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亭已經(jīng)快瘋了，她周身混亂的力量漸漸卷出一個漩渦，混亂的意識讓她開始慌亂的嘶喊。

    趙玉在歌聲里朝著北亭飄過來。她周身卷起的風把他本就虛弱的魂魄絞的幾近透明。他輕輕開口，叫了一聲北亭的名字。

    殘留的意識被喚醒。

    漩渦中心的人一怔，朝著趙玉伸出手。

    忽然從趙玉那里飛來一道光，白霧在那道光里看到了另一個北亭。

    不對，一定有什么不對。

    一旦北亭分割的魂魄合體，固然可以爭奪身體的主控權(quán)，但趙玉一定會被混亂的力量撕碎。北亭為什么同意這么做，江小樺又為什么會做這種犧牲別人的事情？

    不對！

    白霧不顧漩渦的撕扯，進去撲過去把中心的人撞開。趙玉被漩渦撕碎，他拼死送過來的那道光帶著鋒芒打向白霧。

    這一瞬間被拉長，打過來的光投射在白霧的瞳孔里，慢慢變大。

    一抹微不可見的白從側(cè)方疾馳而來，白霧忽然被人一把抱開，速度太快，那條勒著她肚子的手臂幾乎快要把她攔腰折成兩半。手心里的扇墜驟然回暖，熨燙著白霧的掌心。

    那道光把大殿前打出一個坑，白霧被江小樺抱到別處，反手朝著殿前的假山擲出墨骨扇。

    那邊的人棄琴而逃，原本的假山頃刻間被墨骨扇摧毀。那人在遠處飄然落地，搖身一變，竟然是白霧認識的人。

    第57章

    北亭混亂激蕩的法力已經(jīng)沒辦法扼制，法力形成的漩渦越來越大，大殿前的地板被一層一層掀起來，卷入漩渦中心互相碰撞。漩渦逐漸形成接天的龍卷，在海嘯一樣的聲音里，吞星納海般將魔域晦暗的天空都卷進去。

    “北亭?！卑嘴F試著叫了一聲，江小樺拉著她往后遷躍。

    “她失控了?！?/br>
    白霧側(cè)目去看大殿前的空地，原本的假山被擊毀，陳魚恢復本來面貌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好整以暇。

    是他，沒錯了。北亭每日喝他的藥，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為什么？”

    沒有時間想太多。江小樺攬著白霧立在半空，他從懷中取出琉璃瓶放到她手里。雖面上無恙，但他唇色仍然極淺。

    “混沌之氣，自己先療傷?！?/br>
    他說話一向直白，也不懂什么甜言蜜語拐彎抹角的套路。

    白霧接過瓶子，心中微顫。

    他去凈化混沌之氣，而后又急忙趕回來救她。她不敢問他現(xiàn)在怎么樣，他們都是很現(xiàn)實的人?，F(xiàn)在的處境沒時間給她敘舊與關(guān)切。

    白霧拉著江小樺的手笑著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自己小心，我隨后就來?！?/br>
    江小樺淺色的唇復了一些血色，點點頭，朝著漩渦中心飛身而去，姿態(tài)翩然偉岸。

    白霧也不耽擱，轉(zhuǎn)頭解了琉璃瓶的封印，氤氳的霧氣飄散而出。她于江小樺留下的云上盤膝而坐專心療傷。

    混沌之氣之前已然成靈有自主意識，現(xiàn)在被放出來供人療傷，它表現(xiàn)的很不情愿。

    魔域大殿前的漩渦已經(jīng)長大一倍，快要波及陳魚，但他始終云淡風輕的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打算挪。江小樺自從飛身進了漩渦中心以后就再也看不見蹤跡，只有墨骨扇偶然灌射而出的光還能證明江小樺就在里面。

    時不我待，她不放心江小樺一個人，白霧必須趕快療傷加入戰(zhàn)局。

    “過來，我答應(yīng)把你的靈留下?！?/br>
    混沌之氣明顯一頓，而后飄然行至白霧身旁。它像一團雨后濕氣深重的霧，膨脹了身體把白霧包裹住。而后緩緩慢慢的穿過她的身體，與她融為一體。

