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她十七周歲，已經(jīng)可以負刑事責任。造成今天的局面，您的教育也有很大原因。忽視她的心理健康，沒教她網(wǎng)絡(luò)犯罪也叫犯罪，這是其一。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沒道理因為是明星就能接受無端的指責和謾罵，您無法共情，想當然覺得這是小事，這是其二。您肆意包庇，溺愛孩子，叫她是非不分，這是其三。您知道犯錯就改，您的孩子卻未必相信，如果我是您，一定借這個機會讓她長長教訓，教會她這個道理?！?/br>
    她心里的怒火隨之宣泄，卻始終難平。憑什么藝人就要白白受到傷害？憑什么因為你年紀小就輕饒你？犯罪就是犯罪，就該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沒人有特殊權(quán)利，更不能用道德綁架來減輕罪行。

    面前的人傷心落淚，寧禮冷漠起身。

    “阿姨，在不知道別人受到的傷害時，還請您不要隨意評價，您無法感同身受，至少應(yīng)該學會尊重。對不起，今天我的話就說到這里。”

    寧禮再無法忍受，快步逃離。到了門外徹底泄氣，不禁蹲下身子哭泣。她一面生氣一面心疼季星燃跟梁詩恬，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想到過去的種種以及那個不理智的自己，心頭悔恨更重了些。

    “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她恍然抬頭，沾濕的眼睫呆楞地撲閃。

    “你怎么在這兒？”

    賀緒淺笑地蹲下身，“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br>
    其實是回公司路過時，在車內(nèi)望見了她，因而立即停下，生怕錯過。

    她哭包的模樣實在少見，他忍俊不禁，替她擦淚。

    “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出氣?！?/br>
    他哄小孩一樣的口吻讓她破涕而笑，寧禮搖頭說沒事，“我有話跟你說?！?/br>
    賀緒把她引到路邊，拉開副駕駛車門，什么也不說，指節(jié)輕敲車門，好整以暇等人出來。

    方之州看了看一旁的寧禮，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著搖頭，心中驚奇原來自己也有被嫌棄的一天。

    “你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我很快回來?！?/br>
    賀緒沖人說了句，將寧禮送進車，自己繞到駕駛座，啟動車輛，轉(zhuǎn)到了附近一處僻靜的角落。

    引擎停歇，頓時安靜。

    寧禮捏緊安全帶，醞釀許久，吐出一個“我”字。于此同時，他也開了口。

    賀緒：“我明天就進組。”

    她微微一怔，為這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沮喪了會兒，“嗯，恭喜你，要好好加油。”

    “你沒別的話跟我說？”他偏向她問。

    對上他的視線，她故作輕松，“我在準備考研，接下來大概有一年會很忙。”

    “所以呢？”他目光一凝，執(zhí)著地望進她眼里，“讓我從今以后別再來打擾你？”

    她胸口驀地一疼，安靜片刻，緩緩地說：“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有更重要的事做，你也是?！?/br>
    現(xiàn)階段的他們并不合適，他頂著愛豆的頭銜，她無所事事，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都很難攜手走下去。

    她艱難抉擇，只能想到折中的辦法。

    初聽她的表白，他激動雀躍，心里炸開了花，可余下的話卻如當頭一盆涼水。

    沉默良久，他似笑非笑道：“記住你說的話。”

    …

    方之州原地等了一陣，正撩衣袖看表，車輛駛到路邊。

    “人走了？”他上車就問。

    “嗯。”賀緒點頭，下意識望了眼后視鏡。

    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建筑物徐徐后退，景象再尋常不過，往后的日子大約也是如此。

    第45章

    再次收到賀緒的消息是在半年后。

    這期間寧禮參加論文答辯、順利畢業(yè)，和同學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小屋，每天在圖書館和出租屋之間徘徊，刻苦準備考試，心無雜念。偶爾會關(guān)注賀緒和季星燃的消息，知道他們一個沉下心拍攝，曝光量和通稿量驟減，等待厚積薄發(fā)的一天；一個造謠誹謗案勝訴，黑粉進行了公開道歉，輿論漸漸好轉(zhuǎn)，季星燃本人沒再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中，專心養(yǎng)病，生活大約很平靜。

    ray合約到期，即將解散。組合精心策劃了告別儀式，召集粉絲，演出最后一場舞臺。難得的是季星燃也會久違地現(xiàn)身，時隔七個月，再次站上舞臺。

    見面會門票一票難求，黃牛炒出高價，讓人望而卻步。寧禮在前幾周收到了賀緒發(fā)來的電子門票。

    她迫切想去，可糟糕的是演出時間和筆試撞在了一起。考試校區(qū)偏遠，結(jié)束以后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

    寧禮有些發(fā)愁。

    就在媒體公布ray全員出席見面會這一新聞后，千里之外的季星燃開始收拾行李。

    幾個月前，他來到國外治療，異域風光開闊胸襟，少去被人打擾的苦惱，他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zhuǎn)。

    月光下，他穿著一件薄t恤，站在窗前凝神思索著什么。

    房門被輕聲敲響，轉(zhuǎn)過頭，他繾綣地笑。

    “還沒休息？”梁詩恬站到他身旁，輕聲地問。

    他手臂一伸，把她摟進懷里，“有點緊張?！?/br>
    “別擔心，大家都在等你。”

    “嗯。詩恬，你真好，我好愛你?！?/br>
    “干嘛突然說這種話？”她略顯羞赧。

    他短促地笑：“因為這是事實?！?/br>
    季星燃大約想象不到，有生之年他還能輕易道出這幾個字。

    回國之旅異常順利，來到熟悉的公司大樓，他逢人便招呼，仿佛只是去度了個假，一切不曾改變。

    練習室里，音樂驟停。

    幾名隊員不約而同轉(zhuǎn)身，由衷地笑。

    “歡迎歸隊?！?/br>
    “歡迎歸隊?！?/br>
    “……”

