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歐大陸的西北部，秋冬漫長，陰冷而潮濕；春夏短促，有日光明照。

    蘭澤到達的時候，天氣一點也不友好。天空陰暗，空氣中都是水汽，漂浮著冷雨。

    人人躲在室內(nèi)。

    那是一個濕冷的雨天，蘭澤卻只記住了清新的空氣。

    蘭澤是去留學(xué)的。

    不同國家相似制度下的教育體系，隨隨便便地銜接在了一起。共產(chǎn)主義的東勝神州，童校之后的教育機構(gòu)叫做未成年人學(xué)校，簡稱為學(xué)校。學(xué)校涵蓋了人生中，從十一歲到二十歲的整整九年。最激烈、最叛逆、最稀奇古怪的九年。此后的大學(xué)，就完全是成年人的世界了。

    社會主義的北部歐洲，大學(xué)之前的教育機構(gòu)，小學(xué)之后是中學(xué)，中學(xué)之后稱為“高?！保╤igh shl）。因為神州大地的歷史上也曾經(jīng)有過相似的小學(xué)、初中、高中學(xué)校系列。所以高校通常又被稱為高中。

    按照年齡，蘭澤被插入了當(dāng)?shù)氐母咧幸荒昙墸杷拊诋?dāng)?shù)刈〖摇?/br>
    在生活和學(xué)習(xí)上，語言不通不是問題。

    老師們的普通話都挺溜的。同學(xué)大部分都能說。就是有人的語調(diào)還帶點方言的味道。

    住家也挺好，一對中年夫婦，奧爸爸和奧mama，都和他說普通話。他倆身材不高，稍微有點胖，脾氣特別好。他們家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小女兒。倆兒子和蘭澤年紀(jì)差不多。

    蘭澤頭一回接觸到孩子從小到大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家庭，實在是挺新鮮的。

    吃飯他也沒什么不習(xí)慣的。住家爸爸是廚師，專做傳統(tǒng)中餐。奧mama也會兩手。

    倒是蘭澤的挑食讓他們嚇了一跳。

    蘭澤不吃辣椒，這沒啥，他們也不怎么吃。蘭澤剛來的頭幾天里，有天晚上，奧爸爸從飯店帶了餃子回來。蘭澤出于禮貌吃了兩個。然后，沒忍住惡心吐了——面皮里面是韭菜餡的，爆裂到恐怖的味道。對于這么大的準(zhǔn)成年人來說，這事挺尷尬的。還好他及時扯了紙巾把嘴捂上了。奧mama著急了半天，以為這娃一來就水土不服病了。后來兩方耐心地溝通成功，才搞清楚這小子他不吃韭菜。

    除了他本來就不吃的東西之外，吃飯倒是挺合口味。奧mama會做面疙瘩湯，超級好吃。全家吃一次和過節(jié)似的。

    家里的三個小孩，每天老想找他說話。什么都說。日子一點也不寂寞。

    蘭澤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不同國家計算年齡的方法不一樣。

    當(dāng)?shù)囟际菑某錾_始算起?！錾?，因為當(dāng)?shù)夭⒉涣餍杏齼核容^崇尚自然生育；于是出生的日子，距離生命開始存在的日子，短到不足一年。

    和當(dāng)?shù)匦『⒂懻撋铡⒛挲g之類的問題，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在場所有人全都繞糊涂了，搞不清到底誰多大！

    當(dāng)?shù)氐娜丝诤诎追置?。要么蒼白到?jīng)]有血色，要么黑到看不清臉。這一點也讓人不明白。

    在高中下課的時候，就有同學(xué)找他說話聊天。但到了活動課時間，同學(xué)主動拉他加入小團體的時候，一切似乎更清楚了。

    “我們都是淺膚色的人，”主動來到蘭澤面前的蒼白男孩，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放眼望去，同學(xué)分布和神州學(xué)校不同。以前在國內(nèi)學(xué)校，都是男孩聚成一撥，女孩聚成一撥。在這里，是淺色的男孩女孩聚在一起，黑乎乎的同學(xué)窩在角落里也在一起。

    “呃，我學(xué)過的歷史書好像不是這么講的?！碧m澤學(xué)過的歷史里面，東部亞洲的各個民族國家，都是一直把自己當(dāng)成有色人種的。有一段歷史是全體有色人種——亞非拉窮苦大眾，一起受歐洲和北美的淺膚色壞蛋資本家欺負的歷史。

    那小伙子看著皮膚薄嫩，其實臉皮很厚，“可你看上去很淺呀？”

    “還好吧?！碧m澤覺得自己膚色挺健康的。除了知道自己不算黑之外，平時照鏡子也沒關(guān)心過膚色?！拔也凰惆装?？”回頭看看窩在角落里說悄悄話的那些黑碳少男少女，算了吧。他們的世界分辨深淺太簡單。不要和色盲論顏色比較好。

    蘭澤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跟他走了，男生很高興，“我叫小戴?！?/br>
    人堆看見他們過來散開了一點，有個滿臉雀斑的女孩迎上前來，“你來真的太好了。我們討論了好久你長什么樣！我還以為你會長得像拉普蘭人！”

    “啥？”蘭澤蒙圈。拉普啥？能吃嗎？

    另一個披著深色頭發(fā)的奶油色女孩靠了過來。黑白分明乍一看還挺好看的，就是站沒站相，“你的眼睛很好看，不像拉普蘭人。另外，我叫芃芃?！?/br>
    “大鵬展翅啊？”

    “才不是。是草字頭加個凡字的芃呀?！迸⒁贿呉种割^一邊貼過來告訴他。

    這丫頭啃手是腦殘還是啥毛??？而且近身之后，蘭澤好像聞到了什么調(diào)料味？

    蘭澤后退一步點點頭，順勢給在場所有人一個笑臉，就當(dāng)打招呼了。

    活動課的時候，所有的淺膚色在一起，所有的深膚色在一起。

    分小組cao作時，淺膚色人寧可小組里多擠一人，也不讓他和深膚色同學(xué)到一起。明明那邊有空缺。

    體育課也是如此。

    他們各玩各的。不說話，不對視，也無交集。只當(dāng)對方的一堆人都不存在。

    課間其實也是如此。

    蘭澤回憶起來。一開始找他說話的同學(xué)，好像，也都是淺膚色。

    這種劃分真是莫名其妙。

    至于老師嘛，蘭澤還真看到過一個深膚色的挺肚男老師，胸前還掛著副校長的牌子。除此之外，連門衛(wèi)好像都是淺膚色的。

    好奇怪的世界。非黑即白。

    上課的語言號稱是西洋普通話，他聽著和普通話一點也不像，半句也聽不懂。老師在課上專門用普通話給他一個人翻譯一遍，也允許他用普通話作答。

    只要他開口說話，周圍就飄滿崇拜的目光。女孩子不分黑白，做西子捧心狀。還有竊竊私語聲：“啊，他說普通話的語調(diào)好優(yōu)雅……”

    用普通話說悄悄話，給他聽的？

    蘭澤嚴(yán)重懷疑，身邊這些同學(xué)是不是他的同齡人?？瓷聿膽?yīng)該年齡差不多才對，但總有一種被發(fā)落到腦殘學(xué)校的感覺。

    大概，這就是“流放”的真意吧。

    好歹歐洲北部是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天生就是兄弟嘛。亞歐大陸東西兩端互相交換學(xué)生很正常。

    只是看到北部歐洲的社會主義是這個鳥樣，蘭澤就實在想象不出來，歐洲南部的宗教頭巾國家，傳說中社會階層權(quán)勢貧富差距特別巨大，又到底該是怎樣的水深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