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遞過來是略微有些模糊，她說：

    你生什么氣??？

    任宣沒好氣的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還會生氣么？嘖嘖，笨女人——完全不考慮自

    己的任性是否合理，狐貍先生如此一廂情愿的下了定義。

    沖去他頭上的浮沫，若素低聲說：「吶，我今天遇到我曾經(jīng)非常非常喜歡的

    那個人了……」

    任宣沒有立刻接話，他哦了一聲，安靜聽她繼續(xù)說。

    若素就絮絮叨叨，慢慢的說。

    她的敘述有點(diǎn)亂，時間上是顛倒的，一會兒是今天他依然很健康，一會兒小

    的時候次見到他，還朝他臉上丟泥巴之類的。

    任宣也不說話，也不吭聲，就安靜的聽著她說。

    沖著泡沫的水有一點(diǎn)滲到眼角，微微的疼。

    用一塊毛巾包住他的頭發(fā)，柔和的擦干，若素忽然低低說：「任宣是個溫柔

    的人呢……」

    「……因?yàn)槲野察o聽你嘮叨嗎？」頭發(fā)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順勢轉(zhuǎn)頭，若

    素看著他，柔和微笑。

    那一瞬間，任宣忽然就有錯覺，覺得她就要對自己說喜歡這兩個字，但是她

    卻只是從容的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嗯，因?yàn)槟懵犃宋覈Z叨以前喜歡的人，都不會煩，而且，最重要的是，你

    不會問我關(guān)于那個人的問題?！?/br>
    「……我問了會怎樣？」

    「我會很困擾，因?yàn)槲視q豫要不要告訴你。」她輕聲說著，「謝謝你不讓

    我為難?！?/br>
    若素把他拖起來，開始朝外面推，在進(jìn)臥室的一瞬間，若素的聲音低低的，

    「對不喜歡的女孩子都能這么有耐心，所以我才說，任宣，你是很溫柔的人啊。」

    一剎那，任宣猛的一轉(zhuǎn)身，若素正推著他往里走，一個失力，就跌倒他懷里。

    任宣幾乎是兇暴的鉗制住她的下頜，要她抬頭看向自己，若素不知道他發(fā)什

    么瘋，茫然看他，他過了片刻，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指頭，聲音是沉的：「……我喜歡你?！?/br>
    說完之后他自己也驚了一下：在他的預(yù)想里，即便是假話，他也不打算對她

    說這句話的啊，但是他是個本能動物，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一向都是身體比頭腦先

    行，說完這句，他雖然心驚，卻也不打算收回，一雙細(xì)長眼眸緊緊盯著她，直到

    對方冷冷的說了一句放開我，他哼笑，反而更加用力的鉗住才剛剛放松一些的下

    頜。

    她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指印。

    若素皺了下眉，她看著任宣的眼神嚴(yán)厲了起來，然后，她握住他的手腕，慢

    慢拉開。

    作為一個調(diào)教師，她的力氣一點(diǎn)都不小，她用上力氣，任宣也攢了攢眉，慢

    慢松手。

    她以非常冷靜的態(tài)度，回復(fù)了他的話，「抱歉，我不相信。」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向床鋪，展開被子，說道：「睡吧，很晚了?！?/br>
    那一瞬間，被她晾在外面的任宣覺得自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她居然說不相信……她居然說不相信！！

    但是他什么都沒做，他看著那個躺下之后背對她的女子，忽然心底就泛起了

    一點(diǎn)苦澀微涼。

    不知道為什么苦也不知道為什么涼。

    他怔怔的看著她，直到天明。

    背對著他的女子，張著眼睛，也是一夜未眠——她甚至動都沒動。

    目送若素上樓開燈，張以寧才駕車離開，等出了小區(qū)，他單手扶著方向盤，

    忽然開口，慢慢說道：「阿林，你和阿素熟嗎？」

    華林坐在后座，聽到這一句，心里陡然一驚，含混答了一句：「還好吧?！?/br>
    張以寧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什么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方向盤。

