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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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藺承佑親自調(diào)教的小紅馬原本賜給了她,不知為何只往滕玉意身邊跑。 看到藺承佑當(dāng)時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就意識到這件事不尋常了。 待到玉真女冠觀那回,藺承佑一聽說滕玉意被耐重?fù)镒邉x那間變了臉色,她在旁瞧著這一切,更加確定心里的猜疑。 可這到底是為什么?!她想不明白。 藺承佑身中絕情蠱,今生蠱印猶在,為何會愛上滕玉意? 為了推翻自己的猜測,當(dāng)日她不得不跟到大隱寺去,而為著讓緣覺方丈同意自己進(jìn)寺,她只能用早前從道士處買來的沾染過妖邪污血的簪子,劃破自己的手腕。 她如愿住進(jìn)了大隱寺。沒多久耐重闖入寺中,藺承佑對滕玉意的關(guān)懷一再流露,她看在眼中,知道再也沒法欺騙自己了。 那一晚,她沮喪得有如生了重病。 “你說你?!彪褚饧傺b好心嘆了口氣,“都知道這么多事了,做點什么不好。為何還要執(zhí)著假扮阿孤?” “你不必假惺惺的?!崩罨垂桃а狼旋X道,“他中了蠱毒,前世我一直到死之前都沒聽說藺承佑對某個女子動過心,除了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接近他,我還有什么別的法子?!” “前一陣你已經(jīng)知道蠱毒是假的了,為何還要出此下策?” 李淮固怔住了,即便知道蠱毒是假的,她也只能用這個法子接近藺承佑。 她不是沒付出過種種努力,但藺承佑依舊沒正眼瞧過她,得知他在御前求娶滕玉意,她整晚都未睡,再拖下去他說不定就迎娶滕玉意了,所以她不得不孤注一擲。 “所以前世你是哪一年死的?”滕玉意問,她也想知道藺承佑被毒箭射傷后到底有沒有活下來,李淮固既然死在她后頭,說不定知道謀害藺承佑的人是誰。 李淮固沒言語。 “是不是我死之后沒多久,藺承佑就知道我是阿孤了,不然你為何知道藺承佑是靠布偶辨認(rèn)恩人的?奇怪,那一陣你不是被逐出長安了,怎能知道這些事?” 李淮固嘴角流露出一抹看不見的笑意,滕玉意終于承認(rèn)了,只是口吻還不是很確定。 “我是不在長安了,但爺娘聽說你的死訊,也是長吁短嘆。滕將軍自己被彭震一黨用邪術(shù)害死不說,連女兒也沒能逃過一劫。他們顧念著與滕將軍的舊情,連夜趕回長安吊唁。當(dāng)時阿芝郡主也來了,我阿娘在后院時,無意間聽到阿芝郡主同昌宜公主說話,她說頭幾日阿兄就猜到滕娘子是當(dāng)年的阿孤了,畢竟世上再沒有第二人有那樣奇怪的布偶。就不知道滕娘子是不是那年生過一場重病的緣故,好像早把這件事忘了。他哥哥那晚沒能救下阿孤,心里挺后悔的,這幾日整天在大理寺辦案,估計想盡快查出究竟是誰害的你?!?/br> 滕玉意胸口一熱,那晚來救她的果然是藺承佑。 那種洶涌的淚意又涌上來了,她握緊拳頭,努力屏住自己,因為不想在李淮固面前失態(tài)。 等到喉頭的澀意緩解,她佯裝平靜問:“所以兇手是武綺嗎?前生她做上了太子妃?” 李淮固淡淡道:“我不知道。但說到武綺,在你死后沒過多久,我聽說武中丞的二千金突然生急病死了?!?/br> 滕玉意一滯,莫非藺承佑查到了武綺頭上,幕后主家搶先一步滅了口? “所以我的案子何時告破的?玉真女冠觀的師太又是何時落的網(wǎng)?” 李淮固冷笑:“很想知道?你承認(rèn)自己是重生之人,我就把這些事告訴你。” 