    一聲接一聲，季星燃觸動地笑。

    演出當天，寧禮結(jié)束筆試立即打了輛出租，遇上出行高峰，拼命趕往現(xiàn)場還是晚了一步。

    入場處已經(jīng)關(guān)閉。

    場館外連著一條僻靜的街，守在路邊的有許許多多沒買到票的粉絲。音樂振聾發(fā)聵，異常清晰，大家自發(fā)跟唱，仿佛身臨其境。

    寧禮跟著蹦起來，揮手幅，大聲唱，活生生一個狂熱粉絲，嚴寒的冬日竟覺得燥熱無比。

    這瘋狂的一幕或許令人匪夷所思，只有她們知道，這是無悔的青春，是沸騰的熱血，是骨子里注定的印記。她們心中遺憾、惋惜、不舍，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許。

    無數(shù)的熱氣球從場內(nèi)往空中升騰，寧禮仰頭望著，有了新的愿望。

    無論是季星燃還是賀緒，她只希望他們?nèi)f事順遂，有個全新的開始。

    一切順利，沒過多久，季星燃新開了個人工作室，并由前任經(jīng)紀人主持工作，宣布重新起步。賀緒簽了影視公司，徹底邁入演員行業(yè)。

    他挑劇本極有保障，第二次出演影視作品，選了一個懸疑電視劇，仍然從配角做起，不驕不躁，很有魄力。另一方面，主動保持演員的神秘感，品牌代言優(yōu)中選優(yōu)，綜藝幾乎沒再接演，在鏡頭前露面的機會少之又少，每次現(xiàn)身，話題度卻并不低。

    寧禮這邊仍處于半封閉學習狀態(tài)，筆試成績剛出，開始馬不停蹄準備復(fù)試。

    規(guī)律而枯燥的生活在半個月后驚起波瀾——《燃冰》提前上映，主創(chuàng)團隊即將來到寧禮所在的大學展開宣傳。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又驚又喜，甚至比踏入考場的那一刻還要緊張。數(shù)月不見，恍若隔世，她焦躁不安，同時又滿懷期待。

    他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工作順利嗎？會不會很辛苦？

    有沒有發(fā)生什么意外？

    太多太多想要了解，她平靜的心頓時活躍起來?？膳R近見面的日子，她又忐忑起來，這么久沒聯(lián)系，他對她的心意有沒有變？甚至說，他還記得她嗎？她害怕真正見面，對方只當她是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像初見那般，連個眼風也吝嗇掃過來。

    畢竟，那是賀緒。

    盡管擔憂，寧禮還是花了高價買到了活動現(xiàn)場的一個席位。位置靠后，有些偏，不過視野還算開闊。

    演播廳內(nèi)座無虛席，容納了幾百人而已。一切就緒，暖場音樂還未關(guān)閉，入口處早早傳來喧囂。

    大門左手邊，寧禮就這樣目光呆滯地看著那人在簇擁下走上紅毯。地方不大，比他出席的大部分場合都要狹窄，可他氣質(zhì)突出，一身西裝筆直熨帖，同劇組眾人一同走來，尤其亮眼，儼然是全場焦點。

    許久不見，他身上多了分清冷。大概是為了角色需要，比起以前，頭發(fā)淺薄很多，五官依舊那么優(yōu)越，透出精致的隨意感。

    現(xiàn)場歡呼，掌聲四起，他從容不迫經(jīng)過觀眾席與舞臺間的過道，倏忽一轉(zhuǎn)眼，目光聚焦觀眾席，從左往右來回地掃。

    看得慢且細致。

    寧禮像藏匿在暗處的羔羊，既害怕又期待，遲疑地舉手，一下被他精準捕捉到。

    四目相對，她的心臟漏了一拍，緊接著開始狂跳。

    然而他的眼神晦澀不明，不過短暫的兩秒，很快移開。寧禮隱隱有些失落，不過很快，重逢的喜悅占據(jù)上風，她靜靜地期待著他的表現(xiàn)。

    一段開場白后，各位嘉賓開始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演員賀緒?！?/br>
    他一開口，底下反應(yīng)熱烈，他朝臺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眾人乖乖應(yīng)下，恢復(fù)平靜。

    偶像魄力大抵如此，寧禮欣慰的同時，情緒一跌再跌?；顒尤蹋麤]再看過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總之他像在刻意避開她，寧禮只覺心塞。

    生氣也很正常，像他那樣驕傲的人也許早忘了以前。寧禮卻不知在跟誰置氣，活動結(jié)束遲遲不肯離開，奢望著能跟他說上一句。

    跟隨眾多粉絲路人，在演播廳門口吹了許久冷風，寧禮瑟瑟發(fā)抖，止不住地顫，煎熬之際，包里的手機叮鈴響了兩聲。

    她慢悠悠摸出來看，一下來了精神。

    是賀緒發(fā)來的短信——“南門外路口盡頭小巷見?！?/br>
    寧禮暗暗竊喜，捂住嘴，笑從眼睛里冒出來。她很快出了校門，鬼鬼祟祟到了目的地，一眼見到了已經(jīng)換上棉服、穿著帽衫的他，和先前舞臺上的人截然是兩種不同的狀態(tài)。她小碎步跑上前，被他剜了一眼，她嘻嘻地笑，被他抓出衣兜里的手，牽進掌心暖了暖。

    “哪兒有安靜的地方？”他低聲問。

    她沒有細想，愣生生道：“我宿舍就在這附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