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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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 “陛下身邊的云女史為了保護陛下而中箭,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就在這時,簾子被豁然掀開。士子們見到了簾后的嘉禾,也總算明白了董杏枝為何在提皇帝受傷的時候,臉上有遲疑的表情。 嘉禾傷到的地方,是面頰,當(dāng)時刺客接連射來的箭鏃有一支掠過了她的右臉。如今嘉禾半張臉被包著,才上過藥,不知道今后疤痕還能不能好。 “昆愛卿?!彼_口,語調(diào)陰冷。 昆山玉知道,嘉禾大概是想要他去徹查刺客之事,于是肅然上前聽命。 可就在這時有女醫(yī)官破門而入,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慌一般。 “吳司藥?朕不是讓你去給云女史治傷了么?” “陛下、陛下?!眳撬舅幎叨哙锣碌纳锨?,連行禮問安都忘了,“臣按照陛下的吩咐,為云女史包扎,可是——” 脫了衣裳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個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ai:還好我?guī)橙伺艿每?,不然他馬甲就掉了,我好機智哦(叉腰,jpg) 然而跑了的終究還是要回來,下次小蘇得跪著認(rèn)錯了 第108章 、一章 從高空墜落的失重感差點讓蘇徽吐了出來。按照之前那幾次的經(jīng)驗來看,時空穿梭的過程短暫卻并不輕松,穿過時空隧道的人能體會到一種類似于暈車一般的惡心感,但沒有哪一次蘇徽像現(xiàn)在這樣難受過。 這也許是因為他受了傷的緣故? 隨身攜帶的緩沖裝置確保蘇徽從高處墜落不受傷,但蘇徽在落地之后很明顯的感受到了不適,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科研實驗室,而是帶著腥味的泥土。 這……不對勁。蘇徽在因疼痛昏迷之前強撐著四下環(huán)顧了一圈,見到的一重重雜亂的樹林。他這是降落地點出現(xiàn)差錯,落到哪里的公園了么? 這是哪里?他問他大腦中藏著的ai。 沒有回應(yīng)。ai似乎是在沖擊之中出現(xiàn)了什么故障。蘇徽揉了揉腦袋,想起來了,ai在強制啟動穿梭裝置之后,他就被吸入了時空隧道。但不知道為什么,穿越的過程好像出現(xiàn)了一點意外。 他仔細(xì)回憶了在成為志愿者之前接受的訓(xùn)練,猜測自己或許是碰上了時空亂流——這是科研工作者一直沒能研究明白的一種現(xiàn)象,類似于自然界的臺風(fēng),出現(xiàn)之后必定會擾亂穿越活動。但這種情況出現(xiàn)的概率極低。 又或者是穿梭機器出現(xiàn)了故障?那本來就是還在試驗階段的產(chǎn)物,有些毛病也在正常不過。 蘇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降落到了哪里,他的傷口裂開了,再不止血治療他可能要完蛋。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只能無奈的摳著被雨水浸泡過的爛泥往前挪動幾厘米而已。 腳步聲靠近,有人撥開林木朝他走了過來。蘇徽松了口氣,不管來的是誰,應(yīng)該都可以成為他的求救對象,就算他是不幸空降到了敵對國家,出于人道主義精神對方也不會看著他死。 那人一步步的走近了,聽聲音是個女子,缺血造成的眩暈使蘇徽視線模糊,他看不清那個女人的長相,只模模糊糊的瞧見對方似乎是穿著一條長裙。 在崇尚簡潔的二十三世紀(jì),很少再能看到有女生穿這么長的裙子了,還是復(fù)古的款式……等等,這款式何止復(fù)古,簡直越看越像夏朝的馬面裙。他在昏過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道。 蘇徽能夠感受到自己像是被兩個人架了起來。 之后他像是被放到了一張床上,有人解開了他的衣服,給他處理傷口。 真疼啊。這些人難道沒有麻醉劑的嗎? “這是誰……” “殺了……” “長公主!” 蘇徽隱約聽到了這樣的幾句話,空白遲緩的大腦還沒來得及處理他聽到的這些信息,他又再次失去意識。 醒來的時候蘇徽第一眼見到的是黯淡的紅褐色,這是原木家具在上過幾層漆之后的顏色。來到夏朝之后,他天天醒來映入眼中的都是這個色調(diào)。 他閉上眼睛把頭一歪,想要再睡會。 等等!這時他猛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不是該回到二十三世紀(jì)了么?為什么還會見到原木家具?原木家具在二十三世紀(jì)都是古董收藏品,再闊氣的家庭也不可能整間屋子都用木頭的! 他緩緩打量著自己眼下所在的房間,從門窗到房梁再到地磚,他確信了這就是原汁原味的夏式建筑風(fēng)格。