滕玉意自然知道李淮固在玩什么把戲,心里一嗤,故意踟躕了下,無聲點了點頭。 李淮固瞇了瞇眼,點頭是什么意思?外頭的禁衛(wèi)又聽不到。 “不成,你得親口承認(rèn)?!?/br> “好吧,我承認(rèn)。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李淮固卻不往下說了。 滕玉意冷笑:“別以為你逃得過一劫,那些害你的手段還沒叫你心驚膽戰(zhàn)么?你能預(yù)知后事的消息早就傳遍長安了,彭家怕你壞事,恨不得立刻把你除去。就算這回圣人不治你死罪,他們怕你提前預(yù)知他們的攻打路線,遲早也會在流徙途中派人追殺你。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彭家,若有人暗中支持彭家造反,也不會設(shè)法阻撓你說出這一切。你前腳走出長安,后腳就會被人剁成rou泥。我勸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至少還能死個明白?!?/br> 李淮固臉色直發(fā)灰,來回思量半晌,不甘心地說:“你的案子似乎牽扯到很多人,反正直到我死之前都沒聽說告破,但是你死后不久,藺承佑就查到了盧兆安是害你表姐的兇手,聽說盧兆安那晚在竹林里與另一個人見面,你阿姐也不知怎么回事,鬼迷心竅帶著婢女去找盧兆安,因為撞見了不該撞見的,被那人的手下勒死在林中?!?/br> 果然是如此。滕玉意一瞬間差點咬斷牙根,還好今生她及時救下了阿姐,還好盧兆安這賤人在獄中備受折磨。 “再就是三年后,藺承佑在鄜坊府被人暗算,我聽說他身中毒箭性命垂危,就——” 李淮固咬了咬唇。 滕玉意微訝打量她。難不成李淮固前世為了藺承佑跑到鄜坊府去了。 李淮固心里又酸又恨,前世她的確這樣想過,一個人在重病時意志力是最脆弱的,鄜坊府又缺衣少食,那樣艱難的環(huán)境下,若她能見上他一面,說不定他會接受她的照顧。 可惜沒等她動身,就聽說這個消息是假的。 “假的?” 李淮固:“聽說只是個局。藺承佑一出事,成王殿下和清虛子道長等人都趕去鄜坊府相救了,長安城只留下圣人夫婦和成王妃,當(dāng)時朝廷才平了彭震的叛軍,長安城和京畿周圍地區(qū)正是兵力空虛,碰巧圣人生了病,遇上這樣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潛伏在朝中的另一派人就動手了。” 滕玉意怔住了,原來這只是藺承佑設(shè)的一個局。 另一派人應(yīng)該就是指靜塵師太和她幕后的主家了。 藺承佑應(yīng)該是通過她的案子查到了師太那幫人的頭上,但前世她已死,師太和武綺并沒有很快露出馬腳,不像這一世,她先因為小涯的提醒闖入小姜氏的現(xiàn)場,由此發(fā)現(xiàn)莊穆是被人陷害的。過后又因為百花殘的機(jī)關(guān),逮到了武綺、盧兆安、王媼這一串大魚。 沒有這一系列巧合,前世藺承佑一定查得艱難些,但哪怕對方手段再縝密,藺承佑還是查到那人頭上。 “所以另一派造反的人是誰?”滕玉意屏住了呼吸。 李淮固面色很難看:“朝廷密而不發(fā)。那一陣我阿爺隨軍到北戎打吐蕃,家中無人知道這些朝堂之事,再之后時疫爆發(fā),我因為染上了時疫,很快就不治身亡——” 燭火啪地爆了一下,李淮固和滕玉意同時沉默下來。 死亡這個話題讓人不安,連滕玉意心中都閃過一瞬的惘然。李淮固原來是死于時疫,那她的重生到底跟自己有沒有關(guān)系? 正暗自揣測,李淮固開口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很痛快,但你也別太得意,你阿爺是一方節(jié)度使,明知有人造反卻密而不說,究竟是心懷不軌,還是想渾水摸魚?