    他那輛極容易被誤認(rèn)為奧迪Ａ６的銀色奧迪Ａ無聲滑入高速車道，張以寧

    沒有再說話，華林卻隱隱覺得有一股微妙的窒息感從駕駛座上散發(fā)開來。

    過了片刻，在一個干凈的切道之后，張以寧忽然開口：「她手腕上有咬痕?！?/br>
    華林冷汗立刻順著脊背慢慢滑下。

    張以寧甚至沒有從后視鏡里看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看向前方，「不過算了，

    她本來就是到了這個年紀(jì)，而且我相信這孩子有分寸?！?/br>
    說完這句，他就不再說話，專心開車，華林卻非常清楚，他剛才那句話意有

    所指。

    張以寧話里的意思很明白，別折騰得太出格，只要別太出格，他能包容的就

    都包容了，但是，一旦出格，那么，就各自緊一緊皮，自求多福吧。

    根據(jù)他對張以寧的認(rèn)識，還肯警告你，至少代表了他暫時不想真的針對你做

    什么——他要真想出手，向來是不聲不響直接做掉，被他玩垮的人從來找不到罪

    魁禍?zhǔn)祝趺此赖亩疾恢馈?/br>
    華林知道他沒看自己，但是還是勉強(qiáng)一笑，他看著后視鏡里映出的專心開車

    的男人的臉。

    張以寧依然看著前方，忽然，他慢慢的笑了。

    「你喜歡阿素對吧？」

    被這樣一說，那本來已經(jīng)快掛不住的笑容反而一下自然了。

    他是誰？洞開的瞬花，東環(huán)的華林。

    多少年摸爬滾打出來，哪里是這么容易就被壓制的。

    他會有那么瞬間的手足無措，是因?yàn)殛P(guān)心則亂，現(xiàn)在挑明了，就算是張以寧，

    想從他這里占到什么便宜去也基本是不可能。

    他單手撐著下頜，斜靠在車窗上，唇角微挑，漆黑筆直的微長發(fā)下，一線殷

    紅流光若隱若現(xiàn)，他似笑非笑，答道，「你覺得呢？」

    張以寧終于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后座的男人無所謂的對他一勾唇，張以

    寧也一笑，沉穩(wěn)道：「覺得不錯。就丈夫人選，你比任宣合適多了。」

    任宣的事他已經(jīng)知道了。

    華林沒有說話，等待張以寧掀開底牌——這個男人當(dāng)他肯吐露一點(diǎn)想法的時

    候，就代表他必然握著決勝的底牌了。

    第二十八章

    華林沒有說話，等待張以寧掀開底牌——這個男人當(dāng)他肯吐露一點(diǎn)想法的時

    候，就代表他必然握著決勝的底牌了。

    那么，他就需要猜一猜，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張以寧到底知道多少？比如，他和若素都是性癖異常者這點(diǎn)，他到底知不知

    道。

    華林覺得自己嘴唇有點(diǎn)干，張以寧聳肩，「如果你認(rèn)為我連她和任宣同居這

    件事情都不知道，那么我也未免太失職了?！拐f完，他這次不是從后視鏡里看他，

    而是當(dāng)紅燈時分，真的回頭看向他，「其余的，我可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br>
    ——他什么都知道了。華林不動聲色的淡然一笑，心底卻泛起了驚濤駭浪—

    —他能感覺到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Ｓ也好，Ｍ也好，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能說出口的名詞。

    這個社會現(xiàn)在可以接受情婦第三者婚外戀一夜情甚至于同性戀，但是對于Ｓ

    或者Ｍ這樣的性癖異常者，卻都是完全絞殺。

    他自己也就罷了，問題是若素，她是那樣幾乎以面前這個人為最高的行為準(zhǔn)

    則，而沒有人比他還清楚，張以寧多么危險。

    他幾乎不敢想象，如果若素是調(diào)教師的事情被知道，那么最后會變成什么樣

    的結(jié)果。

    那么，他現(xiàn)在知道的部分，是僅止于自己，還是若素？

    他不敢試探，畏懼于如果張以寧還不知道，他的試探會給他懷疑，進(jìn)而讓他

    調(diào)查。

    他什么都說不出來——看他不說話，前面紅燈熄滅，張以寧重新發(fā)動車子，

    轉(zhuǎn)過頭去看前方，聲音溫厚如玉，「我都說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擔(dān)心的，

    阿林?！?/br>
    華林只覺得渾身惡寒——

    自從「告白未遂」的那天開始，若素和任宣之間就陷入了一種非常微妙的關(guān)

    系。

    任宣拒絕若素的碰觸，若素之前給他訂下的約定全部作廢，明顯是不再接受

    調(diào)教的樣子。

    但是，他又不作廢契約，也不搬出若素的住所，只是和她保持著一種老死不

    相往來的同居狀態(tài)。

    若素則非常淡定，她只是盡自己調(diào)教師和助理的責(zé)任，禮貌的詢問每一天需

    要她做什么，得到了任宣的回應(yīng)就去做，沒有得到就自顧自走開——這讓本來就

    十分不爽的任宣更加不爽起來，他不爽的表示就是越發(fā)的當(dāng)若素不存在——于是

    這個事情就如此的惡性循環(huán)了下去。

    安姑娘身在臺風(fēng)眼，自己沒什么感覺，就可憐了被整個臺風(fēng)尾波及的投資開

    發(fā)部。

    任宣并不是一個會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來的人，其實(shí)，也根本不需要他帶

