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出自《云笈七簽》等道家典籍。

    世子的這句“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背鲎浴抖Y記》。

    這章太難寫了，主要是跟耐重斗智斗勇難倒我這愚蠢的人類了，我寫得要吐血了還差一點(diǎn)點(diǎn)，好在最難的部分寫完了，明天明天這卷正式完結(jié)。本章給大家補(bǔ)發(fā)個(gè)紅包。

    第83章 【修】嘖，他中了個(gè)假蠱……

    清虛子這一來,陣中的法力顯然又增強(qiáng)不少，滕紹父女倆說話的這當(dāng)口，陣中的耐重又重重挨了一下。

    滕紹估摸著已經(jīng)到了降魔的關(guān)鍵時(shí)刻，沉聲讓女兒重新坐回石塊上,自己則一撩氅衣,金刀大馬坐到另一塊石上。

    藺承佑的猜測是對的,耐重不懼佛門陣法,卻不敵道家的玄天制魂陣，它在陣中被劍光揮出的銀浪接連打中幾次，陰力終于開始迅速削減。

    這一點(diǎn),連陣外的眾人也都有所察覺，因?yàn)榱种械目諝獠辉倌菢雨幚?，頭頂那陰云密布的穹窿也影影綽綽透出一點(diǎn)星光。

    耐重痛叫之下，無暇再利用佛門陣法的罅漏來抵御眾僧,先前一直奈何不了它的羅漢陣,終于在眾僧契而不舍的努力下，綻出澄澈的佛光。

    兩下里一夾擊,耐重不堪重負(fù)，畢竟藺承佑請來的四海大神靈光傷的是它的軀殼，佛光卻能損及它的靈根。

    很快,它跪倒在地,繼而猛烈地翻滾起來，每一次翻轉(zhuǎn),都會引來頭頂烏云的翻涌回旋。

    緣覺方丈兀自端坐不動,在一眾弟子的護(hù)持下,陣法中的靈力已經(jīng)催到極致，袈裟周圍靈光隱現(xiàn),有如端坐在蓮花臺上。

    那佛光溫溫然灑入金網(wǎng)中，讓耐重如在煉獄，它奮力掙扎卻又無處可逃，于是不斷揮舞著蒲扇，想利用僅剩的陰力破網(wǎng)而出，然而無論它怎么使力，都只能換來藺承佑更凌厲的劍光。

    苦痛掙扎中，它身軀硬生生被佛光照得縮小了幾分。

    最后一道劍光襲來時(shí)，恰好擊中它的天靈蓋，它低吼一聲，頹然倒在了蓮花座前，掙扎著爬起，卻望見蓮花座上的方丈，它身軀搖晃，仿佛想起了什么，臉上突然露出怔忪之色，隨即松開蒲扇和金缽，捂著腦門哀叫起來。

    待那陣中的光芒一黯，金網(wǎng)里的大和尚卻不見了，匍匐在地上的，居然是個(gè)十來歲的小沙彌。

    滕玉意一驚，該不是那魔物又遁走了？抬頭先看樹梢上的藺承佑，接著又看對面的清虛子，兩人不見慌張，只是目光復(fù)雜地望著藏機(jī)和尚。

    下一瞬，就見那小沙彌起身。

    小沙彌做跏趺姿態(tài)，虔誠地沖蓮花臺上寶相莊嚴(yán)的緣覺方丈道：“拜見法師?！?/br>
    滕玉意疑惑，看著竟像耐重。

    莫非這魔物因?yàn)殛幜ι⒈M，又變回了初入佛門時(shí)的模樣？看他如此虔誠參拜，該不會是因?yàn)樾闹心钗闯?，錯(cuò)把緣覺方丈認(rèn)成了當(dāng)年的轉(zhuǎn)輪王吧。

    緣覺方丈溫聲道：“你為何要入佛門？”

    小沙彌極為虔誠：“弟子想入佛門覓得大智慧?！?/br>
    緣覺道：“何謂大智慧？”

    “弟子聽聞，‘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依照弟子看，能通曉佛理，便是世間大智慧?！?/br>
    緣覺垂眸看著座下的小沙彌，滿臉的悲憫之色：“你有慧根，來我佛門吧，賜你法號藏機(jī)，能不能覓得大智慧，就看你往后的修行了。”

