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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玉在線閱讀 - 第156節(jié)

第156節(jié)

    藺承佑身子一側,躲開射到近前的銀絲,口中低喝:“端福,帶他們走?!?/br>
    這院中除了他,便屬端福身手最出眾,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滕玉意和絕圣棄智了。

    端福低應一聲。

    絕圣和棄智正準備上前幫忙,聞言大驚道:“師兄!”

    “走!“藺承佑厲聲道,他神色如霜,近身搏斗時弓箭不占上風,干脆徒手與對方交手,說話間左臂往前一探,一舉扣住欺到身前那人的咽喉,那人本就受了箭傷,藺承佑的力道又極為狠準,即便那人武功不差,也被扼得喪失了意識,雙臂一垂,手中的暗器順勢被藺承佑奪走。

    對付完這個,藺承佑又欺向另幾名刺客。

    絕圣和棄智眼看著師兄被刺客們圍住,兩人惶然揮舞著手中的劍,急得直跺腳,他們不是不聽師兄的話,但這種當口又怎能撇下師兄自己走。

    滕玉意一看那銀絲就渾身發(fā)冷,當即拽著兩人通往后院的月洞門跑去:“留下來只會讓師兄分心,先走,讓你們師兄專心應對?!?/br>
    端福兩手微蜷,將三人緊緊護在身后,邊走邊暗自蓄力,預備隨時擊退襲過來的刺客。

    但刺客們的目標明顯不在他們身上,其中幾個人右手握著銀絲,左手卻兜著個空布囊。一個個前仆后繼,相繼朝皓月散人那鬼影縱去。

    一轉眼工夫,藺承佑已將身周的四名刺客依次擊倒,然而對方人數(shù)極眾,武功也奇高,加上那殺人于無形的奪命武器,一個人竟抵得上四個人。這樣一波波襲過來,就連訓練有素的金吾衛(wèi)也難于應對,院外慘叫聲不斷,顯然陸續(xù)有金吾衛(wèi)死傷。

    藺承佑剛清理完院中這幾個,很快又有人突出重圍殺了進來,個個都手持暗器,一落地就將藺承佑等人團團圍住,見天和見仙幫著迎戰(zhàn),卻也左支右絀。

    滕玉意跑了一段路,聽得后頭見天和見仙怪叫連連,下意識駐足回望,就見藺承佑已是腹背受敵,對方是有備而來,即便藺承佑身手再高,也應對不了這樣多的偷襲者。

    滕玉意只看了一眼,便覺心驚rou跳,咬了咬牙,扭頭對端福說:“快!回去幫忙?!?/br>
    端福臉上閃過一絲猶疑:“娘子?!?/br>
    他早有心上前施救,又擔心那幫人會趁機偷襲滕玉意。

    滕玉意盯著前方看了一會,點點頭道:“還看不出來嗎,他們的目標是皓月散人的魂魄,為求速戰(zhàn)速決,不會有空理會旁人的,只要我們不近前,就不必擔心他們過來襲擊我們?!?/br>
    說話時驟然想起前世端福被銀絲害得慘死的一幕,心口不由一顫,但眼看藺承佑等人險象環(huán)生,隨即又沉聲囑咐:“那銀絲威力了得,切莫被傷到?!?/br>
    “是!”端福兩臂一張,騰空縱向院中,他身手快如鬼魅,很快就欺到近前,仿佛鶻入鷹群,俯沖而下,一手一個抓起藺承佑身邊的兩名黑衣人,猛力將他們摜倒地上。

    藺承佑面色一松,左掌拍向對面之人的面門,右肘卻握著箭弓重重往后一擊,身后那名刺客猝不及防,被擊得昏死過去。端福出手如風,落地后又打傷兩名刺客。

    藺承佑對付東邊的刺客,端福對付西邊的刺客,兩人武功都極為卓絕,加上見天和見仙在旁配合,院中情勢一下子得到了逆轉,外頭依然有刺客縱進來,但金吾衛(wèi)們似乎已經弄明白該如何躲避那暗器,纏斗一晌,逐漸穩(wěn)住了局面。

    沒多久,院中只剩兩名刺客在頑抗,兩人都身負重傷,卻都懂些邪術,邊打邊隨手撒出毒霧,逼得金吾衛(wèi)們不敢近前。

    藺承佑清理完院子,終于騰出手來,釋出銀鏈將兩人身軀縛住,令金吾衛(wèi)上前將其拿下,正當這時,地上一個本已昏死過去的護衛(wèi),忽然間一躍而起,抖開手中的空布袋,縱身撲向皓月散人,皓月散人的鬼影被符箓困在原地,當場就被布袋給套住了。

