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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玉在線閱讀 - 第55節(jié)

第55節(jié)

    哪知藺承佑笑著搖頭:“不行,這法子不好?!?/br>
    絕圣和棄智暗暗松了口氣,尸邪狡詐多端,真讓滕娘子去作餌,未免也太兇險了。

    滕玉意怔了怔,欸?難道藺承佑也是有底線的么?

    她忙又寫道:可這是最快的法子。尸邪稟性兇戾,今晚失敗了一次,絕不肯善罷甘休,我猜它很快會再來找我,何不守株待兔,在我周圍布下對付尸邪的陣法,說不定能一舉將其降服。

    藺承佑像是早猜到她會寫什么,并沒有接那紙,只正色道:“滕娘子,尸邪之所以與尋常妖邪不同,是因她生前就足智多謀,死后益發(fā)懂得窺探人心。要是我們事先在你身周布下陣法,她只要一靠近就會察覺,所以如果真要以你作餌,首先不能提前設下陣法,而一旦你周圍沒有道法保護,你可想過這會有多兇險?”

    杜庭蘭聽得臉色蒼白,惶然抓住滕玉意的手:“阿玉,你別瞎出主意,你讓世子他們想辦法,你給我好好待在府里,阿姐會一直陪著你。”

    滕玉意對上杜庭蘭焦灼的目光,心頭忽然一酸,阿姐,我怎會不知道這法子兇險?但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置之死地,方能后生,除了這樣做,沒別的法子能蹭到斬殺尸邪的福報。

    今晚的遭遇讓她徹底認清了自己的處境,才躲過樹妖,又來了尸邪。既然尸邪決意糾纏她,何不絕地求生。

    她松開杜庭蘭的手,飛快在紙上寫了三個字:我愿意。

    藺承佑接過箋紙,一時沒開腔,這話可不像滕玉意能說出來的,這法子太過魯莽,哪怕他曾經(jīng)動過念頭,也馬上在心里掐斷了,以滕玉意狡黠的心性,明知這樣做太冒險,又怎會愿意主動沖到前頭。

    她該不會是被尸邪嚇迷糊了吧。

    他舉起琉璃燈,借光一寸寸照亮滕玉意的臉龐,氣色差是差了點,但她雙眸清澈,唇若春櫻,哪像神智不清的樣子。

    絕圣等人一怔。

    滕玉意偏頭躲開藺承佑手中的琉璃燈,就知道藺承佑不好糊弄,這不都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清醒了。

    她轉過臉,提筆在紙上寫道:我想明白了,就算我躲在你們身后,尸邪也不會放過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我不想日夜擔驚受怕,無論什么法子。只要能盡快除去尸邪,我愿意全力配合世子和五位道長。

    藺承佑牽了牽嘴角,有進步,這回的理由似乎充分了點,但他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滕玉意不像躲災,竟像在故意制造自己與尸邪近身接觸的機會,就憑一把神劍?未免也太托大了。對方可是尸邪,尋常的小娘子別說與這等邪物對峙,光看一眼就會嚇昏過去。

    他不動聲色看她兩眼,滕玉意碰上他的目光,心知還是沒能打消他的疑慮,于是又寫道:我之所以愿意以身作餌,不僅僅因為這法子最有效,也因為世子方才已經(jīng)答應護我周全,憑世子這身斬妖除魔的好本領,倘或沒能捉到尸邪還讓我這個作餌的被害,這……

    她悠然長嘆,沒再往下寫。

    眾道目光閃爍,齊齊把視線調(diào)到藺承佑身上去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藺承佑再不答應的話,等于承認自己沒把握能護住滕玉意。

    藺承佑心里笑了笑,這才像滕玉意會說出來的話。

    他抬手鼓了鼓掌,點頭道:“滕娘子計出萬全,這番安排連我都說不出一個‘不’字來?!?/br>
    滕玉意謙虛地欠了欠身,表示當不起這夸贊。

    藺承佑思量一番,起身負手踱步:“其實呢,也不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但尸邪和金衣公子行蹤不定,要想誘它們出來絕非易事,耽誤時日越久,越容易出亂子。尤其是我等看管不到的地方,免不了有百姓遭殃。思來想去,用人作餌是誘它們出來的最好辦法,既然滕娘子也愿意,我和五位道長趁早籌劃起來,但我要提醒滕娘子,對方可是尸邪和金衣公子,哪怕我們做了萬全準備,也難保不會出現(xiàn)你和我都意想不到的情況,你心里要有數(shù)。”