    小沙彌喜不自勝：“弟子藏機(jī)，歡喜奉行?！?/br>
    然而等那瘦小身影從蓮花臺下站起來，卻幻化成了那高大的中年和尚，藏機(jī)和尚緇衣上滿身血污，木然合十道：“師父當(dāng)年曾告誡弟子，‘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弟子多年來虔誠奉行，未敢絲毫懈怠，為何只因輸了一次禪理辯機(jī)，師父便要將衣缽傳給師弟。”

    緣覺厲聲道：“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藏機(jī)，你還未悟嗎？”

    “悟？”藏機(jī)和尚抬眸望了望蓮花臺上的方丈，突然冷笑兩聲，縱身跳上蓮花臺，右臂往前一探，竟硬生生將方丈的胸膛破穿，“我入佛門，是為成佛而來，怎知未能了悟，卻生生被逼成魔，為何如此，師父不知嗎？”

    眾人大驚失色，然而惶然四顧，不僅陣中的和尚們視若無睹，連清虛子和藺承佑也未趕去施救，眾人怔了片刻，想起這陣法迷霧重重，這一切說不定這只是魔物的幻象，盡管滿腹疑團(tuán)，也不敢再妄動。

    藏機(jī)和尚拔出右臂，指間滿是鮮血。

    “弟子入佛門多年，通曉佛理，常行智慧，此一輩人，無人比弟子修行更虔誠。師父僅因師弟舌燦蓮花就將衣缽傳給他，他才入佛門一年，連寺中經(jīng)卷都未讀熟，師父連持平之心都無，卻詰問我‘悟’否？！有師若此，弟子豈能悟！”

    緣覺方丈依舊悲憫地看著藏機(jī)。

    藏機(jī)和尚顯然沒料到緣覺方丈如此平靜，臉上表情有些迷茫，忽然一個(gè)晃眼，才驚覺緣覺方丈身軀前橫趴著一人，那是一個(gè)年輕和尚，手拿禪杖身著袈裟，胸口血rou模糊，已然沒有氣息了。

    藏機(jī)低頭看向掌心，他手里握著的，原來是師弟的心，師弟為了救師父，硬生生擋了他這一掌。

    緣覺方丈：“你師弟能以身正道，你能否？”

    藏機(jī)嘲諷地指了指師弟的尸首，大笑道：“你傳他衣缽，他救你性命，有往有來，何言正道？！你瞧他，到死都舍不得脫下這袈裟放下這禪杖。愚癡至此，死不足惜?！?/br>
    緣覺方丈憮然垂淚：“孽畜竟如此執(zhí)迷不悟。你師弟自知阻止不了你大開殺戒，甘愿代師赴死。臨死時(shí)手持禪杖，只因禪杖中的佛力可以滌清他心中怨念，死時(shí)不懷怨念，你便少一分孽障，少一分孽障，就不至于墮入地獄道。他處處殫精竭慮，只因不愿看你成魔！”

    藏機(jī)表情滯住了。

    “你邪見障重，煩惱根深，而你師弟邪來正度，惡來善度，師父為何不傳你衣缽，你還不能悟嗎？”緣覺方丈斷然喝道。

    藏機(jī)腳下一個(gè)趔趄，頹然跌下蓮花臺。

    隨后他舉著兩只鮮血淋漓的胳膊，痛苦地哀泣起來，再起身時(shí)，已然化作當(dāng)年那個(gè)眉清目秀的小和尚，雙手合十，木然跪在蓮花臺前。

    緣覺方丈道：“你一念惡，滅萬劫善因，他一念善，即生大智慧。你入佛門時(shí)所求的大智慧，被你親手毀棄。阿彌陀佛，從前所有惡業(yè)，悉皆懺悔，愿一時(shí)消滅，永不復(fù)起。（注1）”

    藏機(jī)熱淚盈眶，納首參拜：“弟子悉皆懺悔，永不復(fù)起?！?/br>
    緣覺方丈帶頭敲起木魚，林中梵音再次響遏行云，陣中黃光隱現(xiàn)，天空巨雷滾滾。