    那人抱住布袋就往院外逃,幾名金吾衛(wèi)忙從兩邊包抄,欲將其撲倒,然而此人輕功遠勝其他人,幾個起落就跳上了墻頭,不等跳下去,背心就中了一箭,應聲落地前,居然使出渾身力氣將布袋遠遠扔出,暗處竟然另有人蟄伏,騰空接到布袋就逃走了。

    外頭的金吾衛(wèi)趕忙追上去,對方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追了一晌,他們一來擔心有埋伏,二來擔心誤中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只得又折回來。

    藺承佑蹲下來挨個清點地上的黑衣人,不出所料,全都吞毒自盡了,共有三十三名,身上除了衣裳和暗器,再無能識別身份之物,想來都是豢養(yǎng)在暗處的暗衛(wèi),而且今晚這一戰(zhàn)本就沒打算活命。

    清點完畢,藺承佑暗暗心驚,賠上三十多條命,只是為了搶奪皓月散人的鬼魂?

    滕玉意和絕圣棄智過來了。

    “師兄。”

    “是皓月散人的同伙么?是不是怕大理寺從皓月散人的鬼魂口里問出什么?”

    藺承佑望著地上的尸首:“應該不是。皓月散人臨死前咬死不說,化作鬼魂之后就更不可能出賣主家了。對方這樣做,多半還有別的深意?!?/br>
    耐重遲遲未發(fā)力,皓月散人也被困在院中,憑那人的心智,不會猜不到皓月散人已經事敗,一枚毫無法力的鬼魂,就算搶回去也毫無用處,即便如此,對方仍不惜代價這樣做,看著倒像不忍心皓月散人就此魂飛魄散似的。

    見天和見仙顯然也想通了這一環(huán),擦了把汗驚訝道:“皓月散人的同伙倒還挺講義氣的?!?/br>
    義氣?藺承佑心中一動,嘖,這會不會與文清散人有關。

    當年那幫邪道只逃出了文清散人和皓月散人,二人本就是師兄妹,在外逃亡這么多年想來感情極深厚,如今皓月散人已經敗漏,文清散人卻還藏在暗處。文清散人不忍心師妹被打得魂飛魄散,所以讓幕后主家出了手。

    這次行動付出的代價極大,不但賠上了幾十條手下的性命,還可能因此泄露線索,可對方依舊這樣做,看來要么那位幕后主家很倚重文清散人,要么那位幕后主家自己也不忍心皓月散人魂無歸宿。

    所以他早前的猜測幾乎可以落準了,舒文亮根本就不是什么文清散人,那封落款為“文清散人”的絕筆信,不過是皓月散人及其幕后主家為了轉移視線耍的把戲。

    真正的文清散人,可能還蟄伏在那位幕后主家的身邊,這樣一推測,皓月散人自戕時那樣決絕也就不難理解了,想來她很篤定,即便她未能成事,只要幕后主家不敗露,她的心愿遲早有人能幫她實現(xiàn)。

    好在嚴司直已經帶了百名金吾衛(wèi)和大理寺衙役去了玉真女冠觀,希望能在觀中搜到些線索。

    “世子,死了兩人下屬,傷了十一人?!睘槭椎慕鹞嵝l(wèi)過來匯報。

    藺承佑默了默,從懷中取出一瓶丹丸遞給金吾衛(wèi):“發(fā)給受傷的下屬。未受傷的分作兩波,一撥留在大隱寺周圍照看,另一撥進宮將此事匯報圣人,調請奉御,另行抽調百名金吾衛(wèi)過來幫忙?!?/br>
    “是!”

    部署完這一切,藺承佑看了看身旁的滕玉意。

    剛才若不是滕玉意讓端福過來相幫,金吾衛(wèi)的傷亡只會更慘重。滕玉意骨子里重情義他早就知道了,當時那情形,把端福讓出去意味著自己也逃不了了,可她依舊這樣做了……忽見她跟絕圣棄智討帕子包起一根銀絲,便道:“別動,把東西給我?!?/br>
    滕玉意一起身,就看到藺承佑沖她攤開手。

    “這東西不只是傷皮rou那么簡單,運足內力時能將人的骨頭割斷?!碧A承佑補充道,“別傷著了,給我?!?/br>
    滕玉意卻不給他:“不成,我正要跟世子說這個。”

    藺承佑早猜到她想說什么:“小涯預知的那個黑氅人,就是用這銀絲害人的?”