確切說,是宮廷建筑風(fēng)格。 只不過這座宮殿很老舊了,與他每日見慣了的乾清宮大有不同,殿內(nèi)朱漆斑駁,每一處腐朽的裂縫都透著時光的滄桑。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許久不曾住人了,就連空氣中都有塵埃盤旋飛舞。 蘇徽心中一寒,頓時涌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他想要爬起來再確認(rèn)一下,結(jié)果稍一動彈立刻牽動傷口,痛得他下意識的低聲慘叫。變聲器還沒有關(guān),他發(fā)出喉嚨的依然是又甜又軟的蘿莉音,惡心得蘇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把變聲器給關(guān)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被包扎好的胸口,對方既然脫了他的衣服,那肯定是知道了他的性別,他再開著變聲期自欺欺人也沒什么意思。 這時蘇徽又猛地想起,自己在宣府受傷之后醒來,身上的傷也是被處理過的。也就是說——有人已經(jīng)看光了他。 完了,他的性別暴露了。朝夕相處的“好姐妹”竟然是男人,嘉禾大概會被嚇出很深的心理陰影吧……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個女人走了進(jìn)來,是熟人。 “杏、杏枝jiejie?”蘇徽下意識的按照過去的稱呼這樣叫她。 所以說穿梭機出問題了他根本沒有走成?他現(xiàn)在是因為身份暴露,被嘉禾一怒之下打入了冷宮么? 董杏枝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蹙著眉帶著淡淡的嫌惡說:“休要胡亂攀親!” 果然生氣了。蘇徽心想。 董杏枝平時本來就是不茍言笑的女人,現(xiàn)在面對著他這個犯有欺君大罪的家伙能有什么好臉色才怪。 好在董杏枝雖然沒給他好臉色,但至少給了他飯吃。她端著一碗粥走到了蘇徽面前,聞到那股香味之后,蘇徽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餓很餓。 “……謝謝。”接過碗的時候蘇徽問:“我昏過去多久了?!?/br> “四天三夜?!?/br> “難怪會這么餓?!碧K徽嘟囔著拿起了瓷勺。 粥并不好喝,用的是并不算好的糙米,往日里蘇徽嘗過好的,再喝這種時難免就有些不適應(yīng)。不過人要是餓了就什么都顧不上了。吃完東西稍稍恢復(fù)了些體力之后,蘇徽將碗交還給董杏枝,“陛下打算怎樣處置我?” 在他吃東西的時候,董杏枝一直沒有說話,而是坐在一旁用一種半是復(fù)雜半是警惕的目光觀察著他。聽到他這句話之后,才慢慢的開口用略啞的嗓音說:“陛下?呵?!?/br> 蘇徽被她話語中的嘲弄嚇了一跳。 董杏枝繼續(xù)說:“你且認(rèn)命吧。長公主自己都自身難保,顧不得你了?!?/br> 長、公、主? 她是不是誤會什么了。蘇徽最開始到嘉禾身邊的時候就被懷疑過是榮靖派來的細(xì)作,他花了半年的時間總算讓嘉禾打消了對他的猜疑,現(xiàn)在他的真實性別暴露,看樣子過去做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對了,你到底是哪一方派過來的人?榮靖長公主么?”董杏枝問。 蘇徽連忙搖頭。 董杏枝一臉興致缺缺的樣子,她看起來就好像是許久不曾睡好,憔悴的仿佛深秋干枯的蘆葦,“罷了,等會長公主來了再審問你吧?!?/br> 怎么?嘉禾是要把他帶到榮靖面前對質(zhì)么?大可不必這樣哪,他真的和周嘉音不熟的。 蘇徽在心中吐槽,董杏枝則站了起來,依次打開了房間里的窗子。窗外的景象和窗內(nèi)一樣,凋敝、蕭瑟,透著頹然的意味,枯枝猙獰的伸向灰白的天穹,像是絕望者瀕死時的手。 蘇徽記得宣府已經(jīng)下雪了,可此刻的窗外看起來分明還在秋天。 因為傷痛而遲鈍的腦子漸漸的恢復(fù)運轉(zhuǎn),他總算明白了自己從見到董杏枝時就有的違和感是從哪里而來。 眼前的董杏枝比起他記憶中的董尚宮來說,要落魄了許多,身上的衣裳都是半舊的,面容也變得蒼老,眼中全無半點精神氣,就好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醒了嗎?” 熟悉的嗓音傳入蘇徽的耳中,他被箭鏃所傷的心臟在這一刻忍不住加快了跳動的速度。這是嘉禾的聲音,卻又與他每日所聽到的有所不同。像是檐下清脆作響的風(fēng)鈴生了銹,音色因銹蝕而憑添了蒼涼的華美。 接著門被推開,門外走入的是一個二十余歲的女人,素色長襖、暗紋褶裙,披著純黑的斗篷,長發(fā)松松綰起,唯有一支雕成騰龍的玉簪插在發(fā)間。 “長公主?!倍又Τ艘话?。 這是二十五歲的周嘉禾,被廢去帝位之后的寧康長公主。時空穿梭機果然出了問題,沒有帶他回到二十三世紀(jì),而是將他送來了端和十二年,或者說,載佑元年。 這一年周嘉禾被迫禪位,之后被匆匆囚禁于皇城玉海中央的湖心島,臣子們迫不及待的宣布了新的年號,不等端和十二年過完便改元載佑,恨不得連女皇存在的痕跡都徹底磨滅。 