醒他:你忘了時空排異反應(yīng)了么? 說到這里蘇徽才猛地想起了這件事。 說起來,在他恢復(fù)記憶之前,時空排異反應(yīng)雖然存在,但起的效果很小。那時候他不知道被誰催眠,植入了虛假的記憶將自己當做了夏朝人,騙過了自己之后,時空的規(guī)則仿佛也一起被他騙過去了。 那么問題來了,是誰把他催眠的,又是誰在他第一次出現(xiàn)排異反應(yīng)的時候救了他? 這是個未解之謎,也許需要等到他們返回二十三世紀之后才能解答。奈何這段時間嘉禾天天看著蘇徽,ai實在不敢?guī)K徽走——大活人憑空消失,對于生活在夏朝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就在這時,嘉禾遇上了襲擊。 蘇徽:“你不是害怕歷史偏移程度過大,我們回不到原本的時空么?夏文宗要是死了,這段歷史豈不是要徹底改寫了?” 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