    滕玉意點點頭:“我本以為莊穆一落網就能查清這銀絲的來歷了,現(xiàn)在看來,莊穆與黑氅人是不是一伙的還難說,莊穆那樣的謹慎人,怎會故意在西市兜售這種銀絲武器?他這樣做,會不會是為了激黑氅人露面,以便他摸清黑氅人那一伙的來歷?”

    的確有這可能,結果反而是皓月散人主動出手了,皓月散人察覺莊穆和他背后主家的盤算,率先挖好陷阱等莊穆上鉤,一步步把莊穆變成“兇手”,再將其送到大理寺面前。

    這樣做,既是為了報復,也是為了警告莊穆的幕后主家。

    “所以皓月散人是一派,莊穆又另有主家?”滕玉意忖度著說。

    “目前看來是這樣?!碧A承佑道,“不急,莊穆還在大理寺手中,現(xiàn)在皓月散人落網了,接下來可以徹查莊穆這邊,他到底怎么弄到這銀絲的,自有法子弄明白?!?/br>
    忽聽寺中梵音驟響,藺承佑道:“事不宜遲,我先送你們去結界?!?/br>
    結界設在大隱寺的廚司,廚司坐落于寺中的西北角,位置與舍利塔遙相對望,正好也是大隱寺的“生門”,到了廚司后方,滕玉意等人自是看不出端倪,絕圣和棄智這種開了“天眼”的道士,卻一眼就能看到廚司上空懸著一圈圓潤的水色光廓。

    這是緣覺方丈那根禪杖發(fā)出的佛光,那光芒皎潔清亮,有如一個淡色的蛋殼,安安靜靜罩在廚司上方。

    今晚長安再也沒有比這“蛋殼”更安全的地界了。

    即便耐重沖出陀羅尼經幢,也不敢擅闖這“蛋殼”,可惜緣覺方丈的禪杖只有一根,頂多只能布下一個結界。

    先前藺承佑本已經把滕玉意主仆送到此處,因為要當眾指認靜塵師太,又臨時把滕玉意和端福帶了出來。

    現(xiàn)在彭花月一干人等都在廚司里。

    即將到門口了,滕玉意卻因為忙著思量剛才的事仍握著那團銀絲,藺承佑提醒她:“把東西給我,要不就給端福。”

    滕玉意回過神來,轉頭瞄了瞄,端福又捧起了那個寶貝腳盆,眼下兩手都不得空,她只好把那團帕子包著的銀絲交給了藺承佑,藺承佑順手就把那包東西納入自己懷中。

    絕圣和棄智在后頭望著,不由撓了撓頭,說不上哪里不對勁,但是師兄和滕娘子這個舉動,讓他們想起平日在坊市上看到的郎君和娘子。娘子把手里的東西遞給身邊郎君,郎君替娘子拿著。

    師兄剛才也是那樣,接滕娘子的東西接得順理成章。

    藺承佑一回首,才發(fā)現(xiàn)絕圣和棄智滿臉惑色望著自己。

    “那樣看著我做什么?好了,我得去前院幫緣覺方丈,你們跟明通法師在此守護,記得看好廚司里的人,無論發(fā)生何事不得讓人擅自跑出來?!?/br>
    絕圣和棄智齊聲道:“知道了師兄?!?/br>
    藺承佑看了眼端福手里的腳盆,略一思索,從衣領里扯下一個荷包,將其遞給滕玉意:“你可別再讓端福洗腳了。洗過一回,再洗也臭不到哪去了,況且再臭的洗腳水,也只對剛成形的佛家道家厲鬼有用,剛才也是碰巧了,皓月散人才化作血羅剎就被我們碰到了,用同樣的法子對付耐重,頂多損一下它的皮毛。你要是擔心端福,就把這個給他吧?!?/br>
    滕玉意好奇道:“這是——”

    “我?guī)煿H自畫的太上大道君洞真金玄神章符,比尋常的符箓管用一百倍?!?/br>
    滕玉意喜出望外,接過來遞給端福:“好?!?/br>
    扭頭要謝藺承佑,藺承佑卻早已掠上了墻頭,只一瞬,身影就融入了夜色中。

    滕玉意猛然想起,清虛子不會無故給藺承佑畫護身符,這東西想來是給徒孫護身用的,藺承佑把這符給了端福,那他自己——

    絕圣和棄智其實也有些擔心,然而想到師兄本領出眾,又稍稍放下心來,領著滕玉意主仆進廚司時,不忘寬慰二人:“滕娘子、端福大哥,你們別擔心,那道符還是師兄小的時候師公給他畫的,現(xiàn)在師兄早就用不著這樣的東西了?!?/br>
    廚司里,明通法師帶頭坐在門口,彭大娘等人也都各自席地而坐,房里針落可聞。

