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霆交待完畢一應(yīng)事宜匆匆回到貢院，自己帶人抓捕蕭澈走后，由巡考官繼續(xù)主考，此刻都等著自己回去主持大局。

    謝霆將考生所答考卷加密之后，便派人交往兵部。方才發(fā)現(xiàn)蕭澈作弊的考官此刻問道：“謝將軍，那人如何處置，按理他舞弊被逮還拒捕，應(yīng)當(dāng)就地正法?！?/br>
    謝霆抬手阻止他道：“方才本官帶著御林軍前五捉拿此人，竟然遇到了西羌的踏頓王子，就地正法自然不妥。將其帶回京兆府之后，大致審問之后，發(fā)現(xiàn)的確另有隱情，此事先不必上報(bào)朝廷，帶我等查明一并交由圣上裁斷即可。此人便暫時(shí)押于京兆府的獄牢之中，待進(jìn)一步查明?！?/br>
    “如此也好?！?/br>
    謝霆離開貢院回府的一路上，想著究竟會(huì)是何人派這黑衣人，何人要阻止蕭澈應(yīng)試？思索半晌，他忽然想起之前蕭澈告知自己，丞相為了離間宣王和蕭澈，故意將淬毒的琴拿給宣王，致使其雙目失明，后來此計(jì)敗露，便不了了之。

    謝霆對(duì)何承的歹毒還是了解一二，得不到的便毀掉，成不了墊腳石決不能讓其成為絆腳石。若今日是何承派人所為，便能說的通了，畢竟知曉蕭澈鋒芒的人并不多。

    關(guān)于此案，他心中已有大概。

    黃昏時(shí)分，落日余暉，清風(fēng)晚霞為西邊的天空著上嬌羞的紅暈，街上行人翹首觀望，此等美景。

    可與這美景相對(duì)的，是天音坊之中這坐立不安，花容失色的佳人。棠音今日看到蕭澈被帶走時(shí)，驚異萬分，究竟發(fā)生何事自己一概不知，甚至想著解救卻也無能為力，此刻除了心中惴惴不安，別無他法。

    此刻，房門輕敲，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肮媚?，來貴了！”

    “好，我知道了。”

    天音坊日常來除了文人雅士，也有在此敘事的朝中大臣，棠音一聽貴便知道有官員來此，她收斂神思，梳妝一番方才走到坊閣之中。

    來人已經(jīng)被安排至“一家”茶室，棠音行至門口，正要掀簾而入，便聽到茶室對(duì)話。

    “如今那蕭澈入獄，舞弊之罪已然坐實(shí)，此事由謝將軍全權(quán)過問，大人，我們要不要派人在京兆府獄牢之中解決此人？”

    “如今這個(gè)情形早已不用我們出手，此次武試是大虞首屆武試，圣上格外重視，只要圣上過問此事，定會(huì)嚴(yán)懲。何況本相還聽說謝霆帶著御林軍前去捉拿此人時(shí)被西羌的踏頓王子撞見，這樣一來，蕭澈要背的罪名可不單是科場(chǎng)舞弊還有損國(guó)威，圣上斷然不會(huì)放過此人?！?/br>
    “不過我倒覺得看今日謝將軍處置行徑，似乎仍然要查，屬下怕再查下去……”

    “慌什么？本相早有安排！”

    棠音此刻站在簾外，直冒冷汗，心中恐懼萬分，蕭澈是被人構(gòu)陷入獄，可自己究竟該怎樣幫他，她該怎么辦呢？

    片刻之后，棠音斂起愁容，換上笑顏，芊芊玉指撩簾而入，嫣然一笑道：“今日大人怎有空來此？”

    “幾日不見鄭姑娘似乎氣色不好，本官實(shí)在想念姑娘烹的云霧茶，便不請(qǐng)自來了?！焙纬行Φ?。

    “哪里是氣色不好，實(shí)在是今日大人來的突然，棠音怕大人久等，尚未整理儀容便匆忙趕來了，讓大人見笑了！”棠音此刻跪坐在何承身側(cè)，烹茶。

    此時(shí)簾外又進(jìn)來一人，看到何承連忙作揖行禮，齊鴻也起身抱拳道：“趙大人！”

    三人坐罷，何承便開口：“此處便是聞名金陵的一家茶室，金陵城內(nèi)獨(dú)此一家。這位鄭姑娘便是茶道高手，趙大人今日可是沾本相的光，才有此口服??！”

    趙全也奉承道：“那多謝丞相，有勞鄭姑娘了！”