    到工作上來，只要他自覺需要轉(zhuǎn)移注意力，而稍微加重一點(diǎn)工作量，那些他覺得

    是「一點(diǎn)」的工作量，就足夠之前在他爪子下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部下們哀號

    了。

    基本策劃開發(fā)部里但凡嗅覺靈敏一點(diǎn)的，誰都把若素和任宣當(dāng)成一對——任

    宣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公司里愛慕者之眾多僅次于謝移，只不過和謝移的潔身自好

    不一樣，他是非常懂得分寸。

    玩曖昧沒關(guān)系，吃個飯唱個歌喝個小酒都沒問題，進(jìn)一步，絕不可能。

    試圖逾越過公共的界限，踏入他私人領(lǐng)域的女性，從來都被巧妙的拒絕了。

    目前為止，唯一的例外是若素。

    也說不上任宣對她有多特別，雖然說是怎么對別人怎么對她，但是那種說話

    時的微妙溫柔。那種時不時在工作時候的一抬眼凝視，讓所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出

    了其中奧妙。

    于是一群人摸爬滾打跑去若素那里哀號，希望枕頭風(fēng)能吹得大家別老這么水

    蛇火熱的，結(jié)果安姑娘非常淡定的用婉轉(zhuǎn)的語氣表達(dá)了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

    跟老娘沒關(guān)系，自求多福吧同學(xué)們。

    哭求無門的眾多同僚在吃了軟釘子之后異常怨恨的對手指，說，安姑娘和任

    總吵架了吧吧吧吧。

    ——這真是個無限切近現(xiàn)實(shí)的判斷——雖然毫無根據(jù)。

    她依然故我，該干什么干什么，那種微妙的仿佛掌握到了根本的態(tài)度，已經(jīng)

    不止是讓任宣不爽了。

    幾乎是憎恨的。

    就像是最開始的見面，她端著蘇打水，事不關(guān)己，高高在上的談?wù)撝?，?/br>
    開他的偽裝，踐踏他的尊嚴(yán)。

    坐在辦公桌后，他捏著手里的鼠標(biāo)，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上班的時候心

    猿意馬。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

    任宣憤怒的把手里的鼠標(biāo)一丟，一聲脆響，把身邊正小心翼翼的李靜嚇了一

    跳，下意識的抬頭掃他一眼，被他一瞪，立刻借口中午出去吃飯，逃之夭夭。

    ＺＳ中午午休兩個鐘頭，任宣的助理和秘書都是分批休息吃飯，李靜剛躥出

    去，之前吃飯的若素就推門而入。

    今天天氣晴好，她進(jìn)來的時候，從他背后射過的太陽落在她淡色發(fā)上，顯現(xiàn)

    出一種黃金溶液一般的優(yōu)雅色澤。

    任宣忽然想起來，冷戰(zhàn)到現(xiàn)在快一個月，他們再沒在這間辦公室里一起吃飯。

    之前他喜歡的小把戲，是捧著若素做的午飯，躲在里間那張謝移慷慨贈送的

    床上，快樂的伴隨甜蜜的游戲吃下去。

    已經(jīng)很久沒有那樣了。

    若素還是會準(zhǔn)備給他的飯盒，但是自己卻出去吃飯，幾乎每個中午，都有一

    輛名車在樓下準(zhǔn)時接她，前后換了七八臺，搞的公司里上上下下沸沸揚(yáng)揚(yáng)，更加

    坐實(shí)了下屬們對他和若素情感危機(jī)的猜測。

    他站在窗邊，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說不定是新的金主？現(xiàn)在想想，他和她的契約還有不到二十天就到期，以若

    素頂尖調(diào)教師的身份，排隊(duì)等她檔期的人指不定能從街頭一路甩到街尾去，在這

    個契約快要到期限之前尋找下一個滿意的，可以讓他快樂的顧客，是很合理的安

    排——尤其是自己現(xiàn)在這樣全心全意的拒絕她的時候。

    而這個想法讓任宣非常非常不爽——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爽什

    么。

    今天也是這樣，到了中午時分，若素和他打了招呼就下去吃飯，這回停在道

    邊接她的，是上次送她回來的奧迪Ａ，這輛車在這一個月里，至少礙了他四五

    回的眼。

    根據(jù)之前拼湊的東西得來，這輛車的主人大概就是她說過的喜歡的那個人吧。

    如今來往這么頻繁，該不會是舊情復(fù)燃了吧？

    他酸溜溜的想著，覺得舌根慢慢發(fā)澀。

    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