    春絨和碧螺正是踧踖不安,看到滕玉意回來松了口氣,忙迎上去:“娘子。”

    滕玉意與明通法師見過禮,便帶著侍婢們和端福到后頭坐下來,看看左右,彭花月和彭錦繡喪魂落魄挨在一處,顯然沒心情與她打招呼。

    李淮固身上裹著一件湖藍色繡白梅的披風,簪環(huán)歪斜,衣裙也是皺皺巴巴,即便如此仍是明眸皓齒,姿色遠勝身邊的彭家姐妹。

    她歪靠在身邊婢女的肩膀,眼睛卻一直定定望著門外,嘴唇蒼白,臉色難看得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仿佛聽得外頭藺承佑離去的腳步聲,終于回過神來,表情微動,勉強沖滕玉意點了點頭,然而,只看了這一眼,就淡淡閉上了眼睛。

    段青櫻則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假寐,身披大氅,身旁簇擁著好些丫鬟婆子,主仆都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絕圣和棄智挨著明通坐下,好奇問道:“法師,耐重既已被毗琉璃等四大護法天王所困,是不是很快就能被降服了?”

    明通法師手持念珠低聲誦經,聞言溫聲說:“這是方丈所能想到的損傷最小的法子,但此前寺里畢竟未與這樣的大物打過交道,究竟能不能奏效,且還要再看一陣?!?/br>
    絕圣和棄智頓生忐忑,抻長脖子看了看外頭,自我安慰道:“只要能將其困住,想來問題應該不大了?!?/br>
    明通法師看了看屋中的夜漏:“今晚是月朔日,本就是耐重陰力最強之日,即便陰力未完全恢復,也比平日要更難對付。子時又是陰力最強之時,成或不成,到子時一看便知?!?/br>
    滕玉意在后頭豎著耳朵聽,聽到此處,不由自主摸向小涯劍,如果寺里能成功降服耐重,自己好歹也提供了線索幫著捉住皓月散人,不知能不能蹭到一點功德。

    可恨這小老頭很懂得趨利避害,自從耐重現(xiàn)世,大部分時間都躲在劍里不肯出來,到了今晚,或許是察覺周圍不對勁,更是早早就沒動靜。枉她折騰一晌,袖中連半點聲響都無。

    夜色卻越來越深,前殿梵音不見小,屋里眾人像是習慣了這種危機中的等待,漸漸有了困意。

    滕玉意卻絲毫不敢松懈,揉揉眼睛抖擻精神,同時想起身走動走動,忽然瞥見屋中的夜漏,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已到了子時,她胸中隱約生出一絲不安,忽覺劍身有了動靜,小涯仿佛終于活過來了,麻利地爬出來在她腕子上寫道:來了。

    滕玉意背上直發(fā)涼,誰?

    仿佛為了回答她心中這個疑問,腕子上的鈴鐺突然開始鈴鈴作響,明通似乎也有所察覺,倏地睜開眼睛,口中高聲誦咒,額頭上則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小涯飛快地寫道:他陰力還未全部恢復,不敢妄開殺戒,你是借命之人,吃你比吃旁人業(yè)障小。

    滕玉意揣摩了老半天才明白小涯寫的什么,忍不住渾身激靈,這話什么意思,前殿的陣法沒能攔住那大物么?

    小涯似乎覺得這是廢話,自顧自寫道:別怕,辯機,拖!

    滕玉意還未回話,寂靜的院外,忽然響起一道洪亮的嗓音:“阿彌陀佛,念念起惡,常行惡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注1)。貧僧歡喜奉行。”

    彭大娘和彭二娘怔了怔,段青櫻和李淮固卻登時嚇得花容失色,這聲音她們只聽過一次就永生難忘,正是那佛口蛇心的大和尚。

    “不好,那、那怪物來了?!?/br>
    絕圣和棄智跳將起來:“法師,這不對勁,大物遁走,師兄他們怎會沒動靜?”

    明通法師已是滿頭大汗,沉聲道:“你們這幾日同貧僧抄譯梵經,也該清楚耐重都有哪些習性了,此物當初在佛門修行時心智便遠勝旁人,他既逃得出陣法,自有法子讓護陣人暫時無法察覺?!?/br>
    “那、我們我們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