這件事拿到圣人面前一說道,圣人自有分曉。我出事,你也別想摘干凈?!?/br> 滕玉意滿眼嘲諷。 “你沒這機(jī)會了?!遍T被人打開,藺承佑走進(jìn)來。 李淮固悚然而驚,門外竟只有一個藺承佑。 不過這也夠了,讓藺承佑知道滕玉意有多自私就成了。 藺承佑像是知道李淮固心里在想什么,諷笑道:“有些事不必讓你知道,但你別想拖滕家下水。圣人對你的處置早就出來了,你蓄意欺君在先,栽贓滕娘子在后,為了替李家謀取平叛的功勞,不顧天下黎民的安危隱瞞彭家造反一事。本該立即斷你絞刑,圣人仁德,免你一死,賞你黥刑(注),發(fā)配于闐,永世不得回長安。” 師公聽說了這件事,很想從李淮固和滕玉意身上弄明白最近這么多妖祟的原因,要不是沖著這個,他巴不得今晚就把李淮固趕出長安。 黥刑?!李淮固面色大變。 “不不不。”她渾身顫栗,“干脆殺了我吧,我寧死也絕不受這種侮辱?!?/br> 藺承佑笑道:“隨你的便?!?/br> 他目光落在李淮固額頭上,很認(rèn)真地研究起來:“要不黥個‘三’字好了。你不是喜歡冒充別人嗎?阿固阿孤這樣的好名字你不配叫,不如改名李淮三。幫你在額上刻下這個‘三’字,你也能時刻記住自己是誰?!?/br> 李淮固起先恨得咬牙,漸漸又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邊垂淚一邊說:“今日這個局分明是你故意引誘我的,世子心知肚明。我……我不過是喜歡你才出此下策,日后我絕不再敢了,求世子放我一馬。” 藺承佑眼中閃過一抹戾色:“就你這副兩面三刀的嘴臉,別說你不是阿孤,就算你當(dāng)年真救過我,憑你現(xiàn)在這心性,你以為我會多瞧你一眼嗎?你假扮滕玉意還不夠,還試圖把襲擊你的罪名賴到她頭上,自己身陷囹圄,也不忘拖整個滕家下水。就你這毒辣心腸,依我看圣人斷得太輕了,先黥個‘三’字教你如何做人,你要是再啰嗦,再加別的刑罰!” 說完面色一沉:“來人?!?/br> 立刻有宮衛(wèi)跑進(jìn)來。 “世子?!?/br> “押下去行刑吧?!?/br> 李淮固一邊奮力掙扎,一邊惡狠狠瞪著藺承佑,被拖下去之前,喊出一句話:“慢著!我知道彭家的行軍路線,只要饒我無罪,我馬上可以把這些事告訴朝廷?!?/br> 藺承佑壓根懶得接腔,彭家知道李淮固能預(yù)知后事,豈會不調(diào)整作戰(zhàn)方案,不信她的那一套,說不定能迅速平叛,聽了她的話,平叛可就遙遙無期了。 剛發(fā)落完李淮固,關(guān)公公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迎過來:“滕將軍已經(jīng)到御前了,圣人讓世子把滕娘子帶過去,說要親自封賞滕娘子,皇后殿下也來了。” 說話時喜氣洋洋。 滕玉意一訝,阿爺在西營,論理不會這么快進(jìn)宮。 藺承佑也有些吃驚,笑道:“回稟圣人和滕將軍,我馬上帶她來?!?/br> 滕玉意斂衽行禮,含笑問關(guān)公公:“敢問關(guān)公公,我阿爺今日在城中么?” “滕將軍早上就從西營回來了,宮里的人找到滕將軍時,他剛從靖恭坊的華陽巷出來,聽到召見就趕快進(jìn)宮了?!?/br> 滕玉意頭頂頓時如同澆下一盆冷水。靖恭坊的華陽巷。 這地名只聽過一次,但她絕不可能會記錯,那是鄔瑩瑩來長安后的住處。怔了許久,只覺心里一陣涼一陣熱,阿爺他……為何要去找鄔瑩瑩? 藺承佑正琢磨李淮固說自己說過滕玉意過“不娶”一事,想著想著,后背冒出一股涼意,一定是假的吧,自己辦過這樣的混賬事?扭頭才發(fā)現(xiàn)滕玉意神色不大對勁。 “怎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黥刑,在臉上刻字的一種刑罰。說起這個,有段很多人都知道的野史,武皇身邊的上官婉兒,因為與武皇的寵臣張易之兄弟打情罵俏惹怒武皇,被武皇施了黥刑,上官婉兒為了遮掩疤痕,不得不在疤痕處畫上梅花,據(jù)說畫得還挺好的,“梅花妝”當(dāng)時風(fēng)靡一時。 …… 其實最初想過讓阿大和阿玉在成親那晚再看到布偶,因為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不需要摻雜任何別的因素,沒有這個身份,他們依然深深相愛,吸引他們的是對方身上的種種特質(zhì),而不是一段很多年前的緣分。 但因為李淮固這個“前世鑰匙”的設(shè)定,沒法把相認(rèn)安排到成親當(dāng)晚,但盡管放在前面了,這個橋段依然放在阿大幾次表白心跡以后(這孩子不容易,表白幾次被雷劈幾次,依舊熱情不減,嘻嘻嘻嘻。) 相認(rèn)之初,阿玉不屑于接受這個新身份,她本身強(qiáng)大又自信,不管有沒有這個身份,她都清楚自己對藺承佑是有吸引力,而且吸引他的,是她自己這個人。 這一點,李淮固是做不到的。 說起這個角色,雖然從二十幾章起我就不大看評論區(qū)了(除了有時候過來發(fā)紅包,或是臨時有變動,過來修改作話。后來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有批量發(fā)紅包小工具,發(fā)紅包也可以不看評論。)但只要我一上微博,一定會有人問“李淮固什么時候下線?”,次數(shù)多了,我才知道有人如此在意這個角色。 但是從她仿造布偶這個舉動就能看出,她是個凡事喜歡走捷徑的、缺乏自我認(rèn)同的這么一個人。 連自我認(rèn)可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成長為一個強(qiáng)勁的對手?從她決定冒充那一刻起,她的軟弱和不聰明已經(jīng)暴露無遺,她的種種行徑在阿大和阿玉面前不可能成功,結(jié)局早已注定。 她始終生活在阿玉的陰影之下,阿玉善彈琴,她重生后就拼命練簫,阿玉學(xué)識豐富,她也博覽群書,但她不明白,一個人最強(qiáng)大的地方不在于這些方面,而是自信心和充分的自我認(rèn)可,缺少這兩點,哪怕學(xué)富五車也是白搭,所以哪怕她重來一次,依然選擇走捷徑去接近自己喜歡的人。 但是事實證明,做別人,只會迷失自己,做自己,才是正途。說白了,這世上每個女孩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文中阿玉、杜庭蘭、鄭霜銀、鄧唯禮等等女性角色,都很清楚自己是美好的,花重里的沁瑤、王應(yīng)寧、阿敏等等也一樣(看文的讀者們,也是如此)。可惜李淮固始終不明白這一點,這正是這個角色的悲哀之處。 今天過小年,發(fā)個紅包吧。 第120章 滕玉意縱是心里再亂,礙于關(guān)公公等人在旁,也只能含笑搖搖頭:“無事。” 藺承佑壓下滿心疑惑,轉(zhuǎn)過頭直視前方:“走吧,去見圣人?!?/br> 一路上,滕玉意腦子里都是阿爺去見鄔瑩瑩的事,走著走著,突然意識到藺承佑也異常沉默。 她稍稍放慢腳步,扭頭朝藺承佑看去,一望之下,當(dāng)即愣住了。 藺承佑目光里涌動著暗潮,面色也冰寒至極。 她從未在藺承佑臉上見過這樣復(fù)雜的神色。 仿佛揪心到了極點,又似是充滿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