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錯覺。

    葉潤績在訴述這些時，根本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留戀和喜歡。

    就好像那些美好的回憶，完全與他無關(guān)，他僅僅只是那座城市里的一個旁觀者。

    沒再多說什么，祝興妍直接下了車。

    只是他所說的那些話，就像是烙進(jìn)了心底，反反復(fù)復(fù)會被揪出來琢磨一番。

    撇去那些稱不上太過準(zhǔn)確的預(yù)感來看，這些事不過是意料之中而已。

    可當(dāng)親耳聽見時，心的某處依舊在隱隱泛著疼。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像是耀眼的太陽，肆無忌憚地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光芒，照亮世界上所有的陰暗角落。

    忽的，祝興妍又想起醫(yī)院里，祝京銘對她說過的話：“為什么啊，為什么去死的不是你們這對母女？”

    是的，她的出生，就是原罪。

    從來就不是無辜的。

    就像是人生從剛開頭就被迫打下怎么也抹不去的污點(diǎn)。

    被人指責(zé)著，也被人嘲諷著。

    不干不凈，又見不得光的。

    所以，就算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她也只能偷偷裝在心底。

    不止是現(xiàn)在，以前也是。

    那個熾熱的、滿眼都是她的少年、那個干凈的、純粹的葉潤績，應(yīng)該會在未來，找尋到屬于他的那抹光。

    不能因?yàn)樗?，渾濁成一灘爛泥……

    沒忍住，還是從冰箱里取了幾瓶啤酒出來。

    她酒量算不上太好，渾渾噩噩地喝著，兩三瓶之后就醉得不成樣子了。

    朦朧之際，過往的回憶又在眼前亂晃。

    十年前的初秋。

    西風(fēng)卷落葉，氣溫比現(xiàn)在要暖和少許，心卻寒涼得像是被埋在冰天雪窖。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學(xué)校里，有人將“私生女”的帽子扣在她腦袋上。

    理所當(dāng)然，是難以置信的。

    畢竟從記事開始，為了隱瞞這段違背倫理的關(guān)系，母親就一直欺騙著她。

    那套說辭是這樣的，母親告訴她，自己早就與父親離了婚，如今對方已經(jīng)重建家庭，互相約定，各不打擾。

    祝興妍天真地沒去懷疑，只當(dāng)是別人口中的謠言，全是胡說八道出來的事罷了。

    沒多去在意，一門心思全放在學(xué)習(xí)上面。

    可后來，卻漸漸發(fā)現(xiàn)有些事不是不去介懷，就可以避免的。

    流言蜚語如排山倒海般傾倒過來，毫無防備地壓在她肩上，生生壓斷好幾根肋骨。

    “你媽是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br>
    “長得這么漂亮，一看就會勾引人，果然是遺傳了你媽的好基因?！?/br>
    “野種，怪不得這么賤，原來你媽給別人當(dāng)小三的呀。”

    她像是被緊繃的繩索捆綁住，在肌膚上落下一道又一道刺目的紅痕，根本逃不開的。

    到了后來，不止是背后說說那么簡單了。

    饒記得有次，狹小逼仄的廁所隔間，頭頂猝不及防地被淋下大盆冷水來。

    滿頭柔亮的黑發(fā)全被浸濕，晶瑩的水珠落在她飽滿白皙的額角上，再順著姣好的臉部輪廓，一點(diǎn)點(diǎn)向下滑動，最后“啪嗒”兩聲砸在地上。

    涼意得刺進(jìn)骨血里，凍得人差點(diǎn)失去知覺。

    她下意識想推門出去，這才發(fā)現(xiàn)們被人從外頭擋住了。

    任憑怎樣用力都是徒勞的。

    隔著一道門，清晰又尖銳的女聲從外頭傳進(jìn)來，像是細(xì)密的針扎在潰爛的傷口上。

    施暴者明目張膽地咒罵：“你裝什么清高??？考試的時候讓你給我傳答案，你故意不傳，那我現(xiàn)在就讓看看，不傳答案到底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像你這種私生女，看著就惡心?！?/br>
    話音剛落。

    頭頂上方，又有大片的水從半空中降下來，她立刻往后躲閃好幾步。

    踉蹌了下，后背貼上冰涼又堅硬的石灰墻，濕透的藍(lán)白校服沾上去，在上頭落下幾道并不起眼的水漬，像是被風(fēng)一吹，就會消失得無痕無跡。

    外頭是幾個女生亂作一團(tuán)的哄笑聲，放肆得活脫脫像是做了什么善事。

    等到笑夠了，才各自散去。

    最終耳畔只留下荒唐的寂然，心被絞著疼。

    手腳無力地靠著墻，全身僵硬得像是浸在冰湖里。

    腹部隱隱有疼意蔓延開來，祝興妍下意識地去摸，這才想起自己來了大姨媽。

    因?yàn)槭莿偛虐l(fā)現(xiàn)的，也沒有衛(wèi)生巾，姨媽漏出少許來，在校褲上洇出一小塊暗影。

    現(xiàn)在，就連推開眼前這扇門出去，都缺乏了勇氣。

    她從口袋里只找到一張像是用過，但沒來得及扔掉的紙巾。

    皺巴巴地擰成一團(tuán).

    她緩慢地拆解開來，小心翼翼地擦拭掉著臉上殘留下的水漬。

    無以名狀的委屈感籠罩在心頭。

    水痕被抹去，淚卻徐緩地順著眼角流出來了。

    一顆又一顆，像是決堤那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心情茫然又無措，無措中又帶著怨恨。

    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沒做錯，就釀成了現(xiàn)下這種一片狼藉的局面。

    似乎全世界都在與她作對，就連大姨媽也是。

    她垂眸，干脆直接用冰涼的手背開始抹淚。

    倏然間，口袋里的手機(jī)振動了兩下，有電話進(jìn)來。

    給了備注的——葉潤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