    忽聽陣中傳出怪叫聲，那叫聲凄厲怪異，仿佛能將人的心脈震碎。幸而緣覺方丈等人的梵音也隨之拔地而起，很快壓下了那貫?zāi)X的魔音。

    伴隨著耐重的陣陣慘叫聲，頭頂隱有雷聲滾動，風(fēng)中怪雨忽至，好在僧人的梵音響徹云霄，亦是寸步不讓，兩廂對峙間，但見陣中黃光一熾，林中陡然安靜下來，風(fēng)停了，雨歇了，周遭再無怪響。

    再看陣中，既無那高大和尚的身影，也不見那瘦小沙彌，地上只有一枚雞蛋大小的黝黑色物事。

    林中起先一片寂靜，隨即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絕圣和棄智率先歡叫起來，跑到清虛子面前道：“師公！師兄！降魔了！我們降魔了！”

    一面說一面歡樂地?fù)ё煿值軅z的笑聲極富感染力，眾人松了口氣的同時(shí)，也都露出慶幸的笑容，今晚他們被迫在魔掌下待了半晚，個(gè)個(gè)命懸一線，懸心了這么久，總算可以暢快地喘氣了。

    滕玉意更是高興，只遺憾沒能親手給耐重補(bǔ)上一劍，不過能在這樣的大邪魔手下死里逃生，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藺承佑高興歸高興，更好奇那石頭是什么，縱身從樹梢上躍下，走到陣法前把那古怪石頭撿起。

    看著像舍利子，他納悶：“這等邪魔也有舍利子？”

    清虛子走到近前看了一晌，沒瞧出是什么，只好沖緣覺方丈道：“老和尚，別在蓮花臺上端著了，過來看看這東西?！?/br>
    緣覺方丈撣了撣袈裟，不緊不慢走過來，接過那東西靜靜看了一晌，居然也搖頭：“老衲也不知這是何物?！?/br>
    ***

    天亮?xí)r，眾人從寺里出來。

    滕玉意昨夜只歇了兩個(gè)時(shí)辰，精神卻好得出奇，主仆一行出了梨白軒，半路遇到了彭花月等人，抬目一望，唯獨(dú)不見段青櫻，想來已經(jīng)離寺了。

    彭氏姐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熱絡(luò)地牽起滕玉意的手。

    “上回方丈說我們?nèi)齻€(gè)命中帶劫，經(jīng)過昨晚這一出，這劫算是過去了吧?！?/br>
    三個(gè)人并排一走，甬道一下子變得狹窄了，李淮固含笑搖了搖頭，順勢往后一挪，走了沒多遠(yuǎn)，春絨被腳下石頭絆了一下，手中包袱被顛散，從里頭掉出一包東西。

    李淮固扭頭瞧了瞧，見是一包花瓣。

    碧螺彎腰幫春絨撿了起來：“娘子也沒說要留著，要不就扔了吧?！?/br>
    “別扔，萬一回頭要做點(diǎn)心呢。別忘了在揚(yáng)州的時(shí)候，娘子年年都要做一回鮮花糕的?！贝航q說話時(shí)不經(jīng)意看了眼前方的李淮固，想起當(dāng)年這位李三娘也常來府里玩，娘子做的點(diǎn)心，這位李三娘還吃過呢。

    轉(zhuǎn)眼間到了寺門口，滕玉意沒看到阿爺，倒是看到藺承佑在與緣覺方丈等人說話。

    藺承佑頭戴玉冠，身上換了件干凈的圓領(lǐng)玄色寶相紋錦袍，那烏沉沉的暗色錦紋與里頭的雪白襌衣衣領(lǐng)相互映襯，看上去居然比藺承佑平日那些顏色鮮亮的襕衫更惹眼。

    滕玉意有心跟藺承佑道個(gè)謝再走，眼看周圍全是人，也就打消了這念頭，待要收回視線，忽然發(fā)現(xiàn)藺承佑嘴巴底下有個(gè)傷口，靠近下頜角，顏色殷紅，儼然已結(jié)了血痂，估計(jì)是對付耐重時(shí)不小心傷到了。昨晚月色昏黑看不出，今早雖下了點(diǎn)綿綿春雨，日頭卻很足，因此一眼看就能看出來。