    棠音略微欠身：“無妨，今日所烹之茶是何大人喜歡的云霧，俗語(yǔ)言，‘高山云霧出好茶’，此茶條索卷曲顯毫，開湯黃綠清亮，聞之醇香非常，飲之滋味回甘?！毖援叡愕谷氩璞来芜f給三人。

    何承，閉目細(xì)聞后，方輕呡道：“鄭姑娘的手藝精進(jìn)不少啊！越來越能掌握好時(shí)辰，火候，看來本相不虛此行?。　?/br>
    趙全也出言道：“果真是好茶！”

    三人飲罷，何承便吩咐棠音退下，茶室只留這三人。棠音本打算探聽一二，可齊鴻卻跟著自己出來，守在門口，棠音淺笑福身之后便離開了。

    室內(nèi)，何承開門見山道：“聽聞今日京兆府關(guān)押了一個(gè)武試作弊之人，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人是謝將軍抓回來的，還在京兆府審問一番，不過此人嘴硬，愣是不肯交代，謝將軍以為此人是包庇同伙，于是未做處決，只是將其收押?！?/br>
    何承心道，果然謝霆打算查下去，等再查下去此人尚未被圣上處決，自己派人構(gòu)陷一事怕會(huì)敗露，為免夜長(zhǎng)夢(mèng)多，何承對(duì)趙全言道：“趙大人，我大虞首場(chǎng)武試，對(duì)于作jian犯科的處罰之法尚未成熟，不過每年的文試時(shí)，科場(chǎng)舞弊之案層出不窮，京兆府，刑部，大理寺關(guān)于這些案子查起來皆有章可循。本相覺得，這武試和文試，大同小異，本就該是你京兆府的第一查辦人。謝將軍，卻明令不讓任何人過問，趙大人你還不知其中用意嗎？”

    趙全茫然看向何承，不知此話何意，他拱手道：“還望丞相明示！”

    “圣上對(duì)武試的重視程度，可謂前所未有，而今日所發(fā)之案是首案，更是大案，不管是否有同伙，謝將軍一人查出那是謝將軍一人的功勞，他如今已然掌管著御林軍，又的皇上倚重，哪怕他功勞再大，賞賜也最多只是金銀財(cái)寶，升遷自是不可能了。可趙大人不一樣，武試首次作弊一案若是被你查出，那必會(huì)得圣上青睞。如今做這京畿之地的父母官倒不如進(jìn)入朝堂有一番作為?！?/br>
    趙全聞言，也思量起來，何承所說倒是有理。

    何承看趙全有意便進(jìn)一步勸道：“如今此人就在你京兆府的大牢，就算他是被謝將軍抓獲，來日必少不了他的功勞，可現(xiàn)在謝將軍在外尋找同伙，趙大人何不幫上一幫，他日御前回稟此事時(shí)，這其中好處他也不好占盡。趙大人，此事可是天賜良機(jī)，好好把握才是！若他日趙大人晉升，莫忘了本相為趙大人籌謀之心便好?！?/br>
    趙全趕緊作揖，連聲致謝。從天音坊出來時(shí)，天色已晚，趙全此刻志得意滿，似乎已然走上了加官進(jìn)爵之路。他回到京兆府后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天牢。

    而這邊何承和齊鴻離開天音坊后，棠音也想出了對(duì)策，朝中官員她認(rèn)識(shí)不少，可并不知道哪一位能靠得住，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前來為蕭澈送銀兩的那位公子，自稱宣王府的家仆。既然那人得宣王的命令為蕭澈送錢，最起碼無害人之心。

    夜深之后，棠音便來到了宣王府大門前，她上前敲門，隨后王管家為其開門。

    “姑娘，這么晚了，您找誰？”

    “這位老伯，敢問您府上可有一位名叫若楓的人？”

    王伯一聽此人要找鐘侍衛(wèi)，連忙迎進(jìn)來：“有，您說的是鐘侍衛(wèi)，快請(qǐng)進(jìn)來，這就去請(qǐng)鐘侍衛(wèi)前來?！?/br>
    片刻后，若楓趕來看到了棠音。

    “公子，棠音有事相告！”棠音花容失色的模樣，倒是嚇到了若楓，可他卻覺得定有大事，不然不會(huì)深夜前來。

    若楓將其帶入玥璃院自己房中，隨后探頭觀望，確認(rèn)安全之后緊閉房門。

    “姑娘，深夜前來找若楓，可是有急事？”

    棠音定神道：“有！在棠音說與公子之前，斗膽問一句，宣王待蕭公子如何？”

