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他是什么時候開始竄個兒的，家里沒人留意，就連每天跟他一塊兒上學放學的付坤都沒注意到。

    還是那天他倆回筒子樓看老鄰居的時候碰上了張嬸，張嬸瞪眼看著付一杰，喊了一聲：“這是一杰？都這么高了??！快趕上你哥了！”

    付坤這才猛地發(fā)現(xiàn)，付一杰的腦袋頂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挨到了他耳朵邊上。

    他等不及回家找皮尺，直接拉著付一杰到街上量了身高，機器里吐出來的小卡片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身高：170.7厘米。

    付坤覺得很震驚，他倆算上假期，呆在一塊兒的時間都超過兩口子了，他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付一杰在長個兒！之前他就覺得付一杰的校服穿身上有點兒怪，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褲腿兒有點短了？

    付一杰盯著小卡片看了很長時間，嘴角的笑怎么也控制不住，這是他想要長個兒以來，頭一回看到自己的身高不是以一厘米一厘米的長度往上。

    “171了?！备兑唤芏⒅ㄆf了一句。

    “沒到呢，一米七點七，點兒！七！”付坤也站到了機器上，強調(diào)了一下準確數(shù)字。

    “四舍五入，171了。”付一杰拍拍手。

    “沒聽說身高還帶四舍五……靠！”付坤拿過從機器里吐出的卡片看了一眼就吼了起來，“我怎么這么久才長一厘米！”

    付一杰湊過去看了看，身高：178.2厘米。

    “你大概是沒得長了，”付一杰笑了，把下巴擱在付坤肩上，“是在等我么？”

    “那我178四舍五入是一米八?！?/br>
    “會算數(shù)么？178.2四舍五入是一米七！八！”

    “我四舍五入完了一米八，你四舍五入完了就一米七，”付坤把兩張卡片一起放進口袋里，“就這么定了?！?/br>
    付坤嘴上逗著付一杰，但心里卻對付一杰開始竄個兒這事不是一般地高興，從小學起付一杰就一心一意想要長個兒，這都好幾年了，總算是看到了明顯變化。

    他一回家就嚷嚷著讓老媽加餐慶祝付一杰長期幾乎靜止的身高狀態(tài)終于有了質(zhì)的飛躍。

    “我就說我家二寶貝兒不可能是矮個兒！”老媽捏著付一杰的那張小卡片來回看著，“將來肯定得玉樹臨風！”

    “現(xiàn)在就挺玉樹的了?！备独ぷ谏嘲l(fā)上看著付一杰，天天呆一塊兒的人就是得專門看才能看得出變化，付一杰現(xiàn)在真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用可愛來形容的小男孩兒了。

    “沒錯，哎老付你看，體重跟他哥差不多，這才是標準身材吧，坤子有點兒瘦，還好這倆人不打架，要不付小狗不是對手，”老媽把兩張卡片放到老爸手里，又拉著付一杰上下打量著，“按說吧，都跟我一樣高了，怎么我這么看著還是覺得二寶貝兒沒這么高呢？”

    “小孩兒不顯個兒，”老爸笑著說，“坤子以前竄個兒的時候我們不也沒注意么。”

    “一截兒，”付坤伸長腿用腳尖在付一杰腿上碰了碰，“你這也長得挺猛了，骨頭有沒有疼？”

    “沒，”付一杰拍拍腿，想起來付坤以前長個兒的時候老喊骨頭疼，他好像沒這感覺，“我大概沒有骨質(zhì)疏松……”

    “人一杰每天吃多少東西，營養(yǎng)跟得上，不跟你似的還沒丟丟吃的多，”老媽邊說邊轉(zhuǎn)身往廚房走，“還讓我加餐呢，加了你吃么？”

    付坤今天吃得比平時多，老媽做了雞翅，他愛吃雞翅，啃完雞翅再用雞翅汁兒拌飯，能比平時多吃一碗。

    吃完飯他幫著老媽把碗洗了，然后揉著肚子進了臥室，付一杰正趴桌上寫作業(yè)，他過去按著付一杰的腦袋一通揉，把付一杰的頭發(fā)都揉成一團亂蓬蓬的才松手說了一句：“小不點兒，都長這么高了，真是不量不知道，一量嚇一跳?！?/br>
    “爸媽上班忙，顧不上注意咱倆，不知道我長個兒了不奇怪，”付一杰低著頭唰唰寫著，“你天天看著我，也沒發(fā)現(xiàn)，對我也太不上心了，孫瀟胖了兩斤孫瑋都能發(fā)現(xiàn)?！?/br>
    “是，一發(fā)現(xiàn)倆人就為到底胖沒胖吵一架，絕交三天，”付坤樂了，嘿嘿笑了半天，“人那是meimei，多留心點兒很正常，我這兒一個弟弟誰成天盯著的，我要成天盯著你你不得煩死你哥。”