    這時(shí)端福過來說老爺要過來親自跟方丈和藺承佑等人道謝，讓滕玉意直接上車等。

    出了寺門口，果見阿爺在馬上等著她，有阿爺親自替她感謝藺承佑等人，自然比她本人感謝更體面，滕玉意略一踟躕，也就高高興興上了車。

    藺承佑本打算一大早就進(jìn)宮，因?yàn)樗纫獏R報(bào)剛破獲的三樁剖腹取胎案，又要整理宋儉被人謀害一事，還要調(diào)查莊穆和皓月散人背后的主家，千頭萬緒，一大堆棘手的事等著他去處理，結(jié)果因?yàn)樗吕镒蛲眚?qū)魔之后狼籍一片，改而留下來幫著收尾。

    正與緣覺方丈說著話，聽到端福的聲音，回頭望去，就見滕玉意領(lǐng)著下人們出來了，她戴著帷帽，身上披著件綠萼色披風(fēng)，目不斜視穿過前院，徑自出了寺。

    藺承佑揚(yáng)了揚(yáng)眉，也不過來跟緣覺方丈打個(gè)招呼，旋即一想，許是看他在不好過來吧。

    忽覺身旁有人瞧他，轉(zhuǎn)頭看，碰上絕圣和棄智好奇的目光。

    “怎么了？”

    兩人撓頭：“沒什么?！?/br>
    話雖這么說，絕圣和棄智心里卻有些納悶，師兄剛才就那樣望著滕娘子，直到她出了寺都沒收回視線，他們出于好奇也跟著瞧了瞧，沒發(fā)現(xiàn)滕娘子有什么不對勁的，起碼打扮跟平日一樣，手上也沒拿什么古怪的物件，也不知師兄在瞧什么。

    藺承佑在寺里忙了一晌，回到青云觀已是晌午時(shí)分，清虛子這一回，觀里的氛圍顯見得比平日熱鬧許多。

    昨晚耐重一除，清虛子吩咐藺承佑帶著師弟留下來幫著掃尾，而他自己則連夜回觀歇息，絕圣和棄智沒撈到機(jī)會跟師公說話，一進(jìn)觀就到處找尋師公。

    藺承佑攔住他們：“別找了，師公不在，一大早就去了洛陽?！?/br>
    絕圣和棄智大驚：“才回長安又走了？”

    藺承佑一腳踏入經(jīng)堂：“不是出了靜塵師太的事么，他老人家去洛陽跟道家大會的幾位道長商量如何善后，過幾日就回來?！?/br>
    絕圣和棄智哦了一聲，這還差不多，過幾日就是師兄生辰了，師公絕不可能不在的。

    說話間瞧見桌案上堆著好些錦匣，兩人問觀中負(fù)責(zé)接禮的老修士，修士笑道：“是滕將軍令人送來的。”

    藺承佑原本要進(jìn)里屋，聞言又停下，負(fù)手踱過來，拿起一個(gè)錦盒問：“里頭都是些什么？”

    老修士在廊下道：“差不多都是點(diǎn)心?！?/br>
    說著便去忙別的事了。

    絕圣和棄智樂陶陶地說：“肯定是滕娘子令人送來的。”

    藺承佑打開上面一盒，是絕圣棄智最愛吃的玉露團(tuán)，第二層則是雪露，一盒一盒找下來，五花八門什么點(diǎn)心都有，唯獨(dú)沒看到鮮花糕。

    棄智手里拿著一塊點(diǎn)心：“師兄，你在找什么？”

    藺承佑若無其事把錦盒放回桌上，：“瞧瞧滕將軍是不是送了別的，萬一東西太貴重，我得讓人及時(shí)退回去。”

    忽然瞧見最底下還有一個(gè)錦盒，端起來一掂量，這盒子明顯比別的錦盒要重，打開一瞧，里頭放著兩個(gè)冰色邢窯小酒瓶。

    啟開瓶蓋，一股清冽的酒香溢了出來，細(xì)辨之下，嘖，居然是換骨醪。

    此酒極不好釀，一窖中往往只能釀個(gè)兩三罐，論起珍異程度，堪比龍肝鳳髓。

    那堆點(diǎn)心是送絕圣和棄智的，這酒是特地送他的？該不是那晚看他沒怎么喝石凍春和翠濤，她以為他喝酒口味刁鉆吧。

    這樣的美酒已經(jīng)不單是一個(gè)“好酒”能概括的了，興許滕玉意自己平日都不怎么舍得喝。

    絕圣和棄智美滋滋吃了一回點(diǎn)心，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師兄望著錦盒里的酒發(fā)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