    滕玉意鄭重點了點頭,又寫道:為了能及時傳遞消息,我這嗓子恐怕還得勞世子想想法子,否則我沒法出聲,回頭尸邪來時會有諸多不便。

    藺承佑怎能讓她知道自己對付尸邪的計劃,臉上笑容不變:對不住,這事沒商量。

    滕玉意笑靨益發(fā)甜美,眼中卻冷嗖嗖放冷箭:藺承佑,你欺人太甚。

    藺承佑咳了一聲,揮手讓先前那位老仆進來:“備馬,滕娘子和杜娘子處境危險,我得送她們回府?!?/br>
    滕玉意心頭火直冒,逐客令都下了,看來今晚別指望藺承佑解毒了。

    絕圣和棄智聽到這話,興致勃勃在旁等候:“滕娘子,杜娘子,我們出發(fā)吧?!?/br>
    五道齊齊伸了個懶腰:“許久沒這么晚睡過了,睡覺前得敷個花顏膏才成?!?/br>
    見天打著呵欠一扭頭,不經(jīng)意看了看身邊的滕玉意和杜庭蘭,心中忽一動,忙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瓷罐:“二位算與我們東明觀有緣,這是我們東明觀的花顏膏,你們瞧不出我們的實際歲數(shù)吧?嘿嘿,全靠這罐花顏膏保養(yǎng)!兩位小娘子花容月貌,更需愛惜容顏,要不拿一罐回去試試,回頭貧道去滕府結賬就行了?!?/br>
    杜庭蘭哭笑不得,婉言推拒道:“多謝道長的美意,不過不必了,我和meimei還小,用不著這個?!?/br>
    滕玉意置若罔聞,只不時往花廳外張望,心里惦記那位南詔國的顧憲,不知道他醒了沒有,他是南詔國的太子,若向他婉轉打聽鄔瑩瑩,沒準能借此解開糾纏了她兩世的疑問,等了一會,心知今晚恐怕不成了,也好,成王府人多眼雜,行事本就不便,不如來日再尋機會。

    眾人出了花廳,那兩位隨滕玉意進府的假婢女早在廳外候著了,方才常統(tǒng)領就告知了滕玉意二婢的情形,尸邪作亂時府中不少下人在岸邊碰上鬼打墻,繞來繞去走不出林子,兩名假婢也不例外,好在吃過符湯,目下已經(jīng)無恙了。

    滕玉意讓假婢去杜府送信說杜庭蘭今晚會去滕府住,自己則同杜庭蘭上了犢車。

    藺承佑嫌她們的犢車走得慢,揚鞭奔著夜色飛馳而去,不一會又控韁勒馬,耐著性子停在了路邊。

    就這樣走走停停,足足半個時辰才到滕府,程伯早得了消息,因為放心不下提前在門口等候,不提防看到藺承佑,忙上前作揖。

    藺承佑笑著頷首,下馬將馬鞭扔給身后的仆從,扭頭對絕圣和棄智道:“這幾日在外頭住,記得懂規(guī)矩,別忘了你們是師尊的徒孫,莫要丟青云觀的臉?!?/br>
    絕圣和棄智挺胸道:“謹遵師兄教導?!?/br>
    這時滕玉意和杜庭蘭相偕下了車,藺承佑看了眼滕玉意身邊的程伯,對絕圣道:“告訴滕娘子,我有幾句除祟的話要單獨交代。”

    絕圣不明就里,興沖沖過去傳話:“滕娘子,師兄說要交待你幾句除祟的事?!?/br>
    程伯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滕玉意扭頭看了看,隨絕圣走到藺承佑身邊。

    藺承佑從腰間取下一樣物什遞給她:“把這個系在腕上,凡有不對勁之處,它會即刻示警?!?/br>
    滕玉意接過一看,是一串小小金鈴鐺,每顆只有小指蓋般大小,圓滾滾如蒲桃。

    她晃動手腕搖了搖,結果鈴鐺啞默,試著再搖,被藺承佑制止:“行了,就算把手搖斷它也不會響的?!?/br>
    滕玉意奇道,那你把這東西給我作甚,一串啞鈴如何示警?