    這一問倒是出乎若楓意料，他一時(shí)也不知怎么回答，總不能說他們倆人親密無間吧，思索片刻后，言道：“蕭公子是王爺?shù)木让魅?，王爺待他自然不薄?！?/br>
    “那便好，今日蕭公子被抓一事，王爺可知？”

    “不知！”

    “可如今能救蕭公子的也只有王爺了。”

    若楓猜想，這位姑娘一定知曉些什么，不然不會(huì)貿(mào)然前來，他試探道：“白日里我去貴坊時(shí)，蕭公子不是還在參加武試嗎？為何忽然被抓？”

    棠音本想將下午所聞告知若楓，可又不全然信任他，她猶豫再三，還是堅(jiān)持要見到宣王才肯言說。

    可蕭澈明明交待萬萬不能告訴顏琤，他也為難道：“姑娘，實(shí)不相瞞，我家王爺近日眼疾又犯，心神不寧，有些事不妨先告訴若楓，我會(huì)擇重點(diǎn)告訴王爺，讓他想辦法解救蕭公子，姑娘意下如何？”若楓此刻也很想知道為何蕭澈忽然被御林軍帶去了京兆府。

    棠音權(quán)衡之后，便將下午在天音坊茶室所發(fā)生的事全部告知。

    若楓雙手握拳，心中憤恨不已，果然又是這些人，殘害顏琤還不夠，如今連蕭澈都不放過。

    不過若楓慶幸此事是由謝霆主理，不至于給這些惡人可乘之機(jī)。

    若楓千算萬算，還是算不準(zhǔn)人心，此刻，在京兆府的獄牢之中，一盆冷水潑向已然昏迷的蕭澈。

    刑房之中，端坐著一人，正端著茶碗，不緊不慢的喝著茶。隨后一茶葉入口，他偏頭吐出，“呸！”

    隨即起身走到蕭澈跟前，雙手背后，jian笑道：“這京兆府的刑罰自然比不上大理寺和刑部，不過對(duì)付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倒也綽綽有余?！?/br>
    此刻被栓掛在十字木柱上的蕭澈，只著一件單薄獄衣，且早已被鞭笞的破爛不堪，身上體無完膚，皮開rou綻，幾處鞭痕滲著的血順著身體流下。臉上的淤青顯然遭受過毒打。

    “本官再問你一遍，作弊之事你招不招？還有與你里應(yīng)外合的人究竟是誰？”

    蕭澈忍著劇烈的疼痛，硬生生扯出一個(gè)笑容，有氣無力道：“大人，作弊，蕭某自是不屑，那是對(duì)在下才識(shí)的羞辱，至于何人cao心怕我此次不中，那就不得而知了。蕭某來金陵也有半年多了，不到此時(shí)還真不知道自己人緣竟然這么好！”

    “你！”趙全怒道“果然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吶，上水刑！”

    兩名牢役得到命令，便將蕭澈捆在一個(gè)左高右低的斜臺(tái)之上，腳上頭下，一人用手捂住蕭澈的雙目，另一人不斷地把水倒在蕭澈臉上。蕭澈無法呼吸，只能張開口大力吞咽，片刻之后劇烈的咳喘起來，感覺五臟六腑都浸滿了水，他不住的掙扎著，眼前卻一片黑暗，耳邊是還有源源不斷的水流聲，胸腔之中有劇烈的撕裂感和灼燒感。

    漸漸的身體變的軟弱無力，頭暈?zāi)垦?。此刻蕭澈終于再見到，初至金陵時(shí)路過的十里桃林，蒼山云雨，繁如群星的花雨紛落，萬花叢中那人，拂衣回首，眉眼彎笑，勝過這三千灼華。那雙眸如傾世桃花，流轉(zhuǎn)情絲，霽顏伸手，輕喚“子煜”。

    蕭澈剛想握住顏琤的手，便被一陣刺痛驚醒，他半晌之后才睜開眼，不住的嘔吐著，身上無處創(chuàng)口被撕裂著，俊眉擰作一團(tuán)，急促的喘息著，隨后清醒過來，心道“我竟然還活著，阿璃，我竟然還活著?！?/br>
    “怎么樣？溺水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若是知道厲害了，便招供，若仍舊抵死不說，本官還有別的方法？外面夜色已深，公子整晚未用膳，怕是已經(jīng)餓了，要不要本官幫你備好辣椒水充饑??？”

    蕭澈此刻嗓音沙啞，低沉道：“這就不勞大人，費(fèi)心了，蕭某，不餓！”

    趙全拂袖，眼神陰鷙道：“餓不餓可由不得你！來人吶，讓他嘗嘗辣椒水的滋味兒！”