    “真不煩，”付一杰抬起頭看著他，“真不煩。”

    付坤看著付一杰臉上嚴肅的表情愣了愣：“啊，那行，我以后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br>
    “謝謝，真感動。”付一杰低頭繼續(xù)寫作業(yè)。

    其實付坤對于自己究竟該怎么關(guān)心付一杰完全沒概念，付一杰從小就是個讓人特別省心的小孩兒，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不用人cao心，自己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很有條理。

    就算有什么事兒，他要不肯說，別人怎么問也不可能問出來，付坤這么多年還沒從他嘴里問出過任何他不想說的事。

    這怎么關(guān)心？付坤只能每天盯著付一杰多看幾眼，起碼這小子要再長個兒了，自己能早點兒發(fā)現(xiàn)。

    再就是每天放學騎車帶付一杰去道館的時候，給他多買點兒吃的，練之前稍微墊墊，練完了出來就能吃點兒。

    “夠么？”付坤把一兜吃的遞給付一杰。

    “養(yǎng)豬呢。”付一杰打開袋子就樂了。

    “你正長著呢，多吃點兒吧，”付坤抬手想往他腦門兒上彈一下，付一杰很快地躲開了，他瞪了瞪眼，“過來讓我彈一下！”

    “神經(jīng)?！备兑唤車K了一聲，湊到了他面前，讓他在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付坤回到家的時候沒看到人，老爸今天下午班不回來吃飯，但廚房里菜弄了一半，也沒見到老媽人影。

    他正想喊一聲的時候，聽到臥室里傳來了老媽的聲音，像是在接電話。

    幾個屋都有分機，但平時老媽沒事很少會在他們臥室里打電話，還關(guān)著門。

    付坤有些奇怪，湊到門邊想敲門。

    “也是，這大家都剛補完房款，誰家也沒那么閑錢往出借的，”老媽的聲音隔著門傳了出來，聲音很低，但付坤還是聽清了，“要不你再問問老羅？他家孩子都上班了，手頭應(yīng)該松快點……”

    借錢？付坤愣了愣，家里也沒什么事，為什么要借錢？

    再說之前老爸說要補房款的時候，還挺得意地跟他和付一杰顯擺過家里的存折，雖說他倆都沒去數(shù)過到底有多少錢，但看那架式，也不像是沒錢啊。

    “嗯……我跟二姐說了，二姐意思是我們買房子借的錢還沒還完就少出點兒……行你再問問，我明天也再打兩個電話問問?！崩蠇尩吐曊f完，掛掉了電話。

    “出什么事了？”付坤站在門口，老媽一開門出來，他立馬問了一句。

    “哎喲你嚇死我了，”老媽往胸口上拍著，“悄沒聲兒往這一站嚇死人了！”

    “怎么要借錢??？”付坤伸手在老媽背上拍了幾下。

    “你姥姥前段兒不是去醫(yī)院體檢么，查出來心臟有點兒問題……”

    “什么？我姥姥怎么了！”付坤一下就急了，姥姥跟他們家中間隔著倆城市，平時就過年的時候才能見著，但付坤印象中姥姥身體一向挺硬朗的，“去年她還騎個自行車跟老伙伴們一塊去郊外撿蘑菇呢，怎么就心臟有問題了！”

    “你聽我說完??！”老媽推了他一把，“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就老年人都有點兒心臟啊血管什么的毛病，醫(yī)院就說搭個橋支個架的?！?/br>
    “錢不夠？”付坤盯著老媽。

    “你姥姥也沒個公費醫(yī)療什么的，手術(shù)的錢都得自己掏……”

    “要很多錢么？”

    “哎呀跟你說不清，別問了?！崩蠇寽蕚溥M廚房做菜。

    “什么我就不問了？咱家是不是要借錢??？”

    “嗯，要借點兒，”老媽一邊切菜一邊說，“上回買完房剩下的錢我跟你爸都存了定期了，現(xiàn)在取出來沒到時間，要損失不少利息呢，就先借點，到期了再還人家就行了?！?/br>
    “……哦，”付坤猶豫著應(yīng)了一聲，“那我姥姥什么時候手術(shù)？”