    就像是干涸了很久忽然天降甘霖，白霧周身的經(jīng)脈得到滋潤。元神從稀薄將散到重新凝聚成型，連呼吸都順暢不少。靈脈里漸漸能夠凝聚一些力量，混沌之氣在她體內(nèi)按周天緩慢運行。感受到慢慢恢復的生機，白霧只能耐著性子讓它一點一點慢慢走。

    “五歲，這里！”

    猛然聽到有人喚她，白霧乍然睜眼。年少的北亭扯著風箏線在草地上奔跑，白霧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爬起來。邁出步子又被絆倒，不遠處傳來北亭幸災樂禍的笑。

    “哈哈哈，你快點呀……”

    白霧抬頭看過去，有火光從遠處蔓延而來。橘光染紅半邊天，北亭的紙鳶瞬間被燒成灰，失去平衡從天上跌落。帶著大火渾身燃燒的怪物把北亭抓到半空中，她不哭不喊的看著白霧。

    白霧擔心的叫她，卻怎么也爬不起來。

    “北亭！北亭你快下來?！?/br>
    北亭像是沒聽到，她垂著頭耷拉著四肢仿佛已經(jīng)失去意識。

    白霧更努力的掙扎，翻身卻看見自己的手腳都被一根白色的綢帶綁著。她慌亂的解開繩子朝著北亭跑過去，她想救北亭，她一邊跑一邊喊。

    “北亭你快醒一醒，快下來?！?/br>
    她很想用法術(shù)，很想飛起來把北亭從怪物手里搶過來?？伤脚茉浇?，熱浪一層一層的灼燒她的臉，把耳邊的頭發(fā)都燒的卷起來。等她跑到近處，北亭卻忽然睜眼。那雙血紅色的眸子嚇了白霧一跳，她整個人愣住了。

    “你們兩個誰更聰明呢？”這個聲音不屬于北亭，卻從北亭的嘴里傳出來。

    “你們誰更適合呢？”

    白霧有些害怕：“你要做什么？”

    那個聲音笑起來?！白鍪裁炊伎梢园桑俊?/br>
    “不行！”白霧很堅決的說：“你不許傷害北亭，你要找就找我，你放開她！”

    “如此大義，難道你不恨她？她做什么都要壓你一籌踩你一腳，她什么都要最好的，你不氣嗎？”

    不等白霧回答。身后忽然吹來一股清涼的風，火光驟退，北亭從半空中落下，被一名白衣男子接住抱在懷里。

    白霧急忙跑過去想看看北亭的傷勢，可她太矮了夠不著，她怯怯的躬身行禮，壓著白衣云紋跪拜。

    “神主安好。”

    那人似乎低頭看了她一眼，問她?！澳阍敢夥艞?？”

    她以為那人問的是他愿不愿意犧牲自己。

    白霧抬頭看了一眼他懷里的北亭，然后點點頭?！拔以敢?。”

    白霧跟著那人走的時候，北亭被放在草地上還沒醒來。青草地上溫柔的飛著幾只蝴蝶，纏纏繞繞越飛越遠。

    白霧問：“我要去做什么？”

    那人不說話，很久才回了一句。“犧牲。”

    白霧一直以為這個犧牲指的是犧牲自己。

    **

    白霧在半空中睜開眼，元神修復后的她目光如電。抬手喚出翰林，彈指變?yōu)橐槐鷦?。那劍在她手里泛著光，伴著她身后翻飛的青絲，在她低頭扎進漩渦的時候形成一道驚世的虹光。

    漩渦中心的北亭已經(jīng)徹底陷入瘋狂，江小樺一個人對戰(zhàn)很吃力。他本就為凈化混沌之氣法力枯竭，沒來得及休息又趕過來魔域，此刻他面色蒼白的執(zhí)墨骨扇，雖重傷顫抖，仍身形挺拔。