    牢役剛提起盛滿辣椒水的木桶，牢門處便出現(xiàn)了一人，賀斌拱手道：“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我看此人若再審下去，會(huì)扛不住，不如明日再審，也好讓他今夜好好思量一番?！?/br>
    趙全未想到賀斌會(huì)來此，不耐煩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下官，方才來取東西，聽聞大人也在，便過來了?！?/br>
    趙全看了看癱在地上的蕭澈，想想賀斌的話也有理，遂吩咐將其帶下去，自己和賀斌離開了。

    其實(shí)是賀斌正要離開京兆府時(shí)，看到趙全的官轎還在，心中困惑，為何趙全還在府內(nèi)，自己卻未見到，一經(jīng)問詢才知是在獄牢，等剛來時(shí)便看到蕭澈受刑的場(chǎng)景，此事本就是謝霆全權(quán)負(fù)責(zé)，趙全此事橫叉一腳本就不合適，還動(dòng)用如此重刑，他自然沒辦法救下蕭澈，只好先穩(wěn)住趙全，等明日再去告知謝霆。

    棠音將所知內(nèi)情告訴若楓之后，自己也回到了天音坊。送走棠音，若楓回到房中，毫無睡意，索性燃燈枯坐，想著究竟該如何解救蕭澈。

    若楓在房中來回踱步，此事斷然不能告知王爺，可棠音送來的消息若不利用，豈不可惜，他隨即想到了謝霆，打算明日將此事悉數(shù)告知謝霆，兩人再做打算。

    想好對(duì)策之后，若楓正要就寢時(shí)卻傳來了敲門聲，他開門一看，竟然是顏琤。若楓一怔。

    “王爺，您怎么來了？”

    “你果然還沒睡？本王睡不著，來同你說說話！”

    若楓便扶著顏琤進(jìn)屋，一進(jìn)屋，顏琤便眉頭一皺問道：“若楓，方才誰在你屋內(nèi)？”

    “……”，若楓冷汗都下來了，他心想，難不成王爺復(fù)明了？可看樣子也不像??！

    顏琤一臉壞笑道：“白日里去聽人家彈琴還不夠，晚上竟然還帶回王府。你現(xiàn)在本事可越來越大了?！?/br>
    若楓這才松了一口氣，問道：“王爺，您怎知？”

    “本王眼盲，鼻子卻靈的很，你這屋子里有女子才用的香，等等?！鳖伂b細(xì)聞片刻后道“玉蕤香！是天音坊收留子煜的那位女子？”

    若楓不得不佩服顏琤的聰慧，他只好承認(rèn)。

    顏琤坐下之后，便說：“今日子煜武試結(jié)束可是回到了天音坊中？”

    “嗯！”

    顏琤略感惆悵道：“虧我還這般惦記著他，也不知道來告訴我一聲。我與他本是演戲瞞著皇兄，他倒好，真的避嫌！”

    “蕭公子也是為王爺好，想來過幾日入選最后一輪之后，定然會(huì)來給王爺報(bào)喜！”

    顏琤點(diǎn)點(diǎn)頭。

    “王爺，您再不就寢天都快亮了！您如今本就需要靜養(yǎng)，萬萬不可如此熬夜。”

    顏琤微笑道：“實(shí)不相瞞，今夜本王不知為何惶惶難安，總也不能安睡?！彪S后低頭笑意更濃道“今晚，分外想念子煜。上一次，他偷偷跑來看我，若不是我做噩夢(mèng)醒來，竟然就要錯(cuò)過與他相見的機(jī)會(huì)。今晚以為他還會(huì)如此，可終究沒有出現(xiàn)?！?/br>
    若楓心酸不已，慶幸顏琤不知道蕭澈被捕一事。他出言寬慰道：“那要不明日屬下再跑一趟天音坊，去請(qǐng)蕭公子過府來見王爺?！?/br>
    顏琤笑道：“你去天音坊當(dāng)真是為本王辦事嗎？怕不是又想聽琴了吧？”

    “屬下，萬事以王爺為先?！?/br>
    “好了，知道你忠心，子煜不來自有他的道理，我強(qiáng)求有何用？”

    兩人一直閑聊至天大亮，若楓才扶著顏琤回房，喝了胡太醫(yī)送來了安神湯方才沉沉的睡去。

    天亮了，若楓出府看到那煌煌晨曦，不免感嘆，即使身于混沌，看到如此晨光也不免心馳，他大步流星的迎著朝陽(yáng)走去，今日必得救出蕭澈以讓顏琤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