    “你二姨安排著呢，到時我請幾天假過去陪著就行，你別管了，馬上要期末考了就你那吊兒郎當?shù)臉幼觿e給我弄幾個不及格回來，”老媽沖他揮揮菜刀，“也別跟你弟說，都要考試了，別分心?！?/br>
    付坤被老媽推出了廚房，在客廳里愣了半天才慢慢回了自己屋。

    他坐在桌子前，想畫張付一杰竄個兒圖，但轉(zhuǎn)了二十分鐘筆也沒畫出來一筆。

    老媽的話聽起來沒什么問題，但他總覺得有點兒不對頭。

    姥姥的病老媽應(yīng)該不會瞞他，打個電話給二姨家表哥表姐就能問出來，但家里錢的問題，他不確定老媽有沒有說實話。

    晚上老爸回來得挺晚，他和付一杰都已經(jīng)躺下了，才聽到老爸開門回來的聲音。

    “爸今天真晚啊?！备兑唤荛]著眼捏著付坤的褲衩一下下搓著。

    “嗯。”付坤應(yīng)了一聲。

    過了沒多久，老爸進了臥室，聽到臥室門關(guān)上的聲音，付坤坐了起來：“我上廁所，你先搓枕巾?！?/br>
    付坤還是頭一回跟賊似的蹲在老爸老媽臥室門口偷聽，腦袋沖著廁所門，擺了個隨時能沖進廁所的姿勢。

    “老羅說能借八千，我明天再問問別人看看。”老爸說。

    “我看不太好借，湊房款的時候借了那么多人，都還沒還上呢，”老媽小聲說，“這錢都快跳舞了，蹦蹦蹦都蹦沒了?！?/br>
    “那也得問問，我哥那邊應(yīng)該還能借出來點兒……”

    付坤皺了皺眉，他已經(jīng)能肯定老媽說錢存了定期是在騙他。

    老爸又跟老媽商量了一下問誰借錢的事，然后嘆了口氣：“這錢怎么也得兩三年才能還清，坤子上大學又得一筆開銷，得提前擠出來?！?/br>
    “咱倆拿死工資的人，可不好擠，這邊坤子還沒畢業(yè)，那邊一杰又該上學了……不過這錢咱還必須擠出來備著，當初呂衍秋出國前說是要負擔一杰的學費，咱可是一口就回絕了的，怎么也得挺住，”老媽突然笑了起來，“哎，那天我是不是特有氣勢？”

    “是，非常有，要不我還是答應(yīng)我徒弟介紹的那個活兒吧，能多賺點兒?！崩习窒肓讼?。

    “太辛苦了，白天開一天車，晚上又出去開夜班出租，會出事的，我不同意?！?/br>
    付坤沒再聽下去，輕手輕腳地回了屋。

    躺下的時候付一杰嘟囔了一聲：“去這么久。”

    “肚子疼，”付坤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褲衩上，“您繼續(xù)?！?/br>
    “搓不動了，都快睡著了?！备兑唤苄πΑ?/br>
    “一截兒，”付坤捏了捏他的手，“你想沒想過上大學的事？”

    “想過，怎么了？”

    “想學什么？”

    “這個到?jīng)]細想過，”付一杰翻了個身，想了想，“學醫(yī)？考古？”

    “這倆差得有點兒遠啊?！备独妨恕?/br>
    “不知道，到時再看吧，反正我一定會考個好學校?！?/br>
    “嗯?！?/br>
    “你呢？”付一杰往他身邊靠了靠，“就還一年了，考美院嗎？”

    第三十五章 付坤的小秘密 ...

    關(guān)于考不考美院的事,付坤沒有回答。

    他從小愛看漫畫,也喜歡畫畫,不少同學都覺得他以后應(yīng)該考個美院什么的,班上也有倆準備考的，今年已經(jīng)開始請了老師學了。

    付坤沒感覺,很多年前，付一杰第一次問他是不是會考美院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回答了，現(xiàn)在答案也沒怎么變過。

    考個屁，畫著玩的。

    付坤一直承認自己不是念書的料,就算他被逼著考上了一中兩回，他跟付一杰也不是一回事。

    付一杰是把學習當成樂趣，是主動進行的活動，他卻是不被逼到退無可退絕對不會動的那種。