    “鈴鐺一響,我懷里的法器也會震鳴,要是你隨便搖一搖這鈴鐺就會響,我還要不要睡覺了?只有察覺妖煞之氣它才會示警,平日是搖不響的,懂了么?記得別讓它離身,我就在府外,只要尸邪一進內(nèi)院,我這邊馬上會知道?!?/br>
    滕玉意既驚又喜,她剛才擔心了一路,也恨了一路,一面痛罵藺承佑,一面恨不得讓絕圣和棄智跟她住在一間房。

    有了這東西,就不必做這些令人尷尬的安排了,她忙沖藺承佑行了一禮,笑瞇瞇將鈴鐺系在腕上。

    多謝世子,我絕不會讓它離身的。

    藺承佑睨她一眼,走到馬前翻身要上馬,

    絕圣和棄智好奇追了上來:“師兄,你把玄音鈴給滕娘子了?”

    下午他們就看到師兄腰上系著這東西,當時就猜師兄會有安排,但是尸邪的獵物似乎有三個,除了滕娘子,還有彩鳳樓的卷兒梨和葛巾,玄音鈴只有一串,不知師兄要把這東西給誰。

    他們并不知道滕娘子嗓子啞了,只知道彩鳳樓現(xiàn)有不少觀里的前輩坐鎮(zhèn),但葛巾娘子先是被毀容,后又被妖物擄走過,接連受了這些罪,行動難免不如旁人自如,于是問師兄:“師兄,你是不是打算把玄音鈴給葛巾娘子?”

    “她?”藺承佑一臉古怪。

    “那——那就是卷兒梨?”

    藺承佑嘖了一聲:“玄音鈴我雖不常用,但也算我隨身物件,就算拿出來舍人,又怎會扔給娼妓之流。”

    原來師兄那時候就決定給滕娘子了,這下好了,這鈴音能穿破一切邪魔外道設下的結界,遇到危險時,不怕喊破嗓子也叫不來人了。

    藺承佑回身一看,見絕圣和棄智正好奇地看著自己,一嗤道:“我又不是給滕玉意了,就放她身上幾天。她jian詐歸jian詐,起碼不會打些亂七八糟的主意,等收服了尸邪我再要回來?!?/br>
    絕圣和棄智點點頭,心里卻隱約覺得不對,玄音鈴是道家法器不假,但師兄自小就當成配件帶在身邊,給滕娘子系在腕上,是不是就跟佛講里唱的那樣——叫什么,叫什么來著。

    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起那個詞,忍不住問:“師兄,你為何寧愿把玄音鈴給滕娘子也不解毒?”

    藺承佑上了馬:“我們總要留些后手吧,尸邪太難對付,依我看,別想一兩回就降服它,尸邪既把滕玉意視作獵物,估計早就把她的情況摸透了,獵物突然說不得話了,想必連尸邪也始料未及……要對付它,這沒準是個突破點。罷了,跟你們說不明白,總之我心里有數(shù),對了,你們兩個把嘴閉緊了,尸邪最擅窺探人心,若是滕玉意提前知道,這計策就不靈了?!?/br>
    兩人認真點頭。

    那邊滕玉意就到車前,把寫好的箋紙遞給程伯:那兩位是青云觀的小道長,近日他們會在府中住下,一位道號絕圣道長,另一位道號棄智,兩位道長都是我的上賓,好好款待不得怠慢。

    程伯順著滕玉意的指引往旁一看,果見兩名生得圓滾滾的小道童。

    絕圣和棄智齊聲道:“貧道稽首了?!?/br>
    程伯早聽說過絕圣和棄智的名號,只是不曾打過照面,詫異歸詫異,仍上前恭謹作揖:“恭迎兩位道長。小人姓程,乃是滕府的管事,給兩位道長請安,有事盡管吩咐小人?!?/br>
    言畢,一面火速著人安排寢處,一面領絕圣和棄智進府。

    絕圣和棄智對藺承佑道:“師兄,那我們進去了?!?/br>
    ***

    絕圣和棄智被安置在松濤苑,滕玉意親自過去照看。

    等她進屋時,棄智正忙著收拾行裝,絕圣則坐在床沿晃蕩雙腿。

    “滕娘子。”絕圣跳下床,“你怎么還沒睡?”