鄉(xiāng)野農(nóng)夫出身的夏烈宗這年十八歲,懵懵懂懂的被擁立為帝,將禪位后的姑母改封為了寧康長公主。 同年秋,寧康長公主暴斃,數(shù)百年后她的陵墓被挖掘,后人從她的尸骨中檢測出了致死的化學(xué)藥.劑。 蘇徽捂住胸口,有那么一瞬間差點喘不過氣來。 周嘉禾茫然的注視著他,對他突如其來的痛苦和悲傷表示出了不解。這時候的她,也許還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也許知道了,卻又喪失了反抗的斗志。 她將一只手按在了蘇徽的肩膀。 蘇徽渾身一顫,眼淚大滴的流下,卻聽見她輕輕的說:“傷治好之后你就離開這里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可是為我死的人夠多了,你們縱然將我救了出去又能怎樣?放棄吧?!?/br> 作者有話要說:是二十五歲的年上jiejie嘉禾 第109章 、二章 她的話聽起來很是陌生,不是她會說的,或者說,不是蘇徽記憶中她該說出口的。 蘇徽才與十六歲的嘉禾分別,少年的女帝身披戎裝站在宣府城墻意氣飛揚。一眨眼便成了深宮內(nèi)黯淡枯槁的長公主與他四目相對,宛如是一枝開到盛時的花,風(fēng)過之后落英轉(zhuǎn)瞬拂落,徒留枝椏。 史書記載,周嘉禾在被廢之后仍有臣子暗中效忠于她,當(dāng)她被囚玉海湖心島的萬壽宮之時,有人曾試圖營救過她。 湖心島四周戍衛(wèi)著重重兵甲,蘇徽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萬壽宮附近,還帶著一身的傷,嘉禾以為他是冒著危險來救她的人。但她并不欣喜,反而第一反應(yīng)就是勸他回去。 蘇徽不由得問:“臣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其實皆因種種機緣巧合之下的偶然。但臣想問陛下,若是那些有心營救陛下的人一個個的都按照陛下的勸說選擇了放棄,陛下您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萬壽宮中沒有陛下,只有寧康長公主?!彼⑽⑿χ?這樣對蘇徽說道。 二十五歲的周嘉禾比起十六歲的她仿佛脾氣好了許多,會耐心的糾正蘇徽話語中的不妥,眼眸與唇角皆是溫柔的,可蘇徽并不因此喜悅,因為二十五歲的嘉禾透著雪花一般脆弱與冰涼,她朝著蘇徽微笑,笑容中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她整個人仿佛紙片裁成一般單薄。 “那么——”蘇徽拼著全身的力氣揪住了她的衣袖,“你要怎么辦?”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周嘉禾的壽數(shù)已經(jīng)到了頭,若不設(shè)法自救必定會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凄然死去,但他同時又更加清楚,她的命數(shù)如此,就算是拼盡全力的反抗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蘇徽從前一點也不相信所謂的“命數(shù)”,可現(xiàn)在他對此感到敬畏。他清楚的記得宣府城內(nèi)的嘉禾滿懷壯志豪情,告訴他,她必定會如她的父輩那樣立下讓人折服的功業(yè),然而到了她二十五歲的時候,她終究還是迎來了慘敗的結(jié)局,之前所做過的種種努力,都不過是蛛絲之上蟻蟲無用功的掙扎。 “昆首輔已然仙逝,朝堂之中失去了柱石,混亂之中人人但求自保;辭遠(yuǎn)死了,是為了我而死的,他文武兼?zhèn)洌怯码p全,我曾經(jīng)將他比作我朝的于少保,希望他能拱衛(wèi)社稷,只可惜他還未來得及建功立業(yè);還有趙家那兩個孩子,他們一向?qū)ξ抑艺\,我從前聽許多人說過他們的不好,但我知道,他們所有的不好其實都替我擔(dān)了惡名,他們此刻都被押入了詔獄之中,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席飛羽也被錦衣衛(wèi)擒拿,他是個至情至性的文人,聽說我被廢之后,便作詩為我哀哭;長姊與我向來不和,然而她此刻被監(jiān).禁于府邸之中,有人說她想要救我……呵,這怎么可能?如果是真的,這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蘇徽攥住她衣袖的手一點點的松開,他無力的注視著她,頭一次感到了無可奈何。 嘉禾看出了他的無力,眼神卻還是溫柔的,沒有半點責(zé)怪或是失望的意思,仿佛是一個寬和的長姊,她抬手撫摸了一下蘇徽的頭發(fā),說:“看你這模樣,一定還未及冠。這么小的年紀(jì),還是個孩子呢。難為你費了這么大的功夫來到這里,找個機會我再送你回去吧。若心中真有建功立業(yè)的報復(fù),就去好好讀書,以你的年紀(jì)一定是來得及的?!?/br> 蘇徽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