    北亭像是在逗著他玩，一袖子便甩開他，不過手腕反轉(zhuǎn)之間就化解了他的攻勢。

    白霧飛身而去堪堪接住幾近力竭的江小樺，她伸手拂去他嘴角的血跡。

    “十三，我來了?！?/br>
    江小樺眼睛一亮，抬手把她抱進懷里。白霧感覺到他的顫抖，只是猜不透是因為對她失而復得的激動，還是因為傷的太重。她撐著結(jié)界阻擋北亭的攻擊與漩渦的撕扯，于混亂的生死邊緣擁抱他。

    “十三，你愿意犧牲嗎？”

    江小樺一怔，松開擁抱看著白霧。

    白霧笑著?！叭绻阍敢鉅奚煜露伎梢缘镁??！?/br>
    江小樺眼里慢慢氤氳而上很多情緒。

    白霧抬手輕輕撫他的臉?！拔視隳?。”

    他們都有太重的責任要擔，三界與眾生都要放在前面。如果犧牲一個人可以挽救，他們誰都會毫不猶豫。

    江小樺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他拉過白霧的手。

    “我不要你陪，我只要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白霧伸手拉著他，親吻他的額頭。

    “好。”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漩渦已經(jīng)蔓延至整個魔域的皇城，揭地三尺。漩渦中心電閃雷鳴，魔化的北亭身形暴漲。白霧的唇在江小樺額頭停留良久，而后她指尖一點，把他定在結(jié)界里。伸手輕輕推他的肩膀，結(jié)界護著江小樺越飛越遠，他詫異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白霧在他眼里漸漸變成一個光點。

    “不對，犧牲的不應(yīng)該是我嗎？”

    “為什么你問的是我，犧牲的卻是你？”

    “你回來好不好。”

    “你再問一次，再問一次啊?！?/br>
    魔域經(jīng)歷了史無前例的大劫，劫后余生的魔族萬人血書向天界投降。天族開了好幾次會都沒人敢拿主意，三界神主每天住在魔域里游蕩。沒有人敢用任何理由前去打擾，實在沒辦法了，就只能去敲瓊櫻將軍的門，自從無妄山的天柱塌了以后，瓊櫻將軍也是十次有八次見不到人。

    江小樺已經(jīng)在魔域住了幾十年，他在等人。這個人每夜都來他的夢里，他每次都抓著白霧問問題。

    “不是說犧牲我嗎？”

    夢里的白霧每次都是笑著說：“因為我也是你的啊?！?/br>
    江小樺每次聽完這句話就從夢里驚醒。

    白霧是他的，所以白霧問他愿不愿意犧牲她?？墒撬龥]說清楚，她使詐！

    江小樺怎么可能愿意犧牲白霧？就算是毀滅十個三界百個魔域，他也不會選擇犧牲白霧。那是他的光他的一切，他沒有這個人不能活的。

    南舟參寶邵羽都來過了，江小樺通通閉門不見。

    他認真的把一切都從頭回憶過一遍。

    從他出生，到他被凌云囚禁，他吃了那么多苦等來一個人。她收他為徒為他續(xù)命，成為他心里秘不可宣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沒有放棄過。她唯一一次騙他，竟然就離開了這么久。

    **

    魔域重傷難愈，本就人少的族群更加生息艱難。江小樺經(jīng)常到那天的漩渦中心里尋找，漩渦把那里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他每天都下去看看，他怕白霧的魂魄萬一在下面等他，那里又冷又黑，他會心疼會比她更難受。

    江小樺每天都去等，從來沒有人敢靠近他三尺以內(nèi)，魔族的人看到他更是躲得遠遠的。時間久了，魔族的人也知道江小樺在找什么。他們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墒巧衲焐呐懦飧羞€是讓他們期盼這位尊神趕緊走。于是，某天一個人撿到了一枚琉璃瓶。這琉璃瓶會說話，脆生生的聲音像是小姑娘，張口就問：“你們見過一個叫江小樺的人嗎？”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