    滕玉意“啞”了這半日,早想出應對的法子,一回到寢院就讓春絨替她弄了個輕便的小托盤,里面盛滿了黍粒,邊上則附著一根銀箸。

    滕玉意拿起銀箸在黍粒里寫道:過來瞧瞧你們還缺什么。

    棄智樂呵呵道:“哪還缺什么,程管事知道我們早晚要誦經(jīng),連盛放經(jīng)卷的物什都準備好了,方才又問我們吃食上可有什么忌諱,擬了好長的素饌單子給我們瞧呢?!?/br>
    絕圣撓撓頭道:“不過小住幾日,何須弄這么大陣仗,滕娘子實在太費心,我們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滕玉意打量一圈見處處雅潔,這才放下心來:你們是我的小貴客,再周詳也是應當?shù)?,想吃什么只管告訴我,吩咐程伯也是一樣的,他是府里的老人,行事還算細心。

    絕圣道:“滕娘子,是你告訴程管事棄智小指受傷的事吧?方才他叫醫(yī)官過來給棄智換藥,把我們嚇一跳?!?/br>
    滕玉意頷首,問棄智:傷指好些了么?從明日起,醫(yī)官會定時上門給你診視。

    棄智笑出兩個圓圓的酒窩,把手攤到滕玉意面前:“滕娘子你瞧,早好多了?!?/br>
    說著遲疑了一下:“今晚師兄不肯幫你解毒,你沒生氣吧。”

    生氣,生氣有用嗎?

    滕玉意微笑寫道:不生氣,我一點都不生氣。

    與其生氣,不如想法子盡快解毒。

    棄智和絕圣互望一眼,真想告訴滕娘子師兄不是故意不解毒,但師兄說這話現(xiàn)在不能說,于是硬把喉嚨里的話咽了回去,訕訕道:“滕娘子,其實師兄心腸不壞的?!?/br>
    絕圣拼命點頭:“阿芝郡主這一年來一直在宮里伴讀,每回想吃想玩什么,都會跟師兄撒嬌,有時候東西太難找,師兄面上不肯答應,末了還是會想方設法給阿芝郡主弄來。還有二公子,比師兄小四歲,自小也喜歡在師兄身后跑,二公子小時候?qū)W擊毬騎馬,都是師兄親手教的?!?/br>
    棄智補充道:“滕娘子,別看師兄平時經(jīng)常罵我和絕圣,我們倆的生辰他年年都沒忘過,而且他每回都會給我們買很多禮物?!?/br>
    滕玉意抬了抬手,打住,若不是她還記得自己是個“啞巴”,光聽他二人這么盲目吹噓,幾乎誤以為藺承佑是什么仁人君子了。

    第31章

    滕玉意想了想,在盤內(nèi)寫道:最近你們師兄可在道觀中擺弄過什么藥粉?

    “這——沒有。”棄智仔細想了想,“師兄自從去歲去了大理寺,比從前忙了許多,也就上回替安國公夫人招魂在觀里多待了些時日,除此之外,已經(jīng)許久不曾侍弄那些藥草了?!?/br>
    絕圣道:“滕娘子,你是想找出解毒的法子么?可是師兄很敬重師尊,就算弄啞藥也不會用觀里的藥草,我猜他多半是在外面弄的,師兄身邊一大幫膏粱子弟,坊曲閭巷認識的異人也多,要弄些新奇的東西來玩,再容易不過了?!?/br>
    滕玉意腹內(nèi)燃起一線希望,不是道家之物就好說了,程伯認識的人也不少,要不要讓程伯找人來試試?不拘九流百家,只要能幫她解毒即可。

    她又寫道:說到異人,你們時常跟師尊和師兄出門歷練,見過的異士不少吧。

    絕圣來了精神,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不敢自夸,六歲半就開始在長安城走動,至今已經(jīng)快三個年頭了。”

    滕玉意故作震驚:難怪小小年紀便這般有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